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时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魏人
汪孝城急忙喊道:“哎,杨副官,我就是个代理,不值钱,真不值钱的啊。”杨怀恩喝道,“闭嘴!”说着,他挟持汪孝城慢慢挪出门去。
郑朝阳带着人慢慢地跟在后面。
眼见杨怀恩已经走到了庭院正中,郑朝阳并没有着急,因为他知道不远处的屋顶上,郝平川正端着一支狙击步枪,瞄准了杨怀恩。
一声枪响,杨怀恩摔倒在地,郝平川从房顶下来,拎着狙击步枪走了过来。郑朝阳夸道:“好枪法!”
郝平川也竖起大拇指:“好胆量!”
郑朝阳哈哈大笑:“那是因为有你在。”
郝平川问道:“他的伤怎么样?”
“伤在肩膀上,子弹穿过去了,不过没大碍。”
郝平川说:“好,那一会儿就带上他。”
郑朝阳点头,看了看墙上的表。
平西翠宫院所在的山下,郑朝阳和郝平川带着身穿保警总队制服的战士赶了过来,齐拉拉和宗向方押着杨怀恩坐在一辆吉普车里。车队在山脚下停了下来,战士们纷纷下车。两个解放军从不远处跑来,向郝平川敬礼。
郝平川向郑朝阳介绍道:“这是李连长,这是王指导员。”
郑朝阳跟他们边握手边问道:“情况怎么样?”李、王两人相互看了一下,疑惑地说:“首长,不会是搞错地方了吧,这儿根本就没人。”
郑朝阳大吃一惊,忙问:“你说什么?!”李连长解释道:“我们接到指示后连夜就在这里设伏,但是一直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啊!”
郝平川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说完他爬到高处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只看到山庄里残垣断壁,确实是没有人的样子。他把望远镜交给郑朝阳时说:“奇怪,真没人。搞什么鬼!”
说着,他向车上的杨怀恩走去,一把将他拉了下来,讥笑道:“不是说杨凤刚的人在这儿接应你们吗?人呢?!”
杨怀恩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给我们的命令是到这里集合,没见到人,你去问杨凤刚啊。”
郑朝阳笑了:“看来,你的那位凤凰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杨凤刚来接应你们。他知道你们所谓的哗变根本就是鬼扯,就算是出了城,也会遭到城外大军的围剿,能不能走到这里都难说。没走到,是你们自己死,走到了,就是和杨凤刚一起死。”
杨怀恩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胜者王侯败者寇。”
郝平川笑道:“怎么的,你还不服啊?”说完,他又把杨怀恩塞回吉普车,“回去老实待着。”
郝平川的倔劲上来了,生气地说:“我就不信了,我要去里面看看,没准能找到点线索。”说着,他就快步往废弃的山庄里跑去,后面跟了几十个战士。
郑朝阳对着宗向方和齐拉拉喊道:“你们俩看着他。”说完他也追着郝平川去了。宗向方和齐拉拉只能留在原地看着杨怀恩。齐拉拉看着宗向方,宗向方也看他,齐拉拉有些小心地避开了宗向方的眼神。
郝平川仔细在杂草丛生的园子里搜索着,很快,他在地上发现了一个烟头儿,弯腰捡起来仔细察看。郑朝阳接过烟头看了一眼道:“已经干了,起码两天了。看来他们知道我们要来,这里不会有什么线索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郝平川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响声,急忙回头冲郑朝阳大喊:“别动!”原来郑朝阳踩到了地雷,郝平川小心走过来,趴在地上看着郑朝阳的脚下,吩咐道,“所有人后退!快!”士兵们迅速后撤卧倒。
郝平川轻轻用匕首拨开郑朝阳脚下的土层,看到一枚法国的步兵雷:“是炸腿的步兵雷。”郑朝阳开玩笑说:“老郝,看你的了,你不想让我变成铁拐李,一条腿蹦着走吧?”
“别废话了。”郝平川一边说一边协助郑朝阳排除了步兵雷。脱险后的郑朝阳一身大汗,差点儿虚脱。
郝平川继续用匕首轻轻地在附近试探着,很快又发现一枚地雷,接着又发现了第二枚、第三枚。他退了出来,说道:“这是个地雷阵。得把这里封锁了,叫工兵来。”
郑朝阳看着四周的荒山野岭点点头,说道:“他们知道我们要来,起码两天前就先行布下这个地雷阵,等咱们上钩。幸亏有你这个老兵,不然我们都危险了。这里不会有什么线索了,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郑朝阳和郝平川一起往山下走。郑朝阳突然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就在不远的什么地方看着我们?”
