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方,童洁也没和他客气,郑方知道她的口味,点得都是她爱吃的,看见菜上桌,童洁发现自己还真有点饿了。
两人呼呼啦啦吃了一气,郑方抹了把嘴,打了个饱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童洁笑了笑,童洁低着头只管吃菜,装作没看见。
“我……我去方便下,你先吃着,等我回来结账,就该去车站了。”郑方打了个招呼,站起身,童洁点了点头,没作声。
来到饭馆前台,郑方装作问路的模样,悄悄把帐结了,又偷瞄了一眼童洁,见她依旧低着头,吃得挺欢,他微微笑了笑,跨出饭馆,直接就奔火车站去了。
火车站的大喇叭已经在招呼郑方这班车的旅客上车了,他排队、检票,跟着人流缓缓来到了站台上,这趟车,北都是首发站,火车早就停在了轨道上,一节节的车厢边,列车员在验着票。
在列车员那儿验过票,郑方跨上列车,冬季的傍晚,温暖的车厢里满是裹挟着寒气刚刚上车的旅客,空气有点潮湿,郑方顺着拥挤的人流,手里拿着车票,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头顶的车厢灯光亮得有些眩目,郑方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他就看见了那袭红色的棉袄,依旧似笑非笑瞅着他的童洁,一个不大的包裹搁在她的手边,像是早就在座位上等着他似的。
“你……你……没票怎么上得车?”走到近前,郑方像见了鬼似的瞅着童洁。
皱了皱眉头,童洁看了眼对面座位上,两位正忙着摆弄行李的乘客,又眨了眨眼睛,转过脸,看向在一边目瞪口呆的郑方。
“坐不坐?”童洁冷冷问了声。
一屁股坐在童洁身边,郑方挠着脑袋,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急着溜号,你还没吃饱吧?”童洁说着打开手边的包裹,原来她居然把饭馆没吃完的菜都带过来了。
“赶紧吃点,到了泉城可是半夜,没地儿再找吃得了。”她从包裹里掏出一双筷子,递给郑方。
“这小姑娘,真够疼人的,这是你哥还是你弟啊?”对座的一位中年妇女,收拾好行李坐下,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夸起了童洁。
“是我弟,皮得要命,这么点大就学人家离家出走,都烦死人了,看都看不住。”童洁笑着对那中年妇女说。
“哎呦,那可不得了,你家大人呢?你这孩子,我看着比你姐也小不了几岁,咋那么不懂事呢?你瞧瞧你,个头比你姐都高了,还要让你姐照顾你,好意思不?在外面瞎跑,我可告诉你,现在外面坏人可不少,到时候给人拐跑了,哭都没地方掉眼泪的……”听了童洁的话,那妇女横眉立目的,把郑方好一通数落,郑方黑着脸,低头狠狠地吃着包裹里的菜,一言不发。
“听见了没有?可不能再调皮了……吃慢点,没人和你抢。”童洁也在一边笑吟吟地敲打着郑方,郑方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接着又低下头,接着吃。
说起来,童洁还是挺招人喜欢的,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件红棉袄,小脸圆圆的,一笑起来,眉毛弯得跟月牙似的,和年画上那福娃差不多,瞧着就喜庆。
冷眼看着童洁笑眯眯地和对座的两人闹着嗑,瞎话不打草稿般一溜儿一溜儿地往外说,郑方真是大开了眼界,心道,这小丫头,撒起谎来比我还厉害,这也算是天赋吧?
