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师

    呼——

    一道散发出透明光华的剑芒，从崖底倏然而出，直接射向朱温。

    慌乱间，朱温执剑以挡，但那道透明剑芒却是不受墨剑的阻碍，继续透过墨剑，射在朱温的心腑之上。

    “呃……”

    一阵冷汗从头顶冒出，朱温只觉得内心一阵绞痛，手中墨剑竟似拿捏不住，便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

    只是朱温尚未站稳脚步，便又有着无数透明剑芒腾起，寒芒一闪，随即朝着朱温袭来。

    奇异的剑芒，虽然连朱温的衣角尚且不能划破，但钻心的痛楚，却是让朱温逐渐迷失了自我意识，慌不择路间直朝葬剑崖下方坠去。

    眼看朱温就要被下方的断剑穿体而过，崖底却是突然迸发出无数剑芒，织成一张剑网，将朱温整个人包覆在内。

    依旧处在迷蒙之中的朱温，在剑光的围绕下，似是来到了另一处幻境，一处充满着拼斗厮杀的未知地域。

    朱温着眼之地，每一处都是剑于剑之间的争斗，剑于剑之间的厮杀。

    小到两个稚童拿着木剑嬉戏，大到一人傲立马上，一剑划下，便是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的人间惨状。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各自的手中都握着一柄剑，一柄正在书写着各自人生境遇的剑柄，将这些点滴都给记录下来，一一呈现到朱温的眼前。

    或温情，或别离，或争斗，或无奈。

    每一道剑光，都为朱温传递着一个宛如身临其境般的故事，一个只属于它这柄残剑的由来。

    感受着各种故事内的悲欢离合，朱温的心境也是随之转换，掺杂着人间百味的离愁别绪，体悟着人生的得失由来。

    一柄长剑的从中断裂，表示着一个生命的陨落，也代表着一段故事的终结。

    一道剑影消失，一个故事的结束，而在剑影纷纷间，又是充斥着淋漓鲜血，似有一段总也说不完的哀愁别怨。

    朱温一时间竟想起了聂凡，想着聂凡曾对他说过剑能叙事的离奇说词。

    在这一刻，朱温却是全然相信了，虽不如聂凡那般握剑感知，但这突如其来的种种，让朱温知道，他也正处在这种玄妙之中。

    “好好感受内中的剑意，试着将这残余的剑灵之力引导自身，藏纳于体内各个骨骼关窍之处，锤炼自身筋骨，达到塑骨之效。”

    就在朱温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墨夫子的声音却是从外面传来，一道塑骨之法，同样传入朱温的识海之内。

    “葬剑有魄，聚灵成芒，以气导之，剑灵塑骨。”

    朱温心中默默运转方才接受的塑骨之法，除了起先有些滞涩以外，一道皓光闪耀，便如开堤决口一般，无数剑灵之光朝着朱温体内各个骨骼关窍之处涌来。

    “一道，十道，五十道，八十道……”

    看着不断涌入朱温体内的剑灵之光，墨夫子也不由觉得老怀大慰，自己多年的期盼，终于在今日见到了成效。

    “嗯”

    接下来的一道剑灵之光，却是让墨夫子满脸狐疑。

    只见剑灵之光在涌入朱温体内九十九道之后，任凭你一百道剑灵之光如何碰撞，都无法顺利进入朱温体内。

    至最后一刻，总被一股无形异力推出。

    “不至于啊！连最初的百道剑灵都不能容纳的话，又如何达到千峰剑影的最初阶段，更不用说万剑天岳了。”

    墨夫子矗立崖边，来回踱步之后，继而说道“看样子，是得采取非常手段了，不然这藏剑峰，不知道还要待到几时”

    “唉！徒儿啊！既然捡到了你这么个便宜徒弟，你也别怪我这个便宜师父了！只不过有一点老夫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能从中安然走出的话，老夫的身旁必有你的一个位置！”

    见依旧不能融入朱温体内的最后一道剑灵之光，仍在奋力挣扎，墨夫子也只是袖袍一挥，万千剑灵竟是融入自身体内，葬剑崖的下方又是变得一片死寂。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故地
    朱温醒来之后，便看见站在一旁的墨夫子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在朱温询问之后，才知道迷蒙间已经过去了数日。

