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君王

章一五七 线索
    帝国战将级以上强者，都可以灌注原力实体弹，以向帝国换取军功。而神将乃至更高级数的强者，则每年需要固定缴存一定数量的原力弹。这批原力弹，都是作为帝国战略物资储备。

    这种原力弹的调拨和使用，尤其是天王级的原力弹，自然都有极为严格的管理流程，收入和提取也要有详尽纪录。

    这批纪录虽然能给赵君度看了，却不会留在他手里。帝部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送来的部队就会带着纪录返回。

    赵君度打开纪录时，四名军部军官分别站在房屋一角，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赵君度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泰然自若，以恒定速度将纪录一页页翻过，直至最后。等到最后一页翻完，闹钟响起，正好一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大人，我等需要回去复命了。

    赵君度点了点头，看着四名军官收好纪录，重新加盖封印，然后离开。

    纪录当中，毫无疑点，所有天王级原力实体弹都登记在册，有来处，有去向，没有一颗流失在外。按照这份纪录，赵君度轰出的那颗原力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正如宋子宁所料，他就是得到权限，能够调阅纪录，也必然得不到结果。想想就会知道，能够将青阳王所制原力弹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入赵君度暗色苍穹之内，这是何等神通广大？相比之下，改个纪录不过是小事一桩。

    赵君度叫进随从，吩咐道：准备一份报告，按最高等级封装，发给军部。报告内容就是，在战场上出现包含青阳王原力的原力弹，疑似重要战略物资失窃，报请军部彻查。

    随从吓了一跳，大着胆子道：大人，这样不好吧？您那一枪毕竟是立了大功的。

    就按我说的去做。

    是，大人。亲随不敢再劝，匆匆领命而去。

    按照前高等级奏报，以赵君度的级别，这份报告就必然按照最快流程处理，而且必须有结果。无论结论如何，都必然要有人为此负责。

    当然负责的不可能是赵君度，那么就得有其它人出来担责，且这人职级还不会低。

    亲随不明白赵君度为何会发这样一封报告，可是军令如山，他想不通也要去办。

    永夜临时大营内，同样忙碌了三日。各族部队源源不断的赶来集结，军势不坠反增。但是人族也相应完善乃至强化了要塞群，谁都知道，后面一仗不会好打。

    营地中央，建有一座独立院落，建筑都是鲜明的血族风格，从内而外的守卫也都是血族，没有一个其他三族的族人。

    这是夜瞳的居处，也是指挥部所在。自当日中了一枪之后，夜瞳就把自己关入小楼，再也没有现身过。

    现在新世界恶意已然消失，再次大战的时间逐渐临近，其他三族的强者渐渐按捺不住，开始想办法打听夜瞳的现状。

    那一枪，可说是实实在在的中了青阳王一击，而且是命中要害，夜瞳没有当场身陨，都是奇迹。

    远方天际，一艘浮空艇以惊人高速而来，直飞到营地中央，方笔直落下。不要说在战时，就是在平时，这也是极危险的举动。

    但当军官们看到浮空艇艇身上青之君王的徽记，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君王气息，就都视若无睹。

    浮空艇落下，竟从里面走出三位公爵和六位侯爵，那相当于把血族在本土的守备力量都抽了过来。如此阵容，显是在护送极重要的东西。

    为首公爵手持永夜议会最高阶通行令，一路畅行无阻，一直来到夜瞳独居的小楼前，在大门处停下，道：莫维氏族艾德里安，奉夜之女王青之君王以及永夜议会谕令，前来觐见夜瞳殿下。夜之女王并有重要信物，由我们护送，转交给您。

    进来吧。

    艾德里安公爵及另外两位公爵走入小楼，侯爵们则都在大门处守候，态度恭敬得无以复加。

    艾德里安登上二楼，这里是一整层楼的会客区，夜瞳正坐在尽头的高座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众人。

    艾德里安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捧出一个方盒，恭敬呈上，道：这是夜之女王给您的东西，并经过青之君王的赐福。

    方盒通体由黑玉制成，深不见底，黑暗中更有无尽幽深的星空，点点繁星闪烁，如有一个完整世界隐于其中。

    夜瞳却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问：她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陛下并没有说，而青之君王的谕示是，您打开它，自然就会知道了。

    放下，出去。

    是陛下。艾德里安改了称呼。

    夜瞳并未否认这个称呼，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她的目光才落在面前案头的黑玉盒上。

