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惨胜都不能算。”
董成欲言又止的看着萧琮,脸上的神情很是明确,望江水军大损,现在连应对海战的能力都没了,当初兵部想要造两艘艨艟斗舰,被户部卡了脖子,这次你萧老将军一定要出头啊。
萧琮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场胜利是将士们以生命换来的,死难军士要从优抚恤,伤残军士或转为后勤职事,或转为地方巡防营,一定要做好善后。”
宫门突然开了,几个灯笼在宫门口一字排开,为首的小太监嗓子尖厉。
“诸位大人,陛下有令,早朝。”
萧琮拍打了一下衣服,打量了一眼左近,今儿早朝开始的有点早,诸位大人大半都没有到,周平、钱谦益,几个老货倒是来晚了。
很快,文武两班官员就按着次序站好了队,在打着灯笼的太监引领下,向着勤政殿行去。
宫内,寝宫。
李清穿着朝服,坐在苏路一侧,脸色有些难看。
“望江一战,咱们折损了将近六成的水军,唯一的艨艟斗舰大损,这以后拿什么来应对英特人在海上的封锁啊。”
苏路逗弄着早起的小苏忆,语气里有些无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兵就招兵,没船,就造船。”
“昨日随着苏平报捷文书一块来的,不是有十几名来兵部述职的水军么,把他们叫上大朝会,当殿夸功,历数伤疤。”
李清有些愕然,沉吟了会子说着:
“这、于制不合吧?”
苏路看了李清一眼:
“那没办法了,只能等着英特人来打了,毕竟咱们国家太大,各处都有战事发生,户部也是穷于应对,想让他们把银两拨给造船司,没理由也是不行。”
李清一时又有些踟蹰,拿不定主意。
长宁进来,请示着说了:
“陛下,诸位大臣开始进殿了,该起身了。”
李清放下暖手的袋子,收拢袍袖,起身向外走,临出寝宫大门之前,突然对旁边的苏格说了。
“苏格,你去,到兵部请那几位归京述职的水军将领过来,伤残的全部请来,身上伤疤最多的几位准备上殿夸功,让他们好好想想那些伤疤都是怎么来的。”
苏格领旨去了。
李清进了勤政殿,在御座上坐下。
从礼部尚书钱谦益开始,奏对这些日子的朝事,提前李清圣裁。
工部尚书余位、户部尚书周元,轮到兵部尚书周平的时候,果不其然,第一件事就是望江海战,水军折损严重,需要补充兵员跟战船,请陛下圣裁批复。
“此次战损高达八成的战船,可以说经此一战,我望江港口之外已无水军,再无法保证对海岸的防护,英特人想要从哪里上岸,就从哪里上岸。”
“陛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望陛下批准,多造战舰,吸纳兵员,尽快恢复水师的战斗力,与英特大军决胜于大海之上。”
周元慷慨陈词,大声要钱。
李清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周元,她自然是同意打钱,但是户部不同意,再开口也没用。
周元出班:“陛下,列位大人,周尚书所言,我户部也不反对,也已经拨付了一艘艨艟斗舰,十二艘小蚱蜢船的建造款项,如此已经够多了。”
“前几日,陛下批复了南境作战军士的俸禄银子,一地卫军,才合计十二万两,户部拨付给军械府的造船用银子有多少,已经是六十九万两了,我汉国全年用于军阵征伐的银子才多少,不过是一百五十万两,一下就给出去了三分之一啊。”
说着,周元把帽子摘下,抱在怀里,一脸惫赖。
“陛下,臣说句瓒越的话,没钱了,我户部真的没钱了。”
苏格进了殿,传召的诸位军士都到了,其中重伤不能动的有三位,断腿断胳膊的,也有五位。
李清手一摆,直指了兵部跟户部的争论,再吵下去,这儿就成菜市场了。
“来人,请诸位军士上殿。”
李清的话音落下,殿内的争执就安静下来了。
兵部、参谋府、军械府、户部、各处大员全都愕然看向大殿门口。
请诸位军士上殿,陛下这是发火了,要把争吵不休的诸位大人都丢出大殿去?
