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的游戏

    “再过几日，就是换城的日子了，车轮一旦启动，所有人都回不了头了，你和我，可能也会死在这片土地上。”

    炽燃不为所动，“你要是死了，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亡魂一定会欢喜雀跃。”

    时影又笑了，脸上的刀疤也随着笑变得蜿蜒，“那些人不因我而死，也会因别人而死。既然如此，就让我来背负着这些血债！”

    “最后这件事还没有确定，季将军会下这个决心”炽燃望向时影。

    他沉吟一下:“既然已经认定人在刑府……那么他们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走吧。”他示意炽燃。

    “去哪里”

    “去学一下白洛。”时影眼睛发亮，看上去有些兴奋。

    ……

    钱府尹府邸里。

    钱府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刚听到的话。

    “什么要和上辽停战谈判”

    “是的。”时影坐在钱府尹的一侧，一手端着杯子轻抿杯中的茶水:“兵力吃紧，我们已经无力和上辽进行拉锯战了。”

    “这是季将军的意思”他又问道。

    “正是。”时影点头:“季将军已经和上辽进行了初步的谈判。”

    “可是，季将军奉朝廷之命抵御上辽国，现在和他们停战，不是有违朝廷命令”钱府尹有些急迫，说话的语速都快了很多。

    “钱府尹！”时影瞟向他:“不可妄言！季将军奉朝廷之命镇守北幽城一带，可不是要驱逐上辽国。现在如能停战，岂不是正合朝廷心意”

    “话虽如此……”府尹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那上辽国兵强马壮，他们为何同意停战”

    “只是大体同意，但具体还要进一步交谈。”时影将茶杯放回桌上，“三日后，上辽将带兵进城，具体事宜还要面谈。”

    “带兵进城，这……”

    “既然都有停战意图，允许对方带兵进城也无可厚非，但是，这事尚算机密，我担心事情泄露，引起北幽城百姓不满。”

    时影望向他:“所以这次来也是同府尹商议当天如何处置。”

    钱府尹思忖一会:“只要不说，百姓应该也不知情，待商讨完毕，知道也不打紧了……”

    “府尹考虑周到，如果这事能处理好，那就只剩一事。”时影站起身来，走到钱府尹面前:“我军与上辽长年交战，双方战死不计其数。这种长年累积的仇恨不是一句话可以消除的。我现在担心，在和上辽商讨停战时，会有我军将士借机捣乱。”

    “这如何是好”府尹面带踌躇。

    “所以希望借助刑府，当天不论是宴会还是停战谈判，我们都会将我军将士遣走，由府尹下面的刑府来负责场上治安。”

    “由刑府负责场上治安吗”

    “是。”时影抓住他的手，“此次谈判至关重要，关系到以后我们与上辽的长期相处，如果会议出了任何事，我们与上辽将再无和平可言。”

    钱府尹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心绪起伏不定。

    怎么一瞬间，就要和上辽停战了，但是到现在，他也只能接受。

    “我看府尹有些不开心”时影的眼神锐利，直扫他的脸。

    钱府尹突然意识到自己神色不对，连忙恢复过来，勉强挤出笑容。

    “这是好事呀，我怎么会不开心。”

    “好吧。”钱府尹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他话锋一转:“我会通知刑府上下，届时他们将会到场。”

    “钱府尹，你作为北幽城府尹，谈和一事对你也是十分重要，你一定也要到场。”

    时影的眼神又变得缓和，他抓紧了府尹的手，“希望你能告诉刑府同僚，此次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时总卫，我明白。”钱府尹也拍了下他的手。

    “时间紧迫，我们也要赶紧做好准备。”末了，时影放开他的手，“此次停战谈判，就全靠府尹你们了。”说罢，他便告辞离去。

    待时影走后，钱府尹呆坐在榻上，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伸手抓起时影的茶杯，用力掷向地上，“呯”一声，茶杯被摔得粉碎。

    “季云礼尽然要和上辽停战！”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看起来极其愤怒。

    ……

    时影走出门，炽燃已在外等候。

    “跟他说了”炽燃问。

    “是，这次多亏白洛，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想法。既然幕后不是上辽国，那么这次停战可是藏在后面的人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不是换城吗，怎么又变成停战了”

    时影看向炽燃，脸上似笑非笑，“是呀，到时候要提醒上辽人，可不要说漏了嘴。”

    随后他翻身上马，炽燃也跟在其后上马。

    “如果真的相信我们是停战谈判，幕后的人一定会出来破坏。我这次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要是破坏成功了，岂不是谈判就要破裂了”

    时影回头看了炽燃一眼，“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说笑话了。”

