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卓展大惊,赶忙踮脚踏步,试图从铭文的空隙飞钻出去,却被陡然聚拢成钟形的铭文封死在原地,任其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移动半寸。
被摁在泥地上的赤呆呆地看着这副难以置信的画面,漆黑的眼睛写满了惊疑与恐惧:“这……这是……东皇钟!”
白袍的羚白倩然而至,白净细嫩的双手悠闲地击掌:“这位姐姐好眼力,不亏是赤帝的女儿,到底还是见过世面的。”
“为了对付卓展哥哥,你们竟然用了东皇钟……”绝望的赤怨怒大喊。
听到这话的掏心魔很是癫狂,瞪大眼睛凑了过来,猩红的嘴唇在惨白的脸上像撕裂的一道血口子:“哦,对了,小姑娘,之前在天枢城的时候你溜掉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为了对付你这个好情郎,我们仙尊可是煞费苦心呐。不过既然东皇钟都用上了,这次,他和白泽,谁都别想逃……”
话音刚落,那口青铜大钟竟在旋转中变得小房子那般大,已飞升至卓展的正上方,悬停片刻,如千斤坠般轰然落下。
“不要!”
就在这九鼎一丝之际,随着赤一声凄厉的哀嚎,一道刺目的精光遽然射来。只听震天巨响,青铜钟周遭十丈余的地方,低矮的树竟全数齐根折断,浮草般向外飞散而出。而青铜钟下方的土地也顷刻间土崩瓦解,裂碎成块。
众人大惊,怔愣抬头,只见一身着黑白大袍的干瘦老者正如鸥鹭一般优雅地立于东皇钟之上,仙姿清骨,髯须飘飘,一柄光亮的赭色木剑轻盈地握在手上。
“何人来犯”白袍的羚白惊怖怒喝。
那老者并未回身,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拂袖间,木剑划过空气,羚白竟如一块手巾般飞甩出去。
“你……你是剑圣……清崖!”
“清崖!”
星公和紫袍大汉几乎同时喊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只要提起来,就令五方五山都胆寒三分的名字。
“清崖,我们白冥神使自问不曾犯你,神主仙尊在上,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星公下意识舔了舔微干的嘴唇,有些颤抖的手紧握长剑,端着肩膀,觑眼观察着清崖的一举一动。
只见清崖身子未动,微微扭头,眉目淡然,却流露出一股令人望之忌惮的强者傲气:“怎么,我清崖做事,还需要你这个老贼干预指摘更何况,此儿乃故友徒孙,我带走他,天经地义。”
这番凌厉的话刚一落点,清崖单臂横挥,一股强大的剑气自赭色木剑陡然钻出,顷刻穿透了星公的身体。
星公一惊一怔,木然低头,盯着自己胸口那个大洞,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死鬼!”一旁的月婆悚然大叫,怒目望向清崖,手里的两把短刀梭镖般飞掷而出。“老娘管你是甚狗屁剑圣,看我不削掉你的狗头!”
