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白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峰雪打火机
没想到卓展还没说完,那花头大叔竟然哑着嗓子大哭起来,手里的大刀“咣当”掉在了轺车里,止不住的眼泪填满了脸上的沟沟壑壑,看着令人心碎。
“我也没想逃狱,你们不说我也打算了结心事就回去领罪,只给我一天就行,过了今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大叔用袖子蹭了下跟眼泪一起流下来的鼻涕,郑重说道。
卓展和赤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吧,去哪儿”卓展专注地盯着前方,高声问道。
“郭外的小罡村,出了这片林子一直往东走就到了。”花头大叔指着前面说道。
“明白了,坐好。”
牛车的速度再次起来了,“叮当”几声脆响,后边的赤已用大刀砍开了花头大叔手脚上的镣铐。
小罡村不大,也就是有着十几户人家的一个小聚落。
一到村口,他们就听到了喧天而喜庆的锣鼓声。赤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结衣嫁娶的喜乐。
花头大叔表示不想大张旗鼓的进村,他们便将牛轺车栓在了村口的大柞树下,徒步进了村,径直走向办喜宴的那户人家。
花头大叔带着卓展和赤,三人鬼鬼祟祟地穿过了参礼宾客,躲在庖屋旁边的鸡笼后面注视着院中的一切。
吉时一到,一身红衣红缁撮的树羚兽人新郎官,意气风发地牵着喜绸走进了院子,喜绸那边是一位头戴大红盖头的婀娜新娘,在新郎官和喜娘的引领下,一路顺利迈过了火盆,踏过了五谷。二位新人双双来到院子里搭好的红幔喜堂中,并排跪坐,虔诚地行起了沃盥大礼。
这民间婚俗虽比不上帝王家的气派,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馨之感,让观礼的人也不自觉地沉浸在这甜蜜喜悦的氛围中。
花头大叔双手紧紧抓着鸡笼,看着礼敬有加的二位新人,激动得一直在瘪嘴饮泣,皱巴巴的刀疤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大叔那是您女儿”赤轻声问道,见那树羚新郎官跟大叔长的实在不像,便猜出了那新娘没准是大叔的女儿。
花头大叔不住地点头,哽咽地说道“上个月我家老婆子来大牢看我,就说了囡囡今天要出嫁,从今往后,她就是人家的媳妇了,我无论如何都想来看她一眼啊。”
“那咱们为什么不去观礼台那边看呢,在这儿看得也不清楚。”赤嘟嘴说道。
“我是个罪人呐,全村都知道,我不能让囡囡颜面无光啊婆家不计前嫌肯娶囡囡过门已经是慈悲心肠了,我又怎么能让他们颜面扫地啊”大叔嘶哑地说道,说完又是低头一阵呜咽啜泣。
赤看得难受,不停地轻拍着大叔的后背,希望能够安慰到他。
沃盥礼成,喜娘撤下了案桌和铜盆,二位新人也相互搀扶着站起,准备开始这场喜宴的最,拜天地大礼。
然而就在二人相对站在喜堂正中的时候,临时搭建起来的喜堂竟开始倾斜,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喜堂正中的撑堂木柱拦腰断裂,顶棚的横梁连带着红布幔帐都开始沉降,眼看就要砸向底下的新人。
正当所有宾客都惊呼错愕之际,一个蒙着面的花头大汉狂奔上喜堂,紧紧抱住断裂的上半截木柱大喊着向上支撑着,力气大的一个人居然将整个房梁再次顶起。
“是大叔他什么时候跑过去的”赤疑惑地看向卓展。
“走,儿,快过去,大叔快撑不住了。”卓展说着便急匆匆地跑向喜堂。
肉身的力量毕竟有限,大叔的肩膀开始抖动,眦目青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快带她走”花头大叔朝新郎官怒吼道。
房梁又开始倾斜下来,半截断裂的木柱突然落在大叔的肩上,大叔整个人跪在地上,却还是红着脸拼命撑着那木柱。
新郎官怔愣地盯着大叔,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扶着新娘往喜台下面跑。
然而新娘的喜服实在太繁琐了,才跑出去没几步就踩着绣褡扑倒在地,盖头也飘落下来了,吓得新郎官连忙弯身去扶。
而后面的花头大叔几乎就要趴下来了,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就在房梁即将倾覆之际,三根坚硬粗大的冰柱直旋而上,瞬间将整个顶棚托起,喜堂再次坚固如初,只有缕缕还未散开的寒气在鲜红的喜幔间飘然萦绕着。
“大叔,你没事吧”跑上喜堂的卓展和赤赶紧过来查看花头大叔的伤势,并帮他搬开了压在身上的那根木柱。
乡野山村都是些农户庸人,哪里见过这样厉害的巫力,一时间都错愕地盯着喜堂上方,呆若木鸡。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花头大叔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惶恐无措,抬不起来的手臂笨拙地向上拉着面罩,惊慌不迭地跑下了喜台。
掉落了盖头的新娘奇怪地望着跑下台的高大背影,正疑惑着,却被新郎官抓起盖头再次盖上。
“你们是”新郎官感激又狐疑地回头望着卓展和赤。
“哦,我们是华国的商人,刚好路过此地,看到有嫁娶喜宴,就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事。”卓展淡笑着说道。
“刚才跑下去那人是谁啊”盖头下的新娘盈盈问道。
“哦,他呀,是我们的车夫,毁了容,不好意思见人的。”卓展笑笑说道。