李清高居御座之上,看着殿内的诸位大臣,心中无奈,给造船司拨银子肯定没错,但是周元说的也没错,户部真没钱了。
只能把希望寄在这些军士们的夸功了……
第六百零七章 勤政殿内数伤疤
韩二苟身穿湖绿常袍,垂手站在领路的太监之后,向勤政殿门走去。
“咚咚……”
韩二苟觉着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就像自己当年知道水军薪俸银子高,等着被校尉们遴选时候一样紧张。
大殿门口站满了绯红湖绿的禁卫,韩二苟打量了一眼,心中满是紧张。
这些可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将,能被选来当禁卫,不但俸禄好,待遇高,而且还没什么危险。
啥时候自己也能来就好了。
正想着的当儿,前面的太监突然停下了脚步,韩二苟一个反应不及,差点儿刹不住车,撞在太监后背。
“望江水军韩二苟一干有功军士带到。”
太监的声音软绵绵的,让后面的韩二苟听着心里有些提不起气来,这太监果然娘气。
“诸将士前。”
李清的声音在御阶响起。
韩二苟深吸一口气,当先而行,到了御阶三步之外,单膝点地。
“韩二苟见过陛下。”
“段休见过陛下”
“宋楚南见过陛下”
御阶前,跪满了水军的精壮汉子。
李清起身,吩咐着说了:
“诸位将军平身,苏平都督传信给朕,历数诸位在这次望江海战中的功勋,给你们请功,还要给你们加爵。”
“谢陛下隆恩。”
跪着的韩二苟一众将士立即大声说着。
李清笑了笑,指了指兵部的赵普。
“赵普,这事儿就着落在你身了,务必让他们的赏赐都落在实处,从优从重。”
“你们的赏赐是没有问题了,但是周平大人说了,我水军这次折损甚大,若是没有新的大舰跟辅舰补充,水军连海都出不去了。”
“户部周尚书说没有银子,只愿拨出能造一艘艨艟斗舰的钱来,朕为这事儿已经烦躁了一个多月。”
“今日朝前,朕就这事儿问了王爷,王爷说,让你们这些还在行走的水军将士,来给我们朝内的大人们讲讲海战,说说你们身的伤疤来历,夸耀一下你们自己的战功。”
一众水军将士闻言都懵逼了,这是啥意思,夸功吗,但这是勤政殿,也不能光膀子,那还怎么夸功啊。
周元站在前面,语气沉稳的说着:
“陛下,臣素知王爷的为人,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但是这拨付银两修造战舰,这钱实在是出不起啊。”
“不要说他们六个来夸功,就算是水军将士都来,我户部还是那句话,银子真不能这样用。”
李清摆了摆手,制止了周元继续说下去的想法,目光扫过几个水军将士。
“韩二苟,脱了你的常袍,让周元大人看看你身的伤疤。”
韩二苟虽然服从惯了军令,但是这儿是勤政殿,陛下又坐在面,委实有些不好解开身的常袍啊。
董成恼火的在旁边骂了:
“当初望江海战,五艘火船袭敌,你孙子眉头不眨一下就坐了蚱蜢船,那时候死都不怕,怎么,脱个袍子难为到你了!”
韩二苟被董成激起了血气之勇,伸手一扯,袍子就被拉开了,扣子都被崩开好几个。
周平向李清抱拳行礼:
“陛下,臣请命,亲自为韩校尉指出伤疤。”
李清摆了摆手,示意周平开始。
周平向前几步,伸手一指韩二苟胸前已经结痂的一个椭圆伤疤,开口问着说了:
“韩校尉,这伤疤是箭伤吧,手臂粗细的伤疤可不是小弩箭,怎么来的?”
