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苏四公子
柳姨娘一脸讥诮,“莫同这种投机取巧的小人走得太近。”
程明期却摇摇头,“我与朱家表哥切磋过学业,他的课业扎实,虽然讷于言辞,但在实务上却是极踏实干练的,不是那等投机取巧轻浮的人。”
“他若是个踏实的,就该乖乖地在汝阳县里考试。”
程明期沉默了,他也不赞同朱岩将户籍改到京城的做法,可又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人,此事该是另有隐情苦衷的。
“我的儿,你年纪尚小,便是天资再聪颖,也还须磨练数年方能成大器,族学里这些先生怕是教不了你太多,”柳姨娘打心眼里瞧不上朱家人,不想与程明期多谈,压低声音道,“我同你父亲商议过了,若是此次秋试不中,便送你去国子监读书。”
柳姨娘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喜色,在国子监里读书的大都是官宦勋贵家的嫡子嫡女,除了少数几个家中无嫡子,将庶子充作嫡子养育的可以进国子监读书外,几乎没有哪家会把庶子送去国子监。
程平能够应下这个非分的请求,足见对柳姨娘母子的偏宠,她觉得在这件事儿上压过程夫人一头,心中得意,忙不迭地向程明期表功。
程明期有些意外,国子监里规矩森严,里头的学子每年还要进行大比,去年的大比,连隆庆帝都亲自到场观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进入国子监,以博得一个在隆庆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按规矩承恩侯府的子弟是可以蒙荫进国子监读书的,但程家人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自二哥程明志起,府里的兄弟们都宁愿去外地书院,也不肯进国子监,阖府上下只有程钤这个嫡女在国子监女学里读书。
程明期并不排斥国子监,也知道国子监里的助教、直讲皆是进士出身,博士更有不少出自翰林院,水平相较族学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但身为读书人,心里还是想着要去鸿山书院搏上一把。
柳姨娘见程明期脸上并无喜色,连忙道,“姨娘知道你想要离开京城,到外边去看看,但你毕竟年纪小,姨娘实是不放心,何况外头那些书院良莠不齐,国子监却都是世家大族子弟,你与他们同学,于你今后入仕也有好处。”
“姨娘就你一个孩子,连命都可以给你,哪有不为你处处打算的”柳姨娘悲悲切切地落下泪来,“你可莫要辜负姨娘的一片苦心……”
“姨娘,我知您都是为了我好,但您今后莫要再自作主张了。”程明期脸色不虞,但在看到柳姨娘的眼泪时,声音还是软了下来,他并不是不愿意去国子监,只是不愿意一声不吭地就被人安排了命运,裹挟着往前走。
这是他的人生,又不是他姨娘的,哪怕明知柳姨娘给他安排的是一条人生坦途,他也不愿意泰然接受。
可是看着眼前柔弱无助的姨娘,知道自己是她在府里唯一的依靠,他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
“姨娘知道了,仅此一次。”柳姨娘知道程明期算是默许了,顿时喜形于色,嘴上虽如此保证,心中却没当一回事。
在她眼里,程明期就还是个孩子,哪有她思
第七十章 出气
“我不过才读了几本书而已,哪能看得出什么,”程锦赔笑道,“不过是觉得有些奇怪,阿娘每回发病,怎么一饮药茶便好了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起效得这般快。”
“你也觉得那药有问题”程钤急急地拿出一张方子,“这便是阿娘一直在饮的药茶,你看看可有不妥。”
程锦扫了一眼药方,“方子该是没问题,药应该也没问题,但是药三分毒,药草之间相生相克,阿娘先前可能服过什么药中了毒,现在服的这些药茶,正好克制了她体内的毒……”
“那为何服了一年多了还不曾有起色”程钤早就怀疑程夫人被人下了毒,听闻程锦的话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克制,并不能清除,这种克制怕是暂时的,反倒会让阿娘的病越发严重下去。”
