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行者

    根据玩家介绍，钟胜海今日于济州之东的新丰岛召开新丰教例会，讨论中书护法祁是非的若干罪行。

    却说，钟胜海襄助贺路千阵杀白狼都保、攻克昌州大营之后，因为感慨贺路千“无论多么害怕，该做还是要做”的信念，转而积极交结玩家、信赖玩家、招纳玩家，并听从某些玩家建议，在安车骨治下的燕州、济州设立或明或暗的根据地传播火种。

    而后，中书护法祁是非奉命出镇燕州，在玩家支持下努力扩张当地的群众基础。

    或许祁是非不够坚定，或许相关玩家的钻营能力太强，祁是非近两年不知不觉间腐化了。

    其实，也不能批判祁是非腐化，他只不过是变的像其他土著修行者一样好色、好财、好权、好杀。平云藩藩王薄常武，以及他的对手李布、石烈索安、叶兰安昌、破六韩海杰等，性质只会比祁是非恶劣十倍。

    可新丰教有着清教徒般严格规矩，有着遏制修行者阶层肆意施虐百姓的远大理想，钟胜海绝不许祁是非退化成一名贪恋特权的修行者。

    祁是非的罪行，源于一次偶然醉酒。

    数月前的某日，祁是非醉醺醺夜宿燕州某家青楼。因为青楼拒绝祁是非赊账消费、拒绝祁是非试图把珍珠兑换成钱财的要求、拒绝调配给祁是非看上的某位姑娘，祁是非一时间怒火上头，竟凭借其97级实力砸了这家青楼。次日统计青楼的损失，总计有16名嫖客和20名姑娘、仆役，死于祁是非发酒疯。

    消息传至新丰岛，钟胜海当场暴怒，决定以“擅自杀人者死”教规判处祁是非死刑。

    今日的新丰教例会，就是祁是非青楼案的最终审判流程：如果其他两位护法、五位堂主没有异议，待例会结束，钟胜海便含泪杀死爱将祁是非。

    这时，新丰教分裂了！

    当祁是非闭门叹气接受钟胜海的死刑裁判时，黑龙堂堂主突然掀了桌子，大声反对钟胜海：“祁护法这些年来为新丰教出生入死，功劳多到教主你都准备提拔他做副教主。难道为了区区三四十个嫖客、妓女、龟公，你就要杀了祁护法？”

    有黑龙堂堂主带头，赤龙堂堂主也大声反对钟胜海：“咱们新丰教总共才几位一品？为了区区三四十个嫖客、婊子杀死祁护法，教主，你这是自毁长城啊。”

    面对怒气冲冲的黑龙堂堂主和赤龙堂堂主，钟胜海耐心解释他的理由：“祁是非的死罪，与死者的身份无关。你们难道忘了，我们脱离大丰教，建立新丰教，究竟图的是什么？”

    “我们的父辈、祖辈，都曾被修行者仗势欺辱。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也死于岳山派舒立言、舒三娘之手。我恨舒立言、舒三娘杀我全家，却至今没有仗着武功向他们复仇，为什么呢？”

    “不仅仅是因为反洝大局需要团结岳山派的豪强，还是因为修行者肆意欺辱非修行者、高阶修行者肆意欺辱低阶修行者乃是这个世界的普遍现象。杀了舒立言、舒三娘，只能暂时缓解我个人的仇恨。在我们视野之外，每日每夜，还有无数这样的苦难悄悄发生。”

    “甚至，待你我的子孙后代因为‘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规律渐渐丧失了武学天赋，退化成低阶修行者乃至非修行者，肯定跳出来新的舒立言、舒三娘，仗着武功肆意屠戮他们全家男女老弱。”

    “所以，我创办新丰教时决然发誓：我不杀舒立言、舒三娘，是因为我要杀尽天下间的所有舒立言、舒三娘；我不杀舒立言、舒三娘，是因为无数非修行者、低阶修行者仍旧活在无序恐惧中。唯有牢记父母的惨状，唯有牢记儿时的恐惧，我才能不忘初心。”

