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鹿青崖
他能来问,便已经超出魏铭的意料了,魏铭看向孟中亭,印象中那个温和小男孩的样子褪去,前一世忍辱负重,全力拉起孟家的孟中亭,不由浮现在了他眼前。
只是这一世,孟中亭远没有前世那般无助。
他示意孟中亭别急,正好崔稚盛了一碗粥过来,魏铭夹了一筷子豆腐给他,“这件事,其实你三伯父已经开始做了,你先吃,我说与你听。”
魏铭早就把孟家的形式看了个透,他先把朝堂的情形分析了一边,现在被邬陶氏扯下水的官员可不少,其中不乏官路不错,在京里任了要职的人,因着今上发怒,全部都下了锦衣卫的诏狱。
相比之下,孟月程还是在家软禁的状态,已经算是好的了。
不过孟月程散布了这么个消息,想浑水摸鱼把自己摘出来,这很难。孟月程想找人尽快把他保下,以脱离邬陶氏那边的一池浑水,但是他自己并不是干干净净,保他容易,但一不小心被他拖下水,大家都完蛋。
魏铭吃了两口鸡蛋饼,又夹了一块水萝卜给崔稚,才缓缓道,“所以你三伯父和你大伯父撇清,这做法是对的,这样就把孟家尽可能摘出来了,但是作为你们这一房而言,这样不行,毕竟你大伯父和你父亲是同胞手足,此时,不妨让你父亲出言,弹劾你大伯父。”
“弹劾!”孟中亭吓了一大跳,“这样一来,大伯父便再没希望了!”
魏铭淡淡地笑笑,“他做的这些事情,还需要有什么希望”他轻声问孟中亭,“你希望他还能东山再起”
“不希望!”孟中亭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崔稚在旁听着,被他如此迅速的回答呛了一下,要是孟月程听见,恐怕要气得拿刀砍人。
一个一家之主混成这样,也就别怪小辈不留情面了。
魏铭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一个小心点的眼神,顺着孟中亭的话说了声好,“既然如此,就让他彻底跌落,你们才能借势滚到岸上。”
闻言,孟中亭沉思了起来。
从前大伯父风光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借光的,但是到了现在,大伯父出事,他们却要踩他保全,孟中亭心下觉得有些悲哀,可他有什么办法,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的心思,魏铭一清二楚,他道不必以为自己凉薄,“现在这个情形,你当以大局为重。况且拉你大伯父上岸,你们几乎很难做到,但是借他之势保全,保全的可不仅是你们小四房,还有你大伯父家的兄弟姐妹,他们或许也可以有机会不被牵扯。”
这话一出,孟中亭头脑一下清明起来。
大伯父家还有大堂兄孟中京,孟中京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六部观政,是上好的前途,就算前途大打折扣,也不能让他完全因为大伯父沉寂。除了孟中京,还有两位已经嫁人的堂姐,她们在夫家,总还需要娘家支撑。
“我明白了。”现在才真正到了牺牲的时候,牺牲了孟月程,孟家这盘棋,才能盘活!
魏铭见他明白了,也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他,“要尽快。赶在你大伯父还没有完全被拉下水之前,不然他下了水,你们再弹劾,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邬陶氏不是省油的灯,而被孟月程拉下水的这群人,不乏有些手段之辈,这一滩浑水下藏着什么,谁都说不好,夜长梦多,连孟月程自己都害怕。
孟中亭神思一凛,立时起了身,朝着魏铭重重行了一礼,“从微,大恩不言谢!”
魏铭扶住了他,跟他笑着点头。
孟中亭风一样地来,风一样地走了,连半碗热粥都没吃完。崔稚叹气,“看,世家子弟还没有咱们这些寒门轻快,真是苦了他了,连饭都没空吃。”
魏铭朝她瞥了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没吃饭楚氏难道不会给他张罗吗”
崔稚登时闭了嘴,可还是引发了魏大人的不满,魏大人说,“旁人家里天没亮,灶上就热乎起来了。”
这话让崔稚瞪大了眼,她冷笑三声,“我可知道说什么叫蹬鼻子上脸了,就是魏铭你这样!”
被崔小丫连名带姓叫了,魏铭倒也不生气,到了殿试的前一天,他又把这话嘟囔了一遍。
就崔稚这种性格,这种事情魏铭不要求,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所以他要孜孜不倦地暗示,指不定哪天就梦想成真了!
梦想成真这天来得有点快,殿试那天天不亮,院里的灶房就如魏铭所言热乎了起来,他吃上了最早的早饭,还看到了最好的脸色,崔稚见他嘚瑟得不行,也不便在这个时候点破他的坏心思,只好更加勉力,“魏大人加油,拿下状元你就大满贯了!冲鸭!”
所以今天的早饭,是葱油鸭肉面。
魏铭呵呵笑,科举的最后一程考试,魏大人还是那句话,“考试这事不好讲,凭的是运道,尤其殿试,能不能入皇上的眼很重要,而且我年纪小,一般会被抬举,却不会过于重视,最多是个探花郎。状元很难说的!”
