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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手医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碎在手心的阳光
江若离淡淡扫了一眼老头儿的残腿,下颌微点,示意他可以起身来说。
那老头儿倒也不客气,见江若离应允,立时便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还不等江若离发话,他竟自顾自的爬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江若离眉梢轻挑了一下,没有言语,那老头儿却得寸进尺的探手拎过她面前茶壶,大咧咧的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后,便像模像样也品了起来。
江若离不怒反笑,竟也未见阻止,只好整以暇的任凭着那老头儿动作,此刻她倒有些好奇,知晓了她的身份且还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这老头儿到底有何依仗。
直到一壶好茶都见了底,那老头儿方才志得意满的捋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开了口。
“大人果然好手笔,小老儿有生之年竟也能饮一回阎王笑,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你倒有些见识。”
既然他能识得她诡姬的身份,那么能尝出阎王笑来便也就没什么稀奇了,只是这阎王笑本是冥界所特有的玩意儿,他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识得此茶的滋味?
“大人莫恼,且容小老儿慢慢道来。”
想那老头儿倒也懂得察言观色,眼见着江若离脸色渐渐转冷,哪里还敢继续卖关子,慌忙拱手作揖,复又重新跪趴到地上,一股脑将自己的身份以及今日前来的目地悉数娓娓道来。
江若离只默默听着,从始自终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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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手医仙 第五章 结缘(五)
想不到这看似邋里邋遢的老家伙儿,竟然就是曾经名满京城的金口直断栾一眼,栾一眼并不是他的本名,之所以叫他栾一眼,是因为他一出生时便有只眼睛是瞎的,不过因祸得福,这只瞎眼虽看不见世间美景,却也另有一番更大用处。
与普通的阴阳眼不同,栾一眼的这只瞎眼不仅能下达鬼怪,且还能上通神灵,说上通神灵自然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不过请来个寻常山鬼地仙的还是不在话下的。
年轻时的栾一眼远负盛名,便是遁世已久的江若离也略有耳闻,记得那次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见那少年鲜衣怒马,侧帽|风|流|,扬鞭打马而过时恰露出左眼处那亮缎面盘金线的精致眼罩,一时不知碎了多少京城贵妇少女的芳心,而今算来大约也就是三五十年的功夫,而她却压根已经认不出他来了。
那次一面之缘后,江若离便再也没有见过栾一眼,后来只隐约听说他似乎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紧接着他便莫名的失了踪,自此再没任何消息,想不到今日竟会在这里又见到他,且还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
要说这栾一眼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江若离还是略知一二的,这小子不仅天生异眼,能观鬼神,且祖上又是神算门的后裔,确实也有几分洞晓天机的能耐,只是占卜观星之流另有一套自家的修行法门,是以方才江若离才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即便如此江若离仍是想不通,自己一非精怪,二非鬼魅,饶是再如何天生异眼,他一寻常老朽也没理由识得她诡姬的身份呀?
看出江若离面上犹有疑色,栾一眼倒也不敢多隐瞒,原来这老小子年轻时行事太过张扬跋扈,惹下的仇家简直不计其数,江若离那日追杀的便是他最大的仇家水猴子水三爷。
这事还真是赶上了,那水三爷本打算捉了栾一眼的孙子,进而逼着他自投罗网,谁知江若离竟从天而至,一刀将他斩成两段不说,与之随行的三十几号人亦全数做了她的刀下亡灵。
这一路砍杀到最后,江若离却有些下不去手了,能跟着水三爷贴身护卫的,想必也都是满手血腥的亡命之徒,她杀将起来自然不会手软,可谁能告诉她,黑帮血拼约架的紧要当头,怎么还冒出个三两岁的小娃娃来?
江若离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且她还答应过某人再不滥杀无辜,对方也仅是个三两岁的小娃娃,她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
待得上前仔细端详,方才发现这孩子唇红齿白得竟与那幼时的姜莫邪有着七分相识,当即不由心下微动,俯身蹲在那孩子面前,细细打量起来。
此时的江若离满身血污,杏眼带煞,别说他还只是个狗屁不懂的小孩子,就是个成年男子恐也要被这女罗刹给吓得尿了裤子,偏这小男孩一脸懵懂的眨了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后,竟还伸手来欲拉住江若离颊侧垂落下来的发丝,且得手后便自顾自的咯咯笑了起来。
江若离一愣,冰冷冷的脸上难得显出几许动容之色,这孩子笑起来的小模样儿,真真像极了姜莫邪那混小子呢!
