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红尘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姬叉
有趣的是,他的“药杵”是一根狼牙棒,看上去比他大腿还粗,狰狞的狼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和他清秀的外表形成了离谱的反差。
这是他修武的兵器?
“喂!”李青君看了半天,忍不住笑:“狼牙棒能捣药吗,前端不是尖齿?”
少年停下手,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重点关注了一下两人的枪囊,答非所问:“夜里进山多有不便,二位还是小心些。山顶有怪虎,别接近,若是不慎惹上,立刻跑,它不会追。”
李青麟问道:“小兄弟姓秦?”
少年随意回答:“秦弈。”
李青麟又自我介绍了一遍,续道:“我兄弟进山寻仙,听樵夫唱曲,极具意味,据说是秦兄所作?”
“哦,早年听游方道士唱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李青君早觉得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不可能是什么高士,闻言道了声“打扰”,就想上山。
李青麟却忽然道:“看秦兄模样可是药师?可有各类解毒药?我们求购几粒。”
李青君奇怪地看了看兄长,他们各类准备都很齐全的,临时又买什么药?
“没有各类,一丸尽解。”秦弈随手丢过一个布袋,“里面两丸,十两银子。”
李青君接过布袋,看着里面两枚红枣似的药丸,嗤声笑道:“哪有解百毒的药丸,你这是什么丸?”
他的声音清脆,这么嗤声一笑,那种横枪立马的凛然英气冲淡了许多,倒有了些娇憨感。
秦弈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咧嘴笑了:“这叫吃枣药丸。”
第二章 拒仙
吃枣药丸是什么鬼,又哪有解百毒的药?怕不是遇到了骗子?
李青君神色不忿,正要说什么,李青麟却摆手制止,给了银子道:“我们兄弟此番进山寻仙,却没有太多时间,消磨不起。小兄弟长住此间,熟悉状况,不知可否随我们上山做个向导,必有重酬。”
“不去。”秦弈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屋里走,“寻什么仙,吃饱睡好,无虑无忧,岂不就是神仙?”
少年李青君怒道:“喂!你什么态度!”
秦弈却已经进了屋内。
李青君气鼓鼓地就要下马,被兄长一把拉住:“别胡闹。”
“干嘛对他这么客气?这明明是个骗子,哪有解百毒的药!”
李青麟勒马而去:“李六的报告,近期进山颇有中毒者,村中秦姓少年一药而愈。许是熟悉山间特殊毒瘴,配药有所针对吧,应当是比我们自备的药合适些。何况此来见闻,你真不觉得这少年有点特别?”
“多半装腔作势,村民配合他营造些氛围,以便行骗。”
李青麟哑然失笑。
李青君快马跟上哥哥,又问:“既然哥哥觉得他有用,为什么不坚持请他向导?”
李青麟微微一笑:“且不急……向导是带路的,可他能带你找到仙人么?”
李青君又愣了一下。
显然不能嘛。
他们不是来爬山看日出的,而是试图山里寻仙的。山不算太大,所谓有仙缘的传闻也流传了不知多少年,哪寸地方没被人调查过?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目的地,自然也就没有正确的路线,进去也不过试试缘法而已,又何须向导?
李青君一时有些气馁,挺直的肩膀也微微塌了下去:“所以哥哥也是和旁人一样,本就没把这趟寻仙之旅放在心上的吧……”
李青麟回首看向来处:“那个秦弈,最后说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乡间鄙夫,自以为是,胡说八道而已。我一枪捅他个窟窿,看他还怎么无虑无忧。”
“哈……”
声音一路去远,秦弈枕着手臂躺在屋中,狼牙棒就搁在床头。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兄弟俩的对话,听到最后,他笑了一声,似是觉得李青君的话很好玩。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他识海泛起:“你笑什么,这兄弟俩武道修行似乎很不错,或许真有实力把你捅个窟窿。”
这声音直达魂魄,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实际上也算不得声音,更分不清男女,就像是直接在你心里形成一句话一样,诡异至极。秦弈却似是习惯得很,懒洋洋道:“我笑的是这世上真有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为什么会以为别人看不出呢?”
那声音顿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小姑娘?少年人本就喉结不显,声音尖细了些也寻常。”
“因为你没有鼻子,闻不到她的清香。”
“……”
“再说哪有那么漂亮的少年,那小脸蛋满满的胶原蛋白,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装着一脸英气,那股娘味儿闭着眼睛都感觉得出来好么?你以为有美颜滤镜啊……”
“胶原蛋白是什么东西?美颜滤镜又是什么鬼?”
