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再想到顾院长、王千里等士绅这会儿全在凤山,韩秀峰禁不住笑道“看样子我用不着等到明年开春再走。”
想到郭沛霖把他和韩四苦心经营那么久的这点家底照单全收,韩宸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儿,紧盯着韩四笑道“志行,你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裕之,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不但我韩秀峰要拿得起放得下,该放下的你一样要放得下。相信我,有时候吃亏就是福,何况你也没吃亏。现而今都已经是以运判署理安丰盐课司大使了,你还想咋样”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
“觉得啥,是不是觉得郭大人没把你当自个儿人”韩秀峰反问一句,放下茶杯劝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郭大人之所以养兵练兵,一是未雨绸缪做最坏打算,二来未尝没有坐待良机建功立业的想法。换言之,手里没兵是万万不成的,这兵权是不会轻易交给别人的。”
“也是,我韩宸就算跟那些个乡勇一样死心塌地为他效力,也只是帮着筹筹粮饷,又领了不兵,上不了阵,打不了仗。”韩宸苦笑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真要是跟张翊国一样豁出去,郭大人一样会另眼相待。但你我跟张翊国不一样,千里为官只图财,你我是出来做官赚钱的,不是来跟贼匪拼命的。”
“这话说得在理。”韩宸深以为然,想想忍不住笑了。
确认同乡没因此而对郭沛霖心存芥蒂,韩秀峰终于放下了心,想想又好奇地问“凤山那边还啥新鲜事”
“你中午说的那个闲散宗室,郭大人担心他留在海安碍事,让潘二明天下午带他回泰州,让他今后在运司衙门呆着。”
“让景华去泰州也好,不过就算是摆设也不能让人家啥也捞不着。”
“这你放心,郭大人交代了,只要那个景华听话,不要给运司添乱,一年给他一千两。”
“这还差不多。”
想到今天发生的那些事,韩宸笑道“志行,郭大人让你明年开春再走,分明是担心你要是现在就走,他一时半会间没法儿跟你我之前一样,把顾院长等本地士绅和梁六、梁九、陆大明、姜槐、陈虎他们拧成一股绳,其实接下来盐捕营的操练和那些乡勇编练,不但不用我们操多少心,甚至操太多心反而不好。”
“我早想到了,所以对我而言就剩下一个差事,就是去上海办枪。”
“打算啥时候动身”
“本来想过几天就动身的,甚至想做个顺水人情把张光成一家顺路送到上海,后来想想各场的钱粮要月底才能解运到这儿,没银子拿什么去跟洋人买枪。并且就这么走顾院长和陆大明他们可能会多多少少有些想法,所以我打算下个月中旬动身。”
韩秀峰指指外面的那一口口大木箱,接着道“我这一走就不打算回来了,毕竟买枪不是买米买菜,就算有银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买着,说不定要在上海等着卖家交货。再就是贼匪现而今在西征北伐,西边在打仗,北边也在打仗,想回家只能从上海走。”
“乘办漕粮的沙船出洋走海路去天津卫,再经直隶、山西、陕西回川”
“出来不容易回去也不容易,要是林凤祥和李开芳一口气杀到了直隶乃至京城,这条路就没法儿走了,到时候只能从上海乘船去两广,经云南、贵州回四川。”
想到韩四回乡这一路说不定要走上个一年半载,韩宸不禁叹道“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现而今难走的又何止蜀道。”
韩秀峰深以为然,端起茶杯苦笑道“这兵荒马乱的,外面的这些大路小道比蜀道还要难走!古人云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这次回家之后,我韩四就算穷死饿死也不会再出川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办枪是个肥差
在被潘二安置去角斜场的那些泰坝苦力们心目中,之前跟陆大明、梁六和梁九一起去当差的四百多个弟兄,只要活下来的全做上了官发了大财!死了的那些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就算在泰坝背盐一样会病死累死甚至饿死,所以一个个全看着那些升官发财的眼红,尤其好不容易被选上的那些全在眼巴巴等着入营。
正因为如此,顾院长差保甲局的青壮去角斜一喊,不但之前选上的那些一个不少的全来了,还跟来三十多个之前没被选上,想追过来碰碰运气的。
郭沛霖觉得士气可用,大手一挥全收下了!
