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行者

    钟胜海回望武帝一眼，笑容尤其灿烂：“我已经76岁了，或许看不到新路能否指向成功。但老师有着无尽的寿命，十次走不通，就走一千次一万次；一百年走不通，就走一千年一万年。总有一天，老师会为世人找到一条出路。”

    贺路千点头，又摇头。

    土著世界的超品修行者，与一品、二品等普通修行者相比，仅仅是力量层次的质变；九大长生者，则是思想层次的质变，他们与普通修行者乃至超品修行者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境界。无论真神的数学之道、燕如玉语焉不详的新道路，还是武帝的不断试错之道，常人都无法比肩。

    常人也没有条件与他们比肩。

    武帝的试错之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其实很难。凡人百岁而死，身强力壮的黄金年龄更只有短短的二三十年，一旦走错了路，大概率赔上自己的一生。唯有武帝这样的长生不老者，他们才能奢侈地浪费一百年又一百年寿命，才能不断检验新道路能否走通。

    贺路千突然有点儿明白长生的意义了。

    长生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能延长你的寿命，延长你的事业。悠久的生命，更能允许你不断犯错，或者说允许你不断试错。

    错着错着，或许就醒悟了；错着错着，或许就对了。

    这才是长生的力量。

    只要你愿意进步，漫长寿命带给你的增幅就是指数幂方程。

    十年百年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五百次方、一千次方乃至亿万次方的无限叠加，终将带来无法想象的恐怖增长曲线。

    继而，贺路千想起了无间地狱的种种指数幂设置。无间地狱之所以推崇指数幂增长模式，是否就是因为智慧生命获得无限寿命之后，都将衍变为一个又一个指数幂曲线。当时间无限大时，只要你能够保证始终正增长，哪怕正增长效率低到一万亿分之一，指数幂曲线的最终结果也将是无限大。




第283 暴风雨前夕的和平对峙
    第283 暴风雨前夕的和平对峙

    武帝历经多次失败，但悠久的生命令他渐渐习惯了失败。

    受武帝的影响，钟胜海也提前做好了众叛亲离的觉悟。面对部下们的背叛，钟胜海有些遗憾，也有些伤感，可在这片看不到彼岸的苦海，他还会坚定走下去。

    新丰教事业失败了，那便调整方向，沿着另一条路重头再来。

    历经钟群生式失败、魔教教主式失败、岳太白式失败、新丰教式失败，武帝与钟胜海的下一条新路，决定从小处做起。不再执着拯救整个天下，不再执着整个修行者阶层，他们谨慎地把精力聚集两三郡之地，试验田思维小心翼翼验证他们的设想。

    忆及昔年承诺，武帝与钟胜海遂找上门来，向贺路千讨要数郡试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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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约180万平方公里，昌州约170万平方公里，灵州约240万平方公里，乐州约130万平方公里，安州约110万平方公里，五州面积拢共830万平方公里。横向对比地球二十一世纪列国，面积超过830万平方公里的国家才几个？

    土著世界太辽阔了。

    哪怕全面引进玩家世界的科学成就，贺路千也不可能在炐朝两京十三州旧土快速建立现代化体系。所以，贺路千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未开发土地太多，而不是太少。

    参考贺路千前面把海州郡县分成三大板块思路，丢三四个郡给武帝、钟胜海做试验田，也不过由一国三制变成一国四制罢了。贺路千稍作思考，有条件答应了武帝、钟胜海的请求：“抚临、鹰湖两郡这些年已经陆续开发，不能再给你们了。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灵州、乐州、安州等三州，除了预期划入第三板块的郡县，你们可以任意挑选。”

    炐国尚未正式光复灵州、乐州、安州，贺路千这句话颇有点儿慷别人之慨。

    武帝、钟胜海却没有介意，他们慎重选择了灵州百江郡、乐州建平郡、安州处莲郡为三块试验田。不把三块试验田放在一起，是武帝、钟胜海积极借鉴了贺路千的一国四制想法，准备在百江郡、建平郡、处莲郡分别推行三条有所差异的政策，一次性验证三条道路的可行性。

