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 三王会
确定了试刀目标,贺路千在玩家论坛里搜索与原东可、原喜信父子相关的帖子,甚至匿名与熟悉海州高层隐秘的少数特殊玩家发帖交流。如此借玩家之耳目对海州原家有了大概了解,贺路千才于复丰二十六年六月下旬趁着夜色启程。
海波平静时,贺路千踏浪疾驰;风浪相拥时,贺路千浮空规避。
仅仅两个小时多一点儿,贺路千便如履平地飞越了普通人类眼里的天堑海峡。
贺路千抵达乐州海岸的时间,大约晚上十点左右,日落已久,弦月未升。不调用超品层次力量,贺路千视野内仅有依稀可见的寥寥灯火,没有条件欣赏土著世界的乐州。贺路千索性避开夜猫子玩家较多的村镇和城池,以一条偶尔弯曲的直线直扑海州。
抵达海州之后,贺路千不再刻意藏匿行踪。遇到海州玩家,贺路千匿名发布机缘任务,督促他们搜集平海王原东可的近况;遇到郡城,贺路千间或突袭郡太守府,审问土著修行者眼中的海州原家和撤藩始末。
如此忙碌一夜,贺路千渐渐对原东可、原喜信父子有了更深层次了解。
原喜信作为原东可的嫡长子,十四岁时便被原东可送往皇宫当差——说是当差,其实就是做人质。
原喜信在安车骨皇宫活的非常不开心,据说经常被安车骨勋贵或直接或间接地羞辱,心态渐渐变得对安车骨贵族又畏又恨。原喜信没有铮铮铁骨,当安车骨强横时,原喜信为了活下去,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尊,磕头虫般到处磕头下跪,以奴才形象乖乖侍候安车骨勋贵。
然而,原喜信跪的不是安车骨勋贵本身,而是安车骨勋贵背后的绝对武力。原喜信内心深处的核心价值观,仍旧是传统的以武为尊:你比我强,我就是你的奴才;我比你强,你就是我的奴才。
当安车骨内残变弱后,当安车骨四大超品或死或囚后,昔日的好奴才原喜信毫不犹豫选择了背叛旧主。原喜信对安车骨勋贵的恐惧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做人质期间积累的各种委屈和怨恨,渴望把那些他曾经屈意讨好的安车骨勋贵一一踩在脚底下:“你们这些‘老爷’,都跪下来体验体验奴才生活吧。”
原喜信在京师皇宫做了十六年人质,曾亲眼见证安朝天后的各种权谋。苏尼奇袭杀叶兰常那之初,许多朝臣和地方大权那时候都认为苏尼奇即将独揽朝政大权,唯独原喜信以他对安朝天后和小皇帝的了解,做出相对准确的判断:苏尼奇必然死于洝朝天后之手。
于是,原喜信撕毁他的好奴才形象,开始为推翻安车骨而积蓄实力。
原喜信久在京师做质子,复丰二十年才侥幸回到海州。
而苏尼奇袭杀叶兰常那的时间点是复丰二十一年八月,泥毒番平乐王联军进攻乐东岛的时间点是复丰二十一年十月。原喜信那时候空有100级实力和平海藩王太子虚名,手底下没有多少可靠亲信,仿佛一个光杆司令。原喜信探知平乐王荡平乐东岛野心,遂率领仅有的亲信赶赴彭公岛,希望助战泥毒番平乐王联军展现实力、获取人心。
奈何,原喜信遇到了贺路千。
泥毒番平乐王联军惨败彭公岛,随后泥毒番境内处处叛乱;平乐王灰头土脸;原喜信的立威打算和结盟平乐藩国的政治野心,也全都都变成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平海藩国是原东可打拼出来的功业,平海藩国的文武官员也都是效忠原东可多年的亲信部下。原东可仿佛大权独揽的皇帝、国王,不对,不是仿佛,原东可在海州,他就是大权独揽的初代平海藩王。
强势皇帝的皇太子,强势国王的王太子,本来就不好做。原喜信想在原东可活着时候建设以自己为主的派系,难度又凭空提高一档,可谓难上加难。
而泥毒番平乐王联军在彭公岛的惨败,又让平海藩国文武官员鄙弃原喜信的眼光:“你连乐东岛的胜败都无法预测,还想预测安车骨的胜败?等你搞定了乐东岛,再奢谈推翻安车骨吧!”
