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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家谱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江北梧桐树

    “坐标失效了”

    他对着滚滚而起的硝烟低声说出这个结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在同时狼耳的扫描仪恢复功能,指示灯连番闪烁,显示屏上成群的移动信号源正在接近。

    数道重型引擎的气道从他侧面的云层中冲出,军绿色涂装在惨白天色的映照下更显扎眼。那是中央空军的标志,这支领头的飞行编队率先到达了天子城的领空,成排的重型导弹在底座下泛着肃穆的铁光。就在他们座下的地面,佩戴中央标记的联合编队正在同时涌入天子城各处的入口,带来饱和救援式的成吨武器和物资。国家机器已经发动了,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终于等来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输血。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他有些无奈似的轻叹了一声,抬起手拨上档位切换键。油量表转红的狼耳顺着他的旨意转向,融入云层间完成退场,不声不响地将这幕舞台让给这些技巧不明却精力充沛的新演员。

    而在他们抵达不到的位置,同样一片混乱的东部战区之中,笼罩在头顶的却是一阵诡异的停滞。这里的原兽率先停止进攻,相对的,人们也就率先陷入了迷茫。

    “这就是帝国留给她的规则么”安年从远景上收回了视线,喃喃自语道,“坐标都失效了,她已经不在了吧”

    那支配了整个城市的恐惧居然就这样垮塌了,那个人只用了一番话和一条命就换来了这样绝地逢生的机会,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从这太过突兀的转变中清醒。愣神的片刻间,旁边的江桦已经首先反应过来,不假思索地重又登上掩体,冲那些不知所云的士兵大喊出声。

    “把所有重火力都集中起来往北面突进”他扫视着确认他们的装备量,用最快速度下了决断,“就像刚才那样,保守地跟这些原兽拉锯,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开出一条通道来。”

    现在甲的计划的全部内容已经都水落石出。作战的目标有二,计划也就被一分为二,双管齐下地抹杀那两个目标。虽然不知道情报来源,但无疑甲的判断准到令人发指,连自己的结局都计算在内,用命换来了那座基地的消亡,将击杀四象的机会全然留给了他们坐标失效,远程打击武器已经准备好,确定位置的追踪器就在手里,接下来的做法不用说也知道。

    “这是要再组织一次正面冲锋么”原本最为坚定的士兵们此时却是面面相觑,回答的声音却有些迟疑,“没有规定时限的情况下,我们的行动必须听从于指挥官,而白狼给我们留下的命令只有撤退式防守,要这么做的话就是改变他的命令,你的身份”

    江桦稍微怔了一刻,做惯了自由的猎人,对于这种被规则束缚的军队作风还有些不适应。他们还并不知道这次骗局的真相,甚至还不知道真正的白狼的具体名号和事迹,但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彻底被这个称号所征服了,在目睹这场舍身的爆炸之后更是如此。

    不过,既然是需要身份,那倒也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要遵从的命令是白狼发下的,没错吧”他正视着那双犹豫的眼睛,“那么现在我来掌握这道命令,他的所有权限由我接手,我是白狼的继承人”




第461章 拼凑的四象
    掠过的风将衣襟吹起,露出领口上的白色大狼标志随风飘扬。那标志只有不到半个巴掌大,此时却清晰地映在了面前每个人的眼中。他们在一瞬间集体屏息,又在下一瞬间集体振奋,瞳中像是燃着火。

    “30秒时间准备,之后集体突袭南边,速度要快。”江桦看着他们的神情已经明白了一切,放下刀刃沉声道,“要确保打开一个和刚才相同的缺口,只要几十秒就足够。”

    站在最前方的士兵抹掉额头的血迹,端枪站起身来,抬起缠着肮脏布条的手,标准地朝他敬了个礼。

    “是,长官。”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随之而起的便是沸沸嚷嚷的交谈声与武器上膛声。这群遍体鳞伤的战士重新立起了身,像是古代战士披挂带鞍一般,拾起四处掉落的武器。消极防御让他们损失了不少人手,但这一次派来的人到底还算素质上佳,某种全新的力量支撑着他们迅速地汇集起来,新的队形迅速成型。

    江桦环视四周确认了情况,将狼牙拿在手中跳下高台。安年正站在房后的阴影中等着他,沙漠之莺双枪已经握在手中,眼神中五味陈杂。

    “坐标已经消失,谢春儿也就不存在了吧”她望着那些逐渐涣散的原兽,“这就是对她的最后一击,要把她留下的一切痕迹全部抹除掉。”

    江桦点了点头“你还能行么”

    “当然,没有比这更行的事情了。”安年将枪放在胸前,做出祈祷般的动作,“这一切本该就是由我亲手来做的,没有目睹到她毁灭的债,就用这一次来补偿了。”

    话音飘散的几秒后,沸腾的呼喝声取而代之震颤了天空。始终被压制的士兵们铆足了全部战力,将所有的愤怒与屈辱凝聚在吼声中直冲云霄。激起的尘烟步步紧逼,原兽们被那声音吸引,进而被其压制,失去坐标的他们在这群士气高涨的人类前变得不堪一击。

    就在人流的最前方,两道身影交错并行,如鬼魅掠过兽群,身后撇下无数尸体。使用原兽细胞的效率显然不是正常状态可比,这个状态下他们不能被人看到脸,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打头阵。两人配合着撕开当头的原兽,身后的弹雨火幕为他们掩护。

