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憋着一口气刚要急,苏枳就把一杯热茶递到她手里,然后他问夜无影道“老孙家没说是谁跟他说鹅被咱家圈了的?”
“没说呀,去就闹腾着要鹅。那家儿子媳妇带着仨孩子去的,说咱们家是谋财害命,现在他家老太太都快不行了。”
悦儿把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气愤道“这事儿还真没处说理去了,你要说咱没圈他鹅吧,那老太太找不着鹅人就活不了。可咱真没圈了他的,这要是真给他十七只鹅,那不等于承认了是咱们干的吗?这以后咱还咋在村子里住,不让人戳脊梁骨吗?”
苏枳抬手在她后背上帮她顺着气,还一边劝着“没事儿,我会把这事儿搞清楚,你别生这份闲气了。”
悦儿一手捂着肚子,一边调整着呼吸,夜无影也有点害怕了。她是怕自个儿真把女主子气个好歹的,男主子还不得要她的命啊!
果然见苏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夜无影抄起儿子的棉斗篷,把孩子一裹撒腿就跑了。
苏枳冷冷的朝外屋唤了一声“青狐进来”
青狐进来时姜子衡也过来了,进屋还没等青狐说话他便说道“王爷,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吧,把青狐派给我就行。”
苏枳点了点头,说道“你把泽儿也带上,给他些机会历练。”
姜子衡带着青狐领命退下,出去后吩咐青狐“去张老二家调查出那十七只鹅的下落,找到确实证据回来。”
青狐转眼就消失了,姜子衡找到沈悦泽,跟他把事情说了一下,两人就一同去了自家牲口棚。
青狐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跟姜子衡说“那十七只鹅当晚就被杀了,张老二媳妇儿留了十二只,被她婆婆拿走五只送到下坎她闺女家去两只。是她自个儿去送的,剩下的就在她家后园子雪堆里埋着。”
姜子衡点了点头“据我的了解,张老二家今年只养了两只鹅,下头场雪时就杀了。张婆子养了七八只还不是她自己的,是她家大儿媳妇儿给自个儿养的私房,也没喂过家里的粮食。总计老张家几股不超过十只鹅,如今张老二家留下那十二只还都在吗?”
青狐摇了摇头“少了一只,被那婆娘吃了。”
“找里正,去老张家几股找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张二媳妇强行抵赖,子衡少爷重诺辩理
青狐应声就往外走,姜子衡叫住他道“让泽儿去里正家,该是他历练的时候了。”
泽儿很郑重对待这次的事,毕竟这是他头一次自己处理一件事。
到里正家把事情经过一讲,里正媳妇儿从里屋出来说“老张家圈鹅这事儿好几家人都亲眼见的,这咋还能赖到你家头上去?”
里正也说“这不能让他们冤了,你去帮叔把村里几位老人请来,就在我家这堂屋里说道这事儿。”
泽儿躬身行礼道了谢,之后又道“张家人也叫来吧,无论是传言还是事实,他们都是事中人,理应到场。”
里正点头“确是当这么办,那你就回去跟你姐夫说一声,带上几个人把老张家几股都带来。”
这事儿没报到苏枳那,直接在姜子衡那就解决了。
他又是派青狐带上酒坊里的几个伙计,去老张家几股把人都带去了里正家。
因为涉及到张家婆媳,就又把几个翠丫头叫上,一同去带的人。
而到了里正家审张家人的时候,张老二媳妇儿出头说的话“里正,你这是啥意思?赶情是说我们家偷了他老孙家的鹅了?”
里正哼了一声,道“那你到说说,你从春到冬家里就两只鹅,刚下头场雪全村都闻着你家炖大鹅了,三天你把两只鹅都吃了。这如今你家冻着那十几只鹅是哪来的?难不成你家鹅还越吃越多?”
“我们赶大集买的不行吗?就因为他老孙家鹅丢了,全村还都不能买鹅了?这叫啥道理?”
张老二媳妇儿惯来是个硬茬子,一时的里正也答不上话来。
眼见着自个儿占了上风,张老二媳妇儿就要撒泼,姜子衡却是稳稳的坐在一旁,沉声说道“据我所知,镇上赶集入冬以来就没有过卖鹅的。上个集到是有,只有一个老汉卖了两只,还是家里有病人要用银子。说要不是因为这,要等到年根底下才能卖,那时价高。那你说的在大集上买的,是哪个镇的集?何人卖与你的鹅?”
张老二媳妇儿眼珠子一转,就说道“还没到镇上,是一个过路人卖的,谁知道他是偷的还是抢的,那可不关我的事,我是花银子买鹅,管他是谁喂大的呢。”
姜子衡看向蹲在一边儿不吭声的张老二,问道“张老二,你婆娘说的属实吗?”
