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陈设本来应该摆放着无数重要文件,只可惜上面现在堆满了白色的纸巾团。
呜呜呜……真的太让老父亲伤心了……
魏征挂掉电话,扯过一张纸巾擦擦眼泪鼻涕,咬咬牙决定狠心不去管女儿。
但是……眼泪忍不住啊……
悲伤逆流成河,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他老魏家作了什么孽啊,一个女婿比一个女婿坑爹。
不行,他忍不住了。
于是,魏征拍手叫道。“再送一包,不,一卷纸来。”
电话对面的崔珏还以为魏征多坚决,果断不再插手对方的家事了。
抬头环顾四周,残枝枯树歪歪斜斜,焦黑的横亘在面前。
荒凉贫瘠的土地毫无盛夏的生机,笔直向天的焦黑树木似乎还在为不久前的森林大火书写碑文。
她到底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啊!
第一百零二章 救火者
崔珏环顾四周,荒芜破败,只有地上隐隐泛绿的新草还能给她点安慰。
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孤坟,孤坟上还摆放着燃烧着的黄纸,一个五短身材的老太太跪在坟前烧纸。
火柴上跳跃的火苗缠绕上黄纸,呛人的味道引的老太太连连咳嗽。
由于墓地太贵观念传统等诸多原因,不少村民会把家里的死者埋在这里,更常常有人偷偷进山烧纸。
上次牺牲了三位消防员的森林大火正是这么来的。
无知滋养愚昧,愚昧会毁掉一切。
没了树林遮挡,风大起来,吹的黄纸纷纷扬扬,其中有一张还燃烧着,眼见就要点燃焦黑色的树干。
老太太忽然有一种如堕冰窖的感觉,盛夏的阳光,火苗的热度都给不了她一丝一毫的安慰,只有花白油腻的头发被阴风吹的凌乱。
火苗瞬间黯淡了不少,老太太重新点上了。
阴风嗖嗖的吹过,三道身影举着管子对准了火源。
再点,再灭,再点,再灭……
点到最后老太太火柴没了偃旗息鼓,而那三个吹灭火的鬼却和刚从地底下爬出来拿钱的墓主打了起来。
“清明扫墓不小心,烧了林木害六亲。发生山火要扑救,救火如同救生命。奉劝世人防火烛,防火意识天天有。奉劝世人爱森林,有了森林好生存。你丫知不知道啊!”男人声嘶力竭的摇晃着一个老大爷的肩膀。
“防火意识你踏马有没有!”
男人揪着他衣领怒骂,高大的身躯与老人矮小肥胖的身子形成鲜明对比。
老大爷一口咬在男人手上,男人双目发红的死活不松手,声嘶力竭的吼着。
阴风飒飒,卷起无数枝干焦叶,将穿着朴素的老媪吹的分外凌乱。
或许是因为三鬼身上有点点功德金光吧,天色稍稍暗下来,三鬼漂浮在空中的身影被老媪看的清清楚楚。
“啊!!!!!”一声能使周围千山鸟飞绝的尖叫平地炸响,震的隔了百米的崔珏耳膜都嗡嗡响。
回去后她一定要去省医院挂个耳科专家号,不知道陆之道有没有认识的人能给打个折。
“你们凭什么不让俺婆娘给俺烧纸!就一群穷酸鬼嫉妒是不是?”老大爷垂下的右手折下一旁的干枯枝子向男人扔去,在旁人看来就是一根棍子在空中飞舞。
一旁蹲着哆嗦的老太太白眼一翻,措不及防的晕倒在地。
四鬼扭打在一起,老大爷因为死的念头久供奉多一个人跟对面三鬼纠缠的两败俱伤。
崔珏从腰间取出玉笏掷过去,晶莹剔透的玉身直直插入四鬼眼前的一块巨石。
砰的一声,巨石四分五裂,惊的四鬼险些魂飞魄散。
“对面那个大爷停手!”
没有身经百战过的老大爷吓的白眼翻上去晕了,身经百战的几位消防员鬼猛的向后一步,其中一位精瘦男子拾起玉笏递给崔珏。
他忍不住瞥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姑娘,考试打小抄是不好的行为哦。”
崔珏上前接过,僵笑一声道。“这不是小抄,这是上朝用的玉笏。”
“哦~”男子打量打量玉笏,明显不相信的说道。“光明正大的小抄?”