    回顾新丰教理念完毕，钟胜海又说：“你们骂她们婊子，说她们死不足惜。可我查阅死难者的资料，其中11个姑娘的父母或祖父祖母，都可以上溯到那些保卫国家保卫民族而死的英雄。其中一位名叫暖暖的姑娘，她的姥爷甚至是祁镇北将军的义子祁永豪，也即祁是非父亲的义兄弟。”

    “祁永豪三十年前宁死不降安车骨，男丁或被屠戮、或被贬为奴隶，女丁则尽数罚入青楼羞辱。面对英烈祁永豪的后代，我们没有能力一一拯救她们也就罢了，居高临下骂她们婊子，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钟胜海望向祁是非：“你觉得祁永豪的女儿、外孙女，都是婊子吗？”

    祁是非羞愧低头。

    黑龙堂堂主和赤龙堂堂主也都满脸尴尬。

    钟胜海的解释，让他们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对。

    但是，祁是非青楼案不仅仅关乎祁是非的生死。如果钟胜海连新丰教首屈一指的祁是非都敢杀，还有谁不能杀呢？黑龙堂堂主不敢赌，如果某些恶事被人捅出来，他比祁是非更该死；赤龙堂堂主也不敢赌，他的罪孽，不比祁是非、黑龙堂堂主弱多少。

    所以，祁是非不能死。

    钟胜海今日杀了祁是非，明日就会以同样理由杀死他们。

    黑龙堂堂主和赤龙堂堂主无视钟胜海的思想教育，以更加坚定地态度反对钟胜海。不久，青龙堂堂主、白龙堂堂主、黄龙堂堂主等人相继站队，异口同声为钟胜海求情。

    原本态度中立的门下护法、尚书护法，也规劝钟胜海说：“祁是非兄弟，已经知道错了。青楼事件之后，祁是非不惜冒着被燕州将军狙杀的风险，连续捣毁六家青楼，救出所有被安车骨罚没青楼的英烈后裔，也算将功赎罪了。教主，这件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钟胜海没有出身反驳，眉头却越皱越紧。

    浓茶，钟胜海喝了一杯又一杯。

    十余分钟寂静之后，钟胜海正准备做出最终决断，脸色突然一僵：“茶水有毒。”

    茶水有毒，而且不是普通的毒。毒药生效之后，钟胜海不仅丧失了所有力气，他的超品力量也无法顺利激活。实力高达108级的钟胜海，被毒药干扰之后，霎那间好似法相被人强行摧毁，短时间内退化成任人宰割的废人。

    谁是凶手呢？

    钟胜海环视三位护法及五位堂主，除了祁是非露出惊讶神情，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发现钟胜海的异状。

    钟胜海明白了。

    一颗心，越来越凉。

    原来，两位护法和五位堂主不仅仅是言语反对钟胜海，更已经付出行动。七名部下觉得无法劝服钟胜海，索性籍借钟胜海对他们的信任，端上了一壶添加致命毒药的浓茶。

    还有，更令钟胜海惊骇的背叛。

    他的夫人格格笑着走入一片沉默的会议室，毫不留情地辛辣嘲讽钟胜海：“教主做到你这份上，也算千古奇观了。”

    夫人的背叛，显而易见。

    面对部下与妻子的齐心合力背叛，钟胜海惊恐失望十余秒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很快恢复了平静。

    钟胜海冷静直视夫人：“我能理解他们的背叛，我拜武帝为师时，就做好了随时迎接失败的心理准备。可是，我不懂，你为何背叛我？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夫人笑说：“钟胜海，你肯定怀疑，我背叛你是因为我嫌弃你丑吧？”

    钟胜海没有说话。

    钟胜海丑，是事实。

    钟胜海走火入魔时，五官面貌曾经溶为一团烂肉。钟胜海而后神功大成，因为不舍得耗费十年乃至二十年三十年苦功小心翼翼修复容貌，他勉强修复成人类五官，便匆匆忙忙增援郭靖如和靳明安。钟胜海消极对待容貌的结果，便是容貌救无可救远距离观看尚可，距离越近，越丑得让人无法容忍。