    “走吧，回去看看吧！了了心中的牵挂之后，便再来藏剑峰找我吧！”

    墨夫子缓缓说着，手上化出一个墨黑令牌，递于朱温的手上，接着说道“拿上它，若遇到什么事情，朝内灌入灵力便可，不过以你现在的剑境修为，回去一趟想必也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师尊的意思是……让我回去看看吗”

    朱温的内心顿时变得雀跃起来，从几个月前朱温便想回去一趟了，只不过那时尚不会御剑之法，又遇到南疆之事，这才耽搁了下来。

    “嗯，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的苦修，我不想你心中留有任何遗憾。走吧，速去速回……”

    墨夫子袖袍一挥，朱温便觉得眼前一幻，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藏剑峰的山脚之处。

    看了看远处的悟剑峰顶，朱温本欲向冷流云交待一声，但依旧未有见到冷流云的身影之后，朱温便在悟剑阁中拓印了一份路观图之后，随即御剑而去。

    路径素城的时候，看见原本铺天盖地的魔气，似是朝后退去许多之后，朱温也是心安不少。

    看来此次的诛魔之战，各个天剑宗弟子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将魔祸朝后压制了一段距离。

    朱温还想着去南疆看一眼黄烛，但联系到自身的修为之后，朱温还是打消了心中的想法，继续绕道朝着南阳郡而去。

    一路上的走走停停，朱温并没有直接御剑疾驰而去，在天剑宗的这段时日内，凡尘的一切似乎让朱温更加怀念了。

    看着质朴的人们，忙碌于各自手上的琐事之时，朱温身处其中，也显得格外自在。

    朱温的心境变了不少，路上遇到一些逞凶行恶之徒，朱温多半也是给予一定的教训，力量的绝对悬殊之下，还是选择给这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概三日后，朱温终是来到了南阳郡内。

    此时的南阳郡却比先前要繁华的多，人口密集的当下，戍卫也是警备森严。

    为了避免过多的纠缠，朱温没有通过城门，而是直接御剑而下，化作一道黑芒，出现在太守府之前。

    一个熟悉的人影，让朱温倍感亲切，放眼望去，尚在争吵的正是李渔和张成二人。

    只是两人看起来，却是苍老了不少。

    “张叔！李叔！”

    一声迟来的问候，将太守府的两人怔在了原地。

    张成抬眼看向府外，只见一个翩翩白衣少年，身负墨剑，站在外面的院落中，全身散发着一股出尘的气质。

    “是你朱……小兄弟”

    看着不断朝自己走来的朱温，张成的眼眶却已是变得湿润起来。

    “张叔，是我，朱温！”

    看着张成不可置信的目光，朱温也是快步走了上去，将张成拥入怀中。

    朱温对于张成的情感纯粹且深厚，除了张成从虎口之下救了朱温以外，张成同样是朱温下山以后，第一个接纳朱温的人。

    感受到怀抱中的温度，张成这才相信眼前所见并非幻象，右手不断拍打着朱温的背脊，激动地说道“你小子！都快大半年了，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们了！”

    “两个七尺男子搂搂抱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正在朱温与张成沉浸在相聚的欢喜之余，久久不曾听闻过的李渔的喝骂声，又从一旁传了过来。

    “李叔！”

    朱温闻言后，也是从张成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对着李渔行了一礼。

    “嗯，张成，那件事我们明日再议吧！今日权且放你半天假。”

    李渔说完袖袍一挥，却是重新回到太守府内。

    “李叔，李二呢”

    朱温只见李渔原本大步迈向府内的步伐一滞，背脊瞬间便佝偻了不少。

    “别问了，李二跟着赵大括走了，虽说你李叔平时对李二少不了喝骂，但李二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

    张成说完，朱温便明白了其中的曲折之处。

    自从到了天剑宗之后，朱温越发觉得赵大括不简单，联想到洞窟之内的那道冰寒剑意，朱温依旧觉得无比震撼。

    “走吧！你张婶肯定不知道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今天好好团圆团圆！”

    张成见朱温也是一脸失落，不由拍着朱温的肩膀，一起朝南阳郡的街市上走去。

    “一家人……”