兵败彭公岛后,原喜信在海州越发地孤家寡人。
但是,原喜信不甘心,也不接受失败宿命。
原喜信依旧高举反洝旗帜,对外积极联络平云王、平乐王、乐东岛等势力,对内努力说服原东可旧部。复丰二十五年春之前,原东可或许存着检验原喜信作为平海藩继承人是否合格的念头,有意识地放任原喜信在海州境内串联文武官员。
可到了复丰二十五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原东可突然间放弃了中立默许态度,疾声厉色地要求原喜信停止一切反洝行动。
原喜信拒绝,并警告原东可说:“小皇帝生来薄情寡恩,天后视我等为耕牛、猎犬,待他们缓过来劲儿,必然一一诛杀南方四藩。我不是非要造反,而是不造反就会死。”
原东可对原喜信的警告充耳不闻,继续疾声厉色威胁说:“你若再这样悖逆妄为,我就废了你,改立你三弟为王太子。”
原喜信却蔑视原东可的威胁,呵呵笑说:“你想废就废吧!大丈夫自当以超品封王,不成器的老二、老三,才会在乎什么王太子。”
却是原喜信自信他能够凭借天赋晋阶超品,像原东可那样打拼出藩王或真王基业,怎会真心在意什么王太子继承权。只要晋阶超品,我就是行走世间的“王”,不需要继承你的平海藩国。
原喜信的三弟原喜孝,他的天赋其实不差,已经于复丰二十五年晋阶二品。但与原喜信相比,原喜孝顿时不够看了——刚迈过二品,与屹立一品巅峰多年,显然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即使原喜信不在乎王太子,原喜孝哪有底气虎口夺食?一旦原东可老病逝世,原喜信就能想怎么杀他就怎么杀他。
当原东可执意把平海藩国转交给原喜孝继承时,原喜孝当即吓得痛哭流涕跪地,恳请原东可收回成命。原东可恨原喜信悖逆不听话,又恼原喜孝没有胆气承担责任,如此僵持一段时间,原东可恨声大骂:“既然你不想继承平海藩,那就让朝廷撤了平海藩吧。”
以上种种,便是原东可上书请求撤藩的内因。
原东可又把原喜信当成随时有可能招来灭门之祸的隐患,果断以其超品实力强行镇压原喜信,而后把原喜信挟持到京师请罪。
超品修行者赶路效率极高。
以贺路千为例,他若日夜兼程全速奔跑,大约一日一夜再多一点儿,就能从海州赶到京师。可修行者一人成军,贸然前往京师,性质堪比地球二十一世纪一支地方部队突然无故向京城进军,极其容易引来上位者的忌讳。
炐朝到洝朝,修行者官员实力越高,其行踪越需要向朝廷及时汇报。在没有收到朝廷正式批准文件之前,在洝国皇帝、洝国天后允许原东可上京觐见之前,原东可必须尽可能地龟速赶路。同时,原东可为了与平乐王、平灵王等势力划清界限,又主动放弃了通过灵州、乐州的陆路和不便接收诏书的海路,改而借道昌州向北行。
如此慢悠悠走了将近一月时间,原东可才慢悠悠晃到昌州与海州的边界。
原东可的上京之路,走的实在太慢了。
贺路千追蹑两个小时,便轻轻松松追上了原东可的车队。
原东可的车队称不得奢华,却也有三百精兵护卫前后。但或许害怕洝国朝廷忌讳,三百精兵里除了负责囚禁原喜信的四名二品修行者,余众全都是七品、八品、九品层次的修行者。这样的三百精兵,对于贺路千来说,连炮灰都算不上。贺路千祭起刀域后一个冲锋,就能瞬间歼灭三百精兵。
当然,原东可车队的核心是原东可。若不能拿下原东可,杀死三百精兵毫无意义。
贺路千隐匿超品气息,谨慎拉近距离,先试着以游戏系统等级体系感知原东可的实力。
103级!
