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消失

    “事情要从暑假里的一天说起。那天我在家附近的游戏厅里遇到一个男的，就是刚才跟我一起那个，他说他叫王学远，看我游戏玩得不错，想跟我处个朋友，我也看他挺顺眼的就答应了。之后他跟他朋友经常带我一起出去鬼混，打打台球，混混酒吧或者找人打架什么的。

    “跟他们在一起混了有两个星期，结果一次跟人打架的时候出事了。我不小心把一个人打到吐血，我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不想承担医药费就先溜了。事后王学远告诉我那个人死了。我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会死人。可是他给我看了那个人尸体的照片，看上去一动不动确实像是已经死了。然后王学远还说他已经帮我把尸体处理掉了，向我索要五千块钱的处理费。我当时脑子一片混乱，没怎么怀疑就给了他。

    “那以后王学远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但完全不把我当朋友，还每个月都来向我索要封口费，威胁说不给的话就把那件事抖露出去。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很可能是中了圈套，一方面又害怕万一自己真的杀了人怎么办，就乖乖把钱给了他。他要的钱一次比一次多，单凭每个月家里给我的零花钱根本不够，我就开始向家里要钱，但每次都不敢说出那些钱的用途。现在家里人已经渐渐产生怀疑，差不多快要露陷了……

    “因为身边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也没有，所以我没敢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每天一个人担心得要死，晚上还老是做噩梦，感觉自己快疯了……”

    说着说着常胜抱头蹲在了地上，十根手指紧紧抓扯住自己的头发。

    赵明宇听完之后没有作声，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震惊、幸灾乐祸等各种各样的情绪，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一下。

    首先常胜的这段叙述前后逻辑没有破绽，讲话时的动作神情也看不出问题，应该不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故事。只是——恐怕任何一个一中的学生都很难相信，那个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常胜有一天也会被逼到这种境地。

    赵明宇不知道用“恶有恶报”来形容是否合适，但他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丁点的痛快感——眼前是每一个被常胜欺负过的一中学生都曾经幻象过的场景。

    当赵明宇心中百味掺杂之际，蹲在地上的常胜抬起头对着他哀求:“赵明宇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一个人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感觉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完蛋……”

    看见常胜脸上痛苦的表情后，赵明宇方才醒悟摆在眼前的不仅仅是一出坏学生吃瘪的好戏，还是一起恶性的勒索事件，绝非是能够一笑了之的——自己的同班同学目前陷入了难以想象的困境之中。

    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自己没有打死人吗”

    “没有。现在仔细想想，我虽然打架时候一向很拼，但下手还是知道分寸的，那点力道应该不至于死人才对。”常胜站起身肯定地回答。

    赵明宇不解地道:“那你还怕什么这完全是一场骗局。要么从今以后不理那个王学远，要么干脆直接报警好了，就说你被人勒索了，警察会帮你妥善处理这件事的。”

    “不行不行！”常胜慌忙摇头，“我没有证据。王学远这个人特别谨慎，每次跟我见面都要搜身，不让我有录音的机会。而且……报警的话回头这事就会传到我爸耳里了，他要是知道我在校外跟那种人鬼混非把我揍死不可。”他说起他父亲时面容上满是恐惧之色。

    听起来似乎相比起被外人勒索，常胜更害怕的反而是自己的父亲。赵明宇不清楚他家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也就无意深究。只不过他这个父亲明明管教这么严，却放着儿子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实在有点奇怪。

    这个问题暂且抛之脑后，赵明宇皱着眉头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心里疑惑常胜所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能在这种事上帮到他什么吗

    常胜突然精神振作起来，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王学远以后放弃勒索我，但这个办法只靠我自己一个人不行，需要另一个人来帮忙。”

    “什么”赵明宇有预感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常胜的办法。

    “下个月的十二号是姓王的约我再次见面的时间，到时候他肯定还会再来勒索我，到时候你只要……”常胜凑到赵明宇耳边说出了他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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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游乐园
    有生以来第一次随同父母以外的人外出，梁雪倩的心中没有紧张或是生涩。

    与小学入学第一天，母亲领着她来到新班级门口时的心思不同；也不是初中的某天放学后，在校门口等到黄昏无人时，依然不见父亲身影时的那种感觉。

    当她独自离开家门，乘坐巴士，并在转车的公交站台遇见等候已久的同班同学赵明宇和顾清梦时，她在空气中感受到的仅仅是一种令她向往过的、名为“自由”的新颖气息。而当双脚真真切切地立在了目的地的游乐园大门前，更多激动感慨的心绪也涌现上来了。

    轻轻抚摸着外衣的纽扣，抬头便能见到巨大的花岗岩拱门上刻着龙飞凤舞的“欢乐宫”三个大字，而园内最高大的建筑物还在其上——名为“欢乐之星”的摩天轮在蓝天白云之间缓缓旋转。