    这种丑，不是纯粹的五官错位，更像“恐怖谷”理论在美丑概念的延伸。夫人与钟胜海交互之初，无论嘴上说多么敬仰钟胜海、崇拜钟胜海，近距离看见钟胜海的面貌时，总是忍不住反胃呕吐。

    因为丑的让夫人总是控制不住地呕吐，钟胜海甚至不敢与夫人同床睡眠。




第281 内忧外患
    第281 内忧外患

    钟胜海追逐梦想时，并没有忽略结婚、生子等朴素情感。

    奈何，人在乱世，身不由己，30岁时，钟胜海第一任妻子死于阴谋毒杀；42岁时，钟胜海第二任妻子及其儿女，死于安车骨袭击。当钟胜海神功大成、王者归来时，又迟钝发现容貌的力量，并不像他最初想象的那样毫无意义。历经多次情感挫折之后，丑陋容貌渐渐成为钟胜海的心病。

    夫人向钟胜海表白之初，钟胜海笑着摇头，劝她另嫁其他适龄的少年。只因夫人认准了钟胜海，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钟胜海才把她迎为第三任妻子。旧事重提，夫人散去笑容：“钟胜海啊钟胜海，你总是小瞧我。我张青檬是在乎俊丑的庸俗女人吗？我当年呕吐，只是因为武功低微，控制不住我的生理反应罢了。”

    夫人张青檬走到钟胜海身前，眼睛几乎贴到钟胜海脸上：“你瞧，我现在还吐吗？”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张青檬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继续嘲讽钟胜海：“钟胜海，我看不起你，是因为你辜负你了的智慧和武功。凭你的武学天赋，若非疯疯癫癫跟着武帝在邪路上越走越远，我们早就推翻安车骨，建立新王朝了。”

    “浪子、玉观音、神主、天子……，世间这么多长生者，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最不成器、最痴心妄想的武帝呢？”

    面对张青檬的嘲讽和质疑，钟胜海神情越发平静：“青檬，你母亲是丫鬟，你生下来也是丫鬟。因为母亲早死，你孤苦无依；因为小时候没有长开，你被主家当成丑丫头、倔丫头欺辱。某日，你被其她丫鬟联合起来欺负，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却没能啃一口馒头、喝一口热水。”

    “又冷又饿情况下，你不得不冒险潜入厨房，偷吃主家的剩饭。然后，你被厨房的管事儿逮住，不由分说一顿鞭子乱抽，打的你当场昏厥晕死。主家以为你死了，嫌晦气，吩咐下人连夜丢到城西的荒坟地。两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半夜咬醒了你，我才意外发现荒坟之侧的垃圾堆里，竟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张青檬打断了钟胜海的回顾：“这就是不给我分配丫鬟的理由？”

    钟胜海沉默数秒。

    而后，钟胜海闭上眼睛：“我懂了，你只是不想自己受丫鬟的苦。”

    张青檬反驳说：“所以，哪怕我贵为教主夫人，也得亲自洗衣做饭、亲自打扫卫生？她们享受少女美好时，我冬天三九、夏练三伏；她们磕头下跪苟且偷安时，我冒着生死危险与安车骨搏杀。如果努力没有收获，我为何还要努力？”

    钟胜海却已无意和张青檬辩驳，另起话题说：“你们只有一品、二品、三品修为，不懂超品是什么，更不懂超品的要害在哪里，绝难自行调配这杯毒茶。这杯毒茶，想来是天子赐给你们的毒药。如此说来，天子督率破六韩海杰、甄延沙、沙小六等人围攻贺路千消息，也是你们故意透露给我的？”

    “天子果然善于阴谋诡计，他在昌州布置陷阱猎杀老师同时，也不忘引诱你们毒杀我。”

    “罢了。”

    “事到如此，我钟胜海众叛亲离，已经输到不能再输了。你们应该熟悉我的性格，所以，不要浪费时间劝我回心转意了。”

    “直接杀了我吧！”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门下护法、中书护法及五位堂主全都怀着复杂神情低下头颅，仿佛没有听见钟胜海的认输宣言，也没有听见钟胜海主动求死的慷慨倔强。彼此沉默数分钟之后，张青檬率先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一步步走向钟胜海。