强抑下心头怮痛,江若离屈指抹去男孩脸上不小心被溅到的血沫子,怔怔发愣的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那孩子倒也老实,一动不动的任凭着江若离摆弄,好半响,江若离才皱着眉头回过神来,这孩子乖巧得太不寻常,稍一细看,便被她发现了端倪。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又可分为天地人三种,这里的人魂便是命魂,命魂主智,被封了命魂后,人自然就痴痴傻傻得没了灵智,也幸好这孩子是个傻子,不然眼睁睁见着江若离大开杀戒,不傻也会被她给吓傻的。
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何人竟如此狠心的对他下了锁魂咒,江若离微微蹙眉,接着便毫不犹豫的屈指覆上了他的眉心。
所谓送佛送到西,江若离只当是一时技痒,顺手便帮他解了身上的锁魂咒,那下咒之人亦是她曾经的老熟人,端得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也是这孩子命大遇见了她,否则决计活不过七岁去。
江若离独来独往惯了,既然仇人已死,她自然也要离开此地,随手将昏睡着的孩子放到墙角,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也不能怪江若离太过狠心,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死了人自然会有警察来收拾残局,不管那小孩是何身份,过后自有人会安排他的去处,总归轮不到她来操心就是了。
而在警察到达现场之前,闻讯赶来的栾一眼便悄悄带走了自己的小孙子,临走前他不免多了个心眼儿,细心的查看了众人身上的伤口,这不看不要紧,一见之下他顿觉得后脊梁寒风阵阵,冷汗一瞬间便将他给浸了个透心凉。
这些人显然都是被人一招毙命,但这并不算最稀奇,最稀奇的是他们几乎都是被人从中拦腰斩断,且伤口整齐而光滑,尤其是那斩人的手法,竟跟切西瓜没什么两样,可凡人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臂力?难道那凶手还是个怪物不成?
栾一眼虽是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此等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思及此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只匆匆抱起犹在昏睡中的小孙子,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血案现场。
眼见着一觉醒来的小栾树已与寻常孩童无异,栾一眼不禁老泪纵横,自己泄露天机太甚,不免落了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小孙子栾树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自喻能金口直断他人生死,到头来却眼见着自己的孙子变痴变傻而无能为力,这个打击于他无疑是足矣致命的。
自古以来算命先生便称不上是什么好行当,算不准的便沦为江湖骗子,勉强温饱不说,倘若遇上个暴躁的指不定还要挨顿好打,而算得太准的则更倒霉,那些个所谓的神灵最是心眼小得像针鼻,任何胆敢泄露天机者都难逃个天道神罚的凄凉下场,眼前的栾一眼便就是最好的例子。
为了救治小栾树,栾一眼舍下这张老脸皮来不知求过多少人,绝望之际,一昔日老友曾私下告诉他,若想解了小栾树身上的锁魂咒,除了那施咒之人,普天之下非诡姬莫可为。
诡姬大名,寻常百姓可能听都没听过,栾一眼混迹江湖极深,对她的传奇事迹倒是略有耳闻,不过也仅仅只是道听途说的风传而已,自然无据可考。
传言她乃是摩椤鬼王座下第一悍将,刀法如神,悍不可挡,真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罗刹,指望着那尊煞神来救自己的小孙儿,简直等同痴人说梦。
当日那下咒之人自然不可能好心解了他小孙儿的禁咒,可究竟是谁呢?栾一眼却当真是有些迷糊了。
此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水三爷当日横死的惨状,暴突的双眼里尽是惊恐之色,仿佛见到了天下间最最恐怖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到底是什么样的惊悚场面,能让半生血雨腥风的水三爷亦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轻轻拍抚着已然安睡的小孙儿,栾一眼不禁缓缓眯起眼来,良久,他突然猛地睁开眼来,浑而不浊的独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与难以置信。
难道真的是诡姬本人不成?