“为何太医不曾诊出还有外头那些大夫也不曾……”
“大姐,宫里的太医已经开了方子,方子也不能算是没有效果,你怎知太医不曾诊出”程锦有些无奈道,“后宅私隐,太医便是诊出,敢随便开口么”
程钤的脸色十分难看,程夫人是掌握侯府中馈的当家夫人,谁能有那本事给她下毒也难怪太医不敢说了,只开了这么一张中规中矩的方子,可就是这张方子有可能葬送程夫人的一条命。
“是谁这般可恶!”程钤狠狠地拍着座椅的扶手,恨不得将那凶犯揪出碎尸万段,“阿娘的毒可有解”
“我也不知,但该是并不凶险。”程锦劝慰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明阿娘是何时中的毒,只有揪出凶嫌,知道她中的是何毒,才能找出解毒之法。”
“一年多前……”程钤沉吟着,一年多前程锦还痴傻着,自然不可能抓到什么头绪,只能靠她仔细回忆了。
“去年阿娘病了一回,那一日她从酒中仙回来,腹泻了两日,后来寻了大夫上门,吃了几帖药便好了,后来她便狠狠地发作了酒中仙的掌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娘发那么的火。”程钤皱眉思索着,“阿娘的脾气似乎便是从那时开始越来越坏的。”
“酒中仙”程锦挑眉,那不就是她今晚去的那家酒楼,酒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确便于下手,难道并非是后宅出了问题,而是从外头带进来的
“说到酒中仙!”程钤咬牙,气不打一处来地揪着她,“你一个姑娘家如何也学阿远那个混小子去那种地方胡闹祁王世子那是何等腌臜的货色,你竟去招惹他若是今日赵青山不在,你要真被他占了便宜,咱们都没处哭去!”
程钤虽不曾亲历现场,但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怕得发抖。
“他占不了我的便宜,我天生神力,又习过武,他和他那些侍卫不是我的对手。”程锦无所谓地说,她现在满心都是程夫人身上那条蛊虫,什么萧清明,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男子和女子,壮汉和孩子的差异只在于力气大小,她虽是个小女子,却有一身神力,自是不怕的。
“你还敢说!你正儿八经习武才几日就敢这么张狂你平时练的是板斧,今日又没带出去,你和那些侍卫如何能比你行事前,可有想过我和阿娘”
程锦眨巴着双眼,程钤说得对,凡事确都有万一,若换成当年的赵华,定能沉住气,一步步谋划
第七十一章 不委屈
“我不需要你为我出这口气……”
“我不是为你出这口气!我是为了自己!”程锦打断她,“人活一世本就不易,若事事畏首畏尾,缩手缩脚还有什么意思与我从前一般,痴痴傻傻地在这座院子里活一辈子有何区别”
“你!”程钤被她气乐了,做错了事儿,还有理了。
“大姐,我活这一辈子不是来受委屈的。”
上一辈子的委屈,她受得够多了,天下称颂,世人景仰又如何一辈子都不曾快乐过,白活一世,亏的是她自己。
“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程钤摁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现在的程锦更让她头疼了,“哪怕我们是钟鸣鼎食之家,哪怕阿娘再小心翼翼地照拂我们,也总是要受委屈的,便是宫里的太后姑母,皇上表哥,也都受过委屈,哪有人能一辈子不受委屈的”
“有的委屈受得值得,有的委屈受得不值得,为一个畜生受委屈便是不值得。萧清明坏了你的名声,便要付出代价,大姐一味隐忍换来的可未必是别人的尊重,必要的时候还要是露出自己的爪子,省得那些人以为咱们家是任人搓圆搓扁的。”
“那此事也该从长计议,细细谋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三个人就这么冒失地跑过去,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用”