郝平川四处观察了一下:“嗯,要是我,我会把观察地点选在那儿。”说着,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岗。
在不远处的山上,一个人正趴在地上,身上盖着灰色雨衣,用望远镜观察着郑朝阳和郝平川等人。突然望远镜镜头中郝平川冲着自己指点,那人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于是慢慢后撤。
天色大亮时,郑朝阳和郝平川正往下走,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两人迅速拔枪冲了下去,迎面看到杨怀恩躺在地上,后脑勺中了一枪,已经死了。郑朝阳看了看杨怀恩的尸体。
郝平川问道:“怎么回事?!”宗向方和齐拉拉跑了过来。
宗向方拿着手枪,解释道:“组长,我本来想打他的腿的,但脚下没站稳,打偏了。”
郝平川沉声道:“我问你,他是怎么跑的?”齐拉拉和宗向方面面相觑。
齐拉拉解释道:“杨怀恩坐在车上,我和宗哥就在吉普车边上抽烟闲聊。聊了好一会儿,宗哥要抽烟,可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我伸手在兜里掏火柴,才发现口袋破了,能伸进半个手掌。心想,‘坏了,手铐钥匙呢?’我急忙转身拉开吉普车的门,吉普车里没人,另一侧的门开着,杨怀恩戴的手铐扔在地上。宗哥扔了烟掏出手枪来,我们连喊带追,看到杨怀恩已经跑出百十米,宗哥抬手一枪,杨怀恩就一头栽倒在地。”
齐拉拉说完看着倒在地上的杨怀恩,害怕地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我这口袋一直都好好的啊,怎么就破啦?”
郝平川气急败坏,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岂有此理!这下,线索全断了。”
宗向方很内疚地说:“组长,是我不好,一枪打偏了。”
郝平川讥笑道:“头上脚底,你这一枪也差得太远啦,你们俩回去关禁闭,好好反省!”
郑朝阳站在郝平川身后眉头紧皱,看着宗向方问道:“向方,你虽说算不上神枪手,可也算出类拔萃。这才几十米的距离,怎么会差这么多?”
“我从昨晚上闹肚子闹到现在了,浑身哆嗦,我估摸着,没准儿是伤寒。”
齐拉拉附和道:“是呢,刚才军火库拆炸药包的时候,就看您还钻林子里拉屎呢。”
郑朝阳走过来摸了摸宗向方的额头:“是有点烧,回去赶紧休息,找医生看看吧。”宗向方点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吉普车开回了公安局的院子。郑朝阳和郝平川刚从车上跳下来,老孟就迎出来,告诉他们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组织让自己回上海去。于是郑朝阳、郝平川与老孟热烈话别,目送老孟离去。
白玲走过来说:“保警总队的缴械行动已经开始,这是武器清单。”
郑朝阳接过清单边看边随口问道:“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就是有些人说怪话,说什么这么好的武器就这么交出去了,可惜,应该谈谈条件。”
郑朝阳微微一笑没说什么,郝平川却笑道:“谈条件?蒋介石把整个中国都快交出来了,还谈什么条件?”
“还有其他留用警手里的武器,也要尽快收缴。”郑朝阳边在物资清单上签字,边交代道。
白玲高兴地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总部来电了,明天,大军就要进城,这是大军进城的路线,要我们做好保卫工作。”
郑朝阳看着路线图,满脸兴奋,开心地说:“好啊,这一天总算是来了。老郝,明天所有人上街执勤!”
他们都发自内心地高兴。
1949年2月3日,北平举行了盛大的解放军入城仪式,威武雄壮的解放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北京城。北平真正地回到了人民手中,中国的历史在这一天掀开新的一页。
旌旗如林,锣鼓震天,秧歌队伍甩着红绸起舞,解放军整齐的队伍从大街上经过。耿三、蘑菇头张超等市民笑容满面、欢呼雀跃,沉浸在欢乐幸福里;冼怡带领腰鼓队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郑朝阳和宗向方、齐拉拉、郝平川等人都在维护治安的队伍当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郑朝山手里拎着刚买的蔬菜,迎着漫天挥舞的红旗和人潮走了过去。胡同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每家门口都挂上了五星红旗和红灯笼。看起来他心事重重,并且还有点烦躁,途中遇到街坊邻居和他打招呼,他罕见地没有回应。
郑家门口,秦招娣已经将红旗挂好了,正踩着凳子准备挂红灯笼。郑朝山看到后急忙喊道:“你这是干吗?赶紧下来,当心摔倒。”
就在郑朝山踏进院门时,秦招娣脚下一滑,尖叫着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郑朝山敏捷地向后一闪,一把接住了她。秦招娣感到郑朝山拢住了自己的腰,一时有些失神。
郑朝山满脸不悦地将秦招娣放下:“叫你来帮着做做饭,不是叫你当泥瓦匠,登高爬寨。”说着,他回到屋里。
看着郑朝山反常的表现,秦招娣跟着进了屋,关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呢?”