    同时，三块试验田也是武帝投桃报李释放的善意。

    灵州百江郡毗邻北黎国和薄常武治下的云州，间接替海州防备来自北黎国和平云藩的恶意；处莲郡地处安州，间接表明武帝、钟胜海愿意履行盟友职责，一起对抗来自天子、洝国的侵袭。

    与武帝建立更亲密盟友关系完毕，炐国旋即密集迎来数条锦上添花的好消息。

    第一条好消息，来自玉观音燕如玉。

    凉州总督李布叛投天子，薄常武重伤回缩，燕如玉显然在东方战场遭遇了重大挫折。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燕如玉出人意料地在西方合纵连横取得了非凡成就，不仅正式夺得了银石国的所有权，泥毒番也被真神送给燕如玉庇护。

    泥毒番迎来燕如玉改朝换代后，泥毒番与炐国的关系大幅度调整。燕如玉还承诺，待泥毒番将战斧国逐出国境，泥毒番东王、泥毒番狮王将会第一时间增援炐国和薄常武。泥毒番东王在南海声名遐迩，他曾断断续续击败许多位超品修行者，若能及时赶赴炐国前线，轻轻松松牵制两名低阶超品。

    第二条好消息，来自空狱门。

    攻取海州以来，随着辖区内土著人口规模快速膨胀，空狱门逐渐走向兴盛。

    贺路千从中选拔三位天赋极高的门徒收为嫡传弟子，走精英路线，倾注大量资源悉心培养。其中，三弟子名曰惠恒，19岁，实力七品；二弟子舒心广，21岁，实力四品。

    舒心广、惠恒等人的武学天赋，没办法与杜小池等真正武学奇才相提并论。贺路千真正看重的，是他们接近地球二十一世纪和玩家世界科学界的科研思维。舒心广、惠恒等嫡传弟子，不仅能够快速吸收贺路千在民愿世界积累的武学体系基础，更能高效率结合土著世界的实际情况，推陈出新。

    身为贺路千的嫡传弟子，他们的武学虽然并非当世第一流，却也创造出许多武学奇迹。

    所谓的空狱门喜讯，便是大弟子黎启进。黎启进今年24岁，前些日突然晋阶一品，成为空狱门第一名一品修行者。

    燕如玉承诺的泥毒番东王、狮王等援兵，已经到位的武帝、钟胜海等原新丰教盟友，再加上贺路千真正的嫡系黎启进，炐国阵营的底蕴迅速变得厚实。

    为了验证燕如玉和武帝是否值得信赖，贺路千索性试着发起战略反攻，兵锋指向此前趁乱劫掠海州郡县的北黎国国王。当年十一月，贺路千、武帝、钟胜海、毒芍药等四名超品修行者突袭北黎国国都。毒芍药负责牵制，武帝、钟胜海负责包围，贺路千拎着斩日刀突进，耗时三秒，宰杀了101级实力的北黎国国王。

    南黎国国王被北黎国国王吓得屁滚尿流，连夜拜见贺路千，磕头求饶；南疆另外两位番王，也第一时间遣使归顺，表示他们愿意像炐朝强盛时那样做炐国的外番。

    籍借着横扫北黎国大胜之威，贺路千顺势罢黜了傅永炐的左丞相之职：“瞧见了没有，和平不是忍出来的。”

    傅永炐固然震撼贺路千随随便便杀死超品修行者的强横实力，却不服气贺路千的惩罚。傅永炐坚持自己是对的：“武力只能慑服一时，等我们与安车骨决战，南黎国王和其他两位番王趁机攻入海州怎么办？为了和平大局，两县百姓的牺牲，是值得的。”

    傅永炐价值观非常稳固，很难用言语纠正他的内残外忍本能。

    贺路千懒得浪费心情与傅永炐纠缠，索性以诡辩态度驳回傅永炐的抗议：“炐国与洝国的对峙，目前到了全新阶段，原来的安乐王派系和山海会体系全都不合时宜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大刀阔斧改革陈旧的安乐王派系和山海会。麻烦傅先生你也为了海州和平大局牺牲一下，努力安抚那些勋功元老的不满情绪。”