    坐在前来的巴士上时，已经隔着车窗远远地眺望过轮廓，如此接近的时候，感觉又不太相同——形状更清晰、色彩更鲜艳、看上去更具有迫力了。

    只是，梁雪倩的内心仍然无法下定结论:那摩天轮的模样望着和梦境中有几分相似，又好像完全不同。她心中微微失落:本以为在双目接触的瞬间就能回忆起些什么，但记忆的枷锁却比想象中牢固。

    无数的大人小孩在身边谈笑走过，向着园内涌入。

    梁雪倩知道自己现在所要做的便是追随他们的脚步。

    无论如何，她渴望着亲身去感受那个梦。

    在她的身前，顾清梦甩了甩手中的三张门票，对身旁的赵明宇和身后的梁雪倩招呼道:

    “走吧，我们进去吧。”

    三天紧张的期中考试终于结束，赵明宇自认考得还说得过去，和之前的月考差不多感觉。既不会让他一下子升入天堂接受老师母亲的表扬，也不至于落到地狱里去被班主任在办公室狂训不止。九门科目里只有数学发挥有点糟糕，虽说他的数学一向不行，但这次估摸着比以往还要再差个几分到十几分的样子。

    不是因为数学试卷变难了，而是他被数学考试前一天傍晚发生的某件事情影响了心绪，当晚的复习完全投不进心思，考试时候也一直没法集中注意力。

    甚至即便考试已经结束，那件事还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只是他的行程也没有空闲，没时间去一个人窝在家中烦恼——考完的第二天周六就到了约好和梁雪倩前往游乐园的日子。

    位于城南的“欢乐宫”是神隐市最大的游乐园，也是神隐市唯一一处拥有大型摩天轮的场所。“欢乐之星”摩天轮是园内最出名的游玩设施，也是吸引无数游客蜂拥而至的最大保障。因此，当赵明宇他们没有在其他看起来同样很有趣的设施处做任何停留，而一路来到了摩天轮脚下时，首先是被眼前排队等候的游客所组成长龙给震惊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绕着排队区的栏杆折叠了四五次，像是一条盘曲的巨蟒，加起来只怕百米有余，多达数百多号的人为了这一个项目而在苦苦等待。

    赵明宇简单计算了一下，“欢乐之星”共三十五个车厢，按一节车厢坐满四个人的话，就是一百四十个人。此刻排队的游客有点难以计数，但少说是一百四十的两倍，而转一圈大概二十分钟，也就是说至少要等上两圈约四十分钟才能轮到他们。

    赵明宇苦笑道:“要等吗要不先去玩点别的，回来说不定人会少点。”

    “那你大概是想多了，等到夜里快关门的时候大概人会少点吧。”顾清梦回头望着身后说道。

    赵明宇随她视线望去，只见后方还有大群的游客正说说笑笑，持续不断地朝此处涌来，不用说，那些人的目标也是一样。

    他无奈地回过头，结果发现面前的队列竟又长了几米，一犹豫的工夫，又有十多人加入了进去。

    “我不能待到很晚的，家里人让我早点回去。”一直像影子一样躲在两人身后的梁雪倩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添上决定性的一句。

    赵明宇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如赵明宇所料，漫长的等待是一种莫大的折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长长的队列依然一眼望不见首，让人不禁怀疑是否曾经移动过哪怕一厘米。

    赵明宇的心情开始烦躁起来，回想起在暴雨天的中午排在食堂队尾时的感觉——令人无比绝望。

    但至少有一点是比食堂要好的，他心里安慰自己:只要是在关门之前，哪怕等得再久，也不会在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东西卖光了。

    “你第一次来这里吗”排在拥挤的队列中，身后的顾清梦问他。

    “你怎么知道”赵明宇心想自己应该自始至终没说漏口，只因不是很想暴露身为一个本地人却由于周末忙于玩电脑游戏，而从未到过当地某个著名景点的事实。

    “因为你在进来的时候，拿着导游的地图，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努力找了半天的路。”顾清梦笑道，“最后还是我看不下去带的路。”

    赵明宇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强行解释道:“因为我家离这里太远了，而且我对游乐园不是很感冒啦。”

    “那摩天轮也没坐过吗”

    “嗯。”

    “梁雪倩呢”顾清梦又回头问排在身后的梁雪倩。

    “没……”梁雪倩本来想回答没有，转而想到说不定只是自己忘记了，于是犹豫着道:“我……我不知道。”

    顾清梦大概懂她什么意思，轻轻笑了笑，回过头来感叹道:“其实我也没有哎。”

    “咦”

    这倒让赵明宇有点没有想到。在他的想象之中，摩天轮这种



第十七章 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旋转，带着载有顾清梦和梁雪倩的黄色车厢平稳上升。