张老二抬头看了姜子衡一眼,又看了自家婆娘一眼,末了屁也没放一个,接着蹲在那儿。
张婆子是个不讲道理的,这会儿见这种情况,就扑通往地下一坐,把盘着的头发扯下来就开始一边拍着大腿哭,一边骂着“丧良心呐,看我家日子过的好了,就是没过年就吃了几只鹅,就要被人审呐,这不欺负人吗……”
姜子衡没理她,而是起身对里正说道“既是张家人不认,那便报官吧。十七只鹅也不是小数目,这要是报官证实是谁偷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咱都是村民,也不好替官老爷断案。”
里正烦躁的瞪了张婆子一眼,点头道“报官吧,这事儿查实了不光圈鹅的人掉脑袋,全家人都得关起来。”
正披头散发撒泼的张婆子愣了一瞬,许是有些怕了。
可这时就听见里正家院子里有人哭喊着“里正要给我家做主啊,我娘就为那十七只鹅憋屈死了,这是王爷家干的好事儿,我们要报官,让他家偿命,还得赔我十七只鹅。”
里正觉得脑仁儿疼,就听门被咣铛一声撞开,丢鹅的老孙家儿子进来了,后边儿还跟着他媳妇儿和仨孩子。
“你们这是闹腾啥,你娘有病就去治。这不是说了你家这事儿要报官吗,查实了是谁吃了你的鹅,谁就赔命给你,闹什么玩应啊?!”
里正气的说话也没啥好口气,却听见那老孙家媳妇儿一声高亢的哭声“哎呀我地那个娘啊,你咋就这么憋屈呐,让那吃咱家鹅的王爷撑死噎死去吧,娘你可活过来吧……”
要不是这话里含着歹毒,沈悦泽觉着这唱腔还怪好听的。
这乡下的婆娘撒泼都是扯开头发,盘腿逮哪儿就往哪一坐,双手拍着大腿,前仰后合的一边哭一边唱着骂,差不多都是一个调调,词也差别不大,都是怎么歹毒怎么唱。
沈悦泽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顿时气的指着那孙家媳妇儿就说道“谁告诉你的,我家啥时吃了你的鹅?”
正哭着的孙家媳妇儿立马瞪大了眼珠子,瞪着沈悦泽怒道“鹅膀子上的翎子都在你家灰堆里呢,你还想抵赖,就不怕吃人家鹅噎死!”
沈悦泽也怒了“我家天天吃兔子肉,哪有什么鹅翎子?”
姜子衡扯了扯他衣袖,把人扯到身后,他上前问那孙家媳妇儿“你在何处发现的鹅翎?”
“就你家老房子门外的灰堆里”孙家男人恨恨的说道。
姜子衡笑了,回身对里正说道“里正叔,您觉着我家要是偷吃了他的鹅,会把鹅翎扔到不住的老房子外吗?再说那里的灰都不是我家倒的,我们犯不上从后院大老远往前院倒灰罢?”
里正点了点头“看来有人故意栽赃,许还是个跟你家有些过结的。”
“可见用心何其歹毒,报官吧,若是官府断定我家吃了他的鹅,他丢一只我们赔十只,他丢十七只我们便赔一百七十只。自此我们再不发声,且听公论。”
言罢姜子衡不再停留,便带着沈悦泽回家去了。
对于他的处理方法,悦儿听了觉得很不错。苏枳却没表态,他觉得姜子衡跟沈悦泽都需要这样的历练,到事情结束时他就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王大嫂这第三胎生了个女娃,把夫妻俩都高兴坏了,这可是他们第一个闺女呀。
柱子来报喜时也是笑呵呵的,苏枳笑着恭喜一番,然后交待道“留下一百七十只鹅,准备赔给老孙家。”
柱子不解“为啥要咱赔?又不是咱家圈了他的鹅。”
悦儿也不解的看着他,苏枳轻笑一声“等着吧,这事儿必然是这个结果。”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子衡被坑苏枳认赔,腊月举荐苏枳看人
孙家老太太死了,就因为丢了十七只鹅,一股火人就病倒再没起来。
老太太原本停个三天就要出殡,结果老孙家说他家有冤情,硬是停了七日。
到第七日上老孙家人抬着棺材出门,一路不歇的葬到北山脚下。
回来时一家人披麻戴孝的拍着苏枳家大门又哭又骂,非要讨回他家的一百七十只鹅。
而且这披麻戴孝的队伍里,还有偷他家鹅的张家人。
官府来过了,调查后老张家跟老孙家合体了,一起指着苏枳家,就说鹅是被他家吃的。
两家互相作证,结果这个入冬还没吃过一口鹅肉的王爷家,就生生赔了老孙家一百七十只鹅。
赔是赔了,可赔的那天苏枳站在自家墙头上,看着下面披麻戴孝的人,和那群来看热闹的村民,说道“今日,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那鹅不是我家吃的,而丢鹅的跟偷鹅的绑在一起要诬赖我家,不过是因为姜少爷曾许下的一百七十只鹅。人心不古,泯灭良心,不过因得一个贪念,至此不再多言,我甘愿赔他的鹅,只因一句话,君子一言九鼎,无不履行之诺。”
老孙家赶走那一百七十只鹅时,全村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种冷里或许暂时的有些对王爷家遭受不公的同情,但若是事儿在他们头上,可能都想把那一百七十只鹅赶回家去罢!