    傅永炐下意识想反驳。

    贺路千粗暴打断了傅永炐的发言：“由你领导的安乐王残部，只能躲在乐东岛苟延残喘；而我却能率领大家不断走向胜利，渐次光复五州之地。可见，我的道路，距离和平盛世更近一些。傅先生，为了我的大局，你和你老友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贺路千不由分说撤去傅永炐所有职务，将其流放到刚刚攻克的北黎自治州（北黎国）。

    而后，贺路千又以傅永炐放纵敌兵劫掠郡县、原喜信勾结通敌等旧事为藉口，在五州境内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肃奸运动。昔年不得不妥协的对象，近些年不知悔改的对象，自私自利阻碍了前进道路的对象，贺路千毫不犹豫予以一一清洗。

    修行者官僚伟力归于自身，他们理所当然不会像地球二十一世纪贪官污吏那样束手就擒。有些修行者官僚选择武力反抗，有些修行者官僚携家逃窜到薄常武治下或安车骨治下，有些修行者躲入山林间与炐朝官兵打游击，五州数十郡可谓一片混乱。

    贺路千却不再妥协，时而派遣空狱门嫡系实战训练；时而委托武帝系援兵、燕如玉系援兵帮忙镇压；时而要求降将纳上投名状；时而以任务形式借用玩家无穷无尽的力量，和五州境内的隐患斗争到底。

    其中原属于安乐王派系的修行者官僚，只要罪不至死或不便判处死刑，贺路千全都打包流放到北黎自治州。

    贺路千不怕这些旧时同僚暗中串联。

    如果他们胆敢串联起来反抗贺路千，贺路千反而有了藉口进行武力镇压，一次性彻底了结隐患。

    但出乎贺路千意料，傅永炐的内残外忍本能又生效了。傅永炐不惜一切代价与贺路千妥协，乖乖执行贺路千的一切命令；旧时同僚私下非议贺路千残暴无情时，傅永炐一次又一次冷脸叱责，要求他们与自己一起为五州大局自我牺牲。

    傅永炐站在海州立场，牺牲海州百姓利益讨好北黎国；傅永炐站在安乐王派系立场，牺牲旧部和山海会利益讨好贺路千。傅永炐从始至终的内残外忍本能，看得贺路千忍不住摇头：“果然，做傅永炐的敌人比作傅永炐的队友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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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路千在五州肃奸时，洝国、薄常武、炐国等三方势力对峙如旧。彼此没有奇兵突袭，也没有阴谋刺杀，好似简单裂变成了三个追求和平共处的国家。

    薄常武逃脱李布、石烈索安、叶兰安昌围杀留下的重伤，一直未能痊愈。

    复丰三十三年秋季，薄常武遗憾病死。薄常武病逝次日，毒芍药、舒立言仿照安乐王靳南兴旧例，推举薄常武嫡长孙薄世云继任云王爵位。或许畏惧贺路千领导的炐国，洝国没有趁机大举进攻，默认了薄世云继续割据云州、成州、部分荆州、部分延州。

    三家势力，继续和平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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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对峙，有利于贺路千。

    首先，五州面积830万平方公里，哪怕进行最基础的建设，也需要不计其数的投资和时间。

    其次，天子毕竟是当世最强的长生者。贺路千率领炐国莽撞发起反攻，大概率一头闯入天子布下的天罗地网。

    最末，贺路千对蛇仙龙秀秀、武帝、燕如玉的好意保留一定态度，不敢把击败天子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汇总诸多因素，贺路千也默契维持和平对峙均势，默默地低调发展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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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对峙期间，一年又一年过去。