聊了不久,对坐两人就靠在座椅上打起盹来,郑方将包裹里的剩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抹了把嘴,站起身,就想打开车窗,把剩下的垃圾扔出去,童洁抬手打了他一下,抢过垃圾,站起身走了出去,将垃圾扔到车厢连接处的垃圾桶里。
“你坐里边,靠着舒服点。”童洁回到座位边,悄声对郑方说。
“我没事。”郑方有点懒懒的,不想动。
“让你进去就进去,废什么话?”童洁眉毛一立,郑方赶紧乖乖地坐了进去。
到了这个地步,郑方也想开了,按照计划,现在学校应该一片忙乱,以寻找自己的名义,学校数位老师会紧急出动,这不,又得加上寻找童洁了,而且,待会儿快到泉城的时候,特勤处也会有人上车接应,只要和特勤处的人碰了面,头一件事就是让对方把童洁带走,到了泉城,估计也不需要保什么密了,再不听话,明天就把她交给林采风、葛光头他们,看你怎么跟?郑方恨恨地想。
车厢安静了下来,听着列车充满节奏行驶地声音,郑方偷偷瞄了一眼童洁,见她头仰得高高的,看着车顶,眼睛亮晶晶的。发现郑方偷瞧自己,童洁白了他一眼,嘴角弯出了一道弧度。
列车快到泉城的时候,郑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按照原定计划,该有位特勤处人员在泉城之前的一个小站上车,找到郑方,带着他从泉城站下车,可列车从那小站出发之后,郑方一直没见到那特勤处接应的人,他怕对方认不出自己,特意爬起来沿着车厢走了一趟,连卧铺车厢都蹿进去看了看,但是一无所获。不对劲啊,如果没有童洁,我岂不是要坐车回湖安?郑方满腹疑惑。
午夜,列车到达了泉城车站,郑方和童洁跟着下车的人流出了站,他一路搜寻着特勤处人员的踪迹,但是依旧没有什么发现,连接站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一出车站,原本还有些熙熙攘攘的人流就瞬间变得稀落,不大会儿的功夫,泉城车站前,除了郑方和童洁,就只有不停回荡的寒风和黑黢黢的街道、零星的路灯了。
“去我爷爷战友家吧。”看着站在车站出口外发呆的郑方,童洁建议。
“这么晚?你爷爷那战友会不会已经睡了?”郑方有些忐忑,更多的还是对行动未按计划展开的焦虑。
“都是修行者,睡什么睡?就算睡了,一敲门也就醒了,放心吧,我在北都上车前给他们去了电话,都挺高兴的呢。”童洁回了郑方一句,径直朝前走去,郑方赶紧在后边跟上,眉头紧皱了起来。
自己可是到泉城来做诱饵的,贸然跑人家里,很可能会给别人带去灾祸,这个战友家是绝对不能去的,而且,特勤处接应自己的人员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也不能不管,可看童洁的架势,根本容不得郑方反对,他左思右想,还是站住了脚。
“怎么了?干嘛不走?”感觉到郑方没跟上来,童洁转过身询问。
“我不想走了,就在车站这儿找一家旅店住下。”郑方虎起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现在?旅店都关门了吧?你上哪儿住去?别闹了。”童洁满脸疑惑,又有一些不耐。
按照原定计划,郑方被特勤处人员接下泉城车站,会去特勤处安排的旅店暂时住下。郑方反复寻思,自己必须得去那旅店看一看,不能由着童洁的小性子,而且,自己还得让特勤处的人带走童洁,太危险了,现在也不怕计划泄露的风险了,他必须得让人把童洁送回去。
“我知道个地方,跟我来。”郑方冲童洁招了招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自顾自地向车站东边跑去,童洁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轻轻跺了跺脚,还是跟了上去,街道上回荡着两人踢踏踢踏跑动的脚步声。
走不多远,一家门前亮着昏黄灯光的旅馆出现在两人面前,靠近后发现,旅馆的门虚掩着,寒风吹过,不时发出吱吱呜呜的声响。一块木制的“前进旅社”招牌挂在旅馆的门楣上,字迹殷红似血。
“你说的就是这儿?”看着略显破落的旅馆,童洁不自禁地有些发怵,她看着郑方,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颤抖。
认真回想了下梁处交待的任务细节,郑方确定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郑方听出童洁声音里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旅社有点不对劲。”童洁的声音依旧微颤。
说到不对劲,郑方早就看出来了,这旅店仅仅从外表看上去,就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他们都是修行者,对这方面的感应不会出问题,不过,既然是计划拟定的歇脚地方,又有两位大能在暗处盯着,郑方没道理不进去看一看。
