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清崖暗沉的脸上瞬间明朗起来,拍了拍卓展的肩膀,激昂道“那就把我教给你的东西统统学好小子,倾天剑诀三十二,掌握得怎么样了”
卓展猝然凝眉,认真说道“师父,您说过,这倾天剑诀三十二,讲究的是个心窍开悟。卓展苦练数日,虽动作诀窍都已娴熟,但始终冲不破动作本身的桎梏。卓展明白是自己心智不够,未开心窍。但日夜苦思冥想下来,反而更加束缚了,似乎自己陷入了永远也冲不出去的黑暗里,抓不到一点儿光明。”
清崖仔细听着,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淡然道“你的巫力是冰”
“没错”卓展眉毛微挑,实在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明知故问。
清崖神情肃穆,望向天边如钩的弦月,怅然道“冰雪只有在黑暗中最明亮,你又何须筹谋那混沌的光明”
卓展骤然心惊,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困惑顷刻间烟消云散。此时他的周遭,还是一片黑暗,但他却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豁然出现一整片天,虽然还是黑的,但却是无边无际、浩瀚高邈的苍天。
“师父,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卓展茅塞顿开,兴奋地跳起,随手就抽出了背后的冰钨剑“师父,我想练剑。”
“好,为师今天酒喝得不错,就陪你过两招。”
银灰色的冰钨剑与赭色的木剑在璀璨的星空下交错又分离,没有丝毫杀气,也没有任何戾气。仿佛两只交相起舞的鸥鹭,优雅从容,风姿绰约,割开夜的黑,漏下一整片星辉。
第二百七十章 出师
东方微蒙,晨雾茫茫。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卓展和清崖背身而立,两人都坚挺得像棵孤树。
一声清脆的鸟啼,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
霎时,浓雾微动,只听枯枝草杆被踩断的“咔嚓咔嚓”声,浓雾中忽然升起一道清辉,浑浊的雾气骤然破开,向两侧推挤着散去,现出了卓展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只见他面容沉静,剑眉微竖,手中的冰钨剑轻飘得彷如一根纤弱的树枝,画着花地逼近清崖枯瘦的背影。
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清崖肩膀的刹那,一柄赭色木剑凌空而起,剑气袭人,将来势汹汹的卓展飞鸟般掀起。清崖敏捷回身,反手一挥,木剑破风而至,暴风骤雨般迅疾袭来。
卓展飞身后跃,见已回避不开,当剑一横。
两柄材质、气场都截然不同的剑遽然相撞,发出一声奇怪的长吟。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股对冲的剑气将二人再次弹开。
两柄剑散开之际,清崖一个飞身,跃出浓雾,强大的剑气如同一道飞虹般,顷刻击散了这浑浊的雾团。
然而整个身体都暴露出来的卓展,并没有随着浓雾的散去而躲闪,反而像猴子一样灵活地攀上了旁边的枥木,凌空倒翻。俯身下冲之际,手中的冰钨剑一分为九,高速飞旋,似幻化成无数的光影,铺天盖地地朝清崖呼啸而来。
清崖满意一笑,倾天剑诀三十二,现在卓展不仅完全开窍了,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化出新的招式,着实令他宽慰赞叹,这个徒弟,没白收。
冰钨剑本非凡物,经清崖的调教指点后,现在已完全能将本体的威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再加之卓展已完成了法器之魂的具象化,冰钨剑已与卓展同元同气,起手挥剑时,已不是动作在控制剑的走向,而是剑在随着意志走,招招相接,无懈可击。
此时冰钨剑幻化出的无数虚影将清崖整个包围,即便是身为五方五山剑圣的他,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本尊。但剑圣毕竟是剑圣,只见清崖一个踮脚,飞身上旋,木剑轻巧地在周身画出一个圆圈。一声悦耳击响,电光火石,虚影消散,冰钨剑顷刻飞回到卓展手中。
苦练三月余,挑战无数次,卓展怎甘如此败退灵光一现,立马躬身退入四周再次团聚过来的雾气中。
清崖须眉一挑,不知卓展这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还没等清崖的木剑再次挥起,面前那团浓浓的白雾便如堆雪般推叠而来。清崖狡黠一笑,大袖一拂,木剑再次将迷雾破开。
然而令清崖怔愣的是,破开的雾气中竟没有卓展的身影。
清崖正奇怪着,只听背后一阵极细微的泥土沙沙声,。
清崖大惊,倏然回身,木剑一挥,其势方急。
剑气掀起的狂风骤然间吹散了所有的迷雾。一阵悦耳的细碎声音,枥木银绿色的叶子雪片般落下,一时间,漫天的晶莹。
待最后一片叶子落地,温暖的晨光将整个山林照得如水般温柔,雾,终于散了。
卓展长剑拄地,半跪着抬头,左臂汩汩而下的鲜血已将脚下那一捧银叶染的鲜红。
然而卓展脸上却浮现出跟这晨光一样灿烂的笑容。
他的身后,传来了清崖如愿以偿又怅然若失的声音“小子,恭喜你,成为我清崖第一个出师弟子。”
卓展支撑着起身,那过于明媚的笑容让清崖很不适应“多谢师父成全”
“少来这一套,我可没让着你,是你自己应得的,就莫要谦虚”清崖嗔责着,手上握着刚刚被卓展削下来的那缕清须,摊开手掌,一阵山风吹过,随风飘散在茫茫天际。