“我们三个过去本就是探探那个萧清明的底儿,如何对付这个萧清明,自然是要从长计议,细细谋划的,今日之事可不算完。”程锦眯起眼来,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儿。
“此话怎讲”
“咱们与萧清明已然结下仇怨,今后狭路相逢,他也不会放过我们,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程钤骇然,“你莫不是要去刺杀他可别乱来……”
“我自然不会这么鲁莽,刺杀他这种事儿多费工夫啊,他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那便是给了祁王谋反的借口,不说别的,便是皇上表哥也会力保他不死,所以萧清明可死不得。”
“那你想要怎么做”
“自然是要他当不成这个祁王世子,就算他继续做这个祁王世子,也要他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不得安宁。”
比死更可怕的是,一辈子都活在恐惧之下。
程钤更是不解,“萧清明做了十多年的世子,他是正经的嫡出,只要祁王妃还在,他就是世子,何况世子是要为质的,你也知道祁王偏疼萧清朗,怎么可能让萧清朗来京中为质眼下萧清明依旧是祁王最好的挡箭牌,他不会废掉他的。”
“大姐,你也说了这是‘眼下’。”程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觉得这‘眼下’能持续多久祁王雄踞南边,皇上表哥的榻边岂容他人酣睡”
程钤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并未因程锦议论政事而大惊小怪,也跟着细细思索起来,“太后姑母垂帘听政的时候就拿祁王没办法,无论是苏相,还是崔相都想尽了法子,也不过换来如今的局面,皇上表哥亲政后就算想要对祁王动手,可是朝中并没有合适的大将,祁王在南边经营多年,怕是南边……”
程钤说到这里停住了,承恩侯不在权力中心,对邸报漠不关心,家里自然没有这些东西,但是程钤在国子监的女学读书,同学好友皆是名门仕宦,虽也很少议论政事,却知道哪家的姑娘随父母出京任职,哪家的姑娘留在京中……
这么仔细一想,便突然发现今年以来,离京前往南边的官员特别多,也有不少南边官员升迁回京。
这个发现让她大吃一惊,“皇上表哥要对祁王动手了”
“祁王和皇上表哥对峙多年,看似已经形成平衡,谁都不会打破,实则相互提防了这么多年,早已失去了耐性,都在筹谋最后一击,连我们都察觉到皇上表哥想要动手,祁王焉能不知,我今日在大理寺瞧见的那个‘火人’,死状甚惨,那火由他腹内燃起,甚是蹊跷,我听旁边有人说那是蛊虫作怪。”
程钤听得寒毛直竖,却也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惊恐失措,“那蛊虫是南蛮的物事,听说十八脉那里将蛊虫看得很重,往往倾一族之力方能养出一只蛊虫,因此不肯轻易外传,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京城莫不是因为祁王”
“皇上表哥频频对南边动作,祁王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京城之中的这滩浑水是越来越浑了。”
“先前也听得坊间传闻,有江洋大盗挑衅官府,一连杀了数人,死状都极惨,还听得传言说近来常有人无缘无故暴毙,是上天示警,幼主无德,想来都是祁王在后头作祟。”
承恩侯府是依靠程太后和隆庆帝起家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让祁王得势,他们怕是要被满门抄斩了,因此自然是站在隆庆帝这一边,对祁王深恶痛绝的。
“我想若京中真有蛊虫,定不会只有一只,今后怕是还会有此类事发生。”
“你说阿娘的病会不会与蛊虫有关”程钤突发奇想,无意中却触到了真相。
“也并非不可能,你方才说阿娘从酒中仙回来便腹泻,可是因为饭食不洁”
程钤点点头,“大夫是这么说的,所以阿娘很是恼怒,狠狠发作了那掌柜,那位严掌柜是夫人的陪房,一向很受器重,却因为此事被发落到庄子上,才换上了如今的掌柜。酒中仙毕竟是做酒楼的,若是有客人在里头用了饭腹泻,那这名声招牌可要彻底砸了。”
