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客子流年
听巧儿这么一唤,那姑姑才算回神,训斥了句:“还不快端进去,也不怕凉了。”
“是。”巧儿虽好奇,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该三缄其口,笑着福了福身,也就进去了。
掌事姑姑长叹一口气,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夜寒凉,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夜又何其长。
“殿下,今晚是山药红枣粥,你尝尝可喜欢。”
“嗯。”靖安应了声,可只动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还为谢公子生气么,可明明从东宫殿出来的时候还好啊,哪像这会儿,整个人都灰败的如同墙头的一抹凉月光。
巧儿拿起梳子,轻手轻脚的卸下靖安发上的头饰,手触一处轻柔,那牡丹似是亦知时日无多,开的盛极,做尽了浮华姿态,美的叫人心生不忍叹息。
“太子殿下真是费心呢!”花瓣轻颤,巧儿取下牡丹,放在梳妆台上。
那红色摇曳成她眼里的一抹血光,靖安拿起那株魏紫,只觉艳的肃杀,那色泽像是凝固了的血液一般,一旦沾染就再有洗不掉了,就像她手上了结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再也干净不了了。
无所谓了,反正她回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干干净净的活着,通向帝位的道路原本就是鲜血和头颅铺就的,是她欠了阿颜的,有报应就只管冲着她来。唯一让她惊惧的只有少年沉黯的心思。
不是可以拿上一世做对比的,不正常啊,明知她把毒药端给他却还喝下的阿颜,本身就不正常啊……
“知道了啊……”东宫殿里,少年削薄的唇轻扬,笑的惊心动魄,不知是说靖安知道了他狠戾的本性,还是有更深的涵义。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的,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算不算有恃无恐呢。
皇姐身边不需要其他人,除了他。她要习惯把其他人看作草芥,不值得她浪费丝毫感情的草芥。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五十四章
自朱初珍回府,王婉便遭禁足,责令抄写《女则》《女戒》。虽不知王婉是何事犯到了朱初珍手上,但府里的侧妃们自是乐得看她笑话,上次经朱初珍一番敲打,赵侧妃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寻她麻烦,三皇子府也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只是靖安生辰次日,宫中便传出靖安昨日杖杀钱芸的消息,言说当晚尸首便从宫中送出,钱夫人活活哭晕过去,次日一身素衣求见朱皇后,以头触柱险些就救不回来了。
真的,真的是靖安杖杀了钱芸吗?朱初珍怎么也不敢相信,或许母后也是知道的,但母后这次却是真的因靖安伤了心。
朱初珍还记的钱夫人面见朱皇后那日,安宁宫正殿里一片昏沉,她赶到时,靖安不知跪了多久,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珠,脊背却挺的笔直。母后坐在高高的凤位上,威严尽显,看着靖安的目光难掩失望,这应当是她记忆里第一次母后用这样严厉的目光看着靖安。
“我再问一句,杖杀钱芸当真是你下的令!”
“母后再问多少遍也一样,钱芸确是儿臣下令杖杀!”靖安抬起头,目光灼灼,髻边的三尾凤钗上垂下的珊瑚珠如火一般艳烈。
“靖安!”朱皇后怒斥了一声,朱初珍知道她是在等靖安说实话,不要说母后了,就是她也绝不相信靖安会出尔反尔杖杀钱芸,靖安却只是强硬保持抬头的姿势和自己的母亲对峙,死咬着不肯改口。
宫门前的喧嚷之声越来越大,在“砰”的一声后,突兀的陷入了沉寂,殿里的三人都诧异的望向紧闭的殿门,一声哭喊响在耳边“夫人!”
