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兽家谱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江北梧桐树
“你在替你的队伍打抱不平么”江桦开口说道,语气并不客气。
“那并不是我的队伍,而是孟长桥的。灰狼的人在选择追随队长之后便以其为生命的核心,失去孟队之后他们便失去了从属。当然,他们也并不自由,只要灰狼还有残余的名号,他们便只能被其所束缚。”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但即使如此,这也是孟长桥最后能留下的了。如果没有这支队伍,恐怕灰狼孟长桥这个人,也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了吧——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直到最后,自己还是没能逃出当年的怪圈。”
江桦微微皱眉“你说的怪圈是指什么”
“换个更通俗一点的说法,该被称之为…宿命。”甲扫了一眼自己衣襟边的灰狼纹章,话锋一转,“说起来,一直以来的精英称号都为‘狼’…在原兽出现之前,这种动物是草原上最常见的凶兽。牧民们在祭祀中视这种聪慧而神秘的动物为图腾,连神像中都有形似他们的创造,把他们当作神明一般膜拜。但当真正的狼出现,他们只会觉得这群野兽威胁了他们的羊群,要将其赶尽杀绝。”
“这样看来,当初的部队的确是印证了他们的代号。在幽灵部队的名号获得成功后,政府和这背后的势力因此而掀起了一波狂潮,携带者一度被视为是人类进化的新出路。但这样的辉煌收场之时留下的只是一地鸡毛。”甲淡淡叙述着,“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携带者没有被人类社会认可的资格,战后剩余的近千人,现今还有动静的也只是集中在灰狼一支队伍中,靠着灰狼孟长桥的算计和庇护才得以求得一块生存空间。”
江桦暗地一惊,从这话中反应过来了一个始终被忽略的事实携带者曾经在战场上取得了数不清的传说,远远比今天他们这些局内人知道的还要辉煌。但到了今日…不,只是到他们这些“第二代”来到天子城开始,所接触到的携带者便毫无例外地全都做了猎人,依旧活跃在原兽战场周围。
若是几个人的执念那还好说,但那么多的携带者真能完全统一么在他们今天见到的精英猎人之外,其它的携带者…去了哪里
“不得不说,灰狼孟长桥在自保这一点上的确是无人能企及。他最先反应过来时局的变化,进而算计周边的一切,最大化一切利益,因为这样他才得以在这么多年间活下来。”甲抬起眼,“相比之下,其它没那么聪明的人,就要被自然法则优胜略汰。其它无名的携带者自不必说,实力在他之上的白狼都已是血统受损、被剥夺一切名誉,至于黑狼…”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比之其它的携带者,黑狼是个异类。携带者被赋予了战斗的天职,但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将战争和荣耀视为生命,而只是作为一名士兵,为和平而战。所以在原兽战争即将告终时他便有了退隐的意思,甚至因为这样想要放弃自己第一代佼佼者的血统。不再作为携带者,而是作回原本的人类而活下去。”
“这样的想法被遵从命令的一部分人鄙夷,也同样获得了一部分人的支持。战争即将结束时他身边聚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据说连联名保证书都已经准备好,但是…”甲放下了摸在纹章上的手,“在达格网即将完成的关头,黑狼和一部分同伴被要求执行最后一项任务,从此再没人知道他的踪迹,档案中永远记载为失踪。”
“这就是当初三大精英的下场。白狼流放,黑狼失踪,而灰狼在几十年后也逃不过夭折的结局。现在他们的代号作为新生的猎人而闪光,那些旧人最终将湮没在时光中,外界再也不会知道。”甲说,“人各有命,他们可以说是遇上了最坏的时代。他们是帝国的产物,在那种力量面前每个人都是尘埃,即使是一点碎片,也可以赐予人最深的毁灭或是最高的权柄。”
“碎片”
“没错,三大精英之所以有曾经那样的成就,除了运气外,还因为他们得到了帝国力量的一部分。‘第一代’的强大来源于本身的血统,而这份血统则来源于他们身后另外一个人的支持,或者说…一种存在。”
江桦打了个激灵,不知怎么的在顷刻间全身恶寒。这时面前的沥青路出现巨大的裂痕,甲一脚刹车,沃尔沃停在已经断成两截的红绿灯前。
“为原兽研究而制造,专业于信息采集与管理,帝国最终科技的结晶。”甲缓慢地抬起眼睛,“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拟生态人工智能,电子编号0011100010001——得名,谢春儿。”
第434章 春的真实
一时间车里的呼吸声都好像停止了,不真实感充斥了整个车厢,仿佛瞬间从人间剥离送向了另一个怪离的空间。