崔珏把玉笏插回腰间。“呃,可以这么理解。”
“对了,妹子你是新死的鬼吗?长的太好看了!你是下面村子里的吗?可是我看你一点村味儿都没有啊。”
另一个壮汉凑上前来问道。
他们三个是在一次火灾牺牲的消防员,当时的火灾是因为山民跑山上给人烧纸钱,引燃了地上的枯枝败叶,从而引发了一场悲剧。
要不是他们分队拼死救火,火能在天干物燥的环境中烧了这一座山,包括山中的村子。
当时还是春天,这里的春天几乎不怎么下雨,天干物燥,天气炎热,极其容易出现火灾,这也是此地贫穷的原因之一。
但正是因为村民烧纸引发火灾,眼前的这三位自然该对他们是胸中有怨恨的。
他们也是人,对于害死自己的人也无法平静自处,更何况鬼魂只要不在地府情绪都……不那么稳定,刚才去吹人火,去围殴老大爷鬼也是正常的。
“我不是下面村子里的鬼,我住在酆都。”崔珏眯眯眼,笑吟吟的说道。
英雄嘛,就应该有英雄该有的待遇,让她赔个笑脸什么的当然可以。
“酆都?怪不得呢,大妹子你长得真好看。我当时要是死的晚点说不定也能娶个跟你一样的媳妇。”壮汉憨憨的笑着,热情的邀请崔珏进刚建好的阴宅里坐坐。
“去去去,当着人家小姑娘口花花好意思。”精瘦男子姜丰用肘子撞撞壮汉道。
“我死时才二十三岁,还没尝过熊熊烈火般的恋爱就给火烧死了,死了队长你还不让我泡妞……”壮汉低声抱怨道。
“你还年轻,等退役再说吧,你也不想哪一天出事让弟媳寡居……”姜丰下意识的低声说道。
话音未落,三人情绪不约而同的低落了不少,。
他们把年轻的生命与青春奉献给了救火的工作,奉献给了国家,不敢谈恋爱,遇见危险情况会谎报好情况给家人。
但是……请允许他们死后有些私心,卸下担子,他们也是人。
“我…我们不早就死了吗…”壮汉房多喜挠挠头一脸迷茫。
火海将绿叶素荣吞噬,从山腰奔腾到山脚,同时也吞噬了他们三个年轻的生命。
对鬼不可提出太多关于死亡的话题,外人提这约等于找死。
就算是某些鬼自己想不开提到,有时候也容易控制不住情绪露出死相来。
死亡一次给大多数鬼都会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尤其是死的惨的鬼。
因而,他们身上一层层光滑的皮肤脱落,在黑暗中暴露出的只有浑身黢黑,不少烧伤处流出脓水的三具焦尸。
崔珏忍不住叹一口气,轻拍拍三鬼肩膀。
三鬼只觉得一股暖流注入,控制不住露出来的骇人死相好歹收回了。
只是,刚才那个生命力极强的老太太已经醒了,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三人大变活鬼的现场,吓的魂都飞出来了。
这不是比喻,这是事实!
此时此刻,老太太的生魂正站在四鬼面前,放声尖叫。
凄厉刺耳的叫声震的山峰都颤了颤,房多喜下意识的捂住了老太太的嘴。
声音嘎然而止,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他捂人嘴的手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放下手。“当初是她烧纸引燃的火灾……我反应大了些……”
闻言,崔珏眉微不可见的蹙蹙。“冒昧问一句,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循着他带着东北大碴子味的叙述,破败的景象似乎重回火海之中……
当初,这老太太瞎烧纸,火星子蹦在干燥的易燃物上,刺啦一声烧出了熊熊大火。
他们三个跟着消防队救火,结果由于引燃物太多,山风走位风骚火势越来越大,最后他们用生命为队友夺得了生的希望,而自己却牺牲在火海之中。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瞎烧纸的这老太太。
本身国家就不让乱烧纸,这货还好死不死的乱烧,有人劝阻也不听,一心要她老头子在地府过好。
关键是你烧下去的都是假币啊!地府现在发行的冥币只能靠打工赚钱或者补贴,烧纸顶多算点供奉。
就是烧别墅下去都是违章建筑,更别提烧假钱了。
所以说,归根究底还是这傻帽智商低,见识少导致的一切悲剧。
人傻就得多读书啊。
“她要是真不知道不能烧纸也没事,都已经酿成大祸了还继续来烧,那我忍不了。之前她因为年纪大没有被拘留,没想到她还会再一次犯错……”
“年纪大不是做错事情的借口,为什么地府还没有人来处理?”崔珏插嘴问道。
姜丰冷笑一声。“她的阳寿还有二十年,她如果死了会波动不少命格……其中,关系到了高层。”
“王春丽?七十二岁饿死?她是得罪了谁?被不孝子饿死?”崔珏忙掏出生死簿来翻到老太太的那一页惊讶道。
“这…还是小抄?”姜丰疑问。
“不是……”崔珏已经无力辩驳了。“我不打小抄……这是生死簿!”