“何事惊慌!”朱皇后呵斥道,平姑姑低头诺诺的开口。
“娘娘,钱夫人求见不得,悲愤之下以头触柱,得赶紧唤太医来看看啊娘娘。”
朱皇后惊怒之下拂袖而去,而靖安,朱初珍只看到靖安愣愣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偏殿里乱作一团,太医进进出出,好半天才传来平稳有救的消息,而立在她身侧的女子,一直桀骜挺直的身子却突兀的像矮了一截一样,脸上的惶恐与担忧又重新掩藏在冰冷的面孔之下了。
“靖安,你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她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
“人都是会变,表姐怎么能认定我做不出这样的事呢。”她动手了,虽然不是钱芸,却是她一样的一条条鲜活的命。朱初珍看着靖安像游魂一样走回了正殿,默默跪回自己刚跪的地方,一点一点抚平地上的衣摆,跪的端端正正。
朱皇后没一会儿就从偏殿出来了,眉间怒气不减,朱初珍有些担心想跟过去,却被平姑姑拦住了。不多时就听见正殿里传出一记清脆的耳光声,隔着门缝,她只看见靖安跪在地上,被打的狠狠偏过了头。
她听不见母后说了些什么,她们又在争执些什么。
只是傍晚就有口谕传出,责令靖安公主禁足佛堂,抄经百遍,以正言行。
如今满城风雨,避一避对靖安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了,朱初珍叹了口气,低头想喝茶,茶却早已凉透了。
明月如镜,竹叶潇潇,又是一个静谧安宁的夜。
榻上的女子却紧皱着眉头,睡的并不安稳,不知梦见了什么一声低呼后陡然惊醒,披衣而起,陷入久久的沉默。
当日大殿对峙的情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知道母后必是伤透了心了。
“你以为那四条人命是谁替你善的后!为什么要沾上血啊!阿羲!那会折磨你一辈子的。”她的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看母亲眼里的痛心和失望。
“母后您知道既然清楚是我做的,就应该知道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任何理由都不应该成为杀人的借口!”
“那就放任阿颜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吗?母后您难道不知道他已经举步维艰了吗?”
“他自己做错了事难道不该承担应有的后果吗?”
“即使如此,人是女儿下令杀的,母后只管把女儿交出去以平朝野非议。”
“你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一记响亮的耳光后,她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不想的,谁也不想沾上血,可是她能怎么办?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像有无数双手在推着她向前,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颜再因她身陷囫囵,她不能眼看着王婉凤命归位。
尤其是在这佛堂里,她没有哪刻比现在更清醒!她曾被囚禁在这里渡过最煎熬的日子,生生将希望熬成了绝望,将骄傲焚成了灰烬。
她听着阿颜的丧钟响起,她蓬头垢面放下公主的尊严,跪在地上只求能让她送他最后一程。王婉一字一句告诉她所有的准备日程,可直到入帝陵了,她只能透过狭小的气窗,哭哑了喉咙,任凭自己与世间的最后一丝联系被生生斩断。
她听着新帝继位的礼乐响起,看着王婉凤冠华服,执掌了她母亲的印信。
她看着谢谦之乘风而起,平步青云。
最后在这悲悯的大佛前,生生把自己埋葬。
重活一世,她没想过把一切放下吗?抱着那点仅存的愚蠢和情分,她一退再退。可是天不仁,谢谦之重生,王婉凤命!而她的上一生,没有一点是真的,愚弄、利用、欺骗。
报应?她要真怕报应就该顺应天命!可注定了她要做的就是逆天改命的事。
那种绝望与屈辱只尝一次就够了。
哪怕只是面对谢谦之,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几乎要把她吞没,她不狠,凭何而战?
她怎能不狠?怎敢不狠?