“大姐可记得那日同阿娘一块儿去酒中仙用饭的还有谁”
“我呀,”程钤会记得这么清楚,便是因为她一直陪在程夫人身边,“还有胡嬷嬷,并几个丫鬟管事,我们是过去查账的,顺道在酒中仙用了饭。”
“那你们也用了不洁的饭菜可曾腹泻”
程钤摇摇头,“只有阿娘腹泻,那日我们还特意带了酒中仙的拿手菜回府给你和阿远,阿远还没来得及用,阿娘便病了,我们自然不敢再让他用那些菜,你却是一早便把饭菜用干净了,我们还特地请了大夫给你把脉,你同我们一样都好好的。”
第七十二章 牵制
“用了同样的饭菜,为何就阿娘有事,其他人都无事”
“我那时候也觉得奇怪,还特地验了阿远那份饭菜,确是无事,可是阿娘那日只在酒中仙用了饭食,太医也说她是用了不洁的食物,除了酒中仙,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了。”
“我在杂记上看到一个中了蛊的人腹泻,并非是因为饭食不洁,而是蛊虫捣的鬼。”
饶是程钤心中有了预感,还是忍不住心头微颤,蛊虫之前只存在传说中,是南边极恐怖的一种存在,若不是那个神秘的火人,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蛊虫会出现在京城。
“要真是蛊那该如何是好”程钤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若是毒还能求名医帮着解,可是蛊”
天底下能解得开的人怕是不多,再想起程锦方才说的那火人的惨状,程钤几乎都快要支持不住了。
“大姐莫急,南蛮的蛊虫虽然可怕,但医家并非无解,当年庄敬皇后曾在南蛮用医术解蛊,便是宫里的太医不曾得她真传,鸿山书院的夫子想必也是能解的。”
“南蛮蛊虫从不曾出现在京城,宫里的太医如何会解鸿山书院夫子从不曾下过山,如何能求得他给阿娘解蛊”程钤急道。
“若是阿娘真中了蛊,不管有多难咱们也得想办法,不过眼下未必就真是中了蛊,大姐也莫要着急。”程锦劝慰道,“你刚才说当年的那位严掌柜被打发到庄子上了,不知能否寻到他我想问他几句话。”
程钤点点头,“明日我就使人去将他带来问话,但是那庄子离京城远了些,来回怕是要三四日。”
程夫人当年迁怒严掌柜,将他远远地打发到离京城最远的庄子上去
“此事耽误不得,我明日一早就去庄子上问他。”
“不可,”程钤瞪了她一眼,“外头乱得很,你又是个搅事精,你便乖乖待在家中,不得出去到处乱跑了,我去同娘亲说,你们也暂时别去大觉寺了,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大姐,你难道以为两边明日就要开战么外头也不似你想象的那样。”程锦哭笑不得,“无论是皇上表哥,还是祁王都还未准备好,虽必有一战,但起码也要等到一年之后,总不能因为害怕出事,成日待在家中吧”
“祁王能等那么久么”程钤微微摇头,“皇上表哥已然亲政,时间拖得越久,对祁王越是不利,难道他要等到一年后,南边的官员全都被清洗一遍再动手么那岂不是毫无胜算如今这局势已是一触即发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准备到万无一失的。”
“可祁王妃还没死呢,祁王妃就这么一个儿子,祁王世子在京城,便是把身家性命交给了皇上表哥,祁王若是要反,皇上表哥定会立刻斩了祁王世子祭旗,所以祁王妃绝不会让祁王在她活着的时候谋反。”
“可祁王妃身子不好,谁能保证她能活多久祁王府里还有个备受宠爱的侧妃虎视眈眈,这祁王妃怕是说没就没了。”
“有武州大都督在,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瞧这祁王妃也不是庸常之辈,否则也不能在不受宠爱的情况下,在祁王府里做这么多年的王妃。”
那位祁王妃本身是弱质女流,可她却是武州大都督的爱女,武州大都督有五个儿子,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无论是武州大都督,还是祁王妃的五个哥哥,待她都十分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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