“多谢三位出手相救,在下令二郎,这是我的新婚妻子秀秀。还请二位观礼台上座,礼成后在下一定亲自敬酒答谢。”新郎官拱手彬彬说道,礼数很是周全,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乡野村人的粗鄙气息。
卓展、赤点头应着便下了喜台,拜天地大礼在喜娘的操持下再次隆重开礼。
他们却并没有去观礼台上座,而是径直奔向了庖屋旁边的鸡笼,花头大叔果然躲在那里。
“大叔,你这肩膀不要紧吧。”赤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就是有些抬不起来,估摸着是拉到筋了,缓缓就好了。刚才,真是谢谢你们啊。”大叔诚恳地说道,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喜堂里对拜的新人,泪光莹莹。
“老头子真的是你啊”一身棕布简服却整齐干净的老妇人大叫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花头大叔,眼泪簌簌掉落下来。
“老婆子,你怎么过来了,小心别让亲家看到”花头大叔抻着脖子到处张望着,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抓起老妇人的手,颤抖地说道“我就是想看一眼呐,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去,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老妇人不住地点着头,眼泪决堤而下。
“咱们的囡囡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大姑娘了”大叔颤声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了老妇人“把这个给囡囡,别说是我给她的。”
“这是”
“梅干。大牢里每天的饭菜中都有一粒,自打上个月你告诉我囡囡要嫁人了,我便开始攒了,可攒了一个月,也就攒了这么一小把。你拿给囡囡,我记得她小时候最爱吃这个。自己闺女嫁人,我给不了她像样的嫁妆,只有这个了。”花头大叔说着便再次掩面恸哭起来。
花头大叔的一席话让卓展和赤都不觉眼眶湿红起来。尤其是卓展,这浓厚的父爱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不禁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老头子,你真的不去看囡囡一眼了”老妇人哀声问道。
“不去了,这拜天地的大礼也看到了,他们都进洞房了,我也心满意足了。我知道囡囡恨我,从小就恨我不务正业,让你们母女俩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我这个罪人又令你们蒙羞,我还哪有脸面再去见她,只会给她添堵罢了。走吧,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回大牢了。”花头大叔哀叹一声,推开老妇人的双手,转身就要往院外走。
“岳丈大人”不知何时出现的新郎官此时已一把拉住了花头大叔的手,目光炯炯。
花头大叔显然被吓坏了,一把甩开新郎官的手,转过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别胡说,你认错人了,我跟这个老婆子就是远房表亲,好多年不见,被她认出来了。我我还要去赶轺车我要走了。”大叔说着就低着头大步往外跑去。
然而大叔刚跑出两步就被新郎又给迎面拦了下来,新郎官态度坚定,很是不依不饶“岳丈大人,我已经告诉秀秀了,她现在就在西边廪仓里等着您呢,难道您想让她在大喜的日子伤心吗”
新郎官强硬的一番话让花头大叔瞿然愣住了,花头大叔呆立在原地,一时哑然,神情很是痛苦。
赤匆忙跑过来,真诚地说道“大叔,我也是做人女儿的,明白秀秀的那份心情。不管你曾经做错了什么事,你都是她的父亲,如果今天你不去,她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老妇人也走过来把那个小布包塞进花头大叔手中,叹气道“老头子,这包梅干,你自己去给囡囡。”
“来,岳丈大人,走这边,咱们从后门进去,不会被村人看到的。”新郎官说着再次抓起了花头大叔的手,花头大叔这次没有躲闪,而是一步一迟疑地向廪仓走去。
“卓展哥哥,太好了呢,咱们也去看看吧。”赤拉着卓展的胳膊就往花头大叔那边追去。
然而卓展却在回头的瞬间,看到一双阴郁如鼠的眼睛瞄向这边。卓展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那鼠辈的眼神却骤然避开,转身钻进了宾客群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事有蹊跷
廪仓的后门不大,小小的一扇虚掩着。
然而花头大叔的手却颤抖个不停,试探了几次却迟迟没勇气去推开。新郎官试图去推了几次门,都被犹疑不决的花头大叔抓着手给拉回来了。
“岳丈大人,您还犹豫什么呢秀秀她就在里面呢”新郎官攒眉焦急催促道。
“我说,我在这儿,你父母不会知道吧你这么久不出去敬酒好吗”花头大叔拧着脸,踌躇不决地扯着新郎官的袖子。
“哎呀,岳丈大人,您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我父母啊,都已经知道了,放心,他们俩都在前面维持着,这边不会有人过来。”新郎官着急地说道,再次要去推门的时候却又被花头大叔给拉住了。