江桦捏紧了手腕,一时无言。有过之前和那些人形吸引器交手的经历,他在发现谢春儿操控原兽的手段后便考虑到了这个可能,却因为过于离奇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将其否决。现在还不能排除甲是在胡言乱语,但最可怕的就是流言对上了事实。
那是一台机器、是与电脑无异的虚拟意识——这个解释让一切疑点因此而告破。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从一开始就是个悖论,是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维度、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存在。
车座突然震动起来,他往旁边一扫发觉是安年的身体在颤抖。刚才她一直处于半昏迷,可现在那双眼睛已经被震惊撑开,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她仍然没有漏过关于谢春儿的一点信息,因为此而最不可思议又最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母上…谢春儿…”她想要开口说话,却抖得根本语不成句,“她…一直都是…”
“那是个实实在在的怪物,各种意义上。”甲抬起眼,目光像是穿透了茫茫的时空“0011100010001号是一个完美的人造意识——不止是所谓的机器人那么简单,那东西的设计初衷本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全自主的数据库管理系统,用来操纵庞大的帝国信息网络。所以它的人格全部都是由数据网络所构成的。可以说,只要成功接入连接,那么它就与之融为了一体,整个网络的数据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操纵数据流对她来说就像操纵手脚…她是一台真正的,行走的终端。”
“那…”安年的颤动更加厉害,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挣扎着开了口,“我们之前所看到的,她的那个样子…”
“只不过是同样的人造驱壳,是它意识的载体罢了。”甲淡淡道,“那种自主意识终端的信息量即使是帝国也很难完全掌控,所以他们为它制造了一副拟人态的身体。通过把它的种种波动翻译为人的行为模式,借以最大限度地了解和监测它的状态。它的意识就像是水,而那些身体就是容器,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改造和更换。”
“事实上,以它掌握的技术水平,也足以给自己造出最高级的身躯。即使载体被毁,只要意识还在,随时可以通过无线传输来换一副身体。它造出那么多没有人格的人形吸引器,就是为了当作备用。不过按照现在这个态势,那东西应该是已经放弃了拟人态身体,重新做回数据意识的本质了吧。”
“所以说,现在它能同时掌握多个机器,因此才能操纵这么大范围的原兽。”江桦暗地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把震撼压到最低,“在边境之后它沉寂了许久…就是为了营造现在的局面。”
“是的,你们的猜想全部正确。要说唯一没有猜到的,只是帝国的构成。”甲幽幽道,“帝国的存在和现实完全是割裂开来的,诞生的初衷就是创造‘掌握一切’的规则,而技术只不过是实现这一点的手段。所以他们禁止研究涉及时间和空间的项目,因为一旦出成果的话三维世界的规则便都会全面洗牌脱出控制;人工智能的制造也是一样。他们严格限定那些机器的自主性,只不过是用来替代生产力和处理信息的机器空壳…在这之中,唯有0011100010001号是个例外。”
“如果说人工智能也能算作一个种族的话,那谢春儿可以说,就是这个种族中的怪物。”甲低声道,“它不仅有拥有着最强大的数据掌控能力,而且还有高强的自主思考能力。它可以以亿兆为单位的数据流中进行瞬间的筛选总结,挖掘其中的逻辑规律提出新的学说。仅凭这一点,她就是其它低端的人工智能所无法企及的。如果它不是专门为了对付原兽而开发,而是一个覆盖所有领域的完全体,那恐怕整个科学界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车窗边掠过一座残破的信号发射针,甲不经意地扫过一眼“但现在看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它应该已经利用之前掌握的资源,融入了中央网络之中。通过掌控信息网,改变信号的频率使其发挥坐标效果;如果再有更高的权限被她掌握,理论上它可以将这一行为推进到全世界存在电子信号的每个地方,甚至操纵电子武器。到时候军事系统将会对准人类自己开火,那就已经不单单是对付原兽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她会用什么办法来获取更高权限”