悦儿生气,坐在炕上把一只布老虎摔过来摔过去。
苏枳劝道“此事犯不上生气,一百七十只鹅不多,买一个我无能的名声很值。”
姜子衡垂首立在一旁,他有些懊恼“在下愚钝,让王爷受连累了。”
苏枳轻笑一声“此事你需反省,为我所用是我的事,你办事不利是你的过错。与村里人打交道,不能以君子和小人计,这是你未曾接触过的,他们不是你姜家庄子上那些佃户。那些人敬你为主,自是处处小心,这里人可不会,我这个一家之主也不过是个流刑犯。凡事如此,形势重之,人也重之。”
姜子衡第一次真心诚意的说了句“王爷英明,在下仍需历练,过去太过自负。”
苏枳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出去了。
悦儿本来生气,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生气那一百七十只鹅也回不来,便也不去想了。
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她便跟苏枳商量着“我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丫头,这四个翠加上一个腊月,简直就是浪费了。不如你给那四个翠安排去别处两个,我这里留两个就行。”
苏枳盘膝坐在她对面,说道“这四个不光是伺候你,她们都自幼习武,留在身边吧,别处不缺人。”
“腊月前日里同我说,王婶子问这边还有没有活计用人的,王老七今年十五了,定下一门亲事说是明年入冬卖了粮食就过门。家里儿子多,老七寻思自个儿出来做工攒点,也能给父母减轻点负担。”
听着悦儿的话,苏枳想了一下王家哪个是老七,可那家孩子太多,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于是便说道“你先别应下,我寻个由头去王大叔家走走,看看人再说。”
“我也这么想的,就没敢应。虽说这一家人在这边做工的都行,可那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谁又敢保证。”
感念王大哥由始至终的善意,苏枳转天早起用过早饭就带着青狐去了他家。
抓了几只兔子,又带了些精米过去的。暖棚里养的鸡一年四季都下蛋,又拎了一筐鸡蛋。
家里的酒拿上一坛,姜子衡让山东那边运过来的花生又装了些。
知道王大叔会留他吃饭,所以也算是酒菜备齐了吧。
俩人坐在东屋炕上喝酒,王婶子指挥着几个儿媳妇儿做饭,酒菜上桌女人们便都不再进屋。
王大叔就爱说这大北山,拿起酒杯就北山不离嘴。苏枳也爱听,俩人就说着这山里的物产。
正说的热闹,东屋门吱牙一声被推开,一个清瘦白净的少年端着一盘烤肉干进来。
放到桌子上后就退后站在一边候着,王大叔挥了挥手“老七,去读你的书吧,这些活让你那几个嫂子干就中。”
这就是王老七,苏枳状似无意的抬头看了一眼,见那少年正好也看向他。
少年的目光很淡,面色也清淡的无喜无悲。
他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在他推门时苏枳特意看了下他的手,王大叔却没在意,把烤肉干往苏枳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可是你婶子做的。咸干肉放炭火上一烤,有咬头啊,越嚼越香。”
苏枳伸手就抓起一条来咬着,频频赞叹还问了做法。
待王大叔喝红了脸膛,嗓门也越发大起来时,苏枳问道“老七读书呢?”
说到这个王大叔很自豪“我们老王家祖祖辈辈都进山打猎,就出了老七这么一个做学问的。打小他就死活要读书,说啥也不跟我学打猎。”
王大叔对这个老七的确十分看重,可以说是他们家祖祖辈辈最有文化的人了。
家里各股都指望着他出人头地,活儿不用他干,花钱也没人计较。
就连家里吃点好的,都要可着他,说是要补身子那脑子才能好使。
苏枳走时没提老七的事,走出去很远了青狐回头看一眼还说“那王老七一直在村口站着呢,看来是真想来咱家啊。”
苏枳明白,这个少年是找不到出路,在他身上或许看到了希望,便一门心思的想来。
他犹豫了,这跟王老七人如何无关。王家其他人在这边只是做工,而王老七是读书人,信不信得过他都暂且不提,若是将来苏枳有个闪失,寄托王家一家人希望的老七可能就受了连累。
从王家走进他苏枳家门那一刻,可以肯定的说,这个少年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