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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吴廷栋信誓旦旦,石赞清却不敢当真。

    毕竟正五品到从四品这道坎儿没那么容易跨,就算能谋个知府衔,想做正四品的道台也不是他吴廷栋能说了算的,就是直隶总督桂良都不一定能帮上这忙。

    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正寻思要不要起身致谢,吴廷栋突然话锋一转“次臬兄,我说近在咫尺,并非无的放矢。你想想,韩志行既做过巡检,查缉过私贩,又领过兵,打过仗,甚至署理过松江府海防同知,现而今南岸厅又没什么公务,让他去署理保定府清军同知或天津府海防同知是不是正合适”

    石赞清这才意识到吴廷栋的良苦用心,暗想看似平调,但事实上是明调暗降。虽然同样是做同知,可离京城越远这个同知越不值钱。

    石赞清故作沉思了片刻,拱手道“吴大人,韩志行跟那些等着差委试用的候补官员不一样,以下官之见此事要慎重。”

    “是啊,是要慎重,可除了他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那怎么办”

    “次臬兄,要不劳烦你走一趟,去帮我问问他的意思,他要是愿意,我就赶紧差人去跟制台大人禀报。”见石赞清欲言又止,吴廷栋又煞有介事地说“保定乃直隶首府,保定府清军同知冲、繁、疲、难四项全占了,属最要缺不是他现而今署理的这南岸同知所能比拟的。要是他愿意去署理保定府清军同知,再干出点政绩,谋个实授并非难事。何况同知署离制台衙门那么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能得制台大人提携,将来做个知府并非没有可能。”

    石赞清苦着脸道“吴大人,下官不是不愿意去问,而是觉得他不一定会愿意。”

    “所以得跟他说清楚,”吴廷栋想想又说道“我永定河道说起来有不少缺,可唯独没有从四品的缺他还年轻,不能安于现状,接着做现而今这个有名无实的南岸同知倒是清闲,可这么下去能有什么前途没有进身之阶,你我就算想帮他也帮不上”

    从升迁的角度上看,石赞清赫然发现吴廷栋的话有一番道理,毕竟韩四都已经是正五品同知了,想在永定河道升转是不可能的,因为永定河道本就没有从四品的官职。再想到韩四就算真去做保定府清军同知,将来也不一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石赞清沉吟道“吴大人,下官可以帮您去问问,但他究竟能不能愿意,下官不敢打保票。”

    “那就有劳了,”吴廷栋拱拱手,又笑道“其实天津府海防同知也是个肥缺,他不管是去保定还是去天津,都比做现而今这个有名无实的南岸同知强他只要愿意去,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直接差人来跟我禀报。保定知府也好,天津知府也罢,我不信他们敢不给我吴廷栋面子,总之,他只要愿意去,就绝对不会跟别人一样变成摇头老爷。”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跟他说,去问问他的意思。”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石赞清马不停蹄赶到祖家场,跟韩秀峰道明来意,又苦笑道“吴大人之所以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也是出于一片公心。毕竟他现在依然兼着永定河道,心里想着的还是治河。”

    “石叔,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韩秀峰忍不住笑道。

    “志行,不管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但有句话他说得在理,你无论是去署理保定府清军同知还是去署理天津府海防同知,都比做现而今这有名无实的永定河南岸同知有前途。”

    “石叔,这儿没外人,我跟您实话吧,他十有仈jiu是觉得我不但不学无术,而且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觉得我韩秀峰也就能领领兵,既管不了地方上的民政也治不了河。觉得我占着茅坑不拉屎,看我不顺眼,想把我赶远远的”

    “就算他是这么想的又怎样”

    “他既然都这么想了,那我无论去保定府还是去天津府,真要是遇到什么事,真要是跟知府大人尿不到一个壶里,你觉得他真会帮我出头”

    石赞清楞了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不会,十有仈jiu不会。”