清崖显然对这粗鄙的话很是不悦,双眉微蹙间,长袖轻拂,飓风般的剑气再次窜出,霎时竟将星公、月婆,以及被他们擒拿住的赤齐齐掀飞出去。
三人如同高抛的小石子般,飞至半空,又骤然坠落,没入那滔滔的共水,消失不见了。
被东皇钟罩入其中的卓展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死命用冰钨剑破坏着大钟,却依旧徒劳。
然而亲眼看到这一幕的白冥神使一众就跟傻了一样,即便平日里再张狂得要命,此刻也如蚊子叮石臼,一动不动了。因为他们与清崖之间的实力差距判若天渊,乘云行泥,就算再狂妄,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呆立的紫袍大汉转着眼珠,喉咙像堵了块大石头,刚想说些什么,又赶忙憋了回去,生怕自己也遭遇像星公一样的祸端。但就这样僵在原地也不是办法,既然清崖已出手,势必不会放过他们。
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任何出路,只能将头僵硬地转向那红袍掏心魔,却悚然发现,掏心魔露在长发外面的那半张脸已如冥烛般惨白,毫无血色。而另一边的青袍暮瞳,已然一具木偶,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在微微转动。
然而他们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身为五方五山第一剑的清崖,巫力武功不输天兵战神,怎会纠结于他们这几只草履蝼蚁。只见他单手一背,从钟鼎飞身而下,木剑灵活地在手里转了一个花。待足尖沾地之时,东皇钟竟整个抛起,掀起的尘浪土雾顷刻间吞没了整片林子。
白冥神使一众巫师仓惶低身,抱头躲避着漫天坠落的石块土垒,像被叉住脖子的老鼠一般六神无主。
当飞扬的尘土渐散,他们拂去眼睛睫毛上的脏东西,竟看到清崖已单手拎着卓展的衣领踏步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已移动到密林深处,他们眼睛追也追不上的地方。
铭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飞旋的东皇钟陡然坠落,砸在地上芜乱的土块石堆上,叮当作响,就像一口随处可见的寻常废钟,哑然悲怆,哪里还是什么灵皿神器。
卓展一路被夹着,随着清崖在树枝与树枝间飞驰,刀片般的叶子飞速割破脸颊,鲜血流下,有些疼。
虽然卓展已无数次的挣脱、大喊,要回去救他的儿,但夹着他的清崖仿佛就像带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般,丝毫不理会他的反抗和诉求。于是卓展便不再抗争,死尸一般耷拉着双手双脚,任凭清崖将他带到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远方。
但不管怎样,自己是被救下来了,被一个厉害得不行的强者给救下了,这一点,姑且让愤懑的他有些许心安。
就这样,卓展被老者带着飞速穿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一片黄木银叶的奇特树林停了下来。
卓展被一把丢在地上,却丝毫不疼。不过他之前被星公刺伤的左臂却依然不敢抬起,虽然过了这么久了,但只要一动弹,还是有血渗出来。
清崖掸了掸衣襟上的草灰,悠然走进林间的一处小院,进入一间没有门的石屋,片刻后缓缓出来。那柄赭色木剑已挂在腰间,只见他一手拿着一个小陶瓶,一手拿着一个双耳陶壶,依旧一身傲气。
他将小陶瓶丢到卓展怀里:“治外伤的,我从来没不用这东西,管不管用我不知道。把你那左胳膊处理一下,别再流血了,我看着心烦。”
“谢谢。”卓展摩挲着小陶瓶,抬头看向清崖,低声应着。
卓展这才看清救自己的这位神人的面貌。他虽枯瘦单薄,却健硕清癯。纵然面容十分苍老,但那一头长发和三绺胡须细柔乌黑,让人实在无法将他跟寻常老翁划等号。只是那略宽的前额、犀利的目光、古铜色的皮肤和沟壑纵横的皱纹,隐隐现出过往的沧桑沉沦和飞扬风华。
“怎么,有话想说不会是还要回去救那小姑娘吧”清崖拉过院中的一把藤椅,慵懒地仰靠在上面,将双脚叠放于石桌之上,拔出陶壶上的木塞,仰头就是一口。
虽然离得有段距离,但卓展还是闻得出来,是酒香。
“没错,儿还在他们手上,我必须回去救她。”卓展有礼地颔首,攒眉说道。
清崖微微一笑,仰头又是一口,咽下一半,嘴里含着半口酒,斜眼看向卓展,悠悠说道:“这你不用担心,那星月双煞,已被我结果了一个,剩下的一个,难成气候。那小姑娘的巫力是吧,他们是一起掉进水里的,她若不能生还,哼哼,那共水便无腥草水游了。”