想到那一地断肢残腿的狰狞惨状,栾一眼不禁冷汗涔涔,小命都吓去了一半,诡姬是什么人?自家小孙子在她手下留了性命不说,且还得了她的恩惠,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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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手医仙 第六章 结缘(六)
尘世百态,众生芸芸,看似纷繁往复,实则远没那么复杂,套句老话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孙贵胄有王孙贵胄的世界,黎民百姓亦有黎民百姓的生活,为贵者不知百姓苦,为民者不知王孙愁,世态种种,不过如此。
简而化之就是大家各有各自的圈子,它们既相互制约,又互不干涉,如此方能相互制衡,彼此共存于同一片天地,而与那些在家抠个脚都能上报纸的娱乐圈不同,修行界是个相对隐秘的小圈子,除非那些位于权力中心的大人物,普通百姓最多也就是在八卦小报上看看轶闻野史罢了。
栾一眼少年成名时交游极广,可谓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也因此方才有幸闻得诡姬大名。
传言那诡姬杀人如麻,狠辣至极,乃是修罗门三十六恶鬼之首,修罗门门主人称摩椤鬼王,手下一应门徒皆为鬼修,鬼修多损阴德,虽进阶极快,但反噬更甚,也正是这个原因,每一个成名的鬼修背后无不是杀孽深重血债累累。
这样的邪恶组织必然不被世间所容,漫说上位者决计不会容忍它的存在,便是稍有血性的修者也对其深恶痛绝。
而身为修罗门三十六恶鬼之首,诡姬不仅修为深不可测,且天生神力,武技冠绝,据说她惯使一柄七尺斩马刀,舞动四方便有劈山裂海之勢,没人知道诡姬的真面目,因为有幸见过她的人都已经化作了尘土。
想到这里,栾一眼不禁冷汗连连,真不知自己这小孙子到底哪辈子积了这泼天的福分,竟能让诡姬这等煞神也生了怜悯之心,且还一时兴起的施法做了那顺水的人情。
虽已大概猜了个**不离十,可栾一眼这老狐狸显然还不够放心,其实能知天命可通鬼神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栾一眼能少年成名,甚至得帝王宠信,依靠得可不仅仅只是这些。
栾一眼不为人知的本事有不少,其中之一就是他可以借助旁人的眼睛来查看此人三日内所见到过的情景,此术名为映魂,乃是他家祖上密传下来的独门幻术之一,正是因为此术,他才能间接得知诡姬的真面目,并辗转找到了这里来。
而至于他如何能识得阎王笑,则全凭着他那只阅人无数的贼眼了。
阎王笑本是冥界特有的顶级香茶,据说采茶者须得乘着彼岸花花叶交替变幻的一瞬间将其迅速采摘入匣,并立即冰冻封存,再辅以离魂草独有的花露水浸泡涤尘,最后需得再以三昧真火加以烘烤焙干,方才能成就其冠绝三界的顶级醇香。
当然它的真正价值远不止味道香醇这么简单,这样传说中的宝贝儿,栾一眼能有幸听说已是不易,更别说亲口尝过了,然他在进门之前,远远便见着无数孤魂野鬼盘聚在此处周围徘徊不去,想来定是为那香味所迷,却又畏惧房中之人的强大气场而不敢靠近。
如此诡异场景,以忽悠人为生了半辈子的栾一眼岂能不心生疑惑,再加上诡姬的身份以及见面后的言行,方才有了这大胆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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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自己向来行事谨慎,最后竟被这老骗子给算计了去,江若离吊着眼梢,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显然已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栾一眼混了一辈子的江湖,岂会看不出江若离此刻的心思,不过他今日既然敢找到这里,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