    “这就是了,”韩秀峰一边招呼他喝茶,一边笑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弹劾我,我一直没跟他计较,现在居然得寸进尺想赶我走,我岂能让他如愿再说我颠沛流离好几年,好不容易跟妻儿团聚,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去啥子保定或天津呢”

    “志行,他弹劾你也是出于公心。”

    “所以我才没跟他计较。”

    “这么说你不愿意去”

    “不愿意,石叔,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就这么呆在这儿挺好。”

    “你就不怕不怕他”

    只要能让吴廷栋不痛快,韩秀峰就觉得很痛快,不禁笑道“石叔,您想想我都变成这样了,手中是既没权也没兵,他还能拿我怎样反正我是不愿意走的,他要是非让我走,要是拿着盖有总督大人关防的公文来,我韩秀峰也只能老老实实收拾行李去保定或天津上任。可要是将来皇上或肃顺大人问起这事,我一样会实话实说。”

    “志行,你再想想。”

    “不用想,石叔,您就这么回他,看他能耐我何。”

    “志行啊志行,你为何非跟他置这个气,不管怎么说他现而今也是按察使。”

    韩秀峰是打心眼里不想再折腾,站起来躬身道“石叔,对不住,让您老为难了。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石赞清见韩秀峰决心已定,只能长叹口气起身告辞。

    赶到道署,尽管变着法帮说了不少好话,吴廷栋依然很不高兴,阴沉着脸道“既然他不愿意,那这个南岸同知就让他再署理几天,等他署理满一年再说。”

    石赞清为官那么多年,岂能听不出吴廷栋的言外之意,甚至敢肯定他是打算让不吃敬酒的韩四吃罚酒,十有仈jiu是打算等韩四署理满一年就找个由头给韩四委个差,等韩四一走就派人来署理南岸同知,而韩四办完差回来也就没位置了,只能跟那些候补官一样等着差委试用。

    再想到吴廷栋要么不找由头,要找一定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石赞清真为韩四捏一把汗,可人微言轻又帮不忙,只能暗道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第五百二十章 被人瞧不起
    也不晓得是为了显示不想嫁人的决心,还是这儿没人管,任钰儿竟买了几尺青布做了身长衫,打起辫子,戴上瓜皮帽,每天女扮男装去私塾教孩童们读书认字。而这年头能念上书就不错了,祖家场的那些大户只要自家娃能识几个字,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在教。

    见她教得还不错,费二爷乐得享清闲,每天早上去露个面,便去村里药店跟坐诊的郎中讨教讨教医术,或去跟杂货店掌柜下下棋,直到该下学了再去考校考校孩子们的学业,然后跟任钰儿一道带着狗蛋回河厅衙门,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逍遥。

    见他又提着一个柳条编的小筐回来了,翠花好奇地问“二爷,您老提的什么”

    “鸡子儿,”费二爷把柳筐递给翠花,哗一声甩开右手中的折扇,一边煽着风一边得意地说“杨百余早上送的,放下就走,不收都不成先把鸡子儿拿去搁米缸里吧,把筐腾出来,明天让他家娃带回去。”

    “做先生就是好,总有学生家送东西。”翠花禁不住笑道。

    “所以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费二爷微微一笑,径直往书房走去。

    河营在祖家场这边就剩大头和陈不慌两个人,自然不用再跟之前那样操练,每天喂喂马、溜溜马,下地干干农活儿,官服是舍不得穿的,兵器更用不着配带,二人锄了半天草也扛着家伙什收工回来了。

    见身怀六甲的翠花正在忙着烧饭,大头下意识问“翠花,水缸里还有水吗,没水我去井里打”

    “有,昨天刚打的,还没用完呢。”

    “柴呢,柴火还有多少。”

    “多着呢,上次劈的才烧了一半。”翠花晓得他担心肚子里的娃,催促道“赶紧回去洗洗吧,洗了换身衣裳再过来吃饭。”