“没什么。你没事吧?”
秦招娣羞涩地笑道:“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啊!等着,我给你做饭去。我还带了老家的烧酒呢。”
“还带什么酒,我和朝阳都不喝酒。”
“今天不一样啊。大军进城,天下太平了。”说着,她赶紧系上围裙到厨房切菜做饭去了。秦招娣切菜的手法十分熟练,不过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自己摔倒时郑朝山无意中表现出来的敏捷身手,她切菜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郑朝阳回到家后,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儿,进屋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几样菜肴,满心欢喜,再回头看到秦招娣端着一个瓦罐进来,他笑道:“我说大哥叫我回家吃饭呢,原来请了厨师了。”
秦招娣腼腆地说:“农家菜,做得不好。”
郑朝山从里屋走了出来,说道:“来,快尝尝招娣的手艺。前天我在老秦那儿蹭了顿饺子吃,馋得我啊——那就是招娣的手艺。所以我请招娣来给我做顿饭,我可是给工钱的啊。”
郑朝阳俯在郑朝山的耳边,笑问道:“就只是做一顿吗?”
秦招娣感觉兄弟俩是在说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站起来说:“还有个汤,我去看看。马上就好。”
郑朝阳打趣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里的,我就记下这一句。”
郑朝山叹息道:“我算看出来了,你啊就不是念书的料。”
“还真是。以前爸一叫我背《论语》我就闹肚子,那时候也想不起别的招儿来,就只能闹肚子。”说完郑朝阳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说,别的孩子是装病,你倒好,你是真病。只要是能闹肚子,你什么都敢往嘴里塞,每回都是我背你上医院。”
郑朝阳小声恳求道:“别,哥,我这点丑事可别叫外人知道啊。”
郑朝山笑着调侃:“我想我后来学医,八成就是带你医院去多了,去出感情来了。”
“还有这事啊。”
“送给你的。”郑朝阳从皮包中拿出一个鞋盒递给郑朝山。
“回力球鞋?你干吗,这鞋你知道多贵吗?”
“多贵也得买啊,你的宝贝球鞋因为我踩上狗屎扔了,我能不买双新的赔你。”
郑朝山拿出球鞋仔细看着,装出很喜爱的样子。郑朝阳絮叨着:“我寻思着去垃圾堆找找,那垃圾堆得和小山一样,哪儿找去啊。我还叫多门去找打鼓收破烂的问,是不是他给捡走了。你猜怎么的?”
郑朝山穿上新鞋试了试说:“很合脚。”
秦招娣拿着酒走进屋来,招呼道:“吃饭啦,菜都要凉啦。”三人吃菜喝酒闲聊。郑朝山和郑朝阳都不善饮酒。兄弟二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喝了一口。郑朝山随口问道:“听说你刚破了一个大案子,把保警总队连锅端了。”
郑朝阳脸色已经泛红,他吃下一口菜,说:“小菜一碟,保警总队的那几个特务笨死了,你弟弟略施小计,他们就缴枪投降了。为首的几个一个没跑得了。这仗打的,没劲!”
秦招娣忙问道:“那都抓到了?哦,我是怕有跑了的回头找你报复。”
郑朝阳放下酒杯,说:“没事。领导说了,要从气势上藐视他们。其实我们领导也是想多了,兵
一个,将
一窝。仗打得不好,主要是当官的太废物。这次背后指挥的没抓到,但耗子尾巴上的脓包,他能有多大脓水。对这种蠢驴笨蛋,我是没兴趣。”
郑朝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有些发白。秦招娣关切地看着他问道:“没事吧,看你脸上的汗。喝不了就别喝了。”郑朝山没说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举着空杯子无声地看着郑朝阳。
郑朝阳笑道:“嗯,好啊,来。”说着,他把酒杯斟满,作势要喝,但他最后却把酒洒在了地上。
“你干吗?”