“……不关你事。”
那声音叹了口气:“管她是男是女。你看见了吧,世人多少寻仙问道,虔诚不已,真给他们仙缘,怕是跪个三天三夜都甘之如饴。让你修仙怎么就是不肯修呢?”
“我不是已经在修仙?你看我今晚又打算通宵……”
“这也叫修仙?别拿忽悠他们那套来忽悠我。”
秦弈冷冷道:“你也别拿忽悠傻子那套忽悠我!”
一边说着,随手就把狼牙棒丢进了床边洗脚水里。
识海里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拿我捣药拿我锤钉子我都不说什么了,再把我塞洗脚水里,我跟你没完!”
狼牙棒“腾”地从水里蹦了出来,冲着秦弈就敲。秦弈靠在床头飞起一脚,正中棒柄,狼牙棒在空中转体几圈,“啪”地砸在墙上,顺着滑了下去,在地上弹了两下不动了。
浓浓的怨念在棒身上满溢。
“喂,棒棒……”
“说了一万次,我叫流苏。”
“一根狼牙棒的器灵,叫流苏……这俩玩意是一个画风么?你原主人是谁,心里不能有点13数?”
流苏冷笑不语。
秦弈又问:“棒棒,你看这两人对付得了山间的问题么?”
自从秦弈穿越过来,这座山也开始有了变化,一是山间多出了毒瘴,总有人进了山就生病;二是乱石堆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只很奇怪的插翅虎。毒瘴不是毒,是流苏带出来的空间怨气,那长了翅膀的老虎倒和流苏没关系,而是先前那两人埋下的“化妖瘴”导致的结果。
两个问题都和秦弈有关。
流苏懒懒道:“让你跟我修仙,你又不肯学,不然怎么会对付不了一头刚刚开始化妖才几天的老虎?”
“因为它要不了我的命,可你会。”
距离穿越已经有段时间了,秦弈回忆当初场景,已经完全能够理顺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流苏在夺舍,恰逢自己穿越,还想直接吞噬了自己的灵魂。结果自己一个世界完全格格不入的文化差异吃得流苏吐出来,反而被自己占据了躯体。流苏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灵魂力量受此重挫变得虚弱无比,退回棒子里苟延残喘。
于是流苏号称教他修仙,将来帮它重铸身躯。
但秦弈不敢学。
要知道现在原主的灵魂都已经被流苏吞噬了,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天知道它教导的修仙功法是不是暗留后门,方便它再度夺舍?秦弈自认没那么头铁,不敢尝试。
本来秦弈甚至想丢了这个狼牙棒,但实在对这个修行的世界太过好奇,终于还是把它带在了身边。反正现在它很虚弱不是?
真香。
流苏冷笑道:“反正我可以告诉你,这怨气不久自散,不需要人解决。可这老虎已经开始妖化,就靠我教你那点缚妖阵,尤其你还没有修行,根本束缚不了它太久,早晚会开始伤人。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你就必须跟我修行。”
秦弈抿了抿嘴,憋了半晌才道:“反正我总会解决的。”
流苏嗤笑不已:“你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已经无人问津的仙迹重新往外传扬,吸引寻仙者来除虎?”
“终归比村民们靠谱点,我看这李家兄弟就有点本事的样子。”
流苏笑道:“如果要走你这路子,我倒有个更十拿九稳的主意。”
“什么?”
“这李家兄妹非富即贵,只要把他们坑死在虎口之下,这老虎包保要被人剥皮抽筋,绝对没有活命的余地。你却反倒提醒他们不敌便跑,老虎不会追……”
“呸!”秦弈翻身而起,跑到屋角将狼牙棒拎起来,再度塞进了洗脚水里。
流苏在水中破口大骂:“妇人之仁的蠢货!如果他们伤在虎口下跑出来,第一个就拿你出气!”
秦弈根本不理它,转身走到屋角。屋角有小炉候火,陶罐微热,隐隐散着丹药的清香。
制药炼丹之术和一些简要阵法布置,既是秦弈在擦边满足对这个世界修行的好奇心,也是流苏希望展示“我真能教你修仙”的证明,双方在这个方面倒是一拍即合,一个学得认真,一个教得用心,没有吵吵嚷嚷的争辩。
秦弈盯着炉火看了一会儿,默默盘算了一下时间,又顺手取了一壶酒,走到窗前小口小口地喝。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漫天星月生辉。
人间更漏不到处,虫蛰蝉鸣,小酒微醺,秦弈一直觉得这样的环境本身就几近于仙。脱离了车马喧嚣,远去了勾心斗角,这月色的清辉,田野的芬芳,世俗之人又留意了多少?寻仙寻仙,到头来寻到的还不是自己这种别有用心的欺骗。
秦弈一直觉得,如果能把山间的问题解决掉,其实一辈子窝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前世是坠崖而死,穿越至此无异于重获一次生命,就享受生命不好吗?