    “哦,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

    正说着,任钰儿已换回女装走了出来,站在长廊里看着厨房道“翠花,我帮你做吧,要不要摘菜”

    “还有点没摘,走,一起去摘。”

    琴儿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官太太生活,正拉着刚下学的小家伙问今天都学了点啥。下学前刚被费二爷考校过一番学业,回家娘又问,小家伙痛苦不堪,可娘打起来最狠,又不敢不听话,只能垂头丧气地背今天的功课。

    院子里充满烟火气,韩秀峰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指指下午刚写的兵法心得,笑看着费二爷道“二爷,您老帮我瞧瞧写得咋样,要是不行明天重写。”

    费二爷放下苏觉明刚帮着沏的茶,拿起心得边看边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念完之后放下笑道“看着跟上个月那篇差不多,以我之见你恐怕还得下点功夫,重新写一篇。”

    每个月都要给皇上交一篇学兵法的心得,刚开始写起来倒也不费事,可写着写着就没心得可写了,想到这篇不行要重新写,这个月就算能写出篇不一样的下个月还得写,韩秀峰苦笑道“都已经写七八篇了,我是江郎才尽真写不出新意。”

    “再想想,这只能靠你自个儿,我又不懂兵事,要是懂还可以代劳的。”费二爷端起茶杯,一脸爱莫能助。

    苏觉明晓得韩秀峰为这事真是绞尽了脑汁,忍不住提议道“四爷,要不请王老爷和云老爷帮着写几篇,王老爷不但跟着您领过兵,还跟着您打过仗。云老爷刚来营里效力那会儿每天都捧着兵书,写这些他们一定行。”

    “嗯,这个主意不错。”韩秀峰啪一声拍了下大腿,笑看着他道“觉明,你明天别的事不要干,就去找王老爷和云老爷,请他们二位帮帮忙,救救急。”

    “行,我明天一早就去。”

    费二爷禁不住笑道“没曾想这天子门生也不好做,志行,话说你之前呈上的那七八篇心得,皇上究竟有没有御览过”

    “皇上的事我哪晓得,”韩秀峰轻叹口气,想想又苦笑道“不管皇上有没有空御览,这功课都得交。想想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道会弄巧成拙搬石头砸自个儿脚,就不应该听黄老爷和吉老爷他们的。”

    “就几篇心得而已,别生在福中不知福。”费二爷笑骂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志行,道署那边这两天有没有消息,晓不晓得吴廷栋有没有恼羞成怒”

    韩秀峰轻描淡写地说“我又没去打探,那晓得他有没有恼羞成怒。”

    “吴廷栋也真是的,你又没真正得罪过他,他为何要为难你”费二爷放下茶杯,又喃喃地说“论为官,你为官跟他一样清廉。就算有点小过节,那也是因为公事,照理说他不应该是个小鸡肚肠的人。”

    正如费二爷所说,吴廷栋为官是真清廉

    都已经做上直隶按察使了,吃穿用度还是那么节俭,虽然有不少迎来送往的应酬,但一切都是从简。各州府正堂不管送银子还是别的东西,他是一概退回,从不轻取分毫。连京里的那些湖南同乡和刑部的那些同僚来拜会,他都是粗茶淡饭相待。

    可想到这次可能真把这么个难得的清官给得罪了,韩秀峰无奈地说“他不是瞧不起我,而是瞧不起我的出身。”

    “他凭啥瞧不起你的出身,他自个儿也只是个拔贡”费二爷不解地问。

    “他是没考上进士拉上翰林,但不意味着他没学问,据我所知他不但饱读圣贤书,而且精通程朱理学。伍老爷上次来时曾私下里说过他的事,说有一次皇上召见,问他读的是哪些书,他说所读皆为程、朱之书。皇上说学习程、朱之人大都迂腐拘牵,您老晓得他是咋回的”

    “他咋说的”