垂首将枯树皮般的干瘦手掌覆上身侧小栾树的头顶,栾一眼浑浊木然的老眼中难得现出几许温情模样,这是他世间仅存的唯一亲人了,只要能让他好过一点,所有的罪恶就让他这糟老头子一人背负吧。
“小老儿今日斗胆来见大人,其实是想同大人做一笔交易。”
“交易?”江若离听闻此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你既敢寻上门来,自是有备而至,我倒很想听听你能拿什么出来与我交易。”
仿佛没听出江若离话中暗藏深意,栾一眼捋了捋自己本就稀疏得剩不下几根的花白胡子,徐徐开口道:
“世人只知我栾一眼天生异瞳,金口直断,却不知我真正的看家本事却是觋术。大人修为精深,想来不用小人多言,所谓巫者,女为巫,男为觋,两者皆以天地万物为本源,借助神灵的力量施展咒术,然巫术源远流长,期间辗转遗失,自太古时期流传至今恐怕早已是听者芸芸知者寥寥了。”
“我祖上本是寻常樵人,机缘巧合下救了一名巫咸族人后,方才有幸得了他的传承,那巫咸族人虽暂保性命,却也自知时日无多,临死前他将一部黄旧卷轴交予祖上手中,嘱他务必要毁掉此物,而后便气绝身亡,祖上禁不住好奇便偷偷打开卷轴,谁知一窥之下竟被那卷轴所载惊得傻在了当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原来那卷轴之上所载的竟是那独去其一的逆天改命之术,也难怪那巫咸族人一再嘱托他必要毁掉此物,然而人欲无穷,既已知晓了如此逆天神术,又有几人舍得亲手毁去?想来若非如此,那巫咸族人也不必死到临头时才求着旁人替自己下了狠心。”
“然而大神通必有大业障,此术传至曾曾祖一代时便已成了禁术,我幼时天赋过人,自视甚高,偶然得知此事后便挖空心思窃出了卷轴,并且暗中偷偷修炼卷中术法,我父亲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竟将我赶出了家门,我心中怨恨父亲狠心,直道定要混出个名堂来令他后悔,谁知多行不义,最后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
“自那之后我哪里还敢露脸,只得带着小孙儿如丧家犬般四处逃窜,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身负异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怎么可能就此放过我,那日被大人斩杀的水三爷便是这其中最为难缠的一个。”
“小人如今早已是风烛残年,这条老命不要也罢,然孙儿尚且年幼,几令吾死难瞑目,那日见大人与他有缘,遂欲斗胆将其托付与大人,小人不敢与大人为难,唯求待其至成年即可,作为报答,老儿愿为大人行那逆天改命之术,以报大人荫蔽后人之恩。”
说至此处,那栾一眼已然四肢伏地得跪趴到了江若离的面前,江若离垂眸定定望了他一眼,冷笑道:
“逆天改命吗?呵,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可惜本大人没什么兴趣。”
“神煞之法,也叫命书,四柱八字,天干地支,神鬼难逃,万变不离其宗。”
栾一眼不敢抬头去看江若离此刻脸上作何表情,事实上她所释放出的强大威压以容不得他抬头,即便五脏六腑都好似要被寸寸碾压至齑粉,他仍咬紧牙关,默书般一字一句道:
“在北斗四星与七星的连心处,有一忽明忽暗之星,它起于五行绝处,穿计都,通罗睺,与孤辰隔角相叠,一旦煞权聚会,虽为万人之尊,却不免刑克六亲,孤独终老。”
江若离听至此处,心下不由狠狠一痛,纵使她自认为早已练就了铜浇铁灌之心,闻及此言时,仍抑不住心底那阵阵无法言说的钝痛。
脸上散漫笑意缓缓褪去,她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凝眸打量起面前这略显龌龊的脏老头儿,无形的威压顿如泰山压顶般骤然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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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手医仙 第七章 结缘(七)
空气有一瞬凝如实质,层层叠叠压下来,一寸寸倾覆,那犹如巨蟒缠身般令人窒息的强烈濒死感,岂是他栾一眼这身老骨头可以抵挡?