崔稚翻白眼,又是这句话,我信你个大尾巴狼!
。
第489章 状元
事实证明,崔稚的感觉是对的,魏铭果然是每次都说自己不靠谱的话,这种学霸的谦虚不能信,他人还没回家,吹锣打鼓报喜信的已经来了。
殿试第一名,状元!
崔稚在听到“状元”两个字的时候,真是大喜,尽管已经有所预期,还是惊喜到了,魏大人他真的拿了大满贯啊!
崔稚让钱双钱对兄弟俩把一箩筐铜钱架了出来,凡是报喜的人,不管是先来后到,通通有钱拿。
魏铭却在宫中被今上和太子又召见了一次,太子跟他并无太多亲近,可眼神朝着他笑着,魏铭心下一安。
他往家回,离着一个坊的距离,就听见有人跑着喊着往他们家的方向赶去,“魏状元家发赏钱了!赶紧报喜去!都有钱拿!没想到比大户人家还阔气呢!”
魏铭捂着额头笑,这下都知道魏状元这个寒门,实际上是个有钱人了!
崔稚见着他就这么回来了,还意外了一下,“你怎么没带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回来”
他想想自己坐在马上,她站在马下养着脑袋看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肯定发着光。魏铭想想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心下快跳了一下,他问她,“那样子,你喜欢”
崔稚说怎么不喜欢,“到时候我就在旁宣扬,魏状元可是我们五景酿的代言人,五景酿可就跟着你火了!”
魏铭敢情他考个状元回来,她还净想着她的生意呢!
魏铭生气甩了袖子走了,崔稚如何不知道他想听的不是这个,当下嘿嘿笑着跟在他身后,“我是说,魏状元,你喜欢红手帕还是花手帕,到时候你在街上骑大马,我在一旁给你抛手帕呀!”
话音一落,魏铭就笑出了声,他回头瞧见她那个戏谑的样子,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前,“你就不能认真说两句话。”
崔稚看着他,看着这个一路从小小县案首,一路考到如今这个状元的男人,想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坍塌的土屋,那个皮包骨头的男孩,前世的他,虽然不是案首,不是状元,可是那个他该是多不容易。
崔稚听了魏铭的话,认真道,“魏大人,你不容易。”
魏铭看住了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接下来,可能还要更不容易一些,崔稚,能陪陪我吗”
崔稚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她和魏铭对视了良久,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贴近了他的胸膛。
她听见他的心跳,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样地跳动着。
魏大人一连三天喜笑颜开,合不拢嘴,钱双钱对和焦文焦武兄弟私下里猜测,喜怒不行色的魏大人为什么突然高兴,难道是因为终于中了状元
但是对他们来说,魏铭中状元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在殿试之前,压魏铭中状元的人就相当的多。
毕竟科举前面的五场考试都是第一,连天家都喜欢这个彩头,十有都要点他的。
不过他们兄弟四个不觉得是因为中了状元,钱对悄咪咪地往崔稚的厢房看了一眼,“咱们姑娘,这几天天不亮就出门做生意,到了晚上才回来,我瞧着,像是避着咱们状元爷似得!”
“那避着,状元还能高兴呀!”焦武不懂。
焦文却明白过来,和一向激灵的钱双异口同声,“俩人肯定有事!”
这么一说,四个人都嘿嘿笑了起来,钱双感叹,“咱们能一直跟着姑娘和状元,是咱们的福气,就是不知道两人合适终成眷属”
钱对啧啧,“那还得看余公他老人家的,我瞧着他老人家,还想多留姑娘两年呢!”
这么一说,焦武可就先急了,“你还不得把状元给憋死!过两年他也老大不小”
话没说完,就被焦文捅了一下胳膊,众人齐齐回头,看见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魏铭,他们只见魏铭终于不笑了,神情严肃起来,一脸的多有所思。
魏铭觉得焦武说得对,他真是老大不小了,但是焦文说得更对,这事得看余公他老人家的意思,余公好不容易人了外孙女,能舍得轻易嫁给他吗
虽然那丫头,已经主动抱了他,但是距离把她娶进门,魏铭知道,还有好些日子要熬着呢!
真是煎熬!
魏铭点了状元任命翰林院修撰,孟三老爷孟月秋名次并不突出,仅为二甲一员,还要等待庶吉士的朝考,看是否能步入翰林院。
不过这样的名次,已经是今上释放的关于孟家态度的信号了,二老太爷一枝,二老爷孟月科和三老爷孟月秋以及下面的子弟,只要不出现明显的劣迹,算是保住了。
而孟月程却难过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左拉右扯要来保全他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把矛头对准了他,岳启柳先上折子弹劾孟月程拉帮结派,接着楚芸芬之父、楚氏的兄长也弹劾孟月程奢侈浪费,挥霍钱财。
孟月程差点把楚氏掐死,幸亏孟中京救母及时,生生从发了疯的孟月程手里抢回楚氏一条命,“父亲还要如何!这又同母亲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您杀死了母亲,也于事无补,只会让舅舅们更疯狂地要报复!”