    一只灵鸟飞过去，将盒盖打开，一道暗金光柱冲天而起，撞在天花板无形屏障上，方被挡住。

    光柱周围有无数星辰起起伏伏，又有数块大陆环绕飘浮，俨然是一个具体而微的世界。

    那几块飘浮大陆并非虚妄，血族治下的大陆都在其中，且气息有极微妙的变化。到了夜瞳这个层次，自然知道气息变化是随着真实世界变化而动，而不单单是幻影。

    也就是说，这道气息幻化出的是血族世界的投影。仅仅是气息自然而然的变化，就能有这样的效果，说明夜之女王的意志，实已覆盖到血族世界的每个角落。

    这才是亘古至今，始终高居圣山之上，更有鲜血长河第二滴血称号的夜之女王的真正实力。

    夜瞳的目光落在最上层的两块大陆上。这两块大陆几乎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只能勉强看出轮廓。

    它们明显不属于血族已经占据的大陆，也不是其它黑暗种族的已知领地。这两块陆块面积只有正常大陆三分之一大小，彼此环绕飘浮，以缓慢速率在旋转着。

    夜瞳双眼微眯，轻道：你已经去过那么高的地方了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只是去过，但许多地方还无法探索。

    在夜瞳面前，暗金光柱分出一道光华，投影出夜之女王的影像。夜瞳深深地注视着她，她也在看着夜瞳。

    最终还是夜之女王首先开口，这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夜瞳道：这个生命的第一次。

    夜之女王道：第几次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马上，你就会重归过去。

    夜瞳眼中隐隐有光芒流转，道：这是你设计的结果？

    不，是人族的计谋。人族的狡诈，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大预言师在干什么？夜瞳忽然问了一句。

    大预言师一直在试图破解人族隐藏起来的秘密。就算他有空闲，也无法预测天王的行动。

    夜瞳略带讥讽，道：他已经干了几百年了吧？还没有进展吗？

    确切点说，连同上一任大预言师在内，一共是两百四十三年。我相信，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

    载曜之始？

    没错。

    除了这个呢？

    目前只知道计划的名称。

    这个名字，连我都知道了。这就是你说的线索？

    夜之女王显得十分平静，道：没有人能够面对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上千年的额外生命无动于衷。所以愿意成为大预言师的，基本都是大君无望的庸才。偶尔有一两个例外，却改变不了整体的格局。而人族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种族，他们在几千年前突然出现，直到现在，还不断带给我们意外。他们天生适合天机术，而且付出的代价也要远远小于我们。一百年的额外生命，很多天才都能够放弃，以此换来整个族群的优势。比如说，林熙棠。

    夜瞳默然，夜之女王的话，令她无从反驳。

    我一直等到现在，才将它送过来，就是在等着你自救。但是现在，看来你已经失败了，那么，就接受这份礼物吧，回归过去，和此生道别。

    人族是怎么知道，张伯谦的原力能够克制我？

    张伯谦的原力能够克制所有圣血种族。如果你前段时间不是刻意压制自己实力，逃避责任，在晋升大公爵之后，就不会再被如此克制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那是你们强加给我的责任，并不是我的责任。

    就算是强加的责任，你也并未履行。

    说到这里，夜之女王停顿一下，一声叹息，道：这就是我们与人族最大的区别。我们每一个个体，实力越是强大，就越倾向于考虑自我。而人族那些天才，每一代都不缺少愿意为族群牺牲的人。过去，我们总是视之为短生种的特性，并且加以嘲笑。可是现在看来，或许该被嘲笑的是我们自己。

    有你在，血族的地位就不会有变化。其实有没有我，包括青之君王，或者无光乃至哈布斯，都没有区别。几千年来，我们失去了许多二代始祖，甚至第十三氏族彻底消失，我们血族不还是一样强大？现在鲜血长河又有复苏迹象，我看不出有什么可担心的。

    鲜血长河夜之女王静静地站了一会，道：你想要知道鲜血长河的真相，那就变得更强吧。我在源头等着你。



章一五八 世界是暗的
    夜之女王的投影消失了，夜瞳却怔怔地看着原处，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过，甚至连房间中多了一个清隽修长的身影都没有注意到。

    等了许久，那人方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夜瞳此时如梦方醒，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那人渐渐现出面容，正是青之君王。他指了指黑玉盒，道：你不准备看看吗？

    无非是她的一滴源血，有什么好看的？

    青之君王苦笑，那可是女王陛下的一滴源血，若是流到外面去，怕是连黑日山谷的战争都会停下，转而争夺它。即使是我，也很愿意再多看它一眼。

    夜瞳将黑玉盒转了个方向，道：那你就看吧。

    青之君王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看过了，并且以我的力量中和掉女王陛下的部分力量，使它变得更容易为你吸收。