    坐在顾清梦和梁雪倩对面的同样是两位年轻女性，她们没有在意两位高中女生的意思，自顾自地进行着交谈。

    这让梁雪倩也放松许多。她暗中嗅着车厢中的气息，试图找出黄依依在此处存在过的证据。但那些气息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混杂着不明食物的味道、之前乘客残留的香水味、以及淡淡的令人讨厌的烟味。

    一无所获，放弃在车厢内寻找线索的梁雪倩把视线锁定在了窗外——希望在那里能找到些许梦中的痕迹。

    “欢乐之星”共三十五节颜色各异的车厢，也就是说如果她和黄依依曾经乘坐过的车厢存在于其中，恰巧被她碰上的几率只有三十五分之一，这比连抛五次硬币都是正面朝上的概率还要低一些。更别说——

    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确定这个名叫欢乐之星的摩天轮正是自己梦境中的那个。

    也许此时此刻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好安静，好安静。

    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小车厢之中听不见外部嘈杂的一丝一毫，对座的游客并未故意掩盖她们的交谈声，却也不知为何那些声音无法传入梁雪倩的双耳。

    她只是倚靠在车厢的玻璃上，歪着头默默望着自己距离游人密集的地面越来越远，以至于产生一种特别的想象:好像她是将被带入外太空的一只离笼之鸟，要与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彻底告别。

    一个声音即时阻止了她把全部的思念寄托与自己的精神世界。身旁的同伴打破了两人之间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的沉默，顾清梦微微倾斜着脑袋问道:“算是第一次吧，感觉怎么样”

    “……还好。”梁雪倩犹豫了一下答道。

    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小未曾坐过飞机或是过山车一类同是悬在空中的物体，所以这种身体在狭小的车厢中被动地缓缓上升，将要升到一百多米高空中的感觉对她而言是比较新颖的。她本以为会有点恐怖，但摩天轮平稳且缓慢的速度下产生的轻微摇晃并没有让她产生丝毫的不适。

    在进入车厢之前顾清梦便察觉了梁雪倩脸上的不安，所以此时她笑着安慰:“放心，摩天轮是很安全的啦，而且一点也不可怕。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坐。”

    她稍作停顿，紧接着不忘揭穿某人:“其实赵明宇说他有恐高症不敢坐什么的，我怎么感觉都是骗人的，哪有快要上战场了才想起自己怕死的嘛。”

    “嗯……”梁雪倩轻声应回，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然后她似乎想要接着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清梦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你和赵明宇还能记得黄依依呢明明除你们以外的人都忘记了。”梁雪倩望着窗外的景色，她最后的三个字变得弱不可闻，“包括我。”

    “我也不知道。”顾清梦摇摇头，“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与个人的意志无关。”

    梁雪倩将视线从窗外移开，转向顾清梦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困惑。

    顾清梦解释道:“我和黄依依虽然也算得上朋友，但我想肯定比不上你和她之间的关系。下课的时候总见你们坐在座位上聊天，她买了零食都会先分给你，体育课的时候你也总是主动找她和你一组……如果要做个比较，你一定是世界上最不愿意忘记她的人吧。”

    梁雪倩沉默不语，而顾清梦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黄依依又漂亮性格又好，在我看来她就像是盛夏里的阳光，时刻照亮着身边的人。我很佩服她，也很羡慕她，但更多的是喜欢，对真心朋友的那种喜欢。我无法想象有人会对那样的女孩子生出哪怕一丝厌恶。”

    “……”

    “在学校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跟你一样不太擅长与别人相处，而黄依依是我来到新班级之后第一个向我搭话的同学，我至今还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梁雪倩摇头，顾清梦笑着揭露答案:“她说我很可爱。你会相信吗她对着一个一句话也没说过的陌生人说她很可爱。而且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被人那样形容过，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跟‘可爱’沾不上边的人。所以我当场就愣住了，但同时心里又隐隐的高兴，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跟她亲近起来。”

    梁雪倩认真地听着，她似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也不禁罕见地面露微笑。

    “后来她偶尔会找我聊天，还约我和其他班上的同学一起去她家里玩……”顾清梦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同时她的手指指向了窗外，惊呼道，“啊，要到最高点了！”

    对于每个乘坐摩天轮的游客来说，没有什么比观赏最高点的景致更为重要的了。

    梁雪倩连忙转过头，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然后她看见了自己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景色。

    整个偌大游乐园的模样此刻尽收眼底——

    摩天轮脚下的旋转木马和上面的游客微小得好像在商场的橱窗里见过的积木玩具；稍远一些的海盗船、过山车、水上乐园……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游玩设施稍微移动眼球便能一次性辨清位置；还有穿梭在其间无数的大人小孩，虽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游乐园中热闹的气氛。

    而更远处的居民楼、写字楼、拥挤的市区街道，所有的一切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尤其是当目光接触到那高耸入云的电视塔时，梁雪倩的心忍不住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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