“哦~~”三人意味深长的应声。
喂!收起你疑问的波浪线!
“来,我们换个话题。”崔珏飞一般的收起生死簿,就好像学生面对监考老师收起小抄一般。“比如说,我们先谈谈怎么让乱烧纸的人得到报应。”
第一百零三章
“死后入铜柱地狱,生前为子等日日叩头赎罪,子孙离散,不可动火食,动则腹如火灼。可好?”崔珏思索半晌,问道。
三人没有什么置喙,默然的点了点头,坐看她怒怼老太将人遣回去给人立长生牌。
动不动被吓的尖叫一声的老太哆哆嗦嗦的回去后,空旷荒凉的野外越发宁静,她陪陷入沉思的三鬼坐了很久,直到日落山头鸦归巢之时。
姜丰忽然从石头上站起身来,纠结抉择了很久,终于扑通一声跪下。
“你干甚!”崔珏猛然一惊,慌忙将其扶起来。“又没犯错跪什么!”
“恳请大人允许我三鬼回家看看……救火去的太突然,我还骗了我妈说我在训练……”他默了半晌,低声说道。
“去托梦啊?分地府托梦局,免费的那种,而且你们三个是烈士,过去还能插队。想回家几次回家几次啊,送你们的鬼差没说过吗?”崔珏说道。
三人一愣,面面相觑。
“当初我们死后,一个妹子说要带我们去地府,但是当时我们死后一直在担心家人怕这附近再着火,姜哥当时没回过神来对那妹子态度不怎么好,说了声不去就带着我们过来蹲守携带火种上山的人了。那妹子也理解我们,帮我们办了证件后本来像是想给我们说什么来着,结果一个电话过来说有个地方恶鬼现世就跑过去了……”房多喜无奈的摊摊手。“结果那妹子不知道跑哪个旮旯儿去了,要么就是忘了我们,到现在还没把我们接走,只给我们留了这三个手表,死活打不开。后来我们头七想回魂,结果死活回不去,我还以为阴阳两隔了呢。”
他举起手上关闭的光脑,分外无奈。
崔珏忍不住无语了个。
地府对于他们这种鬼一向有优待,再加上他们三个除了有些执念关于山林防火外也没别的。所以也不怪鬼差听姜丰的把他们放到这儿。而地府对于新死鬼的指引就是一个免费光脑,里面拷贝了所有关于地府的资料,还有早就下载好的游戏论坛什么的。
但是……耐不住鬼差没给他们三个说怎么用……这……
等崔珏好歹跟三人解释清楚光脑用法普及了基本常识,又替鬼差背锅不得不带姜丰回家见他母亲。
他父亲也是消防员,在一次火灾中为救八个人自己牺牲了。他从小被明理的母亲拉扯大,不顾母亲阻拦,走上了父亲的老路。
姜丰至今还记得,母亲经常劝他辞职不干,而他每次都是打个哈哈就继续去救火,每一次……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老旧的居民楼上的墙皮已剥落,爬上点点青苔,这儿是他父亲留在这儿的唯一遗产,他母亲一直不愿意搬走。
他们回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大约九点左右。各家各户都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像是在迎接远来的游子。
姜丰眨眨发酸的双眼,之前他每次回家家里都会有他最爱吃的汤圆,他母亲亲手做的,象征着团圆。
只是……如今不大可能了……
幽暗的灯光将楼道内的墙面映衬的发黄,剥落老化的墙皮翻卷着,角落里杂乱无章的摆放着一些杂物,预备着过年就去扔掉。
他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先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只是……这一次是阴阳两隔。
“汪汪汪!!!”还没有走上他家所住的四楼,二人便听得一阵凄厉的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