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鹄书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那与朱雀街相对的正是流云长街,街边客店酒楼林立,各色幔子临街而挂,热闹非常。
其中巷口甚多,所住百姓约有十几口,星星点点亮着灯光,时而还闻得几声鸡鸣犬吠。
临河垂柳之下的一间小院却与周遭环境不同,黑漆漆的,格外安静。
院门前听得有人卸了门闩进来,步子略有些沉重,似乎是很疲倦的样子。
推了门走进屋内,他刚点上灯,头顶就听得一个声音带着调侃轻笑:
“哟,咱们的状元郎回来了。”
而后接着便是一个女声嗔道:“人家都累成这样了,你还笑话他。”
“让他去念个书有什么可累的?换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嘴上倒能说,一开始怎么没见你献殷勤请命?这马后炮打的。”
“呸,什么话。”那人啐了一口,“我要是年轻个十来岁,我也去了,哪里轮得到他。”
“笑话,老不老少不少和念书什么关系?那四十五十的举人秀才还鲜见了不成?”
“科考归科考,念书归念书,两码事!哪有夫子教着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学生,像话么!”
……
一回来耳根子就不清净,关何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在那桌边坐了,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来喝。
“你们俩很闲么?还有空到这里来。”
房梁上的两个人吵了片刻,听他此言,纷纷落下来。
“刚好和青衣他们去武陵救个人,想着你还在这边,我和西江就过来看你了。”
花深里挨着他旁边落座,偏头瞧了他半晌抿唇一笑,问道:
“这书院里头的日子,过得如何?”
关何咽下冷茶,淡淡道:“将就。”
西江挑眉好奇道:“都学的什么,好玩不好玩?”
“嗯……”他沉吟少顷,闭目摇头,“不知道,我听不太懂。”
“有这么难?”花深里凑了上去,“早听说科举不简单,撇开四书五经不谈,就连理学周易,诗词曲赋也是要考的,一共还得考三场呢。”
关何盯着茶杯,隔了好久又是摇头:“不清楚,我没听。”
“你没听?”西江愣了一愣,随即好笑,“书院里头,每月可是有考课的,答得太差小心被人家赶出去。”
关何闻之便如临大敌:“……有这么严重?”
西江故意吓唬道:“何止,院士时不时还要亲自考问的。”
花深里一手推开他,笑着骂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就是有咱们也不打紧的。庄主那边都说了,你只管在里头安安静静埋伏着便是,他有办法,就甭瞎操那个心。”
“也就一年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西江靠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你接了这生意,平日里那可清闲许多,难得的机会,就好好享受享受罢。”
关何握着手里的茶杯,沉默良久,依然无话。
“怎么……”花深里瞧出些许异样来,敛容看他,“是哪里不妥么?”
关何微微皱眉:“出了一点意外。”
听他此言,西江也收了笑,肃然问道:“怎么说?”
脑中回想起前几日发生之事,他轻叹一声:
“七日前,刺杀江尚时不小心被他府上家丁撞见了。”
花深里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们看到你模样了?”
“那倒不是。”他剑眉一拧,思及那人,便迟疑道,“不过被书院里头的一个女人瞧见了。”
“哦……女人?”西江摸着下巴寻思道,“长得漂亮不漂亮?”
“嗯,还好。”
对方倾了倾身子,又问:“大眼睛还是小眼睛。”
“……不大不小。”
“那鼻子呢……”
话还没问完,头上就挨了一记,花深里嫌恶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问道:
“这事事关重大,你如何不杀了她?”
关何道:“我本也有此打算,只是初到书院,若杀了她我怕惹人怀疑,且对平江城我尚不熟悉,尸体不好处理。”
“倒也是。”花深里咬了咬下唇,“这丫头知道你身份不知道?可曾告诉了别人?”