甲摇了摇头“不知道。以那种等级的人工意识,已经达到可以自我完善和进化的程度。据说,在刚刚获得拟生态身体的时候,它的种种表现还只限于普通人工智能的问答和逻辑,但经过一段时间和人类的共处后,它就能模仿接触的人的一切行为甚至是思维,还获得了属于人的名字,正因为这样它才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机器。
“但也正是由于这种学习能力,在帝国覆灭之前,连创造它的人本身都已经无法解释它进化到了什么程度。那种存在令帝国都不由得恐惧,所以才会将她发配到人类生活区之外,专心于携带者的研究。”甲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到底还有着人工设定的限制属性,不能违背帝国遗留在她身上的规则,所以它只能制造先前见过的那些低端机器,而无法做出类似自己的第二个数据意识。它是世界上第一个拥有自己思想的人工智能,恐怕,也会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
安年大睁着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好像还想问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痉挛般的颤抖后她再度倒回了后背靠椅上,原本就失血惨白的脸更加面无人色。相对的江桦还暂时能稳住,他坐在那掐着手腕让自己清醒,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甲的一举一动。
谢春儿的真实让人震惊,但对幕后知道的如此详细的甲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道出这些反而他的警惕更提一分。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江桦沉声道。
大概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压力,甲的动作微微一滞,表情在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尽管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某种东西在细微中变化了,就像石头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因为我…是曾经被她所舍弃的存在。”
第435章 避难所(4500)
“舍弃”江桦眉梢挑起,表情危险,“这意思是说,你曾经在它手下做事么”
“若是说手下的话,谢春儿的研究成果是携带者进化的奠基,从这种意义上所有携带者都曾经在她手下。”甲说到这一脚刹车,随即拔下了车钥匙,“到了。”
江桦稍微怔了一下,转头向旁边看去,车玻璃上映着的居然已经是白狼总部的写字楼。刚才他的精力始终都放在提防甲上,偏偏忘了询问这趟车程的目的地,结果对方居然还真乖乖地把他给送了回来,真有点出人意料。
此时的总部也已经不复平常的模样了。尽管坚固的楼体并没有在异变中坍塌,但四周也已经满布着灾难的痕迹。大楼的周围是一片室外训练场,是和其它几个猎人组织联合承包的,占地面积大约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在平时也就是几人没事练手时的游乐场。而现在这片场地上竟已是人头攒动,人们拖着各种混合血和灰的物件走来走去,空气中挤满了血味汗味硝烟味和高高低低的叫声。
“我在前线的时候听到消息,说有人利用这里做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算是民间自主的避难所。”甲关上车门看着那菜市场般的景象,“兽灾来的太快,范围又太广,官方的避难场所来不及反应,所以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就出现了不少这样的地方,把人聚集起来也方便猎人集中保护。”
江桦被这话提醒了:“你不去和灰狼汇合么”
“我和孟队不一样。灰狼并不能将我作为旗帜,而我想要做的事情同样也无法依赖他们的帮助。”甲说,“这样的前提下,分头行动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
江桦看着他,那股不自在感重又回到了身上。甲现在是灰狼的统领,但他描述这支队伍的时候完全就像在说身外之事,没有队长的样子不说,甚至看不出他对灰狼的感情或评价。真难以想象这人之前是如何在孟长桥手下混过来的。
他俯身过去将安年从车上背下来。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也不出声说话,死灰般的表情没有一点褪去的意思。她成了这样江桦自然也不能走开,扶着她便向总部内而去。甲和他们同时关上了车门,只是手里已经重新扛上了枪和火箭筒,看来是暂时准备驻守附近了。
江桦背着安年看着那道侧影,稍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谢了。”
