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卢忠作证,此事再无法进展,最后只有阮浪年长死于狱中,王瑶被处死,金刀案就此匆匆了结。
朱祁镇复辟后,追封阮浪和王瑶二人,卢忠再装疯也无法自救,被凌迟处死,仝寅的话倒是得了应验。
这就是周秦川从金刀上想到的前因后果,尽管目前不见阮浪和王瑶两个太监,但卢忠那鬼祟的神情,还有秦博和袁彬哈铭的两把金刀,让周秦川不得不谨慎。
万一这厮就是要去告密的呢
真实的历史上,秦博没有南投大明,自然也就没有牵连进来。
此时的他,却是妥妥地同带着金刀的袁彬哈铭密谈过,若真被卢忠告了密,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对了,有些神秘的袁彬哈铭,两人的根脚也被周秦川想了起来。
这二人在草原服侍朱祁镇,乃是实打实的太上皇亲信。
“金刀怎么了周兄弟。”秦博问道。
其余人等,哪知这些秘辛,俱都呆呆看向周秦川,等他解释。
周秦川却是有苦说不出,这等记录在史书上的事,他因为看过而未卜先知,但能拿出来说么,只得转问卢忠
“卢大人,袁彬哈铭两人带来的金刀,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罢”
第259章 作茧自缚
见周秦川如此笃定地看向自己,卢忠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须瞒不过去,叹了口气,反问秦博
“大王子,袁、哈二人今日前来,为的是上皇之事罢”
秦博眼皮一跳,虽未作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然很明显了。
“上皇何事”苏幼蓉心急火燎地问道。
她虽然聪慧,终究对这等秘辛知之不多,难以就此得出结论。
倒是门达,这些时日与卢忠混在一起,见识长了不少,犹豫间,将心中猜想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秦兄,难不成这二人想要你动用武力,助上皇复位”
此话一出,好似晴天一个霹雳,震得他自己和苏幼蓉骇然失色。
他们只不过是想讨个好一点的地盘,有个好的归宿,怎生到了京师,竟然卷进了这等宫变大事。
“秦大哥,你你是怎么想的”苏幼蓉声音有些颤抖。
“厉害,卢大人,不愧是锦衣卫,仅从两把金刀之上,就能猜出这许多线索,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怎么就能认定,袁彬所持那把金刀为上皇所有”
秦博没有立马回苏幼蓉的话,转而替卢忠喝了声彩。
“嘿嘿,我认识个小太监叫做王瑶,他是阮浪的门下,而阮浪,则在南宫服侍上皇。
两日前,我与王瑶相遇,就见到他腰间这把刀,这种弯刀中原不常见,我还奇怪他从何处得来。
后来见了大王子你的金刀,想起上皇曾经北狩草原,那么这刀的来历,就不言而喻了。
本来一把小刀,实在无关大局,我有心上告,还得掂量掂量,到底够不够份量。
没想到拖了两天,这刀却到了袁彬手中,且被他带着来找大王子你,其中必有大事。”
卢忠倒也不隐瞒,将他心中决断都说了出来。
厉害呀,不愧是老牌锦衣卫,仅凭两把金刀,还有先后出现在哪些人手中,就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
说实话,要说金刀案中没什么猫腻,周秦川是不信的。
刀代表什么,代表杀伐和权力,朱祁镇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刀交给宦官带出南宫,到底想干什么,相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
想来那时便在开始筹谋复位,只是被卢忠看破,才不得不继续隐忍。
不过卢忠这厮倒也奇怪,好好的干嘛要装疯卖傻,难不成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嗯,此事以后再说,且看秦博怎么说,袁彬哈铭今日前来的目的到底为何,是不是验证了周秦川的猜想和卢忠的论断。
“卢大人果真厉害。”秦博先夸了卢忠一句,接着坦然承认
“没错,袁、哈二人的确是以金刀为凭,前来游说于我,要我以京外那队人马,助南宫那位重新登基,一旦功成,必不亏待于我,想去哪里驻跸牧马,由我自行选择,无不答应,其他条件也大有商量余地。