关何摇头回答:“暂时不知,她只当我是个做贼的。”顿了顿,又补充,“目前,也尚未有第三人知晓。”
“那就好。”花深里想了想,仍觉不妥,“这丫头可留不得,你不好出手,我们俩寻个时候帮你料理掉便是。”
“说的是。”西江笑着点头,“只可惜了是个漂亮姑娘,既是要杀了,不如让我先尝尝……”
话音刚落,嘴上就给人掴了一掌。
“去,要脸不要?”花深里拎着他耳朵就骂道,“你这风流好色的性子几时能改改?也不怕到时候因小失大出岔子。”
“哪有的事儿……”
……
听他二人还在一言一语争吵不休,关何却只是捧着茶杯,眉头深皱,并不说话。
花深里揪了半日才松开手,余光见得他如此模样,不禁笑道:
“你尽管放心,我们俩自不会失手的。”
西江捂着耳朵一面揉也一面应和:“不过可得等一阵了,明儿我得去江陵一趟。”
花深里伸手推他,肃然道:“那丫头倘若不安分,你先下手灭口为上。善后之时等我们回来再想办法。”
关何垂眸静默了一会儿,终是颔首应下。
“知道了。”
天鹄书院 第5章 【春困秋乏】
三月里正值春季,遍地花草芳香,满城万紫千红。
但所谓春困秋乏,这季候无论早晚,总是觉得睡意甚浓,奚画悄悄打了个呵欠,强撑起精神来,盯着书上那一排文字,全神贯注。
身侧的副院士韦一平拿着书卷缓缓走过,摇头晃脑念了几句,正讲到《孟子·告子上》一篇,且听他吟着那句“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欤”下文却忽然停了声儿。
讲堂里登时静悄悄的。
半晌后,仍不听韦一平说话,周遭学生面面相觑,皆偷偷回头去看。
奚画也莫名侧过脑袋,这一瞅,惊得她瞌睡全无,不由咽了口唾沫。
但见背后的案几上,关何一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那书上白白净净什么也没写,连翻都未曾翻一页。
而韦一平就在他一旁直直站定,负手低头,表情难以言表……
“关何。”
一声竟然还没反应。
韦一平强压怒火,抬手在桌上叩了叩:“关何!”
这会子后者的头猛然一点,看样子是才如梦初醒。旁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心说被韦先生逮到,就是走神都要被骂个狗血淋头,还别说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那猜都不用猜,准是凶多吉少!
怎想,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却骤然发生,只看他睁眼的一瞬飞快起身,手腕一转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锋利匕首,脚步一闪,那刀刃便已抵在副院士脖颈之下。
仲春里的阳光格外灿烂,风过云散后,毫无症状的洒了下来。讲堂之内,仿佛时间定格一般,那画面美得简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周围的学子们无疑不是瞧得瞠目结舌,不少人连笔杆子也没拿稳,“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大约是发觉有哪里不对经,关何环顾了一下旁边,待看清眼前之人,握着匕首的胳膊微微颤抖,额上顷刻间布满汗珠,他启唇抽了口凉气,忙解释道:
“韦先生恕罪!”
韦一平腿脚发软,垂眸盯着那明晃晃的利刃,抖了半日,才道:
“关……关小哥,你可否先把武器放下,咱们再……好好说话……”
关何顿时一怔,立即收了匕首,鞠躬施礼道:
“韦先生,恕罪,学生方才只是睡糊涂了!并、并不是想……”
眼见危机解除,韦一平摸着脖子松了口气,拿袖摆一面擦汗,一面冷声喝道:
“关何!”
后者忙应着:“学生在。”
“我且问你,告子对孟子曰‘生之谓性’,孟子如何作答的!”
关何想也没想便道:“回先生的话,学生不知……”
“‘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下一句是什么?!”
奚画听得纠紧,正要凑上去小声帮他,后者已经不知死活地开了口:
“回先生的话,学生还是不知……”
韦一平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又往门外一挥:“滚出去,把茅厕打扫干净了再进来念书!”