“不用说这些。刚才已经说过,这时候需要有人背起人们信仰的光环,而只有首席能做到这点。换做是其它猎人,也会采取同样的行动。”
他说完这话就向外走去,边走边环顾四周,确实是在注意原兽的动向。江桦见状也没什么好说,他和安年的体力装备都已经是见底的状态,这时落脚歇息是唯一的选择。
平素安静的大场乱得像菜市场,在第一波原兽口中幸存的人们还没有从身体和精神的创伤中缓过来。最密集的人群堆在大楼门前,个个伸着手想要往上挤,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个同样满身血污的女人,挥舞着手臂像是门神那样挡在入口,冲人群大吼:“都排队优先送弱势和大出血的轻伤员就不要过来了,自己在外面处理一下”
江桦看到了门前用废纸板和污血做出来的红十字标志,看起来是医护人员已经把楼内的区域划为临时的抢救室了。现在城里的医院估计都已经瘫痪,不穿白衣的天使们散在各处,在类似这样的避难场所又再度抱团。对于眼下情况来说再好不过,他当然也不会去追究这帮人擅闯总部楼的行为。
江桦扶着安年走上前去,站在了等待救护的队伍侧面。这里离大楼很近,透过门口的玻璃门,能隐约看见楼内的景象。平时光洁的地板上散着斑斑血迹和被污染的卫生用品,靠墙铺着一床床布垫,这些平时只够躺一个人的位置此时往往需要盛放两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重伤员。医生的数量相比之下少得可怜,几乎是小跑着在各个布垫间穿梭,不时就会有人被盖上白布抬出来,然后另外一个人迅速补上。
最为触目惊心的是挨近门口的一个小床垫,在那上面的竟然是个孩子。也是个女孩,看起来和江一弦江一竹差不多大,此时她左肩膀以下整条手臂都已经不在了,缠着厚厚的、被血染红的纱布。在这嘈杂的环境下她显得很安静,只是蜷缩着身子躺在垫子上看着大人来来回回,估计是知道哭闹喊疼也没有什么用,看着外面的眼睛里只有茫然。
那是不知道未来会向何方的眼神,这个小小的生命在浩劫中脆弱的就像花骨朵。这场灾难中还有数不清的人遭遇着相似的事情,更不敢想象有多少人连迷茫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凋零。
江桦不由得别开了目光,那场景看在眼里只让他觉得瞳孔刺痛。刚别过头肩上就被谁拍了一把,转过头去看,一个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了他面前。
“你这是要给她看是吧”护士一眼就看见了他肩上全身瘫软面无人色的安年,于是伸手接过,“来,让她过来,你在旁边守一下就好。”
看这样子是直接就把他划出需要治疗的范畴了。他平时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很少人能直接认出他的身份,两人浑身浴血的样子在这里也已经不足为奇,因此在他将安年交给护士的时候对方也没多说什么,拎出药包担架便是一副要手术的架势,但在撩开她的衣服确认了伤口之后,那女人的眉头反而是皱起来了。
“她这个说实话算不上重伤员啊。”她还有点不确定地按着安年的肩膀,“看着流了这么多血,搁其它人身上保准是动脉破裂,但这样看她的伤口不怎么深现在人手和药品都紧张,这个情况还不能占用手术用品,我给你点碘水绷带,你们找个地方解决了吧。”
江桦默默地看着那具瘫软的身躯,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从她受伤到冲出包围圈来到这里,前后用了差不多得有一小时上下,对于70活性的细胞来说的确是足以治愈伤口的间隔。这样程度的治愈抽去了多少体力不言而喻,很明显她是虚脱了,但这并不在需要紧急治疗的范畴内。
的确他可以跟这些人讲清之前发生的事情,甚至可以用点强制手段逼他们交出药品。但那种事有意义么他脚边就是无数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普通人,无理耽误的每一秒都可能对应着一个濒死者的性命,想来安年也不会愿意看到那种情况。
“医生医生”只在这诊断的不过一两分钟时间里,旁边一个男人已经发觉这边有护士,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医生,你过这边来看看吧我妈那边又出事了”
女人被他拉住了手臂,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扭头看去,看见男人脸的时候表情却绷了起来:“刚才不是给看过了吗你妈妈的情况现在不能进去,多给你点绷带自己处理去吧。”
“不是,你先看看再说伤口刚才又裂了,她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怕这”
“你这么说我们也没办法啊。本来那就是皮肉伤,放在平时也只能等着自己长好。现在还这么多伤了五脏六腑的,现在大家都急,你就别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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