嘿嘿,那把金刀还是叔父伯颜帖木儿当年送给他的,我听叔父提起过,和我这把几无区别,因此一见之下,自然信了他二人的话。”
果然,周秦川听完,印证了自己心中猜想,朱祁镇可不是什么善类,会乖乖呆在南宫,毫无作为,而金刀案,显然也没有史书上说的那么简单,估计也是被人刻意隐瞒或是篡改过了的。
卢忠则幽幽说道
“尔等莫怪我翻脸不认人,此等大事,我一旦捅到今上那里,铁定升官进爵,无论如何,也胜过眼下这般不死不活,受人鄙夷的处境。”
秦博叹了口气,“卢大人忠君为国,我是钦佩的,不过你也不问问我答没答应就要上报,如果弄错了的话,岂不是冤枉我了”
卢忠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告密一事,本就讲究快、准、狠,岂能叽叽歪歪的,他又不傻,还要问嫌疑人答没答应。
“秦兄,那你答没答应”门达问道,脸色不太好看。
在他想来,既然秦博同上皇有旧,对方又开了如此优惠的条件,一旦功成,就是从龙功勋。
以他们带来的兵马实力,有心算无心,还有内应,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周秦川也有些紧张地看向秦博,说实话,他从心里不喜欢朱祁镇这个人,更不希望他重新上位做皇帝。
要是没有于谦扶立朱祁钰登基,君臣相得,力挽狂澜,大明或许已经亡于也先之手了,好一点,也不过是又一个南宋。
这种断送汉家江山,埋葬祖宗基业的家伙,没千刀万剐就算便宜他了,怎有资格还要做天下共主。
更何况上台后以“意欲之”的罪名杀了于谦这个千古功臣,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不过如今他们处境维艰,对方开出这般诱人的条件,秦博若是答应也不意外,只是想到要和于谦敌对,再扶朱祁镇这等人渣上位,周秦川心里就不得劲儿。
“哼哼,如此大事,岂能轻易决定,我给他二人的答复,是考虑几天再说。”
不等众人发话,秦博继续说道
“到底如何行事,本来我是要问一问周老弟意见的,没想到他二人这么有心,居然知道我的喜好,临走前送了我这玩意儿”
说到这里,秦博从怀中掏出一包物什,将裹在其上的布条层层解开之后,才又接着说道
“嘿嘿,算他们作茧自缚罢,秦兄弟,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帮他们上位的了。”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其中物件异常眼熟,赫然就是原先秦博自用,后来又送给了王越和赵子桐的那方玉砚,水色自不必说,就是摔坏的那一角,也是丝毫没有变过。
卢忠见了,眼睛一亮,随即微微冷笑不语。
苏幼蓉率先开口道,“原来他二人与张軏、王骥是一伙儿的王骥身为南宫守备,私底下却是上皇的人,到处搜刮宝贝,为的是拉拢群臣。
秦大哥,这奸贼图谋不轨,咱们不宜牵涉进去,我赞同你的决定。”口气显然有些轻松。
周秦川脸色微变,苏幼蓉说的这些,他自然也想到了,没想到王骥居然是朱祁镇的人,这般自己守备自己,当真滑稽。
第260章 计议
怪不得夺门之变时,会那般轻松地就将朱祁镇接出了南宫。
秦博点头应道
“没错,的确如此,这帮人做事忒不讲究,拿着金刀直接找上门来,或许我就答应了也说不定。
这般到处强抢东西,欺负到赵兄王兄头上,实在不成器,做得什么大事。”
虽然得秦琪母亲教导,秦博心慕中华,不过骨子里还是草原汉子,做事喜欢直来直去,有交情再有利益,多半就会答应。
没想到这些人非要画蛇添足,送点贵重之物,为此到处明抢暗夺,惹到了赵子桐和王越头上,二人已被秦博视为朋友,自然再不愿意帮忙。
“嘿嘿,送给朋友的玉砚被抢,自己面子被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能忍下这口气,助上皇复位,你等将得到天大的好处。
怎么,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一旁的卢忠揶揄道。
“既如此,卢大人不如熄了告密的心思,同我等一道,扶立新君”周秦川也不示弱,如此反击道。
“我人微言轻,又没什么实力,他们是看不上我的。”卢忠摇头道。
他虽然刚才故意点明参与政变的好处,不过见秦博周秦川这两个领头人物依然毫不动心,稍稍放下心来,清清嗓子,又接着说道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那个团营监军、权知东厂、要将你等打散,混入边镇的曹吉祥,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什么秦博等人都不淡定了。