    复丰二十七年，贺路千嫡系三弟子惠恒以26岁之龄晋阶一品，成为从空狱门走出的第二位一品修行者。

    土著修行者普遍认为，超品修行者主要依赖修行者自身的武学天赋，与门派的传承和绝学没有多大关系。例如二十年前岳山派，尽管陆续走出了袁真清、舒立言、单义信及半路入门的毒芍药，但巅峰期过去之后，至今没有新一代弟子出现。而若单义信、毒芍药当时改投其它门派，他们照样能够晋阶超品，名扬天下。

    底蕴再厚实的门派势力，也不敢把超品修行者视作强弱标准。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某家势力能够稳定培养一品修行者乃至二品、三品修行者，便能证明其立派绝学走在正确道路上。

    时至复丰二十八年，贺路千嫡系大弟子黎启进实力一品、二弟子舒心广实力二品、三弟子惠恒实力一品、五弟子以21岁之龄晋阶二品。总计五名弟子，两位一品，两位二品，还有一位23岁的四品，效率高到令人敬畏。

    内心崇拜以武为尊价值观的各州各郡修行者，特别是没有家世传承、门派传承的寒门弟子或贫家子弟，纷纷捐身投靠空狱门。为了晋阶二品乃至一品，修行者们虚伪地遵守空狱门门规，努力沉下心来学习空狱门武学体系。

    就像科举体系不在乎考生是否认可八股文，就像地球二十一世纪公务员考试不在乎考生是否真心认同某某理论，不管这些修行者真心接受还是假装假装接受空狱门价值体系，贺路千带给土著世界的影响，都将通过空狱门武学教导体系传播五州每一个角落。

    和平发展积蓄，越来越殷实。

    肃奸运动之后，五州稍稍露出新面貌。

    同时，贺路千强化到1024战，被游戏系统判定为111级，后来居上超越了钟胜海、龙秀秀、武帝。

    另外，武帝说天子的绝对实力并不比他高。天子之所以能够击败武帝，主要依赖天子的搏杀经验和阴谋诡计。贺路千的优势恰恰是搏杀经验异常丰富，只要绝对实力不弱于天子，他有信心正面击败天子。

    贺路千感觉差不多了，迟迟将反攻天子计划重新提到议程。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翻天覆地大变化，突然间降临。



第284 我也是玩家
    第284 我也是玩家

    时间来到复丰三十八年二月。

    某日，贺路千正在耐心完善北伐作战计划，《十国春秋》官方网站突然刷新出一条通告：春秋星海网络研究天外陨石损失过程中不幸出现重大失误，玩家复活功能模块永久损坏。

    玩家从此不再具备复活特权，游戏中死亡一次，便彻底丧失继续游戏资格。

    低成本复活是网络游戏的特色，玩家如果不能肆无忌惮复活，《十国春秋》还算什么游戏？

    春秋星海网络突如其来的通告，理所当然惹来全体玩家的愤怒声讨。

    春秋星海网络谦虚接受各种批评声音，第一时间发布补偿条款：使用期三年之内的游戏设备，春秋星海网络无条件全款赔付；已损坏设备和使用期超过三年的游戏设备，折旧赔付。玩家申请赔付时，如果游戏角色处于未死亡状态，春秋星海网络无条件赔付玩家三年开支（仅限计时付费产生的消费）；如果游戏角色遗憾处于死亡状态，赔付一年开支。

    较真来说，春秋星海网络拿出来的赔偿方案相当慷慨。如果玩家即时申请赔付，等同于免费白玩了三年游戏。

    但值不值得，不能这样简单折算。

    以土著世界时间计时，玩家降临已有二十年，每一位老玩家都在土著世界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例如那些受贺路千影响，选择走工业流派的玩家，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土著世界经营一家工匠作坊或一座工厂，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所以，玩家谩骂如旧。

    可无论玩家如何愤怒、怨骂，春秋星海网络始终表示这是无法解决的技术问题，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春秋星海网络不是不想修复复活功能模块，而是天外陨石碎片的技术水平远远高于玩家世界想象，春秋星海网络乃至世界最先进的科研单位，都对复活模块的永久损坏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