此时清崖的内心是感慨万端的。
清崖没有说的是,就在断须的后面,左侧脸颊那深深的皱纹中,有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已经溢出,只不过被他在拂袖间就已拭掉了。卓展的剑气,已经能伤了他的身了。
不过卓展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说。
这出于师者的尊严,也是出于对爱徒的保护。因为在与别人的战斗中,绰绰有余总比倾尽全力要恣意得多。清崖希望卓展能有这分恣意,于是才会有这刻意的保留。
然而令清崖心悸的是,就在他破开浓雾、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刹那,那没有出现的身影真的令他有那么一刻生出了恐惧。多年来的修为与实战,让清崖清楚得很,不是他清崖的判断有误,而是卓展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在他的木剑破雾前便已绕到他的身后,还是那么的悄无声息,令他这个剑圣都没有察觉。这个徒弟,在那一刹那,便已经出师了。
清崖双唇微抖,有些激动却刻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伸手将卓展已经齐肩的头发捋到他身后,停顿了片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卓展鼻子一酸,“咚”地跪在地上,也不管是否会被清崖骂了,端端正正地给清崖磕了三个头。
因为卓展明白,出师,就意味着要分别了。
虽然之前的时候,封魄和祁同渊都先后教过他巫力武功,但并未正式拜师,只是停留在指点层面。真正意义上的师父,只有清崖一个人。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下来,他们二人已不仅仅是师徒,更是父子、爷孙、兄弟。像这样的岁月,以后肯定不会有了,所以卓展才焦虑,才动容,才不舍。
清崖也没有阻拦,更没有谩骂。他双手将卓展扶起,盯着自己这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弟子,心绪万千。原本老顽童一样的他,倏忽间觉得自己老了,身累,心也累了。
不过这师徒情深的画面实在不是清崖所能承受的,他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绪,从袖中掏出一枚小陶瓶丢给卓展,就像他第一天来时的那样。
“治外伤的,我从来没不用这东西,管不管用我不知道。把你那左胳膊处理一下,别再流血了,我看着心烦。”
同样的话语,此时再次说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卓展蓦然一笑,仰起头,眼含热泪,颤抖地说了句“谢谢师父”
第二百七十一章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清崖要去北山的太山,与卓展顺路,师徒二人便结伴而行。
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要分别的地方,渠猪山,渠猪水,赤豪渡。
不同于昨日的师徒情深、难舍难分,今天二人心里都是先有了准备,因此也能坦然、平静地面对这即将到来的别离。
过了这渠猪水,便是甘枣山的地界了。二人站在高垣之上,俯瞰着奔腾愤怒的渠猪水,一声不吭。
滚滚的渠猪水在这里被渠猪山和厉儿山夹持着,河面狭窄,水流却又急又深,若非一等一的艄公,是断然渡不过这条并不宽阔却湍急的河流的。
此时渡口处已排了十几个布衣百姓,有挎着小包袱的,有挑着担子的,还有一手怀抱一个婴孩的,都焦急地盯着河面上那上下浮动的小木船,期盼着老艄公能快点儿荡过来。
清崖将卓展送到渡口,淡笑着送别这个令他倍感自豪的徒弟。
师徒二人都不是什么会说暖和话的人,因此也不必像别人一样胶着得黏黏糊糊。
卓展知道,对清崖说些什么“保重身体”之类的找骂屁话,还不如不说。虽然有万般不舍,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师父,我走了。”
反倒是清崖,依旧嘴臭,临了临了,还是骂了卓展一句“臭小子,执剑走天涯,剑比人激灵些,别跟你老子一样,莫名其妙的就死了,为师可不会好心到给你收尸。”
对于这并无恶意的调侃和玩笑,卓展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无奈笑了笑,朝着清崖,使劲点了点头。
正准备上船之际,却听见旁边有人惊呼,正在排队上船的人们呼啦啦地都围了上去。
卓展和清崖相互对视了一眼。
清崖皱了皱眉头,拨开围观的人群,探过去一看究竟。
卓展也从船上下来,跟着钻入了人群。
不过刚钻进去,就看见师父清崖正半曲在地,怀抱着一破衣烂衫的昏迷女子,蹙目攒眉。
那女子虽是素衣淡容,却难掩面容的姣好。低垂的睫毛浓密而卷翘,高挺的鼻梁直通眉心,消瘦的脸颊虽有灰土,但依旧能看出肌肤本来的细润。只是那紧闭的嘴唇干得发白,已微微有些起皮。
旁边一佝偻老妪惊慌地喊道“这刚才还跟我说话呢,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一个缠头大汉哀声叹气道“刚才你没听她说吗,边境打仗,逃难过来的,相公孩子都死了,就剩她自己了。看这样子,怕是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唉,也是可怜人呐”