“报复报复”孟月程低着头恍恍惚惚,又在一瞬间,突然清醒过来,“是孟中亭!是孟中亭!是他报复我!一定是他!”
孟月程大吼着往孟中亭院子闯去,守门的人没留神他的疯癫,竟然真让他跑了出去,彼时,孟中亭正在院子里和楚芸芬下棋,孟月程一进门看见这场景,更是大受刺激。
“好你个孟中亭!孟家摇摇欲坠,你还在这花前月下!”他指着孟中亭冲过去,“姓岳的姓楚的弹劾我,是不是你干的!说,是不是你!”
孟中亭没有回应,也没有被他的疯癫下到,伸手推了一把楚芸芬让她回屋,他这表现,孟月程可看了个明白,“好好好!我帮你娶楚氏女,你竟然用楚氏来报复我!你爹不教你,我来!”
孟月程完全疯了,冲上前,“我这就打死你,一了百了!”
孟中亭可不是楚氏,任由他施暴,当下一躲,反而孟月程扑了个空,一下磕在了棋盘上。孟月程更是大怒,眼中一片腥红,翻身就朝孟中亭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孟中亭这次正面擎住了他的胳膊,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你不是孟家,你只是你。”
。
第490章 自尽
“你不是孟家,你只是你。”
话音一落,孟月程愣住了,急急追来的孟中京抱住他的胸口将他拖离开,“爹!不要乱来了!”
孟月程好像听不见一样死死盯着孟中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中亭并不理会他的要求,“大伯父,我看是病了,侄儿这便去请大夫来。”
他这般态度,更是引得孟月程挣扎着要去扯他,可他被自己儿子抱得死死的,怎么也抓不到孟中亭,“是你!肯定是你让他们弹劾我!就是你!”
孟中亭一点都不回应,见孟中京的人已经把孟月程拉住了,他走到孟中京身前,深吸了一口气,“大伯父这样,不若让大夫开些助眠的药。”
去年此时,他母亲岳氏重病,一日有一日醒不过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已经不想追究了,他只看着孟月程,“这个时候,让大伯父消停些,没什么不好。”
孟中京看看这个不甚熟悉的堂弟,又看了看自己疯癫谩骂的父亲,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孟中亭身上,“六弟,我明白,多谢你。”
天上飘起了星星点点的秋雨,孟中亭在点滴的秋雨里,一直以来不甘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下来,他淡淡的笑笑,看向孟中京,“我们才是孟家。”
孟月程接连被弹劾,孟家其余人和姻亲们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白,据说今上每每看见弹劾孟月程的折子,便要冷笑一声,可对于出孟月程以外的其他人,却没有什么说法。
今上的态度是从侍奉身侧的太监王宠嘴里传出去的,现在秦阁老和张阁老都因为邬陶氏的四季院子,折进去大量的干将,而因为外甥和张阁老交恶,又和秦阁老联盟的大太监佟孝贤,也没能避开这次的拉人事件,宫里内党各有派系,王宠要趁机把佟孝贤彻底淹死在水里,更是希望这水越混越好。
他释放了今上对孟月程不满的消息,锦衣卫那边便上报捉拿孟月程一起下诏狱。
孟月程被抓进来的那天,邬陶氏仰头大笑,“孟月程!你活该!”
诏狱阴暗潮湿老鼠乱窜,邬陶氏早就没了平日里风情万种的模样,这些被连累的养尊处优的官员们,一口一个吐沫地骂着邬陶氏,邬陶氏刚开始还同他们对骂,到了后来已经无所谓了,她被关在最里面,邬自安和她之间隔着一个张盼波。
张盼波突然被拖下了水,连着一天一夜没缓过神来,待明白过来,却也不骂邬陶氏,他知道骂邬陶氏也没用,除非邬陶氏死了,四季院子的主人死了,他才有可能慢慢出去。
现在有一部分牵涉不深的官员已经出去了,张盼波是牵涉深的人,他需要等的,是邬陶氏死,不死也非疯才好。
邬陶氏就在他隔壁牢狱,张盼波天天看着她比所有这些男人都还有活力,给的牢饭再难吃,也坚持吃干抹净,好些官员却受不住,生了病,就好比邬自安。
邬自安已经连着两顿饭没吃了,张盼波知道他活不长了。其实邬自安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邬自安一直在京城老老实实地当差,邬陶氏做的事情,他只拿到了钱,而邬陶氏向来有本事,赚钱不在话下。
只有张盼波知道,邬陶氏喜欢这些个男人们,和有权有钱的男人们混在一起的感觉,她相当男人,想施展拳脚,可她不能。
张盼波太了解这对夫妻了,他看看精神抖擞的邬陶氏,又看了看病病殃殃的邬自安,其实邬陶氏还是很心疼邬自安的,不然怎么会四处替他打点,邬自安这么多年做官,怎么会做的这么顺畅。
他想来想去,突然灵台一片清明,张盼波挪到邬自安这一边,“邬兄!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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