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韶光

    我不清楚，那天我坠崖之后，姐姐和那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何事看着姐姐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渺小的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能做。

    每当这时，我心里对那个人的厌恶就会多上一分。

    我想，他想杀我时的心情，我大抵也能够体会了。

    我并没有在凉亭中逗留多久，姐姐不开心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或许一个人的时候她更能想清楚一些事情。我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凉亭。

    走之前，我又回眸瞥了一眼那道孤清的背影，形单影只，凭影相吊，仿如三途河畔执念太深，不入轮回的孤魂，驻首千年等一不归人……萧瑟着流年的落寞。

    从水上长廊的木板上走下，我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景夙，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神色中是少有的焦迫。

    “怎么了”

    我加快脚程跟上他的步伐，他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回过头来看我。

    “等会再跟你说，你先跟我来！”

    我们来到了武试之地的传送台上，六扇流音壁搭支成一个立体露天天坛。现在并非开启时间，这能造梦穿梭的流音壁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墙壁没什么不同。

    我和景夙席地而坐，他甚至还用隐身符和噤音符又设下了一层结界，正襟危坐的样子让我不禁疑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世，出事了！”

    “哦。”

    景夙跟我大眼瞪着小眼，似是对我这淡定的反应颇为不满，他撇了撇嘴，朝我挤眉弄眼。

    “你就不能再激动一点，再好奇一点，表情变化再丰富一点吗”

    “……”

    我汗颜地看着他在我面前做出一系列惊讶的示范动作，心里收回之前的猜测，看他这样子，应该发生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说吧，你是又看上了哪家姑娘，让我帮你去刺探军情”

    景夙咧了咧唇，脸上挂着标准的痞笑向我所在的位置挪近，“无双城典当坊老板娘的儿子的妹妹的闺蜜家新招的那个女绣娘每天早上路过的一座小桥上的说书女秀气可人，颇合我意，我想让你去当个媒人牵个红线……”

    景夙瞅着我越来越黑的脸色，上扬的嘴角陡然耷拉下来，无语又无奈地敲了下我的脑袋，佯怒道:“真以为我要这样说啊，你这丫头，就不能把我往正经的方面想想……”

    “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太不正经了。”我碎碎反驳，“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是罹欢和窈窕，他们俩最近……很糟糕。”

    景夙的眉头蹙成一个川，我感觉他所说的糟糕，应该不只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情感。”

    “景夙，我怀疑你在和我开玩笑。”

    罹欢和窈窕，虽然看起来是一幅相看两厌的样子，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俩的感情坚固着呢，能有什么好糟糕的！

    景夙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我心里所想，再次无语地敲向我的脑袋。我抓住他的手指，眼中透着威胁的意味。“还敲，我就让你只有四根手指。”

    “行行行”他讪讪地收回，叹了口气后继续进行刚才的话题，“再好的感情，也会遇到第三者插足啊。”

    第三者……

    我沉了沉眼眸，示意景夙继续说下去。

    四下静谧，偶有鸟鸣响起，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景夙叙述的声音。阳光毫无遮拦的落在我们在身上，勾勒出我们慵懒散漫的坐姿，和与之相反的严肃凝重的神色。

    我静静地听着，从景夙口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红鸾日那天，有人向窈窕告白，而告白的那一幕，还好巧不巧的被偶然经过的罹欢和景夙撞了个正着。

    若是普通人倒还没什么，可偏偏那个叫谷楼羌的青年，见多识广，满腹经纶，是个难得的偏偏才子。

    连景夙这种眼神尖又挑剔的人，说起他时也是一脸不情不愿地承认，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那个青年都和窈窕极为相配，说是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和窈窕的父亲有些交情，一个是书香世家，一个是名门医后，所以窈窕的父亲也有意撮合他们两个。