*
午后,日上中天,比起早间,眼下这日头倒晒得人开始发热起来。
书院巳时末刻下学,而饭堂是在午时初备好饭菜的,因得用饭人多,时候一过,往往就只有残羹冷炙尚能果腹了。
关何才换了一身衣裳从外头进来,堂中早已寥寥无人,盛饭的木桶里头亦是空空如也。旁边儿蹲着一个粗使的丫头,名唤丁颜。书院内的下人不多,这姑娘是伙房打理饭食的,眼下正捧着碗在吃饭,一抬头见他进门,赶紧放下碗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子怎么来得这么晚,这最后一碗饭才被我给盛了去。”
关何扫了一眼,继而问道:“没吃了的么?”
“好像还有馒头。”
她言罢,把大蒸笼掀开,连气都没冒出来,其中只孤零零躺着两个白面馒头。
丁颜挠了挠头,递给他:
“就只剩这个了……”
关何接过手来,没所谓地颔了颔首:“多谢了。”
看他拿着就走,丁颜不由唤道:“诶……要不,你再等会儿,我晚些时候给你包饺子?”
“不用麻烦了。”
在饭堂里寻了个位置,他坐下,一手捧了冷茶,一手就着馒头,慢慢地啃着。
吃了两口,刚要去喝茶,面前蓦地有人摆了一个食盒上来,他愣了一愣,偏头从食盒一旁看去。
奚画嘴角微弯,扬了扬眉垂首瞅他:
“早跟你说了副院士招惹不得,你还不信,吃到苦头了罢?”
关何眉头一皱,别开脸去依然嚼着馒头,不咸不淡道:“还好。”
“还好什么啊。”奚画将食盒盖子打开,略微不悦,“我说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得很,饿就饿,逞什么强呢。”她说着把里头两碟盘子小心翼翼端出来,推到他跟侧。
“喏,快吃吧。”
关何闻言转过头去,入目即见了两盘盛着糕点的青花碟摆在眼睛,鼻中隐隐闻得桂花和绿豆的味道,他心自一怔,半晌无话。
“光看着作甚么?”
奚画莫名道,“你不是没吃饭么?”
关何盯着那糕点看了一阵,忽而语气警惕地问她道:
“做给我的?为什么?”
“诶……你可不要误会啊。”奚画连忙摆手,“我是看在那天你在校场上救了我一命,才做这个准备答谢你的……要不然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听她此言,关何脸色方稍稍缓了些许,吃了一会儿馒头,又抬眼看了看,终究还是取了一块……
“怎么样?”
见他动手,奚画忍不住开口问:“味道会不会淡了点啊?”
关何咽下嘴里的食物,摇头道:“不会,挺好吃的。”
“真的啊?”
她伸手也拿了一个,放到口中细细品味,随即双眉一弯就得意道:“看来我手艺还没退步,好几年没做了,就怕做不好……”
奚画甚是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屑,对面的关何仍是静静吃东西,她不由就想起上午的事情来,遂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好奇道:
“我说,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怎么这么大反应?”
闻得她此话,关何一口糕点呛在咽喉,咳了好一阵才就着茶水咽下去。
“……没做什么梦。”
奚画倒是未曾在意,反而想起别的什么来:“你随身还带着匕首么?”
“……没有。”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她颦眉兀自寻思着,“书院有规定,除非是在骑射课上,寻常时候这东西可不能带的。”
关何登时紧张起来,定定观察她脸上表情,心头忐忑,生怕她瞧出什么端倪。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奚画打了个响指,了然道:“哦,我知道了!”
他闻言心跳倏地一滞。
却听奚画接着便自然而然道:“你是怕被江尚那帮人追杀吧?”
“呃?”关何眼下已不知该如何回答,奚画却在他胳膊上一拍,宽慰道:
“你大可放心,前些天我便听人说,那姓江的不知道被哪个仇家雇的杀手给结果了。这会儿江家正乱成一锅粥呢,你那五十两怕是早就给忘了。”
他心情复杂地望着桌前的糕点,只能点头:“……嗯。”
饭堂中剩下的人不过三三两两,再过一阵就钟声就要响了,奚画不住地催关何快些吃。
正在这时,那门口却摇摇晃晃进来个人,身着书院的青衿,四方脸,虽是眉清目秀的,可脸色苍白如纸,眼圈儿青黑,看上去像是遭了场大病似得。
这丁颜刚吃罢饭,抬起头对上他那深陷进去的眼珠子没来由吓了一跳。
“钟大哥,你怎么整成这幅模样啦?”