城郊,酒旗当风,烟雨细细,杨花愁煞人。
点点杨花随着细雨沾上梅香水绿的裙摆,这种风起时漫天而舞实际上却虚无根基的东西,一沾上雨水便只能没入泥土,任人践踏。
她来到约定的地点,收了伞,一抬头,只见公子独自倚楼,眉眼清远,隔着烟雨好似水墨画里的人物一般。
轻敛裙裾,她上了楼。虽然早听人说,他的腿渐渐的好了,越远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时欢喜,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她轻声唤了句“公子。”
谢谦之回过头来,慢吞吞的扶着栏杆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温着梨花白,酒香正淳。
谢谦之指了指桌案上的东西,口气轻描淡写:“她之前就该在绣了吧,怎么没报上来。”
梅香一眼就看到那幅绣卷了,即便已经四分五裂的不成样子,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想让公子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弯曲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隐隐给人压力。
“东西带回去给她,告诉她不要再自作主张。”谢谦之嘴角微抿,冷声道。
梅香上前小心收拾好了,正要退下,不防正听到他不带丝毫感□□彩的一句话“她尔你亦然。”
心头一震,梅香只是一个躬身,便恢复了平静:“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无事便回去吧,小心些不要露了行踪。”谢谦之嘱咐道。
梅香低声应了,却有些犹豫不决,想了想还是又回身说道:“公子,王婉最近身子好像不是很好。”
雅间里只剩谢谦之一人,他伸手推开了窗,烟雨随风,一室寒凉。
王婉、王婉……他在心中反复斟酌着这个人的分量,时间溜的飞快,转眼就四月初了。靖安说,王婉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可如果真杀了王婉,靖安只怕会为了楚颜彻底和他决裂。
说靖安杖杀钱芸,他是怎么都不信的,倒不是怕她不敢,而是彻头彻尾的不屑而已。究竟是为谁担的骂名,不言而喻了。而能让靖安不惜手染鲜血的,今生也只有那一人罢了。
阴暗的思绪在眼底翻涌着,杀了王婉并不费事,却会让靖安毫无后顾之忧的和他玉石俱焚,虽然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不过他更想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王婉从梅香手里拿到那幅破碎的绣卷时,心里充满了酸涩与嫉恨,恨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她怎会不知这不合事宜,却怀着隐秘的心思将东西送了出去。
王婉在试探,试探谢谦之的真情假意,也在试探她现在的位置。而这记出乎意料的耳光显然打的响亮,为什么不是为了权力地位,为什么要对别人动真情!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王婉狠狠撕扯着手中的绣卷,眼神狠戾至极,只有我王婉不要的,没有人能跟我抢!即便她是靖安,也只能捡我王婉不要了的,我只要有一丝不甘就绝不会拱手于人。
梅香冷眼看着她狰狞的清秀面孔,一言不发的低下头去。
桃李飘飞后,落花随流水,眼见着林间枝叶渐繁,初夏不知不觉便来了。
宫闱中的气氛却日渐冷凝,谁也没想到,朱皇后这一怒,竟生生将靖安禁足佛堂已有半月之久了,连太子殿下求见也被迁怒拒了去,佛堂周遭皆有禁卫军把守,半点不含糊。
平姑姑几度想劝靖安和朱皇后服个软,不知怎的,娘娘身子近来是越发不好了,常常梦魇不说,白日虚寒,夜里高热。明明药一日一日的喝着,却似半点都不中用似的。无奈娘娘性子倔,公主也倔,母女俩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风过竹林,沙沙叶响。
靖安捧着书坐在亭子里,隔绝了人烟纷扰,倒也觉得自在。
“殿下,你打算耗到什么时候啊,奴婢听平姑姑说,皇后娘娘近来身子可不大好呢。”
靖安闻言,搁了书,垂着眼。不是不想出去,只是一出去就再没理由不见阿颜了。月前他硬闯过,被禁卫军拦了,只是远远的望见了一眼。
清静的日子里她想了许多,她以为的姐弟亲近不避嫌,原来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暧昧。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阿颜动了禁忌的念头,烙印上一生的污点。
“再等等吧。”靖安喃喃道,楚颜也该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了。
脚步声渐渐清晰时,靖安与巧儿都讶的抬眸,待看清来人是谁,巧儿两腿一软赶紧行礼。
“父皇!”靖安放下书,起身,盈盈下拜,青衣素裙人皎皎。
帝王坐在了她对面,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清瘦了,起来吧。”
“谢父皇。”靖安起身道,执了茶壶泡了盏新茶送上,自她禁足以来,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来。
看她能在比芳华殿清寒百倍的地方安之若素,帝王鲜见的有些欣慰,笑道:“思过这么久,看来还是有些长进的。”
靖安只沉默着不说话,她儿时不高兴时便常如此,帝王怎会看不出来。
“阿羲,我与你母后只是不想你手染鲜血而已,不管是为了谁,夜不成眠的感觉不难受吗?”帝王拍拍靖安的头。
无论这宫闱有多么的藏污纳垢,都只想把你养成明净透彻的样子,和你母亲当年一样。可是我们都忘了,你已到了可以自己决定怎样活下去的年纪。在大厦倾颓之前,要么寻到一处永安之地,要么早日教会你展翅飞翔。
“父皇,我宁可夜不成眠,也不要将来有一日无力自保,任人践踏。我与阿颜,本就是一荣俱荣,一辱共辱的。”
帝王饮了口热茶,楚颜,可惜终究是要舍弃的呢。既然你选择了更难走的那条路,楚颜就做你的第一块磨刀石吧,舍弃了心里最柔软的弱点,才能无畏无惧。
“没说你做的不对,只是能做的更好。至少不应该让你母后替你收拾残局,落人口实。阿羲你要记得,有些人是不必你亲自动手的,而一旦动手,就不要再抱无谓的妇人之仁。”
靖安显然是从未想过父皇会与她说这些的,竟呆怔的消化了好一会儿。
“好了,不说这些了,险些就忘了正事。”帝王抽出袖里的宣纸,展开来,白纸黑字,几个名字分外鲜明。
“你自己的驸马,想好了,挑一个。”帝王说的慎之又慎,靖安凝神去看纸上的名字。
王家长子,郑家次子,张家二子,朱家长子……还有最末的谢家第三子谢弘。
靖安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名字上,以及谢家次子,谢谦之!