卓展陡然心惊,只不过匆匆一面,清崖竟能看出赤的巫力是,但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当时卓展是被罩在东皇钟里面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听不到,也看不到。此时听闻剑术了得的星公竟被清崖杀了,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到底是是怎样的实力差距,才会让清崖谈及此事的时候如闲谈漫话般轻松。而且清崖是将卓展从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东皇钟里救出来的,就凭这点,就足以令他敬畏的了。
不过好在得知了赤的情况,让他原本吊着的心放了下来。但这样的高手,到底为什么跋山涉水的去救自己,实在令他捉摸不透。
卓展躬身作礼,真诚地感谢着清崖,然而那微凝的双眉却完全暴露了他的心神不定。
清崖看着他谨慎又疑虑的样子,摇了摇头,又是一口酒,悠悠道:“你呀你呀,想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又不知道如何问出口,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你的老子。卓枫也真是的,好的不教,这坏毛病倒被你学的快。小子,有话直说,我清崖可没那个耐心等你思虑周全。”
卓展眉头舒展,双目圆睁,骇然道:“尊长认得家父”
清崖笑笑,面色红润,已微微有些醉意:“我何止认得你老子,你老子的老师,江酉国,可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跟他喝酒,最有趣了。”
“那尊长救我可是……”
“没错,看在江酉国的面子。毕竟四年前他说死就死了,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知道你们几个孩子在查,也知道你们来了中山,只是不知道,卓枫的儿子竟会这么弱,连个小姑娘都能成为你的掣肘。”清崖拿起陶壶,倒了倒,甩了甩,一滴都没有了,有些愠怒。
清崖的一番话说着无心,却如一把利剑贯顶而入,痛彻心扉。卓展紧握双拳,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懑与羞愧油然而生。
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可能是在阴晷谷对付老齐的合成兽人开始,也可能更往前。总之,他不能像从前那样护得同伴周全了,甚至会因自己的失误让他们受伤。这种无力感和积郁随着时间的拉长越来越明显,反复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心中那个看不见的洞越来越大。
后来在诸夭之野让众人身陷虫窝、缚化成茧,再到天枢城外被围、段飞重伤,他的自信和自尊似乎也在一次次的失手中缓慢流逝,所剩无几。
再后来,被迫在现世那边蛰伏了两年。两年间,他倾尽所能,各种武装自己,本以为准备充足,还套路了文叔重启了司空。但没想到刚一到这边,就又陷入了两年前的恐慌。
“再也不会让同伴受伤了”,这句话说得漂亮,但在裸的现实面前,却被无情的打脸。他真的不愿意再有这样的感觉了,一次都不想。
也许清崖知道如此,才会把自己带到这里。
这样想着,卓展目光明烁,神情坚定,撩开前袍,猝然跪下,拱手遥遥道:“清崖尊长,卓展无能,缕将同伴置于水火之地,愧疚难当。卓展再不愿看到同伴在眼前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故恳请清崖尊长开恩,收卓展为徒!”
清崖微怔,随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将手中的陶壶向后一扔,敏捷起身,徐徐走到卓展面前,俯视道:“小子,拔出你背后的剑。”
第二百六十六章 师父
“小子,拔出你背后的剑。”
“是”
卓展一愣一喜,灿烂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时,明亮的眼眸也变得坚毅无比。敏捷起身间,泛着银灰的冰钨剑已从鹿蜀皮套中抽出,发出“嗡嗡”振音。
“刺我。”清崖凛然道,面容肃穆。
“这”卓展微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到卓展这副模样,清崖气恼地摇着头,满眼的鄙夷“又是这副模样,怕这怕那,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卓枫要是没死,我非要打他一顿,怎么教的儿子叫你刺你就刺,婆婆妈妈做甚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你能刺得了我”
卓展被清崖这一连串的责难给激怒了,尤其是还带上了已故的父亲。卓展顿感火气上涌,心中再没了任何顾忌,起步间,横剑当胸,用尽全力挥了出去。
