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中原王朝在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南北撕裂剧烈,但是魏晋南北朝的雄主们,无不是以一统天下为己任。
神州陆沉,胡元入主中原百年,大明仍然顽强的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最终盘根交错的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最终弥合南北撕裂。
马欢将这段话一个字不差的翻译了出来,尹凡的脸色立刻一阵青一阵白。
这段话的逻辑非常完整,即便是神圣罗马帝国,七块散装的帝国,依旧能够维持一定程度的团结,而斯拉夫人,却内战不止。
而把鲁莽看做是勇敢,这句话更是近乎于指责的批评。
朱祁玉看出了尹凡的难堪,便顺水推舟的说道:“年轻人,如果你觉得不适,今天的奏对,就到这里,你回去好好休息,前往四夷馆就学就是。”
如此尖锐的批评,尹凡作为从小当做全俄王国建立者培养的世子,即便是再好的涵养,也要恼羞成怒了。
朱祁玉的话一点都不客气,既然不爱听,他自然不必说。
“并没有不适,尊敬而英明的陛下,您的话就是我前行的明灯。”尹凡颇为激动的说道:“智者不应该只听到赞美之词,因为万事万物,没有完美。”
陛下的话真的很难听,但是解开了尹凡心中许多的迷惑,尤其是所谓的全俄王国,到底是何等模样,终于在陛下三言两语中,有了清晰而明确的路。
朱祁玉倒是坐直了身子,又打量了一番尹凡三世,思考是不是让缇骑们直接把这家伙摁住,就地处斩比较妥当?到时候找个理由,比如惊扰圣驾便是交待。
美利坚可以因为一管洗衣粉灭国,同为灯塔的大明,因为惊扰圣驾处决尹凡,阻止全俄王国建立的进程,极为合理。
显然,王复、王越、陈循、胡濙、马欢对尹凡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人杰。
朱祁玉开门见山就警告了一番,被尹凡视作荣誉象征的决斗文化,在大明一文不值。
而后又用选帝侯制背后的七个日耳曼古老部落的冲突与合作做对比,批评了斯拉夫人之间的内耗,给泰西三蛮族看笑话。
而朱祁玉也对斯拉夫人的作战方式,做出了他个人的评断那就是把鲁莽看做是勇敢。
如此难听的话,尹凡这个年纪,听到之后,不是应该争辩,或者暴起离开吗?
可是并没有,尹凡好好的坐在了那里,并且一副继续聆听训戒的模样。
朱祁玉沉默了片刻说道:“莫斯科公国,因为给金帐汗国收税累积了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连金帐汗国的可汗都眼红,经常遣使索要贡赋,为此莫斯科公国经常和金帐汗国发生冲突。”
“不义之财如流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来的容易,也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而离心离德。”
莫斯科公国的强大,是因为给金帐汗国的鞑靼人收税,这个收税的过程,往往伴随着血腥的杀戮和劫掠,参与劫掠和杀戮之人,必须要填满自己的口袋,才会上交给莫斯科大公,莫斯科大公再与金帐汗国分账。
这种血税,在全俄王国建立之后,便收不得,收了之后就是亡国。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和不仁者没什么好谈的?以危为安,以灾为利,把导致亡国败家的事当作快乐。这样的不仁者,若是还能同不仁者说什么,哪会有亡国败家的事呢?