郑朝阳一脸赖皮相,笑道:“一会儿还得跟领导去保警总队训话,喝多了该挨骂了。”
“赖皮。”
“对啊,就是赖皮。”
“在哥哥面前可以赖皮,工作上可别大意啊,甭管它是中统还是军统。”
郑朝阳纠正道:“保密局和党通局。”
郑朝山不放心地说:“这些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抗战的时候也战功赫赫,你这么粗粗拉拉的,别叫人家摸到你面前你还不知道。”
郑朝阳傻笑道:“不可能啊,除非……哥你是特务!”
“胡闹。”
“又或者,嫂子你是特务!”
“喝点儿就满嘴胡吣。”
秦招娣的酒杯差点儿掉在地上,她感到郑朝阳的眼神十分犀利,忙解释道:“还不是嫂子呢。”
郑朝阳趴在桌子上嘟囔着:“或者呢,我自己就是特务。呵呵呵。”
郑朝山和秦招娣无奈地把郑朝阳搀扶到南屋睡下。
多门推着自行车进了自家院子。耿三娘子上来打招呼,多门跟她讲了街上的热闹景象。耿三走过来给多门、张超等几个邻居送毛主席画像。
多门接过主席像奇怪地说:“新鲜啊,你这铁公鸡也知道往下拔毛啦?”
耿三骄傲地说:“咱现在是三轮车工会的副主席了,大小也是干部啊。可能还会进那个什么北平友好人士团体,以后给公安局上课去!”
张超甩袍袖作揖,恭恭敬敬地把画像接了过来。耿三大声提醒道:“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我们家那口子挂着老母像呢。这这这——”张超面露难色。耿三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跟你家娘子说,老母是假的,毛主席是真的。”
张超走进自己家屋里,看到杜十娘正在南天老母画像前虔诚祷告。杜十娘唉声叹气,张超赶紧说:“大嘟噜说了,再敢去天桥就砸断我的腿。”
耿三娘子端着一盆杂和面,敲门走了进来,看了眼杜十娘,没有说话,把面递给张超,说道:“先吃着!”
张超叹道:“不管哪朝哪代,我们做艺人的都是下九流。我看还是算了,忍忍吧。”
王八爷站在胡同里,身后跟着烤鸭店的跑堂刘海。原来王八爷吃了两只烤鸭总也不给钱,刘海边走边跟王八爷诉苦,自己要是再要不回,钱掌柜就要扒了他的皮。
多门正好从边上路过,打趣王八爷又吃霸王餐,王八爷不能不给多门面子,只得结了刘海的账。
突然院里吵嚷起来,多门飞快地蹿进院子,这才得知张超媳妇杜十娘昏倒在地人事不知,脸色煞白。张超在一旁不停地抹泪,耿三娘子赶紧过来掐人中,耿三赶紧出门去找郑朝山。
众人纷纷议论,肯定又是太平道闹的,白羽真人说是断食供奉,十天不吃饭,把饭钱供奉给老母,老母就会给赐福。信老母多年,杜十娘戏台也不上了,以前她可是很好的角儿呢。
耿三带着郑朝山走进了院子,秦招娣跟在俩人身后。郑朝山给杜十娘用听诊器作检查,然后打开药箱拿出针管给她打了一针,片刻后,杜十娘悠悠醒了过来。
张超舒了一口气,赶紧安抚杜十娘。郑朝山说:“没什么,只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她几天没吃饭了?”张超回道:“有三四天了吧。”
多门长出一口气,骂道:“你还看什么,赶紧给你媳妇弄点儿吃的啊。”张超起身去拿窝头,一个大窝头直接往杜十娘嘴里送。看到张超这样,耿三娘子骂道:“笨死你算了。她都这样啦,你就不会掰碎了喂她吗?”说着,她从张超手里拿过窝头掰碎了往杜十娘的嘴里送。
张超有些为难地对郑朝山说:“郑医生,我谢谢您了。这出诊费……”郑朝山忙说:“街里街坊的,算啦。不过我告诉你,长期营养不良会引发很多疾病,不能马虎。”
多门提醒道:“听到没有,郑医生发话了,不能马虎。三娘子,去给十娘包顿饺子,钱我出。”耿三娘子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多门又说:“郑医生,我送您。”
多门和郑朝山、秦招娣、耿三从屋里出来后,郑朝山顺便问多门这院还有没有闲房,因为秦招娣是刚从外地来的医院同事,想帮她租间房子。多门忙说有,并且马上带他们去看了房。因为房间多年没人住,显得有些脏乱,看着堆满杂物但洋溢着浓郁生活气息的院子,秦招娣非常满意。
郝平川和白玲敲门进来时,郑朝阳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正把玩一个胶卷,看着黑板上凤凰的画像发呆。
郑朝阳将一堆材料递给郝平川和白玲,说道:“凤凰正在招兵买马,都看看吧,这是罗局亲自去抓的。”
白玲问:“傅作义的上将参议张银武?”