怎会有他的名字,她疑惑的望向帝王,帝王只是笑笑:“阿羲,他撑着站起来了。”
因为爱慕你的是个残废而叫你受辱,所以他死撑着站起来让那些搬弄口舌的人住了嘴。
谢谦之,至今那个人的名字落在她眼里,仍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存在,他说爱,她可以相信,可以利用,也可以以此折磨着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敢也不会再去爱了。
葱白的指尖终究是落在了那个名字上,帝王凝重的望了她一眼。
“想好了,不改了?”随身携带的朱笔悬在纸上,他又问了一句。
“嗯,想好了不改了,婚期就尽快吧。”靖安看着朱红的笔将那个人的名字圈起来,眼底一片死寂。
兴平十一年四月十六,圣旨下,谢家第三子谢弘俊朗英武,德匹公主,拜驸马都尉,赐玉带,裘衣,银鞍勒马,釆罗百匹。
至此,驸马人选尘埃落定,此前再多的猜忌流言终归成了笑话而已。
要准备婚事,按理说靖安自然不好再禁足了,只是她自己并不上心,全交由姑姑宫女她们去做,也无人敢非议。
她倒乐意在这里清清静静的待到出嫁,尤其是听闻宣布婚讯的当晚,楚颜又杖杀东宫殿侍女的时候。
只是避无可避,五月初,朱皇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后宫之事都交由两位贵妃协理,连朱初珍都被叫进宫中侍疾,靖安这里是再也坐不住了。
公主有德,公子止步 第五十五章
遇见谢谦之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车驾未停,隔着摇晃的珠帘,靖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清贵公子,冷嗤出声。看来那双腿好了,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他那金贵的膝盖今日也因她弯上一弯。
他身着的官服靖安一眼便认出了,正如她所料想的一般,谢谦之还是入了御史台。靖安暗暗思忖着,也收回了停留在谢谦之身上的目光。
马蹄声渐远,跪伏在地的宫人们才陆续直起身子,窥探谢谦之的眼神难免有些异样。
那把身子跪伏到尘埃里的公子却兀自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自顾自的走了,好像这半月以来挂在别人嘴边的笑话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相较而言,安宁宫里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朱皇后半倚在软榻上,脸上疲累之色尤甚,楚颜递过来的药盏连问都不曾问一句就一饮而尽,可是话里却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母后可不要教儿臣为难啊,现在改口一切都还来得及。”少年笑的华丽而慵懒,无害的像太阳下打盹的猫。
朱皇后半是悲悯半是厌恶的看着他,强忍着心口一阵阵绞痛,口气强硬:“阿颜,你皇姐的婚期我会着礼部尽快定下来,这也是阿羲的意思,她在避讳些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楚颜神色更冷,若不是因了眼前这妇人,阿羲怎会恼恨他至此?她明知道是他动的手,却禁足皇姐,甚至派禁卫军把守,防的无非是他而已。而最让他恨的,却是皇姐的动摇,佛堂里的避而不见是他愤怒的根源,明明清楚了他的心思,却退避三尺。
“母后不如把这些无用的心思,多放到自己的身子上,不然儿臣怕即便婚期定下了,您也不能睁着眼熬到那一天!”怨毒至深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少年脸上仍是笑意温和,不知道的人远远看着,只觉得母慈子孝分外温馨。
至少在靖安看来,心里的怒气也平息了许多。
“娘娘,公主殿下来了。”平姑姑上前道,收拾了药碗,倒希望每日太子殿下能多来几趟,娘娘日日喝药都这么干脆就好了。
“母后!”临到近前,靖安竟有些怯了,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拉长了声音唤道。
楚颜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回身伸出手唤了句:“皇姐!”