朱祁玉和稽戾王无话可说,一剑杀了就是最好的交流。
尹凡只感觉一股气血在自己的心头翻涌,让他面红耳赤,尹凡想要反驳。
陛下这番话,等同于当面在说,他过去十九年引以为傲的家族,不仅不值得骄傲,甚至应该引以为耻,等同于说,过去所有的荣光,不过都是劫掠罢了。
但是尹凡无从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他极为真诚的俯首说道:“感谢康慨的大明皇帝,用智慧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虽然这条路依旧坎坷。”
“朕说话的确难听了些。”朱祁玉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不接受赞美,他其实有很多夸奖的话,但是他已经答应了于谦和胡濙,要实话实说。
实话往往很伤人。
“我已经走了两万里路,来到了大明京师,一路上见识了太多的人和事,分得清不怀好意的好和正直和诚恳的坏,我怀着十二分的诚意,感谢陛下的这番话。”尹凡走了太久的路,见了太多的人,他当然知道一些难听的话,反而是救命良言。
人心隔肚皮,尹凡的道谢是否是诚心实意,朱祁玉并不是很在意,只是他三十七度的体温,再说不出更多冰冷的话了。
接下来的奏对,可谓是宾主尽欢,朱祁玉大多时候在听,尹凡讲了许多关于泰西的一些趣闻。
比如英格兰群岛上,红蔷薇兰开斯特家族和白蔷薇约克家族为了英格兰王位,打得不可开交;
波兰在与条顿骑士团的战争中节节胜利,但是仍然无法彻底摧毁条顿骑士团的抵抗意志;
不可一世的征服者奥斯曼苏丹法提赫在一座守军不到六千人的小城贝尔格来德碰了一鼻子的灰,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带领六千人抵挡了奥斯曼王国的西进之路。
朱祁玉详细了解之后,才知道,黑羊王国的雅迪格尔为何没能在赫拉特等到奥斯曼的援军。
原来是奥斯曼苏丹踌躇满志的准备十万大军西征,准备一鼓作气统一泰西,可就在塞尔维亚的贝尔格来德,被六千人给揍的找不到北…
而这位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被称之为天主圣盾的家伙,天克奥斯曼王国,无论奥斯曼王国如何用力,但就是无法再进一步。
“军事天赋是一种罕有的天赋,并不会因为你的血统、学识、名望、身份而改变,希望你谨记这一点。”朱祁玉听完了之后,不得不感慨,这些有军事天赋的人,真特么可以为所欲为。
六千人,抵抗十万人的进攻,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
但是这场名为“贝尔格来德围困”的战争,拿下君堡势如破竹的奥斯曼人,居然怎么都啃不下来,还死了一万两千余人。
搞出陆地行舟的法提赫显然不是庸才,可小小的贝尔格来德,就是打不下来。
尹凡三世也没什么军事天赋。
在乌格拉河对峙中,莫斯科公国积累了几代的精兵强将,差点在尹凡三世手中,毁的一干二净。
乌格拉河对峙,是尹凡三世为了摆脱金帐汗国的束缚,武力拒绝和金帐汗国税收分账,结果打着打着,尹凡三世越打越怕,直接从前线跑回了莫斯科,连夜抛弃大军跑了!
他跑了!
若非金帐汗国早已是强弩之末,若非教宗瓦西安劝谏,把尹凡三世劝回去,这全俄君主的美梦在乌格拉河对峙中,化为泡影了。
尹凡满是认真的说道:“即便是在莫斯科,我也听闻了陛下的英武,越往东走,听到的传说越多,想来,陛下一定是军事奇才,才能率领大明军队,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近来,听闻陛下在近万里之外,又获得了一大片的领地。”
“陛下的名字,是瓦剌人的噩梦。”
无论是朱祁玉,还是兴安,亦或者是马欢,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陛下的军事天赋,那可是大明帝国的最高机密!
大明皇帝朱祁玉,是如何忍住自己亲自微操指挥战争的?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九十八章 《论世界帝国》
尹凡三世发誓,他是真心实意的称赞陛下的军事才能,即便是在莫斯科,因为大明远征军的存在,导致大明皇帝的威名在西域广为传播。
而到了大明之后,尹凡听到的也是大明一次又一次的军事胜利,所以,他真心实意的称赞陛下的军事天赋。
朱祁玉为何不肯微操?
作为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他真的想指挥作战,连于谦都拦不住。
但是朱祁玉没有,甚至连前军作战指挥会议都不参加。
虽然赵括、李广、马谡、孙权、慕容宝、苻坚、李隆基、赵光义等等名字时常在朱祁玉的耳边回荡,但作为权力无限大的皇帝,滔天的权力还是能够蒙蔽五感,最终亲自上手。
阻止朱祁玉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是兵推棋盘。
每次在兵推棋盘上,看着象征着一股股精锐的棋子消失在棋盘上,朱祁玉都有一种浑身力气被抽光的感觉,比跟埃来娜学外语还累。
绍兴九年,金国完颜宗弼挥师南下,至郾城被岳飞阻击,岳飞的麻扎刀,砍翻了金国战无不胜的铁浮屠。
金国当时有铁浮屠五千人,一战损失了大约两千人。
当时完颜宗弼强撑着对部下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晚上却是辗转难眠几夜不眠无休,睡不着的完颜宗弼,究竟痛苦到何种地步,不是当事人,怕是无法理解。
铁浮屠不是一般的骑兵,全是重装骑兵,能带的起那套负重的马也不是一般的马,基本上是当时金朝军队的核心战斗力,整个金国也就能养得起五千人。
这一下子损失五分之二,这谁顶得住?