凤山书院的那些学生又摇身一变为书办,先给前来投军的泰坝苦力登记造册,然后发放号帽号褂和长矛砍刀等兵器。梁九等人呵斥着让他们列队,列完队一起拜见郭沛霖、韩秀峰、韩宸和景华等运司衙门的老爷们。
郭沛霖端坐在戏台中央的太师椅上,等两百多新兵和保甲局的乡勇们跪拜完,便从潘二手中接过香,领着包括韩宸、景华、顾院长在内的所有文武官员、士绅和兵丁乡勇一起望阙磕拜,韩秀峰腿上有伤,拄着拐杖,行动不便,跟上次一样又没磕头。
不出韩宸所料,敲锣打鼓,燃放完鞭炮之后就没韩四什么事了。
操练刚入营的新兵有梁九等郭沛霖之前校拔的千总、把总和额外千总、额外外委等武官,办团练有顾院长、王千里、余青槐、李致庸和与他们相熟的角斜、富安及安丰三场士绅,郭沛霖走前甚至交代吉大吉二等之前校拔的盐捕营武官从泰州回来之后不用干别的,只要跟以前一样去各村帮着办团练。
景华跟潘二走了,韩宸也带着韩博去了安丰,韩秀峰不但一下子变得无事可做,身边甚至就剩下一个连潘二都瞧不上,郭沛霖更不可能会用的苏觉明。
“陆大明他们全被郭大人带走了,顾院长他们也全在忙郭大人交代的差事。四爷,不管怎么说您也是运副老爷,怎么也不能让您坐冷板凳,郭大人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韩秀峰跟以前一样又钓起鱼,提提鱼竿回头笑道:“这冷板凳不是谁让我坐的,而是我自个儿要坐的。”
“可您这不是没还辞官吗,古人云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只要您做一天官这权就一天不能放!”
“哪个古人云的,这话我咋没听说过”
“不管是哪个古人说的,但理是这个理!”
韩秀峰岂能不晓得他为什么总发牢骚,端着鱼竿问:“觉明,你是不是觉得以前跟我的那些人个个做官了,就算没做上官的也都有差事,就你啥也没捞着,心里不大舒坦”
苏觉明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借他几个胆也不敢说出来,连忙道:“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您怎么会这么想我苏觉明是跟四爷您一道来海安上任的,可不是他们那帮见利忘义的白眼狼,别说您只是坐冷板凳,您就是丢官了我也一样跟着您。”
“真的”
“天地良心,不信我发誓。”
“别别别,可别赌咒发誓。”韩秀峰把鱼竿顺手递给他,俯身端起出来时带的紫砂壶,笑看着他道:“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前那些跟我的人现而今个个都做上官了,就你啥也没捞着,仔细想想是有些对不住你。”
“四爷,您又说这些……”
“听我说完。”韩秀峰喝了一小口茶,不缓不慢地说:“其实我早想过,怎么也不能让你吃亏,所以打算过段日子带你一道去上海办枪。郭大人走前说买一杆自来火洋枪估摸着要两百两,我琢磨着洋枪再金贵也用不着两百两,等到了上海之后我们得货比三家,看能不能砍刀一百八十两一杆。”
苏觉明多精明,岂能听不出韩秀峰的言外之意,禁不住笑道:“四爷,这么说去上海办枪还真个肥差,要是能把价砍到一百五十两一杆,那我们一杆枪少说也能赚三十两!”
“说实话,一百五十两一杆我都觉得贵。”
“我们觉得贵那我们就把价往死里砍,至于郭大人那边,只要他不觉得贵就行。”生怕韩老爷心软,苏觉明又振振有词地说:“四爷,衙门采买的规矩您比我懂,要是买的太便宜不但郭大人会以为我们是在以次充好,甚至会得罪那些帮别的衙门办差的老爷。”
最好一个差事,就是最后一个赚钱的机会,韩秀峰岂能错过,禁不住笑道:“所以我们要有分寸。”
“对对对,一定要有分寸。”
苏觉明正激动,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秀峰回头一看,只见大头和一个披麻戴孝的人严重河岸飞奔过来。
“四哥,四哥,我回来了,张二少爷来了!”
韩秀峰下意识站起身,迎上去问:“张兄,令尊大人走了”
“昨晚走的,”张光成深吸口气,凝重地说:“韩老弟,徐老鬼这会儿就是没到泰州,估计也在去泰州的路上。他一定不会让我顺顺当当把家父的棺椁送回乡的,而我拖家带口又走不快,真不敢在此耽搁。只能来跟你打个招呼,就此别过。”
“张兄,我晓得赶路要紧,可郭大人前两天刚经过海安,走前特意交代过吉大吉二他们回来之后就去各村帮着办团练,真是计划不如变化。”
“我晓得,你的信我收到了,许乐群远在邵伯,就算晓得家父已仙去的消息也追不上,所以有没有人护送没多大关系。”
“既然这样你们赶紧走,徐老爷真要是追过来,我尽可能帮你把他拖住。”
“韩老弟大义,光成拜谢。”
“走,我送送你们。”
“老弟留步,我们的船就在中坝口,就几步路。”
“几步路更要送送。”韩秀峰让苏觉明赶紧回去拿早帮张光成写给吕四场盐课司大使的信和早准备好的程仪,一边陪着张光成去中坝口,一边说起自己也快去上海,等帮郭沛霖买到枪,就从上海回四川老家的事。
没想到张光成竟把守住灵船上的张光生喊了上来,随即回头道:“韩老弟,管洋人买枪也不是件容易事,没熟悉说不定真会被骗。在上海我倒是有不少同乡,光生都认得,要不让光生留下,到时候跟你一道去上海,等你办完枪再让他从上海回浙江。”