钟勇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给我来点吃的……”
“没饭菜了。”丁颜颇为内疚地耸耸肩,“只有汤。”
“……行,你盛一碗来吧。”
“好。”
满满的一碗番茄鸡蛋汤,他用手捧着去端,却因抖得厉害,等放到桌上时,已洒了大半出来。奚画看着纳闷,这钟姓的同窗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平日里倒是个格外开朗的人,这些天连连告假不说,怎么今儿见了还如此魂不守舍的。
她把头一仰,朝对面桌问道:
“勇谋怎么了?好几日没来上学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么?”
怎料,一听有人唤他,这钟勇谋一个激灵,握着的筷子应声而落,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等瞧见了对面的奚画,他方松了口气。
“是小四啊……”
奚画和关何对视了一眼,心头皆是莫名。
“你没事儿吧?”
“哎……”钟勇谋喝了口汤,摇头一叹。
“没事,就是……近来没睡好觉。”
“你不是在书院里住的么?”奚画上前关心道,“怎么最近搬回家去了?我记得你家离得可远了,一来一回一个多时辰呢。”
钟勇谋咬着牙,颤声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她犹自不解:“怎么说?”
“你们、你们是不知道……”他脸颊抽动,喉头一滚,神色竟变得恐怖起来,拉着奚画便张皇道,“那日夜里,我在书院里头……见着鬼了!”
天鹄书院 第6章 【幽路引魂】
奚画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就笑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呢,定是你看花眼了。”
“没有!”钟勇谋说着就站了起来,袖摆微颤,望着她就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那鬼没有腿,走路都是飘着走的,手里还提了盏发绿光的灯笼!”
她心自狐疑:“鬼还提灯?”
“是真的!”眼见她不信,钟勇谋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在发抖,“起初我也以为看错了,就连着好几日半夜爬起来看,那鬼……那鬼竟每夜都在!”
这会儿那正舀汤的丫头丁颜也奇怪起来:“你每晚都去看了?”
“是啊。”钟勇谋听她一问,便点头道,“你说人看一次看花眼是常事,可哪有每次都看花了眼的!”
奚画将信将疑地颔首:“那倒也是……”
一旁尚在吃饭的关何忽而抬起头来问道:“你是在何处见到鬼的?”
“一次在学堂附近看到,还有一次是在孔子祠和对江亭那边。”
“离得这么远?”奚画干笑道,“你大半夜的,还真能跑。”
“倒不是刻意去找的。”钟勇谋叹了口气,解释道,“只是这几处都是回厢房的必经之处,夜里小解或是在留待轩看书看得晚了,难免遇上。”
坐在偏处的几个学生听到这里,也开口插话道:“你别说,这话也信得!”
那其中一个放下茶杯,朝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面道:
“因说咱们书院这位置在前朝一次大战中死了不少人,多年来阴气甚重。太/祖皇帝怕这鬼怪波及城内百姓,这才建了书院,欲以阳气压那阴气。”
他行至奚画身边坐下,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这战死的阴魂,那可不同寻常,非一朝一夕能够投胎转世的。所以夜里被他撞见那么几个,也不奇怪。”
钟勇谋一听,惊慌不已:“这么说来,我看到的真的是鬼了?”
丁颜和奚画胆子小,闻之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俩人不由都在那儿搓胳膊。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了,咱们书院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说有闹鬼之事。”奚画吞了吞唾沫,也有些害怕,“再说了,就是有什么战死的冤鬼,一百年了也该散了啊。”
那说话的学生沉默了半晌,似想起什么:“没准不是那战死的冤鬼,也有可能是在咱们书院里死过的人呢?”
关何对这个好像很有兴趣,抬头便问:“有吗?”
奚画顺口就接:“当然没有。”
“不对。”钟勇谋抬手打断,颤着声儿看她,“有的,有一个!”