看清楚原东可头顶上的黄色等级标志,贺路千露出灿烂笑容:“原来只有103级。
谈及超品修行者的实力,需要简单介绍一番。
修行者晋阶超品之后,发展方向骤然十倍百倍地增加,个人的特色越来越突出。又因为超品武学的工具类放大作用,修行者的实际战斗力也渐渐与修行者自身最基础的力量、速度等绝对身体素质脱节。
以地球二十一世纪世界观解释,就是人类比拼各自的速度时,电动车、汽车、飞机等产品的性能参数和驾驶员的驾驶技术变得越来越重要,而驾驶员自身的速度、力量、耐力则相对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位跑三四百米就气喘吁吁的宅男驾驶汽车,与一位世界级长跑运动员骑电动车,后果的极限速度显然不如前者。
当然,力量、速度、耐力等身体素质,也有它们的作用。
当两名超品掌握的武学品阶相同时,相当于两名驾驶员操作同一款汽车赛跑。这时候,优秀的身体素质能够让你完美发挥汽车的潜力,也能延长你的持续性驾驶时间,遂变成克敌制胜的关键。
所以,贺路千与原东可谁强谁弱,并不完全取决于表面的等级或力量、速度等身体素质。双方的超品力量特性是否存在克制关系,双方对超品力量的掌握熟练度和运用技巧,有时候比纯粹的等级更加重要。
原东可的超品力量,究竟有哪些特性呢?
非但遗憾,贺路千始终未能收集到准确情报。
因为玩家群体低,他们没有机会详细刺探出原东可的超品武学;又因为原东可近些年很少亲自出手,即使出手也很少进行生死战,海州土著官员也难说清楚具体细节。甚至武林江湖对原东可的印象,也主要停留在二十余年前的荆州之战:那时候,原东可的绰号是“鬼刀”。
传说中,原东可激活他的超品武学,白日霎那间变成黑夜,鬼如刀,刀如鬼。
但是,原东可具体怎么“鬼如刀”“刀如鬼”,却一直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贺路千此番奔袭原东可,心中并没有必胜把握,只是试着先和原东可打一场。
当然,无论如何说,贺路千毕竟已经105级。
105级对战103级,贺路千有等级优势,又有无间地狱竞技场经验优势,理该能够斗得过原东可。
尽管如此,贺路千也没有莽撞出击。确认原东可等级完毕,贺路千轻手轻脚退到远处,继续躲在暗中调查以原东可车队为中心的周边十余公里的地形。如果袭击顺利,熟悉地形可以降低原东可逃窜的概率;如果袭击不顺利,熟悉地形可以提高贺路千逃亡的概率。
另外,也能排除隐患,瞧瞧附近有无高手隐蔽护卫原东可。
事实证明,小心无大错,贺路千排查到原东可车队的正前方数公里,骇然发现两道不加掩饰的超品气息。
贺路千小心翼翼拉近距离,在蜿蜒山道入口处看见两位既陌生又熟悉的老者。陌生是因为贺路千从未与他们打过交道,以前也不曾见过面;熟悉是因为贺路千通过玩家论坛,早就把他们俩的形象记在心中。
围棋棋盘左侧的老者,头顶黄色的104级标志,他是平云王薄常武。薄常武头顶蓝色瓜皮帽,刻意遮住了象征他剃发宣誓效忠安车骨的两条小辫子,只能通过衰老的脸皮和灰白色眉毛直观感受他的衰老。
围棋棋盘右侧的老者,头顶白色的101级标志,他是平乐王魏云福。魏云福的头顶从前到后剃光了头发,只保留耳朵上方的两小块。两块头发不剪不修,各自编成一条辫子,垂到肩后。
前后剃光头发,两侧结成小辫,这是土著世界安车骨勋贵钦定的发型。无论丰人修行者,还是其他草原部落或番邦的修行者,如欲向安车骨称臣效忠,必须剃成这样怪模怪样的两条小辫发型。
第250 鹬蚌相争
第250鹬蚌相争