    说罢，时影便驾马向前驶去。

    “哼。”炽燃脸上挂着阴郁冷漠，然后也驾马跟了上去。

    锦文家中。

    锦文已经昏迷了一夜了，虽然大夫说应该没有大碍，但白洛仍然感到不安，旁边的林语儿已经同他守了一整夜，她看着白洛眉头紧皱，双眼发红，一夜之间已显得十分憔悴。

    “府长，方夜已经没事，现在在家修养。锦文你也别太担心，兴许明天就苏醒了。”

    白洛和锦文不同于林语儿，家在北幽城。他俩均是新洛人，位于北幽城的南方。白洛在新洛担任刑府守护时，锦文便已是他下属，近些年刑部将白洛派往北幽城担任刑府府长，锦文也跟随了过来。两人本是旧识，现在在北幽城又同是孤家寡人，自然十分要好。

    林语儿明白，白洛的两次命令都差点让锦文没了性命，要是自己，定然也十分惭愧。当下也不知道如何再继续安慰白洛，只能陪在他身边。

    正当两人沉默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只见钱府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钱府尹没有理会两人，径直走到锦文床前，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似乎有极大的怨恨。两人在钱府尹的一侧，倒也没看见他的神情。

    “说吧，怎么回事。”钱府尹声音很慢，好似神游一般。两人见钱府尹冲进来，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心中有些忐忑。

    “是这样。”白洛一开口，才发现一晚未眠，嗓子都变得沙哑起来，“周药商一案里，锦文和凶手打过照面，现在凶手为了灭口，所以找上门来。但是不敌锦文，被锦文杀死。”

    “白洛，你




第十八章 入城
    约三丈高的城门在长年风沙的侵蚀下，显得古朴而陈旧，偶尔大风过去还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是这扇看起来不怎么牢固的城门，却在壁立千仞的黄山脚下，构成了一道天然的防御工事。

    这是北幽城的北门，借助天险一样的入口，将上辽人驱逐于门外。

    胡木烈驱马在城门外，他抬头看去，守城的人在悬崖峭壁间，硬生生的将山头磨平，好让无数的弓箭手伫立在这个屏障上。就是这些弓箭手，让上辽人无功而返，或者留下性命。

    城墙上黑压压的人影，让胡木烈有些紧张，他们已经进入了弓箭范围，只需弓箭手搭弓射箭，一半的上辽人就要在这里丧命。

    他盯着墙上人影，见他们并无动作，才略微安心。

    “城墙的后面…”胡木烈自言自语好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他无数次想象过进入这个城市的景象，不是今天这样，而是以他们的方式。

    他回头看去，身后两千人的队伍在这个瓶形的入口里，也被拉长开来。大家都没做声，他们同胡木烈一样，也在憧憬进入这个城市，见到他们一直想见到的景象。亦或者被城头上的弓弩兵射成刺猬。

    风又吹了起来，夹杂着黄沙刮向众人，大半上辽人纷纷捂住了口鼻，以前的这里可是一片青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黄沙就越来越多，绿色也被染成了一片又一片的黄色。

    若是没有选择，谁又会拼死把性命留在这里，胡木烈心想，如果还是突破不了北幽城，上辽国在这片黄土下，只会越来越难生存。

    正当众人焦躁时，城门缓缓地打开了，一干兵士骑马徐徐走了出来。胡木烈看去，为首的一人高大健壮，身披蓝色细鳞甲，他眉宇间散出一股英气，看上去爽朗清逸。

    “你好，我是楚问雨，季大将军麾下林卫军总卫。”为首那人双手抱拳说道。

    胡木烈听说过，林卫军是季云礼的最心腹部队，负责保季将军安全外，也跟随他统兵作战。重任之下，选拔也会非常严格，所以军队之人皆为军中精英。

    而这个自称楚问雨的人，胡木烈也曾经在战场上见过，此人极其彪悍，带领队伍冲锋进上辽左侧队伍，几进几出，将左侧千人长斩杀，搅得左侧人仰马翻。此役后，才打听到那就是季云礼的林卫军，军中最强的一支队伍。

    “林卫军的总卫，看来定是季云礼的左右臂了，怪不得这么勇猛。”胡木烈暗想，也拱手回道:“我是千人长胡木烈。”