    看到夜瞳仍然不动，青之君王又道：抛掉现世之躯，确实会舍弃一部分记忆和情感，可是你现在中了人族奸计，不这样做，就连所有过往记忆都会消失。你若有办法，岂会等到现在还不出战？

    夜瞳看着青之君王，道：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说话很讨厌。

    对于古老君王来说，这句话是极大的不敬了，然而青之君王却并不在意，道：这些话如果我不说，恐怕不会有人对你说。所以哪怕你会因此讨厌我，我也还是要说。

    知道了。夜瞳的回答很冰冷。

    过去那些年月

    上一世的事情太久远，我都记不得了。

    也罢，不过时间差不多了，外面几十万大军，其他三族的强者，可都看着这里呢。

    夜瞳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黑玉盒内。

    盒内正中，有一块晶莹剔透的源血，足有人头大小，极度凝聚。如果说血亲王的源血凝聚而成的是血琥珀，公爵的源血凝聚而成的是血宝石，那么这滴源血，称之为钻石也不为过。

    它是如此美丽，也是如此巨大。

    其实它在夜之女王体内时，不过是一滴普通的血源，但是离开夜之女王的身体后，失去了束缚和压制，普通体积完全容纳不下它那恐怖的力量，才会变得如此巨大。

    青之君王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凝视远方。这虽然只是他的一个投影，但其实与真身无异。他即不消失也不离开，显然也是行监视之责，要看着夜瞳将这滴源血吸收，方会离开。

    此时此刻，夜瞳的脸色渐渐转为苍白，气息突然出现不稳，竟从体内隐隐透出炽烈光芒。她再也压制不住伤势中的天王之力，青阳王那道毁灭绝杀的力量，带着无比纯粹的黎明气息，开始摧毁她体内的一切。

    青之君王指尖动了动，又忍了下来。

    夜瞳终于伸手，拿起了夜之女王的源血，张口一吸。那颗源血忽然软化，迅速缩小，恢复成一滴带有浓郁暗色的源血，飞入夜瞳口中。

    夜瞳脸上骤然涌起一层暗色，迅速遍布全身。她闷哼一声，身体弓起，单膝跪到了地上。

    房间内，骤然花海盛开，无数暗金花朵无风而动。花海蔓延，覆盖了整个小楼，然后继续向外伸展，覆盖整个院落，然后是大营，又再向外延伸出很远，方才停下。

    这是覆盖了能够容纳几十万大军军营的超大领域，魔女的领域与之相比，有如萤火之于日月。

    许多黑暗强者都有些躁动不安，迅速扩张的领域带给他们浓烈的危险感觉，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领域控制，甚至吞噬。

    这并不是妄想，而是真实存在。早在对抗定玄王时，夜瞳就展现出领域的恐怖一面，当时整个军营的黑暗种族都为领域所控制，力量集于夜瞳一人处，这才有了力抗定玄王的辉煌战绩。

    虽然知道夜瞳按理说不应该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然而一众黑暗强者并不知道小楼中发生了什么，依旧有着不安。

    无尽花海一直蔓延到很遥远之处，方才变得若有若无。每一朵摇曳生姿的花，本是芬芳盛美，却都看得人心惊胆战。

    忽然之间，暗金花瓣层层褪去，只留下外缘数层，花中则是探出多根长长花蕊。那些暗色的花蕊一现，就有人惊呼出声：彼岸之花！

    这并不是一朵彼岸花，而是彼岸花海。每一朵曼殊沙华都是暗色的，而非世人认知中的殷红，仿佛生人从冥河对岸看过来，终于见到彼岸的真实。

    随着彼岸花海层层隐去，指挥楼中，夜瞳徐徐站起，双瞳深处，多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暗色。她伸出手，在那纤长的五指尖端，缭绕着几缕外人看不到的黑气。

    这个世界，原来本就是暗的啊她轻声自语。

    房间中空无一人，青之君王早已远去。

    夜瞳走出指挥楼，在大门外，无数黑暗种族强者黑压压的挤成一片，都在等待着她的出现。

    不过没有一人敢于踏进院门一步，人们的神态全都极为恭谨。见识过刚刚的彼岸花海，再无人对她的实力有半分质疑。

    站在众多强者面前，夜瞳自生一种俯瞰众生的气度，道：整军，进攻！

    片刻之后，号角长鸣，黑暗种族大营中暴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无数大军如潮水般涌出，扑向帝国要塞群。天空中亦是挤满了浮空舰，以及数量众多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