    这个人，不是窈窕三两句话就可以打发的掉的。

    而且依景夙所言，他似乎对窈窕痴心一片，铁了心要娶她，这朵烂桃花，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窈窕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婚姻大事，如果她不愿意，就算是她的父母也逼迫不了她吧！”

    “这是自然，可是……”景夙貌似是想到了什么烦躁的事情，一向注重体面的他，头发都快被揉成了鸡窝。“你也发现了吧，窈窕心悦罹欢。”

    我点点头。

    “果然，全世界都知道了，就那个木头、呆子、傻缺，自己还不开窍。”

    景夙说话的口吻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说道:“我跟你说，那木头看见未来媳妇儿被人告白了，居然还说……”

    景夙清了清嗓子，向我现场还原罹欢当时的反应。“哦豁，居然还有人不嫌弃你长得丑和内在的泼妇属性，窈窕，遇到这种好男人就嫁了吧，省得以后人老珠黄再来后悔，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你面前，你却没有好好珍惜”

    景夙一拳锤在地面，仿佛是把那石头当成了某个人的脸。他这一情绪爆发得突然，我却觉得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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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一眼万年（下）
    我虽然不是什么花痴，但对着这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也难有招架之力。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如一阵无孔不入的微醺暖风，直直沁人心扉。

    不笑时，这个人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飘渺清华不可靠近，而一旦展颜微笑，就仿佛所有的光明与美好都凝结于此，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太……太犯规了。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这样子有多么祸水吗

    “我说，你再顶着这样一张脸，笑得那么荡漾，小心我把持不住啊！”

    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珠子却透过指间的缝隙不住的往他脸上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忍住，千万别流鼻血……

    “哦，那我到是有点好奇，你把持不住会怎样”

    男子稍稍偏头，眸子晕染着水光，那疑惑中又带着点点无辜的表情，若是叫外面那些仰慕他的女子看见，不知道要痴狂成什么样子。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肯定是非常狂放，非常热情的……”

    我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鞋面，脸上的热浪一丈高过一张丈，声音却越来越低。其实，后面的话连我自己都没想好，脑子一热就胡言乱语了。

    “嗯有多狂放，有多热情，在下能否指教一二”

    啊啊啊——！！！！

    我的内心在抓狂，同时又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懊恼。我的大脑都已经烧得快当机了，他却还是一派悠然自得神采奕奕，这样看起来，我倒像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以前，从来只有我给别人下套的份。

    一种被耍的不爽感暂时代替了羞涩，我伸手捂上他的嘴，故作凶狠，“你再笑一个试试，我会叫你哭得很有节奏感！”

    男子微微一愣，忍住夺喉而出的笑意，面对我霸道的要求，竟然乖乖的顺从了。

    他颔首，不再言语，亦不再有其它的动作，只是注视着我的金瞳里潋滟出缱绻柔光，诉说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唯美。

    我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一片星空，而我是那轮唯一的月，枕上月，心上光。

    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我们似乎认识了很久的眼神看着我

    就在我揣测的时候，突然感觉手心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丝丝酥麻让我整个人都石化僵硬在原地。

    那是，他的唇。

    他、他刚才吻了我的手心！

    我下意识的就想要把手缩回来，但转念又一想，做都已经做了，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岂不是显得我很怂。

    不行，怂就输了！

    “乖乖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男子伸手指了指我的手，我会意地松开他的嘴。

    “小世，我送你出去吧。这北山处处被我设了禁制，进来容易，出去却难。尤其是寒潭周围的竹林，若无专人引路，十有**会永远迷失在林中！”

    “那就多谢你了。”

    进来时，我就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古怪，他所言绝非虚假，现下，由他带路是最稳妥的方法。

    我想起了坠崖前看到的姐姐的脸，写满了恐惧与惊慌，她现在一定很担心我，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又忘了我说的话了吗，不用对我说谢谢。再这样，我可就不帮你了。”

    我明白他的坚持，笑了笑，“好。”