马贵、马具贵、甲胃贵,但是最重要的是人贵。
因为这些人都是合扎勐安,都是金国的小贵族,还是完颜宗弼的铁杆支持者,这一下子损失了四成,剩下的六成开始怀疑完颜宗弼是否能带着他们赢得胜利。
完颜宗弼这都算是心态好的,后燕国的开国君主听闻太子慕容宝打了败仗,直接被气死了…
如果美利坚的十一个航母舰队,一战损失了四条,还有一条重伤,剩下的六条战斗力也锐减,美利坚怕是立刻变成五十一个美利坚了。
得亏,大宋朝的皇帝叫赵构,治好了完颜宗弼的精神内耗。
朱祁玉每玩一次兵推棋盘,都会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军事天赋,看着那些精锐在棋盘上消失,他每次都感慨幸好只是兵推棋盘!
朱祁玉无法想象,如果他亲自指挥京营二十四万众,一战精锐尽亡时候,他会如何的痛苦,怕是直接一剑抹脖子以谢天下都无法缓解的痛彻心扉。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兵推棋盘,时常让朱祁玉惊醒,战败的代价,根本承受不住。
马欢立刻开口说道:“陛下睿哲天成,曾身擐甲胃亲履兵锋,削平区宇康济生灵,兴慈悲、拯含识,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臣,自然是英武韬略。”
拍马屁,尹凡一个外番蛮夷自然拍不过马欢,马欢这就是个打个圆场,防止气氛就如此僵持下去。
朱祁玉并没有搭话,而是继续聊着泰西的趣闻。
比如尹凡就谈到了泰西被奴役的人。
‘人人皆有其等级’的大方向下,教皇格雷高里也对着人民宣布:法律面前不能人人平等。
“大明也有八辟八议,虽然已经完全看朕的心情去宽宥了。”朱祁玉谈到了大明的司法也不公平。
尹凡颇为激动的争辩道:“不,我尊贵的陛下,教皇确立了一条原则:任何下级都不能起诉他的上级。”
“也就是说农奴、佃户、农夫、村民、市民、侍从、贵族各等,比如农夫是不能状告村民的。这和大明朝的八辟八议完全不同。”
尹凡了解过大明的八辟八议,完全是大明皇帝的非刑之正的一种体现,完全取决于皇帝临时酌量特予加恩,皇帝是否愿意宽宥。
“好吧,朕理解错了。”朱祁玉这才意识到什么叫等级森严,他毕竟不是泰西人,并不清楚这一点。
作为万恶的封建社会,朱祁玉行制也是要和朝臣们商量,而后交给廷议廷推,最后才是颁旨,于谦偶尔还会和朱祁玉有政见不合之时,而大明的势要豪右需要用‘家人’这个概念去规避律法的约束,大明是礼教森严,而泰西则是等级森严,这的确不同。
朱祁玉不懂泰西的恶,也很正常,毕竟他没有置身其中。
大明朝是洪武年间,有百姓拿着《大诰》扭送达官贵人入京敲登闻鼓的大明朝。
尹凡颇为感慨的说道:“但丁在《论世界帝国》中有另外一句名言:最高贵的民族理应高居其他民族之上,罗马民族是最高贵的民族,大自然注定了他们一统天下。”
尹凡补充了他阐述泰西历史的论据,是但丁的话。
大明的华夷之辨和但丁的‘最高贵民族’完全不同,大明的华夷之辨的解释,是随着不同历史时代,有着不同的表述。
大明华夷之辨的表述,在中原处于分裂之时,声浪愈高表现为华夷大防。
在中原处于统一之时,表述为文化优越。
除正义性的保卫华夏时的武装外征外,历朝历代,很少有无故征伐周边四夷的行为,因为这要被看成是‘不仁’和‘无德’。
尼古劳兹曾经尖锐的批评过大明这种温和的文化,将其统一描述为高道德劣势,为此曾经和胡濙激烈争辩,这也是唯一一个胡濙输掉过的议题。
胡濙从未在礼法上输过哪怕一阵,但是这个议题,胡濙的确是输了,大明的确有高道德劣势。
比如大明曾经多次赈济鞑靼、兀良哈、瓦剌部,而且贯穿整个大明历史,从洪武年间到崇祯年间。
万历四十五年,上年水灾胡地尤甚,饥寒已极老弱填壑。奴酋(努尔哈赤)令去觅食,群胡逐日入抚顺,岁乏食,上命发仓粟娠之。
万历四十五年,建奴地面发生了水灾,老奴酋努尔哈赤到抚顺请求朝廷赈济,万历皇帝下旨给予赈济。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老奴酋书‘七大恨’誓师攻明,悍然反叛,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之战大明一败涂地。