韩二苟看了一眼伤疤,豪迈的说着:
“这是大战将终,苏都督亲冒矢石,统带我等冲击敌人仅存的一艘中型辅舰,被辅舰的床弩射了一箭。”
周平脸色一正,大声喝问着:
“大舰之有挡箭板,也有鱼鳞网,还有等身大盾,难道还挡不住这些床子弩?说,是不是苏平贪赃枉法,把这些军器都给转道卖了?”
韩二苟愕然看了周平一眼,心道这老家伙心眼真多。
“回大人,那些东西都被烧干净了,我们一艘大舰,跟敌人两艘艨艟斗舰鏖战两个多时辰,甲板能烧的都烧干净了,啥大盾、渔网的,都没了。”
周平故作生气:
“那既然这样,造再多的大舰也是没有用处,都被敌人烧了,还打个屁。”
韩二苟冷笑一声:
“那是俺们船少,英特人两艘艨艟斗舰,打到最后,若不是一处桅杆倒了,人家的渔网、木盾,可都好好的呢。”
“哼,若不是王爷英明,把弩炮飞鸟都了大舰,咱们早就被人吃的渣渣都不剩了。”
周平一扯韩二苟,把他的背面向一众朝臣。
“这里还有一个大伤疤,我看跟你前面那处伤疤差不多,是不是一杆弩箭造成的?”
“是”
韩二苟嘶哑着声音吼了。
“那弩箭势大,直接就贯穿了我的身体,若不是督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弩箭,当时我就得被那弩箭尾巴给撕吧了。”
周元拍拍韩二苟的肩膀,继续问着了:
“这一处,横贯大半腰腹,是短兵相接时候细箭造成的伤势吧?”
“是短兵相接时候不错。”
韩二苟目光扫过众臣,尤其是周元,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不是细剑造成的,是铁钩,我们的大舰被两艘艨艟斗舰围攻,敌军一艘小蚱蜢船瞧到了机会,错身路过我们大船的时候,甩了铁钩来要把督帅给勾走。”
“我推开督帅,这勾子就在我身勾出了这么大一片。”
“当时但凡有那么一艘大舰能拖住英特人另外一艘大舰,咱们就不会被小蚱蜢船偷袭,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周平拍拍韩二苟的肩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韩二苟摇了摇头:
“我韩二苟是幸运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反倒是活下来了,但我想问问诸位大人,问问户部的周尚书。”
“既然我们有钱能造艨艟斗舰,那为什么,要拖着不造,让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去对抗敌人的艨艟斗舰,去抗敌人的弩炮铁钩。”
周元一时有些语塞,实在是刚才那两处伤口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往日里只听说战损几何,死了多少人,但是这都比不那仿佛咧开大嘴的伤口一样直白冲击。
自己坚持不给银子,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我这伤口也不比老韩身的小。”
同样是校尉的段休撤开了袄子,把肚子的横贯的一处巨大伤疤展示给众人看。
“艨艟斗舰相错的时候,英特人的箭雨射死了咱们操炮的所有军士,一杆有周尚书大腿粗的弩箭从我肚皮划拉过去。”
“好家伙,当时肠子都流出来了,军中郎中把老子的肠子给堵回去,老子都以为活不了了,没想到竟然没死。”
“俺段休也是那句话,咱汉国有钱,为啥,不给造舰?”
第六百零八章 宫内庆功宴
零星的鞭炮声从宫外传来,年节愈发的近了。
寝宫大门口的躺椅上,苏路睁开眼,看了看天空沸沸扬扬的大雪,心中感觉颇有些压抑。
这雪是愈发的大了,今年北地又要闹白灾了,石轨线也需要贯通,粮草要尽快运往各处。
听着隆隆鞭炮声,苏路有些恼火,火药这东西无法做出来,但是却能做出鞭炮,实在是气人。
还是要督促军械府进行火药试验,既然内力可以运用在操控机械上,那这世界的火药原料跟配比,跟原来世界肯定有很大不同。
林岗走到躺椅旁边,压低了声音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