“有人吗?”郑方嘴里悄声问着,推开了旅店虚掩的大门,“吱呀”,随着仿佛哭泣般的门轴转动的声音,他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血色旅店
走进旅馆大门,一股甜腻腻的湿暖空气扑面而来,郑方面前是一个宽阔的前厅,一盏瓦数不够的白炽灯昏黄地亮着,光影下是密密摆放着的桌椅板凳,像是个饭店的样子,正中靠墙是一排售货的橱窗,不过现在都上了窗板,黑森森的一排,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
大门左手边靠墙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收银台,收银台上方挂着只大钟,咔擦咔擦地走着,在寂静地旅馆里,声音响得有些刺耳。大钟两边分别悬挂着这两年流行的太祖和他的开国战友们的画像,在这灯光昏暗的深夜,那原本爽朗的笑容也蒙上了一丝诡异的色彩。一张床搁在收银台里面,露出小半截铺着被褥的床榻和一双伸出被窝的脚。
眼角急促的抽动了数下,郑方可以清晰地看出,那双脚的主人已经死了。
“吱呀……”背后大门随风轻微摆动的吱唔声里突然夹杂了一声门轴转动的异响,郑方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童洁走进了旅馆。
“好重的血腥味,这旅馆死了人?还不止一个?”童洁惊疑的声音在阴森的旅馆前厅回荡着,听上去像是响在另一个空间。
看了眼童洁,郑方走到收银台边,探头向里看去,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眼睛微睁,却已经失去了神采,嘴巴略略张开,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郑方绕过收银台走到女子身边,他轻轻将女子尚未僵硬的头颅翻动了一下,女子后脑勺的头发已经被粘稠的鲜血粘连成了一团乱麻,不过,透过那些粘结的头发,郑方还是轻易看见了女子后脑勺上那个拇指粗细的孔洞。
跟在郑方身后,童洁看着这一幕,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快我们快走,快……快报警。”童洁压低了嗓音,颤抖着对郑方说。
出乎预料地,看着那女子的遗体,郑方竟然没有半分恐惧的感觉,而是心里腾起了浓浓的怒火,你们要杀我便冲着我来,杀这些普通人是什么意思?
“修行者的手段,报警没用。”郑方闷闷地说着,向收银台边的楼梯走去。
上了楼梯,是一条长长的灯光昏暗的走道,走道两边是一间间对开的房间,郑方一间间走过去,有的门开着,里面无一例外是已经死去的住客,死状几乎和楼下的一样,都是张着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脑勺一个拇指大的孔洞。
锁死的房间郑方没有刻意去打开,他顺着过道一路往前行去,一边察看,他心中一边暗暗叹息,估计特勤处安排接应自己的学长,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楼层里,郑方不为所动,他将走道走了一个来回,未锁死的房间里,共有12名死者,郑方又顺着楼梯向三楼走去,童洁在身后紧紧跟着他。
在三楼楼梯口,郑方发现了一位倒在走道里的尸体,与其他死者大不相同的是,这具尸体浑身居然有十七八个孔洞,一身的血早已流干,不像其他死者脸上都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具尸体大睁着双眼,满脸震惊的神情,仿佛对自己居然会如此死去非常的难以置信。看着这具尸体明显异于其他人的健壮体魄,郑方猜测,这位大概就是准备接应自己的特勤处学长了吧。
将疑似学长的尸体轻轻地放回原处,郑方再次顺着走道查看起来,他轻轻地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着。
“郑……郑方,我……我怕。”童洁的声音突然在郑方身后响了起来。
“别怕,这些都是无辜的人,知道我们要为他们报仇,高兴还来不及,不会害我们的。”郑方回身看着童洁,轻声安慰着她,可他自己胸中的怒火却越燃越旺,几乎难以遏制。童洁颤抖着靠近郑方,轻轻抓着他的胳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抑她心中的恐惧。
虽然是修行者,可她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眼前的一幕幕都在冲击着她的神经。