“谁说不是,世道这样,也没个依靠,以后还怎么活啊。”
“怕是就这样死了,连个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啊”
围观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唏嘘感叹着,却没一个人要去救这女子的意思。还是清崖喊卓展解下水囊,给女子饮了一些,女子才舔着嘴唇,慢慢睁开了眼睛。
“船走喽”船头的艄公扯着公鸭嗓大喊一声。
一听船要走了,刚刚还唏嘘感叹的围观人群一下子呼啦啦地散去,就像围过来时一样。人们推搡着、抱怨着,争相上船,生怕赶不上这一趟,还要再等。
卓展望着这来如雨去如风的人们,心里一片寒凉。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能怪世人淡漠凉薄,而是人们的善心总会在吃穿富足的前提下才能因人发挥。这帮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普通百姓,自保尚且困难,怎会没事帮助一个毫不相干、且日后也不可能报恩的孤弱女流呢
因此同情归同情,但他们的情感也仅能止步于这唏嘘同情的层面,想让他们拿出些实际行动,是断然不可能的。于是才有了刚刚那来去匆匆的一幕。
卓展扭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看那女子时,她已睁开了眼睛,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水波般荡漾。
女子打量了一下清崖的装束,气若游丝道“尊者是你救了我”
接下来,令卓展满头黑线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清崖紧紧抱着那女子,那双原本冰冷傲睨的眼睛竟如水般温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软得让人化了骨头“姑娘,你先不要说话,这么弱的身子,你若再说话,伤到哪里,可要折煞老夫了。”
卓展瞪着眼珠子,差点儿喷出二升血。想不到自己这个连肉都不吃的师父,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清心寡欲,在女色面前,原来是这样一副没有出息的样子。莫非食色性也,在师父这里,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那女子听到清崖这番肉麻的话,非但没有奇怪,反倒感怀动容,泪如雨下。
清崖见女子这般模样,倏然慌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搂着女子的双臂颤抖个不停,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太用力,伤到了你”
女子摇了摇头,啜泣道“尊者莫要误会,并不是只是,自打夫君离世后,嫠家嫠家就再也没感受过这种关怀了,触景伤情而已”
女子本就姿容出众,此时又哭得梨花带雨,这可让怜香惜玉的清崖给心疼坏了。清崖将那女子抱得更紧了,星眼含泪,激动说道“姑娘,你若不嫌弃,清崖愿给你关怀,照顾你余生姑娘你可愿意”
卓展实在没想到师父竟是这样一个羞耻boy,这言情剧说来就来,还演的不羞不臊的。卓展真后悔自己刚才没上船,现在在这儿简直成了一个一亿瓦的大电灯泡子了。想到这里,卓展赶忙回头,发现那小木船已经满载着船客,晃晃荡荡驶出去了。
“唉”一声叹息,卓展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那女子却更加激动,一把攥住清崖的手,泪眼婆娑道“尊者若不嫌弃,白愿给尊者为奴为婢,以报尊者救命之恩。”
女子活命心切,有这样的举动倒也在情理之中,卓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接下来的一幕,简直天崩地裂,直叫卓展不想承认拜过清崖这个师父。
只见清崖倏地起身,顺势将那女子公主抱起,声情并茂地说道“儿,以后我清崖就是你的孤舟,你想去哪儿,我便载你去哪儿。你再也不用在这渡口跟人家挤着上船了。走,我这就带你去脱扈山,七荚国,给你好好换身衣裳,吃顿饭,再”
“师父您不是要去太山吗,怎么”卓展弱弱地打断了清崖。
“不去了”清崖无暇理会卓展,柔软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
卓展被噎的没脾气,缩了缩脖子,嘴角有些抽动“师父,这位姑娘她”
卓展的话令清崖登时怒了,他立目看向卓展,气冲斗牛,声音都快撕裂了“叫什么姑娘姑娘是你叫的吗快叫姨”
卓展被骂傻了,刚到嘴边的话瞬间咽回到肚子里,连忙打躬道“姨”
卓展心想还好,清崖让自己叫的是姨,而不是师娘,还不算太出格。哎,怎么突然之间,自己看待师父的标准竟这么低了,真是有够悲哀的。算了,没说出来的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吧。看来此时说什么,师父都听不进去了。
清崖此刻更是没空搭理卓展,只见他长袍一甩,抱着那白,用那狂拽炫酷吊炸天的盖世轻功,凌波微步一般,往脱扈山七荚国的方向去了。
卓展目送着师父和自己准师娘的背影,一万个叹息都不嫌多。怪不得师父能和江老成为好朋友呢,两个臭味相投的老不正经,连好色这个弱点都一样一样的,还能让人说些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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