据说上海五方杂处,鱼龙混杂,比巴县老家还要乱,韩秀峰觉得在那边没几个熟人是真不行,事实上已经让潘二给“日升昌”泰州分号的小伍子捎过信,想问问小伍子能不能派个伙计到时候一道去,毕竟“日升昌”在上海设有分号,只是没想到张光成在那边也有熟人。
熟人不怕多,有熟人才好办事,但韩秀峰权衡了一番提议道:“张兄,要不让光生跟你一道走,到了上海让他在上海等我。”
张光成意识到他是担心张光生留在海安会被徐老鬼发现,一口答应道:“我上船去给你写个地址,等到上海你就晓得去哪儿找光生了。”
“这样最好不过。”
“我这就上船去帮你写。”
等张光成写好同乡在上海的地址,苏觉明也把信和程仪取来了,韩秀峰把信和程仪交给张光成,随即掸掸袖子对着灵船躬身三拜。
都说人走茶凉,张光成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韩秀峰不但当着那些抽厘的厘金局委员和差役拜他爹,还送上两百两的程仪,感动得热泪盈眶,急忙把妻儿和张四等家人全喊出来,当着众人面跪谢。
……
与此同时,徐瀛带着幕友和十几个在仙女庙招募的乡勇冲进了州衙。趴在公案上打瞌睡的署理州同吓一跳,急忙绕过公案跑上前拜见。
“张之杲呢”
“禀徐老爷,张老爷死了。”
徐瀛走到公案边打开印匣,取出大印看了一眼,随即看着整整齐齐堆在公案上的那一叠叠赋税薄册,阴沉着脸道:“本官晓得他死了,他要是不死,本官也不会来此,本官问的是他的灵堂摆在哪儿,他儿子张光成哪儿去了”
“禀徐老爷,张光成没给张老爷摆灵堂,张老爷昨晚一咽气,张光成就喊仵作来收敛,一收敛好就带着全家老小扶棺出城了。”
“跑了!”
“禀徐老爷,他们是走着出城的,抬着棺材也跑不起来。”
“不办交接就走,这不就是跑吗,你身为州同为何不阻拦”
“徐老爷,下官只是个州同,张老爷健在时下官不敢拦,张老爷死了下官一样不敢拦。人家急着奔丧,急着送张老爷叶落归根,下官要是去拦,不但会遭人骂,说不定会被人打!”
“既然你什么也不管,那你为何来州衙,为何还坐在大堂上”
署理州同回头看看他刚才坐的太师椅,苦着脸道:“禀徐老爷,下官本不想来,是张光成非让下官来的,他说衙门不能没人。下官想着真要是不来,大印丢了到时候怎么办,所以就来了。”
徐瀛气的咬牙切齿,正不晓得该怎么骂这个糊涂官,一个家人跌跌撞撞跑进大堂,急切地说:“老爷,州库里空空荡荡,库里的银子全被张光成给卷跑了!”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徐瀛气得咆哮道:“既然晓得被他卷跑了,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去追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恭候多时
张光成想把张之杲棺椁运回浙江钱塘只能走水路,而最近的水路是从泰州去泰兴,从泰兴入江,东可去上海,南可进运河。只是现而今不比以前,贼匪的水军在江上游弋,徐瀛觉得张光成十有不敢冒险走运河。
最稳妥的办法是往东去上海,再想到张光成一定能猜出他会来署理泰州,也一定能猜到他一到任就会清查州库,发现库里的银子全没了也一定会去追,不可能没有防范,徐瀛猛然想起一个人,立马叫上储成贵等十几个快班衙役,征用了两条快船,火急火燎往海安追。
不追不晓得,一追他更急。
经过姜堰时打听到张之杲的灵船不但昨天刚从姜堰过,并且是往海安去了。等他风风火火赶到海安,韩秀峰已收到储成贵悄悄让人报的信,正坐在中坝口恭候。
站在船头的虎子发现不对劲,急忙掀起帘子喊道:“老爷,前头全是船,船上还有兵,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本官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徐瀛冷哼了一句,钻出船舱一看,只见七八条船拦在河中央,船头船尾全是盐捕营的官兵,还有一个千总和几个把总。设卡收厘的那些人全在东边往这儿看,谁也不敢靠近。再抬头看岸上,只见韩秀峰正朝他拱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徐老爷,下官恭候多时了。您赶了一夜路,一定没吃早饭,下官准备了包子、烧饼,大米粥和小咸菜,不晓得徐老爷能不能赏光。”
“韩老弟,你的好意徐某心领了,只是公务在身,实在没空叨扰。”
“徐老爷,据我所知您是来署理泰州事的,可从这儿再往东就是角斜,往北是富安和安丰,往南是如皋,您身为泰州正堂去那些地方有何公务”
徐瀛不想没空跟韩秀峰绕圈子,背着双手冷冷地说:“实不相瞒,本官是去追张光成的!韩老弟,你不会没见过他吧。”
“见过。”
“既然见过,你身为圣上特授的从五品运副,为何不阻拦。”
“他的船上又没夹带私盐,下官为何要阻拦”
“他的船上没夹带私盐,难不成本官的船上会夹带”徐瀛指指拦住他去路的盐捕营官兵,目光再次转移到韩秀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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