“这些人,死去的时间并不久,我看看,凶手能逃到哪儿去。”郑方见到童洁摇摇欲坠的模样,不再坚持探察三楼,而是回到死去学长的身边,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让精神力如一张大网般以旅馆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桀桀桀桀……”一阵如鸱鸮夜哭般地笑声突然在旅馆上空响起,郑方、童洁猛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人?”郑方冷喝了一声,精神力迅速收缩,紧张地捕捉着笑声的源头。
“郑方,老夫已经等你许久了,童洁丫头,干得不错!”笑声方歇,一个男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这旅馆里的人,都是你杀的?”看了眼脸色剧变的童洁,郑方没理睬对方,冷冷地反问。
“一处在旅馆,一处是人家,随你挑选,郑方,为了接待你,我们洒扫以待,可是诚意十足啊!”那男子叹息了一声,娓娓地对郑方说着,真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童洁在一边看着郑方,神色阴晴不定。
“你知道我?好像还和我很熟的样子?”郑方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糊涂。
“你是大名鼎鼎的郑方啊,谁能不认识你?你可是……”那男子饶有兴趣地念叨着,然而刚刚说出数语,郑方已然眼睛一亮,不动声色间,飞星脱体而出,直奔旅馆的一个角落疾掠而去。
从一开始,郑方就没打算和他废话,他利用精神力不停地捕捉着那男子的踪迹,可对方似乎在和郑方捉迷藏,身形不停地变换着方位,所以郑方只能陪着他多说了两句,一旦发现对方停顿下来,他再不迟疑,一上手就是自己的最强攻击。
“好奸猾的小鬼!”那男子戏谑般地惊叫了一声,飞星在角落处扑了个空,闪烁着光芒飞掠回郑方身体。
“郑方,前戏结束,享受你的饕餮盛宴吧!童洁丫头,快过来,不要打搅了客人用餐。”男子的声音陡然一变,在整个旅馆的四面八方先后响起,仿佛瞬间把旅馆的每个角落都穿梭了一遍,郑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已完全失去了目标。
随着男子的声音落下,整个旅馆都随之发生了变化,无数条滑腻腻的黑色触手从墙壁、地下、天花、房间里伸了出来,整个旅馆三层走道仿佛眨眼间就变成了丛林一般,那一条条摆动着、游动着、生长着的触手就如同丛林里的野草、枝条、藤蔓、大树,铺天盖地、张牙舞爪的围向郑方。
“童洁,小心!”郑方轻喝一声,飞星已经自行护体,将他脚下、头顶、身周垂落下的触手一一切断。他担心童洁安危,急忙回头,却吃惊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童洁已经失去了踪迹。
郑方的额头流下了冷汗,童洁去哪儿了?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对于那男子的挑拨,他连半分也不相信。面对四周密密麻麻蜂拥而来的触手,郑方不假思索,他大喝一声,身周燃起了熊熊火焰,那些被飞星切割下来,依旧蹦跳不已的触手,一沾上这火,立刻蜷曲萎缩,发出阵阵焦臭。那些靠近的触手也像是惧怕郑方的火焰似的,在火焰的笼罩范围之外,不停摆动着,畏缩不前。
稍稍稳定了局势,不待郑方查找童洁下落,旅馆里的情况又出现了变化,无数条触手纷纷回缩,回缩的过程里,这些触手相互之间又在进行着融合,数个呼吸之后,细如拇指的小触手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棵棵黑漆漆的、粗壮如巨木的庞大触手。触手顶端也像大树一般伸出根根枝条,这些巨树舞动着如长蛇般飞舞的枝条,蹒跚着向郑方靠近。
随着小触手的回缩,郑方身周总算空出了一点地方,他看向一根最近的巨大触手,这根触手斜倚在一间客房门边,顶部的枝条正在客房门框和天花板上肆意地游动着,郑方伸指一弹,一粒附着了精神力的火焰直奔触手而去,触手粗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郑方就感觉自己射出的火焰迅速熄灭。看来,触手变大后,抗火能力大大提高。
未待郑方做出进一步的应对,那根触手的枝条猛地一甩,郑方眼睛豁然睁大,只见那枝条尖端,已经悬挂起一具人类的尸体,摇摇摆摆地向自己靠了过来。
那具人类尸体动作僵硬地挥动着四肢,脚不沾地地冲郑方不停地扑打,郑方几乎能看见触手的枝条在他张开的嘴里缓缓地蠕动,不禁连连后退,躲避着尸体的扑击,郑方认出来,这正是那位特勤处学长的尸体,郑方面对着这具尸体,顿时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