“什么你父母都知道了你怎么能让你父母知道呢,秀秀她才刚过门,以后的日子哎都怪我都怪我啊”大叔一听急的跺脚大叫,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哎呀,大叔,你就别磨蹭了。”实在看不过去的赤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那扇轻飘飘的小门。
偌大的廪仓里,一袭大红喜服的秀秀泪眼朦胧地站在谷堆旁,焦虑地看向这边,见到大叔的一瞬间,不觉用喜帕捂上了脸,一声娇弱的“爹爹”催人泪下。
“囡囡”
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所有的忧虑和顾忌都消散不见了,花头大叔踉踉跄跄地朝女儿跑去,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刚想向高处举起,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却因为肩膀上的拉伤怎么都举不上去,父女俩一个不稳摔倒在谷堆上,两人互相望着,大笑起来。
“囡囡,这么些年,我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啊”大叔笑着笑着竟又恸哭起来。
“爹爹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啊,我”
父女俩靠坐在谷堆上,一起畅聊着、回忆着、憧憬着,时而大笑,时而叹息,时而兴奋,时而感伤,就着那把少得可怜的梅干,旁若无人地叙说着分别多年的喜怒哀乐,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囡囡呐,你这个夫婿选的好啊,真是不错,爹爹看好”
“你说二郎啊,他真的挺好的,对我和娘都好。我都不知道你来了,还是下了喜堂后二郎偷偷告诉我的呢,也是他安排我跟你在这里见面的。”
“你有个好归宿,爹爹就放心了啊”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不休的父女二人,赤幸福地笑着,回头对卓展说道“走吧,咱们都成空气啦,就别在这儿打扰了。”
“你们二位快去宴席入座吧,一会儿菜都凉了,我在这儿守门就成。”新郎官令二郎客气地对他们说道。
“都不用,都不用。你们都去坐席,有我在这儿守着呢,二郎你还要出去敬酒,别让宾客们都等急了。”老妇人推着三人,畅快地说道,掩藏不住的喜悦全都写在脸上。
卓展他们只能笑着听命,跟着令二郎一起走向小院。
“令兄,卓某想问你一件事。”卓展开口说道。
“卓兄你说。”
“那个人是谁啊最后边大桌戴青头巾的那个。”卓展暗暗指着宴席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轻声道。
“哦,你说庆生啊。他是秀秀的邻居,说是很小就在一起玩儿了,人不错,虽然他是人,却从未瞧不起我们兽人。庆生他怎么了吗”令二郎疑惑地看着卓展。
“哦,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问问。”卓展淡淡应着,回避着远处庆生投过来的目光,跟赤一起,悄声入了席。
村中的喜宴算是场漫长的拉锯战了,众宾客都是乡里乡亲的,熟得很,谁也不肯先离席,一直闹到太阳快下山了还未散席。
眼见村里壮硕的青年开始拆喜堂了,卓展拉起就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赤赶紧离席。
“卓展哥哥,这是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赤擦了擦唇边的口水,软糯糯地问道。
“咱们去喜堂看看,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
“你是说上午的那场事故”赤一听,霎时精神起来了。
“没错,如果我猜测得正确的话,这场事故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卓展冷静分析道。
“啊真的啊”赤大惊,心急地跳上了喜台,三步并两步地跑向断掉的立柱那里。
卓展一跃跳上了喜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木柱的断口,又在木质喜台的顺纹附近发现了许多细小的孔道和纤狭的凹槽,跟他预想的一样,果然是有人在搞鬼。
就在卓展抬眼的瞬间,再次跟宴席中那阴郁的贼光鼠眼对上了视线,卓展凌厉的目光顿时吓得那鼠辈仓惶起身,背着手朝院门外走去。
“儿,抓住那个人”卓展大喝一声。
“好嘞”随着清脆的应答,赤已展开红色的小翅膀轻巧地腾空飞起,架起那庆生的肩膀就拎到了半空中,吓的庆生不停地蹬着腿,“啊啊”大叫起来。
“卓兄,赤姑娘这是干什么啊庆生今天也算是我令家的贵客,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吧。”已酒酣面红的令二郎慌张地跑过来,指着天上着急地大喊。
“到底是谁过分,你自己问问他吧。”卓展说着向上方的赤挥了挥手。
赤得令急速下降,一把将庆生扔在了令二郎的面前。那摔在地上的庆生连滚带爬的又想跑,整个小腿却被地上迅速升起的冰牢牢冻上,一动都动不了了。
庆生这一介乡野村夫哪经历过这样的事,顿时吓的浑身打颤,瞪大眼睛哀声哭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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