他神情激动:“小四来得晚,或许不知道。大半年前,就在学堂那边有个女子上吊自缢了……”
“噢!”旁边那人想起来,“你是说木归婉!”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忙拼命摆手:“嘘!这事儿院士不让提的,上回王五一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就被副院士狠狠训了一顿,还说下次听到便要逐出书院呢。”
“这么严重?”奚画捂了捂嘴,不敢再谈。
正巧外头听第一道钟声响起,他们几个遂匆匆结束话题,收拾东西往学堂跑去。
*
下午时候下学早,那教诗书的冉先生只留了个七言对联命学生对了,而后便就自行家去。
奚画回到家中已是申时,帮着罗青做饭洗衣,忙到半夜才得空休息。
正把灯点上,翻出书袋子准备写题,不想找了半日,只有书却不见抄的那对联,连着一本《中庸》也找不到了。
待得闭目一细想,似乎是走时匆忙,放在旁人案几上忘了拿。
明日冉先生定是要检查课业的,倘使答不出来该怎么是好。
左右思索,她回头看了一眼漏壶,眼下尚是戌时,一来一回便就子时了……这也太晚了。
奚画原本打算就此作罢,可光是这么在椅子上坐着,却如何也不安心,她愤恨起身,心道:
古有匡衡凿壁借光,又有车胤萤囊映雪,她跑个来回熬个夜,晚些时候睡又能怎样呢!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这点苦都吃不得,还如何上京赶考,取得功名,老天爷见了都不愿庇佑她。
思及如此,体内顿时热血沸腾。
说干就干,奚画抄起外衫来,取了灯笼推门便朝外头走。
幸而平江城夜里并不宵禁,此刻街上还是热闹着的,人群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为了节省时间,她连走带跑,比平日快上一刻半刻就到达了书院门口。
这一代离闹市甚远,附近没有人家也没有店铺,笔直的街道两旁垂柳依依。
若在白日时见了,必是一副春暖花开,花柳繁盛之景。但眼下月光惨淡,夜色幽暗,方圆数十丈不见灯光。
不得不说她一个姑娘家站在此处,还没进去就莫名感到恐惧,再加上早间听了钟勇谋的一番话,顿觉四下里阴风阵阵,气息格外诡异。
奚画捏紧了拳头给自己壮壮胆子,继而拿着灯笼,小心翼翼推开门。
书院的后门一向是不锁的,从这扇门里进去就是平日听钟的大观楼,黑夜里只能看见那口青铜大钟模糊的轮廓。
撞钟的横木似随风悠悠轻动,看着好像有人在那儿拿着敲击一般。
再往前不远就是讲学的学堂了。因为心底里头还是害怕的,奚画脚下生风,一路上停也没停,看也不愿多看,飞快行至堂内。
此刻学堂中一个人也没有,二十来张案几静静立在那儿,淡淡的月华投射其中,树影斑驳,风影移动。
瞧得这阴暗的景色,奚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定了定神,开始四处寻找自己落下的书本。
平日里座位并不是固定的,都是随信而坐,想起今日她来得早,是挑的靠窗的一个位置。奚画手持灯笼,扬着往前面照了照,果然在靠窗旁侧的案几上发现了一本蓝皮的册子。
她忙上前将灯笼小心放在一边,取了来粗粗翻了翻,果真是《中庸》,第一页里还夹着一张写了七言的对子。
失而复得,奚画收于怀中,略松了口气,抬头去看天色。
月已悬于正空,应当快到亥时了,得赶紧回家才是。
她自学堂里出来,回身将门掩好,继而轻手轻脚地欲原路返回。
周遭没有灯光,书院中的灯戌时就都灭了,除了藏书阁那边还有人守着以外,别处每隔百丈才有一盏烛灯亮着。乍一望去,星星点点,零零落落,倒真有几分像是幽冥之境。
还未走多久,正路过孔子祠时,平地里忽然一股冷风乍起,吹得她手上的灯笼猛烈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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