    “胡将军你好，休屠将军没来吗”楚问雨骑在马上，他没有说休屠皇帝，而是说成休屠将军。

    南燕王朝并不承认其它国家，在王朝眼里，这些只是区区异族。

    胡木烈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楚问雨的问题。

    这种情况不明朗的局面，休屠皇帝是绝不可能来的。双方心知肚明，也不做纠结。

    楚问雨调转马头，“胡将军情随我进城吧。”说罢，就兀自向城门内走去，城门口跟随楚问雨出来的士兵，也纷纷掉转马头。

    胡木烈稍作犹豫，便向身旁百户下令，全军进城。

    当上辽军士走进城门后，他们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周围全是夯土建造的高大城墙，城墙上面箭塔林立，让人心生不安。

    “这是瓮城。”胡木烈心想，“就算夺去城门，这个瓮城也是难以突破。上面只需千余弓弩手，就能让我们全数死在这里。”

    虽是这么想，但见瓮城城墙上并无人影，这倒让胡木烈放心不少。

    跟随着楚问雨一行人穿过瓮城，便正式进入北幽城。



第十九章 毒宴
    虽说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但古琴的声音，并没有使白洛平静。

    将军府上，众人已经落座，东向是上辽一行人，为首的白洛在刚才已经听过叫做胡木烈，西向则是楚问雨一行，其中钱府尹也坐在里面。

    这个座位安排让白洛心生不解，按理应是胡木烈、楚问雨、钱府尹坐东侧，陪同的下属坐西侧。而现在两帮人分开而坐，看上去对立的味道更浓。但上辽人似乎没这些规矩，安排就座时神色坦然，毫不在意。

    除此外，更让白洛不解的是，北面的主坐——将军椅上空无一人。从白洛提前几个时辰到达准备，到现在上辽一行过来，季将军至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

    白洛偷偷看向楚问雨，发现他没有一丝担忧，还在饶有兴趣的听着宴席中央那名抚琴少女的琴声。

    抚琴少女身着百花水仙裙衫，只见她朱唇轻启，绵言细语的歌声就随着琴音一起飘了出来:

    “琴中心事倚红妆，水月小楼影成双。青衫少年昵昵语，卿醉欲眠妾羞惶。”

    “五更狼烟罩星河，寒风弓影现兵戈。吾郎披甲引旌旗，斜阳泣啼无归客。”

    “一纸白书乘风扬，金鼓停鸣寇仇葬。君王社稷流千古，野火焚骨筑城廊。”

    “花亦无颜，酒亦无眠，人亦无知，则我垂泪，伐我其身。不如拨乱弦音，天下事，鸟惊飞，血如雨，洒天清。”

    这首词随着琴声，开头清悦中带着少女的娇羞，让人感到情窦初开的芳华。然后中段琴音和歌声突然高亢又凄楚，让人感受到失去挚爱的苦楚。最后竟然直转而下，琴音尖锐而刺耳，伴随着抚琴少女的词，一股肃杀之气让众人心惊胆战。

    而白洛心中更是惊慌，不是因为琴音，而是这首词。

    “君王社稷流千古，野火焚骨筑城廊。”这段明明是在指责…他瞄向钱府尹，也见钱府尹脸上阴晴不定，面有怒色。

    “好！“楚问雨一声叫好把众人从琴音中拉了回来，”琴音悠扬，让人回肠荡气，不错不错！钱府尹你觉得呢楚问雨看向钱府尹。

    钱府尹没有回答，他看向抚琴女子:“请问这首词是由何人所写”

    “回府尹。”抚琴少女低下头，“此首词就是由楚将军所写。”

    “献丑了。”楚将军笑道，”在下一介武夫，也只是画虎类犬，随意而写。”

    “很好很好。”钱府尹本来还面有怒色，但瞬间又消了下去，“请问胡将军有何看法”他又看向胡木烈一行。

    胡木烈没有兴趣与他们讨论琴音，他脸色发暗，似乎也有怒气:“楚将军，我们到现在，也没有看到季将军，请问他人在何处”

    楚问雨笑道:“季将军现在尚有急事，他吩咐我们先小酌几杯，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见到季将军。”

    看到楚问雨神色诚恳，胡木烈便也不再纠缠，他端起酒杯:“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喝几杯。”

    不等楚问雨回答，胡木烈便一饮而尽。

    “胡将军好酒量！”楚问雨拍手道，“来人，上酒。”

    白洛站在将军府一侧，看见众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就已经饮了数轮，大家都有些微醺，面有酒意。

    “白洛！”钱府尹突然叫道，“你也休息一下，去宴台拿两个酒杯和他们喝一轮。”

    白洛领命，拿了两个酒杯斟满酒，便走到东侧靠外的一名上辽百户面前，交谈一番后，俩人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将军府上，兵刃相见不死不休的两路人马，似乎变得融洽起来，大厅里，洋溢着一股祥和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