清崖一个踮脚,展臂像后跃去,羽毛一般轻盈。
卓展见一剑挥空,急忙错步上前,脚下的土地顿时结出一片寒气森森的冰面,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地向前延伸。脚下的冰让卓展的速度变得很快,他将全部的体力和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上,尽己所能飞快地左右交替挥砍,步步紧逼。
然而对面的清崖虽然向后退去的速度越来越快,但身子却是纹丝不动,只是在肩膀在左右微晃着,轻松避开卓展的攻击。
卓展劈砍得很吃力,明明看到清崖就在眼前,自己的剑尖却怎么都够不到他。而且卓展一刻不停地高速挥剑,早已耗光了他的体力,此时轻盈的冰钨剑,在他的手里仿佛成了一口钝刀,仅是挥举起来,就够他受的了。
清崖见到卓展已露疲态,眉头深锁,很是不满。
就在他的后背即将撞到一棵黄木树上的时候,清崖双腿一蹬,飞步退到树上,身子向卓展前倾而来。手上没拿任何武器的他随手折断一根树枝,轻轻一扫,一股凌厉的剑气从簌簌的树叶中陡然窜出,直劈卓展的面门。
卓展心中骤然一惊,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挥砍。快步向后退去的同时,在自己的面前迅速造出一面高耸的冰墙,来阻挡清崖的攻击。
然而冰墙却在升起后顷刻崩碎,浓浓的冰烟升起,凉意瞬间包裹了全身。卓展虽没被剑气伤到,但崩碎的冰块还是将他的头面、肩膀砸得生疼,之前受伤的左臂也因紧急的躬身躲避被挤到,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清崖丢掉手中的树枝,飞身而下,看着满地的冰块和狼狈的卓展,无奈地摇着头,一声冷哼后,疾言恶语朝卓展劈头盖脸袭来“速度太慢,反应迟钝,乱砍一通,毫无章法,轻功也糟糕得一塌糊涂。而且最可气的一点,你在战斗中,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完全是在依靠你的巫力,而不是你手中的冰钨剑。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剑,老黑帝汁冥光的东西,怎么会让你这种呆笨小儿给糟蹋了”
清崖的一番谩骂批得卓展毫无脾气,因为他说的每一句,都切中要害,令卓展无法辩驳,也无颜辩驳。
卓展轻轻拂去了沾落在头发上和肩膀上的冰渣落叶,噗通跪地,抱拳恳切道“卓展不才,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清崖定定望着卓展略微笨拙却真诚无比的面容,轻叹一口气,清冷道“对于剑客来说,巫力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一味地依靠巫力,那再锋利的剑也会越来越钝。我不管你以后在战斗中如何协调巫力与剑,但在我这儿的这段时间,不允许你再使出那愚笨的巫力。”
卓展闻言惊喜若狂,兴奋追问道“师父,那您是答应收卓展为徒了”
看到卓展那灿烂纯粹的笑脸,清崖白了他一眼,再次露出了那不可一世的桀骜笑容“小子,我清崖从不吝赐教,但要想出师,你还得有那个本事。什么时候,你能用你的剑伤到我,就是你出师之日。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我清崖还没有一个能出师的徒弟。念你是江酉国的徒孙,对你开恩,衣服、头发、簪冠、草鞋,只要是我身上的东西,都算。”
“多谢师父”卓展大喜过望,谢过清崖后,赶忙双手撑地,磕起了头。
然而清崖却很是不屑,鄙夷地闭上了眼睛,不耐烦地摆着手“别给我搞这一套,世人都把这拜师看得过重,往往形式大过内容,殊不知,心里有师,专注所学,才是对师父最大的尊敬。”
“卓展明白”见清崖这么说,卓展也不执拗于此,赶忙起身,膝盖上的土渣都顾不上掸,就追着清崖进了院子。
“师父,卓展卓展不知何日能出师,想先去最近的城池信驿一趟,给我在箨泽国的同伴们报个信。”
清崖顿足,回手就拍了卓展后脑勺一下,不耐烦道“呆笨迂阔这里是四面不见村郭的葱聋山,你去最近的城国,靠你那一双软脚,得干走上一个时辰,何苦呢”
“那我”
“这个你不用管了,一会儿我放个木鸟,自会告知你的同伴。来,把你衣袍的一角割下来给我。”清崖朝卓展伸出了枯瘦的手。
“哦哦”卓展一挥冰钨剑,割下一条袍角,收起冰钨剑,恭敬地双手递给清崖。
“现在就给我去练习,先去砍树,把东边那片高的枥木的树枝都给我砍掉,一个树杈都不能留。记住,不能用巫力,别给我耍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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