    这时候，突然又有异变发生。

    此前被钟胜海执意处以死刑的事主祁是非，情绪激动地掀翻会议室的木桌，大喝一声：“够了！”

    玩家直播到这里，镜头也猛地剧烈晃动起来。

    数秒后，直播画面变成没有内容的黑屏。

    直播玩家随后郁闷解释，说祁是非引发了新丰教会议室大混乱，他以及其他会议记录员、服务员全都被余波殃及，霎那间死了一片。等主播玩家及其他玩家跑尸复活，大家才能知道祁是非引发了怎样的混乱，以及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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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兰安昌、李布、石烈索安等三名超品修行者伏击薄常武，此战胜负关系着云州、成州、延州、荆州等地数百万玩家的利益，理所当然是能够与“贺路千攻伐海州、昌州”“竖旗叛乱”等事件并列的大事件。

    而新丰教内乱和钟胜海遭遇背刺，之所以被玩家群体抬高为与前者并列的第二个大事件，是因为新丰教高层的内斗，间接揭露天子、武帝等长生者的存在。贺路千背后有蛇仙龙秀秀，薄常武背后有玉观音燕如玉，钟胜海背后有武帝，安车骨背后有天子，位居土著世界顶点的九大长生者第一次出现于玩家视野里。

    除了洝国阵营、炐国阵营的玩家，其它八国阵营的玩家也都好奇讨论长生者新概念。

    纷纷扰扰中，贺路千迟迟明白了天子为何没有在附近出现。

    天子知晓武帝与钟胜海师徒情深，且钟胜海的108级实力绝对无法忽视——毕竟蛇仙龙秀秀109级，玉观音燕如玉才区区106级。贺路千猜测天子没有自信斗赢武帝和钟胜海的联手，遂或利诱或威逼说降李布、魏忠安、原喜信等超品修行者，分别在荆州和昌州发起针对薄常武、贺路千的多重围杀，围魏救赵思路引诱武帝南来。

    天子没有切实参与针对贺路千的伏击，是因为他需要亲自对付武帝。

    天子口头说他非常重视贺路千，目的只是为了吸引武帝南来；他心里其实觉得甄延沙、沙小六、原喜信、魏忠安、破六韩海杰等五位超品修行者，已经足以围杀贺路千。贺路千一次性砍死了四名超品修行者，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超常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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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杀甄延沙等人的胜利，值得庆祝。

    可惜，贺路千没有时间庆祝。

    虽然不晓得祁是非准备如何抉择，新丰教短时间内肯定陷入无法调和的混乱；武帝一头闯入天子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恐怕也不容乐观；薄常武骤然面对三名超品修行者围攻，形势同样危险至极。

    待天子分别搞定了武帝、钟胜海、薄常武，他极有可能乘胜追击，领着阎罗天女、破六韩海杰、叶兰安昌、石烈索安、李布乃至罗国的超品修行者浩浩荡荡杀向海州。炐国而今的形势，非但没有因为贺路千反杀甄延沙等人转危为安，反而变得越来越危险。

    饶信郡距离武硚城约1300公里，距离新丰教新丰岛约3700公里，薄常武和钟胜海肯定等不到贺路千的增援。两位盟友未来是生是死，只能取决于他们各自的天命了。

    还有哪些盟友值得争取呢？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燕如玉的面孔：“燕如玉蓄意支持薄常武、李布造反，想来应该不会坦然接受失败。我或许可以试着与燕如玉联合，而后通过燕如玉与龙秀秀、真神的友谊，联合三位或四位长生者对抗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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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路千走出荒野山林，高调回归饶信郡及海州。

    回程途中，玩家论坛及时通报了两个大事件的后续。

    薄常武出乎意料地顽强，他竟然以重伤代价熬过了叶兰安昌、石烈索安、李布的围杀。薄常武逃脱升天后，首先向舒立言、毒芍药两位盟友妥协让利，任命舒立言为成州总督，任命毒芍药为云州刺史，尽可能加强彼此的利益联系；其次，薄常武主动结束武硚城对峙，把军营撤回荆州衡蒸郡低调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