若卢忠所言不虚,那么这意味着,这帮人一边出面刻意打压他们,一边上门专门交好,为的就是要将他们诓入觳中,以便为其所用。
“卢大人此言当真”秦博脸色有些难看。
“大王子,我骗你作甚,你大可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张軏同曹吉祥关系如何。
哼哼,张軏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二世祖,父兄均亡,哪还有人给他撑腰,若不是投靠在曹吉祥门下,他凭什么这么牛气。”
说实话,曹吉祥、张軏、袁彬和哈铭,还有王骥,这几人居然都是替上皇卖命,卢忠也是今日方知。
他以前只知道袁彬哈铭一伙,两人算是半公开的为朱祁镇效命。
张軏惹上人命官司,能这么快免除牢狱之灾,且能起复为官,靠的是曹吉祥的帮忙,这在京中人人皆知。
这两帮人明面上并无交集,而把他们连在一起的线索,就是这方玉砚。
王骥索要书籍不成,找来青皮也没能达成目的,然后就是张軏派锦衣卫出面,结果书没有到手,阴差阳错地弄到了玉砚。
最后兜来转去,玉砚成了袁彬哈铭送给秦博的见面礼,若不是这番际遇,谁能想到他们沆瀣一气,更可怕的,是身为南宫守备的王骥,居然也是朱祁镇的人。
如此看来,以曹吉祥为代表的太后一系,已然同朱祁镇一系裹搅在了一起。
“真是好算计啊。”秦博感慨这其中的弯弯绕,他和苏幼蓉与门达一样,花了小半饷工夫,方才将其搞清楚。
也就是周秦川占了明白历史的先机,知道曹吉祥是夺门之变的功臣,早在心中将他归为朱祁镇一党,这才能比其他人更快地理清这几人的关系。
想明白的秦博,当下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不仁我不义,卢大人,你若要告密,也算上我一份,到时候,我自当为你作证。”
他最讨厌汉人的,就是此等令人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
卢忠眉开眼笑,“大王子深明大义,既如此,你我当共进退才是,来来来,我等坐下参详,且看该如何运作。
嘿嘿,此事若成,大王子既有归义之功,更有反正之劳,必能深得帝心,想去何处,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刚才一直担心这帮投附大明之人,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好就是血溅五步,性命堪忧。
即便在京师不方便动手,也大可将他强行带出城后,再找地方解决。
这下好了,眼下看来,秦博是彻底断了帮太上皇复位的心思,更要出面作证,性命有保障了。
虽说这份大功有人分享,但有人作证,更易成功,倒也不必过于计较。
听了卢忠的话,秦博、门达和苏幼蓉深以为然,得了当今皇帝的欢心,岂不是一步到位,可比如今天天去通州等于少保要强多了。
当下兴致勃勃地凑在卢忠周围,就要开始商议如何上告,怎样配合。
看着有些兴奋,忙着出谋划策的苏幼蓉,周秦川更加笃定了他的判断,那个南宫守备王骥,就是这丫头的灭门仇敌,要不然她不会这般热心。
深知此事走向的周秦川对此并不看好,历史上的卢忠半途而废,装疯卖傻逃避上堂作证,最后只处置了阮浪和王瑶两个太监,朱祁镇一党可说是几无损失。
现如今不过是把两个太监换成了两个锦衣卫,若仍旧只拿金刀来说事儿,想来结局不会有什么改观。
看来朝中宫中,都有人力保朱祁镇一党,按后世说法,若无更猛的实锤,实到足以让这些人全都闭嘴,不敢沾染一丝因果,最后还是徒劳无益。
那什么实锤能让朝中所有人全都闭嘴呢
周秦川没有加入旁边几人的商讨,一个人在旁边静静思索。
踱到门口,周秦川打开房门透了口气,只觉口中微渴,下意识地喊道
“小济,去,烧些热水来给大伙儿解渴”
话已出口,方才想起此次小济没有与他一道入京,这小子喜欢凑热闹,自南下入关后,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事情,都是让这小子放哨皆打杂,他挺高兴,干得乐呵呵的。
这下没人服侍,只能自己动手了。
周秦川回头同几人打了个招呼,就要去伙房烧水,跨出房门,兀自感叹着,小济这熊孩子在身边的时候,嫌他烦嫌他闹,不在吧,还真有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