    “他说迂腐拘牵是不善于学习的过错,程、朱以明德为体,新民为用,天下没有有体而无用之事。还劝谏皇上读书穷理,以丰富知人之鉴识;清心寡欲,以养成内观之明达,寤寐而求贤,内外皆得人,天下何忧不治。”

    “他竟敢顶撞皇上”费二爷惊诧地问。

    “所以说越是迂腐的越认为自个儿不迂腐,”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我打阿精嘎板子时,石老爷说我是想做孤臣。其实不然,真正想做孤臣的是吴廷栋。他不但瞧不起我这个捐纳出身的,一样不打算跟他那些才高八斗的进士翰林同乡走动。估计连段大人的同年、现而今在湖南办团练的曾国藩曾大人他都瞧不上。”

    “他竟如此孤傲”

    “可能过去的经历太坎坷,觉得怀才不遇,所以既瞧不上我这样捐纳出身的,一样不屑与那些进士翰林为伍。”韩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想想又苦笑道“之所以处处针对我,可能跟我的年纪也有一定关系。您老想想,他外放前在京城苦熬了多少年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估摸着他是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跟他一样先过十几二十年苦日子,先苦苦心志。”

    “你少年得志,所以他妒忌你”费二爷脱口而出道。

    “或许在他看来,我韩秀峰不是少年得志,而是小人得志,哈哈哈哈。”

    “你居然笑得出来”

    “我不笑,难不成还要哭”韩秀峰摇摇头,无奈地说“先是徐瀛,紧接着是杨能格,现在又遇上他吴廷栋。我算明白了,只要接着做官,像他们这样的今后会遇到更多。而不管被人家怎么瞧不起,也只能忍气吞声。怪只能怪我出身低微,没能考取个功名。”

    想到韩四的官做到这份上,今后打交道几乎全是进士翰林或宗室勋贵,再想进一步靠得不只是政绩也要靠出身,费二爷猛然意识到韩四很难再像之前那般顺风顺水,连忙岔开话题“算算日子,伍老爷也应该有回信儿了。”

    韩秀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从书架上取出一份信“有信儿了,余叔下午送来了。”

    事关韩四能不能过眼前这一关,费二爷急切地问“伍老爷咋说”

    “伍老爷去找过肃顺大人,肃顺大人说不用担心,让我不用理睬吴廷栋,说皇上打算等秋高气爽时出京巡狩,到时候会给我个差委,让我随驾。”

    “这就好,这我就放心了,”费二爷终于松下口气,但想想又问道“志行,随驾是好事,可你现而今手下没几个兵,难不成就这么去”

    “随驾又不是护驾,再说天子出京这么大事,除了领侍卫内大臣朝廷是不会让其他官员带自个儿的兵去的,伍老爷在信里说到时候十有仈jiu会临时委派我统领一哨巡捕营的兵马。”韩秀峰想想又叮嘱道“这事您和觉明晓得就行了,千万别跟外人说。”

    “晓得,我不会乱说的。”费二爷点点头,想想又问道“余有福呢”

    “走了。”

    “把信送到就走了”

    “他现而今忙着呢,”提起余有福,韩秀峰忍俊不禁地说“铁锁不是跟柱子一起在巡捕营当差吗,柱子和铁锁负责的那条街这个月发生六起窃案,其中一起的失主在军机处当差,是位小军机军机章京。这案要是破不了,铁锁别说升官了恐怕还得挨板子,他岂能坐视不理,得赶回去帮着捕拿窃贼,追回失窃的财物。”



第五百二十一章 通政司参议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要是搁往年,现在应该是九月底,但今年是闰年,过完七月又过了个闰七月,所以天气已经很凉了才过中秋节。

    伍肇龄之前曾帮肃顺传过话,说皇上打算秋高气爽时出京巡狩,可等来等去非但没等到京里差人来传召,反倒等来了皇上和太后、皇后、贵妃们“大搬家”,从圆明园搬回紫禁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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