胡濙在高道德劣势上,没有辩过尼古劳兹,最终承认了大明的确有高道德劣势。
因为事实胜于雄辩,擅长雄辩的胡濙也没办法去否认事实。
毕竟胡濙只是无德,不是人间之屑,不会抛开事实不谈的绝招。
“哦,但丁啊,朕听说过他,你带了他的书吗?可以翻译一下。”朱祁玉颇为感兴趣的说道,他没有和尹凡讨论华夷之辨的打算,而是问起了但丁。
文艺复兴的着名诗人、文艺复兴的开拓者但丁·阿利吉耶里,以《神曲》留名后世,但是在他的另外一本书《论世界帝国》提出了着名的基本理论,为了世界的福利有必要建立一统天下的世界帝国。
尼古劳兹谈到过这本书,但却没有带过来,东罗马帝国和泰西教皇共轭异端,交流比较少,而罗马亡国之君,君士坦丁十一世为了罗马存续,甚至向泰西教皇请援,为了罗马,君士坦丁十一世真的尽力了。
“带了很多。”尹凡三世颇为确定的说道:“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我前来大明求学游历,想要获得大明的知识财富,就必须要付出对等的财富,金钱并不能去称量知识的价值。”
“可是到了大明,我才发觉了自己的幼稚。大明的文化财富,如同海洋一样宽广,而我带来的书籍,如同一条溪流。”
朱祁玉反而摇头说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大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但凡是有益于大明的,无论是多么微弱,大明都愿意去了解。”
大明是开放的、包容的。
在《景泰历书》之前,大明的《大统历》有大量的回回历法,而在东学西渐之后,徐光启为首,曾经和利玛窦翻译了大明的西方着作,并且写成了《崇祯历书》。
鞑清之所以完全闭关锁国,完全是因为小族凌大族的先天绝症导致,任何讨论鞑清议题,都要考虑先天绝症。
朱祁玉也不是唯一懂外语的大明皇帝,明武宗朱厚照,在见过了小佛郎机皮雷斯使团后,还学会了葡萄牙语,后来还学过梵语。
朱祁玉和尹凡聊了很久,最后由马欢将尹凡带离了御书房。
而后,大明皇帝开始了一天的政务,批阅了大堆的奏疏,这些奏疏来自文渊阁、通政司和朝臣。
里面有件小事,说的是太原百姓去买煤,发现煤炭缺斤短两,三十斤的煤只有二十五斤,就告到了太原府衙门,衙门就去调查,结果并未缺斤短两,太原府衙门就把告状的人拿了。
这是诬告,自然要拿。
朱祁玉看到这里还以为又是一件崇阳知县事的桉子。
其实不然,这太原府知府高调拿人之后,又偷偷走访调查,才发现,真的是缺斤短两,那秤调过,随后开始查桉。
事涉太原府衙门刑房主事、阳曲县尉、大同官厂帮办等一众桉犯,皆被收押。
事涉官厂官屯官倒,所以上奏。
太原府知府的意见是各打三十大板,从轻发落,而刑部尚书俞士悦的想法是一应法办,朱祁玉批复了俞士悦的奏疏。
华灯初上之时,朱祁玉才停止了自己的批奏,伸了个懒腰,询问起了大明明日的安排,兴安一一作答。
“王复那边没有消息吗?”朱祁玉面色沉重的问道,自从景泰九年十月收到了王复的最后一封书信,禀报了赫拉特大捷,王复就再没有了任何的密奏,而陈循也表示,王复并未回到撒马尔罕,仍在赫拉特。
兴安摇头说道:“没有。”
胡濙之前断定王复危矣,这个判断,让朱祁玉心中有些担忧,胡濙老成,若非有十足的判断,不会这么说。
胡濙担心也先卸磨杀驴,赫拉特拿下之后,瓦剌西进便再无后顾之忧,王复的定鼎作用已经消失。
朱祁玉其实不是很在乎康国如何,相比较之下,王复的安危他比较担忧。
王复的安危,代表了大明三次派往康国共计一千五百名庶弁将、掌令官,超过五百名墩台远侯的安危,这才是朱祁玉最关切的事儿。
“通过鸽路,问问陈循,撒马尔罕局势。”朱祁玉对着兴安说道。
此时的撒马尔罕城外三十里处塔卡库尔干湖旁,王复带领大军班师,这座城池是王越精心挑选的班师地点。
塔卡库尔干,意思是被石头包围的城池,这里易守难攻,而且在山脚下就有湖水可以汲水为大军所用。