安车骨强硬推行的剃发,规模小于地球二十一世纪历史中的满清剃发易服。原因是安车骨修行者蔑视非修行者的反抗情绪,他们既不需要非修行者百姓的支持,也不在乎修行者百姓的反对。安车骨勋贵只需要修行者的臣服,所以他们强硬推行的剃发制度,仅仅严格约束九品及九品以上的修行者。
除了安车骨部族,其他九品之下的修行者及非修行者百姓若敢私自剃发,反而是一种罪行。
反抗者眼里,两条小辫发型是一种耻辱而臣服安车骨统治的修行者和百姓眼里,例如稳定多年的北方各州,两条小辫发型却已经异变成权贵的标志。那些胆小怯懦的百姓远远瞧见梳着两条小辫的行人,要么纷纷畏若蛇蝎般远远避开,要么提前跪地行礼参拜。
修行者对两条小辫发型的态度,也能稍稍反映出他们对洝朝或者说安车骨的态度。
魏云福坦荡露出他的两条小辫,最少表明他希望外人觉得他对安车骨没有异心而薄常武戴上蓝色瓜皮帽遮住两条小辫,间接表明他已经有了异心,或者希望外人认为他有了异心。
贺路千连原东可都没有必胜把握,怎会贸然一次性面对原东可、薄常武、魏云福等三位超品。贺路千果断终止既定计划,改以继续藏在暗中观察,瞧瞧三位超品藩王为何聚集海州与昌州的边界。
薄常武与魏云福的对弈气氛并不友好,每一步棋都像一次文斗。贺路千潜伏数分钟后,魏云福突然愤怒地掀翻棋盘:“薄常武,你莫以为我怕了你!”
薄常武摇头:“你怎会怕我?”
“说起来,也是好笑。你们四人水火不容,魏云福你和原东可昔年为了争夺藩土闹得不欢而散沙小六恨你们俩坐视她爹沙义德被郭靖如杀死,处处和你们作对甄延沙怨沙小六把他当成沙家的上门女婿,夫妻俩硬是活成了一对仇人。可一旦遇到了我,你们四个恨不得打起来的家伙,偏偏立刻同气连枝,合起来与我作对。”
“有原东可、甄延沙、沙小六替你撑腰,你怎会怕我这个独夫?”
说到这里,薄常武突然长叹一声:“唉!投降安车骨以来,咱们曾合作围剿并肩王部、五条龙部等乱民,期间可曾有过半点儿利益冲突?扪心自问,你们有必要这样敌视我吗?”
“咱们南方四藩王之间的种种不谐,矛盾根源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原东可、沙义德、甄延沙、还有你老爹,都是祁帅祁镇北的旧部而我薄常武,却是单帅单志元的旧部吗?可破六韩王吉封你们为三王,破六韩王吉的老婆阎罗天女封我为王,他们图的是什么,难道你们不懂?”
“我们这样徒劳地延续祁帅和单帅的糊涂案、糊涂仇,岂非遂了破六韩王吉夫妇的图谋?单帅、祁帅,他们至死都是炐朝忠臣,咱们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啊。”
魏云福目光闪动。
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魏云福掀翻棋盘与薄常武霎那间的气势对峙,各自都激活了超品层次力量。超品修行者对超品层次力量的波动特别敏感,103级实力的原东可也不例外,他隔着数公里路程就皱起了眉头。原东可稍稍迟疑了一会儿,轻身跃出车厢,连跳带冲地奔向魏云福和薄常武的对峙处。
薄常武规劝魏云福的话音刚落,原东可便已全速赶来:“海州与乐州相邻,云福贤侄尚能说远游多走了一截路薄贤弟,你的云州与我的海州隔着一个灵州,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走错路啊。”
薄常武非常熟悉原东可,晓得此人绝非言语所能打动,索性硬言硬语提出要求:“原兄,请你收回撤藩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