    男子拂袖向林中的某处而去，宽大的长袖荡漾浮游，无风自动，飘曳出蝶羽般的美丽。

    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竹叶飒飒地划过衣袍，缥缈的雾气在我们的四面八方萦绕，身后的景象被雾气吞噬，唯有往前走的道路，是清晰的。

    这儿的竹林，和我在万花谷见到的那片如出一辙，同样的清静幽谧，若不是时辰不对，我或许还愿意花些功夫来此处探访一二。

    这么说来，北山被列为禁地，是因为里面隐藏着太多的危险，但听这个男子的口吻，这些危险似乎都是因他而起，而且他貌似对这里很是熟悉的样子……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我走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步伐前进。看着他那颀长的背影，心中有种淡淡的忧伤。

    他就在我的眼前，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却给我一种如何抓也抓不住的感觉。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我似乎看到过有一个人，甩开了我牵着他的手，我拼命地叫他的名字，叫他别走，他还是走了，走得义无反顾……

    我分不清，那是我的记忆，还是别人的记忆。

    脑海里思绪万千，我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了下来。



第121章、一眼万年（上）
    落尘崖悬崖陡峭，崖壁却十分光滑，连枯藤杂草都没有，更不用说救命的树枝了。

    我的身体在重力加速度下飞速地往下坠，扑面而来的风如刮骨刀一般，刮得我的脸又冷又疼。

    视野里里除了石头就是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冰穹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我拼命的召唤它，它却迟迟未来。

    是更悲催的是，我发现落尘崖下面似乎是设置了某种禁制结界，我在这里，完全使用不了自己的灵力。

    和当初被下毒那种感知不到自己灵力的状况不同，我现在是有力量，但是却用不出来。

    穿过了云层，我渐渐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象。澄澈如镜的深潭映入我的眼帘，面积比我常去的莲湖还要大上几倍。

    按照我刚才掉下来的那个高度，要是直接就这样一头扎进水里，水面产生的冲击力跟撞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蓝澜自从上次醉酒后就一直在沉睡，是指望不上它了。为今之计，我只有动用头上的飞羽，尽管它已经不可能缓冲我的下降，但至少可以让我的身体不用直接和水面接触，降低了受到伤害的风险。

    我正要念动口诀，忽然眼尖地发现，水面中心的磐石上，居然坐着一人。

    我现在下落的这个方位，就正好在他的上方。

    “喂，快躲开——”

    我甫一张口，就吃了满嘴的风。

    离得太远，风声太大，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我的声音，但那人却好像感觉到了。

    他缓缓朝我的方向仰起了头……

    眸光相对，一眼万年。

    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天上地下，只余下那一袭白衣墨衫的谪仙身影，鼻若悬胆，眉目如画，仙姿秀逸，风华绝代。

    一直以为，美这个字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但现在看到他，除了这个字，我却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此时的惊艳。

    那是穷尽世间笔墨，任何词藻都无法描绘出的天人之姿。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

    宛如神邸的样貌，足以让天下人都为之沦陷。哪怕是女子，也及不上他的半分精致。

    我仿佛忘了自己还得在下坠，还处在生死一线的鬼门关。他看着我，却笑了……

    踏空而行，白袍在风中翻飞，猎猎作响，他迎着我，飞来。

    修长有力的手臂，蕴藏着翻云覆雨的力量，而现在却用来护我。

    我被他打横接住，双手落在他的肩上，咫尺的距离，我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五官，完美无暇，但似乎我又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

    我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饱含着前世今生的悸动。

    纵然轮回转世，我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曾经，忘记了所有前程往事，可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心，没有忘记这份爱。

    这颗心仍旧在跳动，就像那道模糊的影子仍旧锈刻在我灵魂中，从未离开。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我终于又再次见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放不下的深爱。

    直直的迎上他那双鎏金瞳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大脑不经意间想起那些女生口中的传闻，应当便是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