郝平川答道:“我知道他,原来是一个杂牌军的军长,外号叫‘摩擦将军’,抗战期间和八路军搞摩擦,一次就杀了我们四五百人。结果没过几天就叫我们包了饺子,他只带着几个卫兵跑了。蒋介石就给了他一个中将参议的空头。”
郑朝阳拿起一张委任状,上面写着:兹委任张银武为华北挺进军司令。落款正是蒋中正。郑朝阳道:“这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还有能装备一个团的武器和军火。据张银武交代,这是北平保密局桃园行动组派人送来的,要他以后接受桃园行动组的领导,负责人代号是凤凰。”
“也真是饥不择食,张银武这帮虾兵蟹将能有什么用?”郝平川嘲笑道。郑朝阳转身做着京剧大武生的姿势,问郝平川:“你看过京戏吧?就是大角儿站中央,旁边跟着一群龙套,这样打起来才花哨,才够热闹。最重要的是,丢车保帅的时候,你得有的丢才行。”
郝平川恍然大悟:“看来他是想来一场大戏。有法场,有砍头,看着才过瘾。”
“张银武见过凤凰,不过是在晚上,而且对方坐在灯影里。外貌,和小东西看到的差不多,不过他倒是说了一个细节。他闻到这个人身上有股香水味。我记得,小东西也说有香水的味道。你们分析下,这个凤凰,会不会是个女人?”
“光凭香水味还不能说明凤凰就是个女人,男人用香水的有的是。”白玲来到画像前。
郝平川笑得十分夸张:“男人喷香水?笑死我了。”
“那是你少见多怪。”白玲白了郝平川一眼,指着画像中的眉毛道,“你们注意到吗?画像上的眉毛很重。而且经过了明显的描画修饰,形成一个标准但略微有些夸张的剑眉。中国人常说:‘铁面剑眉,兵权万里。’剑眉俗称‘鬼见怕’,在古代‘剑眉星目’一词也大多用来形容将军的相貌。有剑眉的人一般行事光明磊落,有威严,也颇有绅士风度。作为一个特工,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相貌和形体上的特点被人知道。他用一张假脸来伪装,却又在假脸上精雕细琢。再看鼻子,是鹰嘴鼻,这种鼻子给人的感觉是阴险狡诈霸道、报复心强。还有这道疤痕,很重,在整张脸上非常明显。剑眉、鹰鼻、刀疤,剑眉代表阳刚,鹰鼻代表阴险,刀疤代表的是凶悍。他是在用这张脸来警告外人:‘别惹我’。”
“白玲,你啥时候成相面的了?咱共产党人从来不信这个。”郝平川嬉笑道。
白玲气愤地说:“这是科学,什么相面。”
“那你觉得,这是他刻意做给我们看的吗?”郑朝阳问道。
白玲戏谑道:“不一定,每个人的行为都会受到性格和外部环境的影响,比如郝平川同志,战将出身,个性勇武,但是因为对新生的科学不了解,所以刚才带着不屑的表情发出了讥讽的笑声。”
“这算是夸我吗?”郝平川谨慎地问。
白玲不理郝平川,继续说:“我倒是认为,这不是他刻意为之,是他出自本能的一种行为。所以,我猜测,这个人有戏剧功底,懂得舞台妆。他表面上儒雅有绅士风度,实际上内心强悍甚至暴烈。他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是个运动健将。他高度自信,不容别人质疑,有领导者的气质。”
郝平川诧异地说:“光从两条眉毛就能看出这么多的内容啊?这都是你在苏联学的?”
“苏联的契卡就专注于对人的行为分析。美国的中央情报局也把行为分析列为情报学的重要科目。”
郑朝阳沉思道:“有意思!所有的特工都是千方百计地掩饰自己,叫自己埋在人堆里不被发觉。这个人倒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白玲赞叹道:“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不伪装,就是最好的伪装。”
秦招娣下班出门,正巧遇到郑朝山也下班,两人边走边聊。郑朝山叮嘱她以后别再医生教授地叫,叫五哥就行,还说晚上要请她看戏,再选个日子帮她搬家。秦招娣很开心,回到宿舍后她取出几件衣服在镜子前比画着,突然觉得脸上发热,内心也很激动。看着镜中的自己,秦招娣感觉自己脸上已经没有当初做特工时的杀气,而是有了家庭主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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