他传唱《好了歌》,倒也不是装仙境,而是真的见多了寻仙者,有感而发。
“你说,这夜多美……”他喃喃地说着,仿佛梦呓。
闹别扭中的流苏“嗤”了一声,似是不屑。
而事实上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认为秦弈非常适合修仙。他有种很恬淡的气息,不执、不妄、没有入世封侯之念,好像一间草庐就可渡平生,这种人比那些虔诚叩首执意苦求的人更适合修行。
可惜他不肯修。
其实天知道,所谓的恬淡不入世,在秦弈的世界里另有称呼,叫宅。
第三章 不信仙
慢慢喝完了壶中酒,秦弈看了看院子里的月晷,再度盘算了一下时间,转身回到炉火前。炉火被风带得微晃,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护住风向,再也不走开了,认真专注地盯着炉火,两眼一眨不眨。
也不知盯了多久,炉火上的陶罐微微晃动,似有微光隐现,芳香扑鼻。秦弈飞速扣下罩子,炉火顿熄。
小心地揭开罐子,一枚青湛湛的丹丸安静地躺在罐子里,有隐隐光华绕着丹丸一闪即逝。
“成了?”
“成了。”流苏的声音再度浮现,“说你无求吧,做起事来却熬得住性子,炼药这么枯燥,盯着一动不动的事你怎么就能做得这么安稳?”
“你给我一个游戏,我能更久不动。”
“……你把炼丹当成了某种游戏?”
“差不多,反正也是升级……”
“算了。”流苏很是无语:“反正你之前那种药丸,只是解除怨气侵袭致病,并不是解毒丸。这一枚才是真正可以一丹解百毒的仙丹——当然,这不过是第九品最下阶的玩意,仅限解凡间之毒,还要看中毒程度。但已经可以说,你基础入门了。”
秦弈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有些翻涌。
把丹药捧在手心,真能感觉到有一种能量在流转,仿佛蕴含了很多很多玄妙的意义在其中,无法分辨。
两个多月了,终于练出了第一枚脱离了“凡品”的“仙丹”。
这是没有修炼任何功法,没有一丝灵力,没有特殊药材特殊火种特殊丹炉,纯粹用高明的炼丹药方和火候掌控,炼制出了仙丹!
“现在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流苏冷冷道。
秦弈去墙角拎起了狼牙棒,棒身黑不隆冬,但在月色下却似乎能隐隐看出一丝暗红色泽,仿佛残存万年的血迹,细思有些狰狞。他叹了口气:“没有修行,都可以布置阵法、炼制仙丹。你教给我的应该是很高端的法门吧?”
“也是你契合之故,你是我见过最适合修仙的人。”流苏也没再和他争吵,反而夸奖道:“如此悟性,又耐得住性子,澄明清净,便是许多自称有道行者也及不上你。”
“就别天天重复着怂恿我修仙了。小命最要紧,夺舍这种事情想想都恐怖,谁敢赌?”
“就是太怕死。”流苏冷冷道:“之前教你练的丹药,你一枚都不敢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起个吃枣药丸是什么意思,这枚新丹你又想怎么命名?”
秦弈没回答,出神地看着丹药,忽然道:“你想教我修行,为的是让我将来有能力助你重塑身躯对吧?”
流苏没好气道:“对。”
“那我说把你送出去找过一个主家,你又不同意。多少寻仙者都会把你当宝贝供起来,又何必和我在这较劲?日复一日磨着我,说着一模一样的车轱辘话,有意思吗?”
流苏冷冷道:“这两三月来,你提防我,我又何曾不在观察你?你虽怕死多疑,内心倒良善,别人则未必。我不过一缕残魂,并无自保之力,也怕所托非人,万劫不复。”
秦弈笑道:“你这么一个恶毒的器灵,居然会怕所托非人?”
“我不是器……算了。”流苏若无其事道:“正是因为我这种……器灵,才更知道遇上了同类是什么下场。”
“好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流苏悠悠道:“反正我在山间千万年都等过来了,很有耐心,你既然对炼丹布阵感兴趣,终有一日会忍不住跟我修行……说实在的,让你把我扔了,你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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