    朱温心中默默念到，从即来的路上朱温便想着与众人相见的场景，包括赵大括，包括李二，也包括小珠儿。

    但朱温却是没曾想过，张成竟把他当成一家人来看待。

    默默看着身旁逐渐老去的身影，朱温心下暗道，他一定会珍惜眼前，努力保护住这一切。

    “那……我去买点吃的和酒，晚上我们好生喝一场！”

    朱温看着南阳郡内繁华的街市，不由开口说道。

    “你小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能让你破费，再说了，你忘了你张叔原本干什么的家里怎会少了山珍野味，你就安心在内中等着吧，好好尝尝你张婶的手艺。”

    张成揉了揉朱温的脑袋，期间两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院落之中。

    一如朱温先前所见一般，院中挂满了各种风干的野味。

    “阿珍，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随着张成的叫喊，一个妇人从屋内走出，一如先前般怯弱，看向朱温的眼神也是有些躲闪。

    “敢问这位少侠……”

    看朱温一身不凡装扮，不似一般俗人，张婶只看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问道。

    “张婶，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朱温啊！”

    张成在一旁见妻子依旧一脸疑惑，只好从旁提醒道“那小子，就是我从山上打虎之后，带回家的那个愣小子。”

    “哦……”

    听到张成的解说，张婶的眼前先是一亮，随后便又暗淡了下来，在不太熟悉之人的面前，她总是有些放不开。

    “你们先聊着，我去为你们准备晚饭。”

    “阿珍，记得多弄几个菜，对了，昨天我不是刚猎来一些新鲜野味吗把那些都一锅炖了。”

    听到张成的吩咐之后，张婶也只是应了一声，便回到了后厨之内。

    “唉，你张婶总是这样想不开，都这么大岁数了，又还有多少日子呢能遇上你小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朱温看着张成慈爱的目光，脑中顿时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可行的话，也许能够弥补张成夫妇两人心中的遗憾。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期愿
    “你说什么”

    酒过三巡，朱温借着朦胧醉意向张成提出了内心的想法，而张成却是一脸惊愕，对朱温所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张叔，真的可以一试，若是成了的话……”

    随着朱温修为的日益精进，他越发觉得南宫素给予的《素问》一篇，并非简单的医理之道，若是善加运用，真的能解决张成夫妇两人心中的遗憾。

    只是看到张成放下的酒碗，以及逐渐阴沉下来的面庞，朱温还是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朱温，我在这里先谢过你了！”

    张成先是端起一碗烈酒一饮而尽，继而说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成的话，你张婶怎么办我们已经熬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将这点奢望压在了心底……”

    朱温听到张成所说，大致已经明白了张成的意思，当下并没有打断，让张成继续说了下去。

    “这第二次打击，我作为一个男人，或许还能够硬撑下来，可是你张婶，她怎么办你也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了，我怕再来一次的话……”

    张成的话尚未说完，便有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愿意一试！”

    张婶缓缓走到桌前，双眼坚定的看着朱温。

    “阿珍，试什么试我们都多大岁数了！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再说了，朱温他有时间回来看看咱们就够了……”

    张成看向妻子的眼中满是怜惜之意，其中迸发的星点，让张成似是忆起了两人初始之时的画面，那时的她是多么的果敢坚毅，而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够了确实是够了……我受够了这些日夜煎熬的时日了，你嘴上不说，可你总在背地里唉声叹气，以及夜间梦话中的嘶喊，你真的又放下了吗”

    “既然小兄弟有这个机会给我们，哪怕渺茫的很，哪怕会要了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命，我也不要再这么活下去了！张成，你知道我的性子，我现在求求你，行不”

    张婶的一席话，直让张成一时愣住了，被戳到内心的痛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直到张婶就要屈膝跪下，朱温这才赶忙上前，将眼前的瘦弱身影给搀扶了起来。

    “阿珍，你这又是何苦，唉……”

    张成没有多说，只是长叹了一口，便兀自喝起了闷酒，一碗接一碗的倒入腹中。

    “朱温小兄弟，你别管他，婶子做主了，一切都按照你的来，就算失败了，婶子也不怪你！”

    张婶虽是极力掩饰，朱温也不难看出她说到最后，眼底的那一丝绝望之意。

    朱温点了点头，先是将张婶扶到桌前坐下，又是止住了张成灌酒的动作，继而说道“张叔张婶，你们不必太过担心，我心底有把握了，不然也不好惊扰两位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