就在栾一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身上的压力却竟遽然一空,说起来这杀机骤起也不过就是眨眼功夫,然而于栾一眼而言却如同已经在阎罗殿里走了一遭,饶是江若离只是略施小惩,也堪堪要了他半条老命去。
身旁紧挨爷爷跪着的小栾树,自然能察觉到爷爷全身筛糠般的剧烈颤抖,不由懂事的扯了扯栾一眼的衣襟,仰起头来奶声奶气的问道:
“爷爷冷了吗?树儿给你暖暖手。”
原本已经顶到喉头的腥咸之气,就这样被栾一眼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好半响他才勉强压住胸口处不断翻腾上涌的钝痛,可惜只这番动作就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那里还能再匀出精力来安抚自己的小孙子。
暗自又喘息缓解了好一会儿,他才终积攒了些力气,微微向着小栾树摇了摇头。
江若离冷眼旁观着爷孙俩正在上演的温情大戏,眼中神色变幻,讳莫如深,幽幽凉凉的视线如有实质,堪堪落在栾一眼的背上,明明看之不见,却仍令他整个人不寒而栗。
虽然栾一眼看似在专心哄着小孙儿,但眼角余光却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江若离的反应,如今他们爷孙俩的小命可都攥在这女人手中,胜败只此一举,若是自己无法打动她,只怕眼下便是他们爷孙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虽然没了那令人全身毛孔怒张的恐怖压力,但此刻这死一般的寂静同样是一种煎熬,栾一眼面上还能强装镇定,但疼痛已经使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黑暗渐渐蚕食他的意识,但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放任自己现在就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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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唔,本就是一场豪赌,若不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将自己唯一的小孙子陷入险境。
仿佛再也拉不动的弦,就在弦将崩断的最后一瞬,头顶终于传来江若离淡淡疏离的嗓音。
“你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承受,我想你不会令我失望。”
虽然江若离的声音依旧淡漠得听不出喜怒,但狡诈如栾一眼,岂会察觉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惊喜之余,他本想要表几句忠心,哪知才一开口,便再也忍不住的大吐了一口淤血出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这突然的变故显然吓坏了小栾树,见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江若离那颗本已硬如磐石的心肝再次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这孩子强忍着眼泪的小样儿竟与那爱哭鬼姜莫邪有九分相像。
“放心吧,还死不了,用温水将这药丸化了喂你爷爷吃下去,要不了半刻他就会没事了。”
许是太久没做过这等安慰人的事,江若离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在小栾树肉肉的手心里,本想再说几句哄孩子的话来,谁知努力半响终还是颓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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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一眼行此险招,无异于是在以命相搏,虽固然有些冒险,但也非全无把握,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确实有这个本事,否则就算再借他十个八个胆子,他也决计不敢来触诡姬这大煞星的霉头。
修行之人最忌将自己生辰八字告知他人,但江若离却毫不犹豫的悉数告之,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而在此期间,栾一眼始终淡然处之,未露半分异色,江若离从头至尾看在眼中,却也是暗暗有些佩服此人的气度。
施展如此大术,光是备齐所需之物便已耗时了三月之久,况且栾一眼早已是残破之躯,为防他一不小心再死在了祭台上,仅是调养身体就不知耗去了江若离多少天材地宝,待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之时,竟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其实完全无需再劳烦江若离杀人灭口,这等逆天的术法往往反噬极大,就栾一眼那把老骨头,要不是之前江若离好心给他吊命,只怕他连遗言都来不及跟自己小孙子交代。
无关彼此信任,这本就是一场以命相抵的交易,栾一眼之所以信江若离,是因为他知道,以她之能必不屑于欺骗自己,而江若离之所以信栾一眼,是因为她更清楚,他根本就没有胆子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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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华容县,破天荒的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据说这里已经几十年不曾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在距离岳阳楼东侧不远的洞庭山中,一身材高挑曼妙的年轻女子,手扯着个不足三四岁的小男娃儿,静静的伫立在一座新坟前。
毕恭毕敬的在爷爷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小栾树便默默的任由江若离牵着手向山下走去。
“怎么不哭?”
同为孤儿,小栾树强忍着眼泪的倔强模样,看得江若离一阵心酸,她很想试着安慰他几句,可惜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滋味。
记得自己似乎也曾是个活泼开朗,整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可惜那画面早已模糊不清,遥远得仿佛就像前一世的旧事。
“爷爷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有最没用的男人才一味只会哭鼻子呢,树儿要做个男子汉。”
小栾树囔囔的说着,明明鼻音浓重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一般,却仍死死抿着嘴唇硬撑到底。
“你算个屁男人!”
江若离忍不住嗤笑出声,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儿竟还跟她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简直就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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