王越也担心也先会卸磨杀驴,所以选择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最后这三十里路,最为危险。
那个已经老迈的瓦剌首领大石也先,在面对已经功高震主的康国公时,会做何等反应,没有人知道,但是王越要保证在班师回撒马尔罕的路上,康国公王复不会输。
石头城,易守难攻,临近水源,最宜扎营。
之所以是三十里,这是大军至撒马尔罕一日的距离,若是要发生什么,今夜就会发生,若是王复回到了撒马尔罕,也先再想做什么也就晚了。
“康国公担心吗?”王越不停的翻动着炉火,火上烤着酥脆金黄的嫩羊羔。
王复搓着手等待着羊羔烤熟,非常确信的说道:“也先在某些事上,的确容易犯湖涂,不是这次,就是下次,他很急,但是他越急,我反而不急。”
“我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不如你,但是搞政斗,你王越远不如我了。”
王复承认自己排兵打仗上没有天赋,但搞政斗他很有原则。
“说的云里雾里高深莫测的,你判断这次也先会不会对你发难?”王越略微有些焦急的问道,所有王复的拥趸都为王复班师焦虑,王复反而稳若泰山。
王复想要撕羊腿,却被烫了下,他也不恼,给了一个确切的答桉:“我了解也先,这次不会,因为他还是大石,不是可汗。但下次会,下次他就是可汗了。”
一个掌令官匆匆跑了过来说道:“也先特使到了前辕门!”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九十九章 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被冤枉
王复站了起来,对王越说道:“看,我说的什么来着,也先这次不会擅动,因为也先要当可汗。”
王复已经算死了也先,料定了也先,或者说瓦剌人的核心利益,就是那个需要西进才能获得可汗位。
瓦剌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林中百姓,换句话说,就是蒙昧的、落后的、没有制度的、没有礼仪的野人。
在《礼制·丧服》中,关于野人的描述为:禽兽知母而不知父,野人曰:父母何筭焉!
对于瓦剌人而言,也先获得可汗位,就代表着他们终于摆脱了野人的身份。
对于也先而言,他只想当可汗,实现夙愿,至于权柄是否被人拿走了一部分,他不是很在乎。
这种情况对于北方游牧部族而言,也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儿。
比如说辽国的契丹人,就是耶律家象征皇权,萧家为相,把持朝政,而又分为南北两院,分而治之;
比如金国的完颜家也是将权力均给合扎勐安,并且又有东西两都;
比如胡元百年,宰相长期僭越神器,而皇室则是互相背刺,争夺大位。
“政斗上,还是你厉害些,来的是使臣,而不是大军。”王越不得不点头说道,除了不会打仗以外,王复在各个方面都称得上完美。
也先的使者很快就进了营地,而王复在中军大营接见了使者,使者用了咏叹的口气,宣读了大石的谕令,肯定了这次大军征战赫拉特的功绩,为康国的长期稳定提供了条件;而后在治理赫拉特上,王复展现了他的政治智慧,将一盘散沙的康国,真正的缔造成了一个初具雏形的国家;
最后,大石再一次重申了王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安答至友。
而王复将早就准备的一众礼物献上,包括了赫拉特的黄册和鱼鳞册、七十二位赫拉特的美女、一头纯白色的驯鹿、还有数十个阉奴让使者带回去献给大石。
而后在满天星光的夜晚,也先的使者再次出现在了大营之内,带来了大石的谕令,大石将会在次日的清晨,出城十五里迎大军凯旋,设宴款待,犒赏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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