几乎是下意识的,靖安故意错开了他的目光,走到榻前,只顾着和朱皇后说话:“太医怎么说,母后身子没什么大碍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朱皇后不着声色的看了身体还僵滞的楚颜一眼,神色和缓了许多,点了点靖安的额头:“你不气我就阿弥陀佛了,无什么事,老毛病了,只是今年拖得久了些,阿颜你说是不是。”
那双眼睛如秋水般沉寂,而靖安正处在漩涡的中心,许久她都冷着脸不曾回应,于是他眼中那点澄澈终于也被暗潮淹没,扯开嘴角笑的清冷:“母后还等着送皇姐出嫁呢,自然会长命百岁。”
“靖安先去偏殿收拾收拾吧。”朱皇后轻描淡写,一副既往不咎的样子,靖安自然也识趣的绝口不提了。
偏殿是她自小住的地方,哪里需要收拾些什么。想起楚颜方才的目光,靖安坐在铜镜前只觉一阵无力。而等她想清楚之后,更让她心惊的却是母后的态度,一切事情都处理的恰到好处,无论是她的禁足还是今天的吩咐。再想起去年中秋前后父皇因她宿在阿颜处大怒的事情,靖安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拍,难道是父皇母后早看出了什么,才兴起废太子的心思吗?
她被这样的推测惊的抬眸,正看见铜镜里悄无声息的影子,心脏陡然一阵紧缩。
“阿颜……”她拧着眉心,口气复杂。而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双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形成钳制的姿态,铜镜里盯着她的眼睛毫无感情,冰冷而充满了压力。
“怎么,皇姐现在是要推开我了吗?是这双手因为我沾了血,所以迫不及待的要推开我了。”
篦子的细齿撕磨着掌心,铜镜里她抬眼对上少年的视线:“你很得意吗?这双手沾了血就这么让你得意吗?阿颜,从小到大,没有人教你要以杀人来泄愤吧。你是储君,仁以爱人这些年都白学了吗?”
“连个女子都容不下,你的心胸如何能容得下万民江山!”
“我手沾了血,所以不配教训你,但这样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你当真能睡的安稳吗?”
楚颜挑眉,冷笑了句:“妇人之仁,皇姐的心还是太软了。”
“那不是敌人,是你的子民,效忠于皇家,把你我送到如今位置的子民,你若是抛却了楚姓,还能对那些人不屑一顾,生杀予夺吗?”
“推开你,你以为我能做的就只有推开你而已吗?你要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人能救得了你,阿颜!被废位的储君,不是被斩杀就是生不如死的囚禁一生!我说过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年基业毁在你手里。”
“你说过不想要那个位置吧,那你就尽管这样下去,除却生死,你的事我便再也不管了。”
莫大的惶恐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楚颜全身,以至于他禁锢着靖安肩上的手青筋凸起,力气大的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给了他希望之后又要收回嘛,嘴里说着不会放任他死去,实际上早就决定不管他了,就为了几条蝼蚁般的人命。
没错,她是帝后捧在手心的公主,有恃无恐。他有什么,一颗废子而已,凭什么要有帝王的心胸,连这条命都在她父皇的掌控之中朝夕不保,她却和他说什么仁以爱人,天下子民?真想狠狠的封住那张嘴,皇姐如果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也挺好的吧,除了他不要对外界有一丝感知,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为了那些蝼蚁而争吵了。
“靖安!”突兀的一声清喝,打断了楚颜的思绪,回头一看,却是朱初珍正笑盈盈的立在门前。
“太子殿下。”见楚颜望来,朱初珍一福身行了礼,楚颜也没应,冷着一张脸离开了。
“靖安……”朱初珍扶着靖安的肩膀,目光里不无忧心,方才没看错的话,她再迟疑一会儿,那双手就要掐上靖安的脖子了吧。
“啪”手心里篦子的细齿折断了去,断裂处在掌心划出长长地红痕。靖安一手撑在梳妆台上,整个人好似虚脱了一样,方才阿颜他是起了杀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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