    这一次有了经验,情况比甲的那一次冲锋还要更好,长官亲自冲阵的热血和不断推进的胜利刺激着身后的人们,让他们透支的身体爆发了全新的火力。身后枪火随着时间推移不减反增,不消多时便已任两人冲入基地周边的地域。

    “就在那里已经接近那头四象了”安年看着矿山另一边摇曳的巨影高喊,“它在试图移动,不能让它出来”

    在说话的同时她已经跳起身来,踩着那些原兽的脊背蜻蜓点水般跳跃,那些笨拙的利齿根本跟不上她的步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几步爬上矿山,身影迅速地隐没在山影之后,直达四象身边。

    托某个存在的福,在场的人中她与四象最为熟悉,作为率先对敌的先兵再合适不过。江桦同样明白这一点,做出了最恰当的配合他停在中央灭去血瞳,狼牙连舞卷起刃光飓风,拉住原兽注意力让她畅通无阻地通过。掩护队在几分钟之后紧跟而上,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枪火倾泻下很快打出一片空场。

    “已经够了,后面是我们的工作。”大路的打开比想象的用时更短,江桦也当即给了新的指示,“你们保持这个势头把原兽压在外面,然后顺着原路保守撤退,保留人手的前提下尽力清缴这附近的原兽,之后沿东边的路回天子城内支援。”

    听到这话的士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东部战区区域,做到这样就足够了么”

    “足够了。”江桦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也是支援城里吧现在这里的情况由我们解决,剩下的就只有原本的任务了,把场地交给我们。”

    最后一句话相当于下了命令,人群四散开来,果真按他说的将原兽群阻挡在百米之外且步步扩大。外面大局已定,他便同样向矿山方向退去。翻过不高的山峦,外围战场的声音被挡在了距离外,同时内里专属于原兽的腥风扑鼻而来。

    毫无疑问四象已经近在眼前,却仍听不到交战的声音。江桦心下起疑,从怀中摸出那个追踪器,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他加快脚步转过山道的角落,就见安年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眼前,却像是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桦稍稍皱眉,这可完全不像是和四象交战的样子。他走上前去想要叫她一声,但就在内里景象入目的一瞬,他也同样停住了。

    的确是一头巨型的怪物,红瞳、白毛、利齿,额头上歪歪扭扭的王字勉强能看出他虎种的身份。身后的石山已经在它的顶撞下塌陷小半,剩余勉强能称之为是石窟的山壁环绕着它,像是要将其深深地藏进黑暗里。

    四象白虎这是它本该得到的称呼,但相比之朱雀的艳丽与玄武的妖邪,这头原本高贵的巨兽却丝毫没有四象该有的美感了它的身体破破烂烂,本该华丽的毛发有一块没一块地贴在身上,说是毛皮更像是补丁。缝隙之中暴露出近乎腐烂的、外翻的血肉,最可怖的是那血肉中自信看去,竟有着无数融合的人头。

    数百个人形原兽被剖开身体又互相贴合,一个人的断手处或许就连接着另一个人的断脚,扭曲的肉块歪七扭八地被传导电缆缝在一起,支撑起这头巨兽的同时将它锁在这里抽取着它作为四象的血统和权柄,光是伏在原地都散发着呛鼻的霉丑,此时甚至连原兽这个词用在它身上都有些抬举,简直是一具巨大的僵尸。

    没错,就是僵尸,而且是无数的尸体融合在一起所构成的僵尸。难以想象这种东西居然真的能成为一个整体,还真切地在呼吸。只是那拼接起来的、软趴趴的四肢没有骨骼与筋脉,根本无法支撑这具重达数吨的**,这让它只能像是虫子那样爬行,蹭过的地面留下沟壑般的痕迹,根本没有半点进攻的能力。

    “这就是四象”她说着,嘴角线条绷起,半是冷峻半是嫌恶,“可真是太恶心了。”

    的确恶心。他们早该察觉到,若是真正完整的四象在此,根本就不会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那四头原兽之王都早该在三十年前被击毙,就像那个帝国一般四分五裂,留下来的东西或是失去生命的标本或是苟延残喘的碎片。

    所以玄武才会被封冻在莫比乌斯岛的冰牢中、朱雀的血才会流到一个区区携带者身上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复制出它们完整的生命。即使是谢春儿也只能用遗留的碎片拼凑出这样一个残缺的四象,借用它仅剩的召唤能力来号令欺骗那些原兽,也骗过了所有人。

    她这么多年制造出那么多的人形原兽,也只是为了这个结果吧

    像是发觉了这里的动静,白虎扭过头蠕动起来用“蠕动”来形容这个大块头却是再合适不过,只是扭头这么个小动作,它那融化拼接的肌肉已是块块扭在一起,身上的双双红瞳迷茫地眨着,似是在地狱里睡了多年的小鬼们被新来的客人惊醒,揉着朦胧睡眼想要看个究竟。

    “接下来,只要完全剥夺掉它的行动能力,供导弹打击就可以了吧”安年走上前去,“抱歉,我又要任性一次了。这件事就让我一个人来做吧。”

    她的语气听不出感情,江桦一时也没想到什么规劝的词,于是便只能握刀站在背后,谨慎地注视着白虎为她护法。安年走到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在令人窒息的腥臭味中推出沙漠之莺右手的大口径猎杀枪,装上达格重弹的弹匣,缓缓抬起枪口,扣下扳机。

    枪声爆鸣,几发子弹几乎同时出膛,在空中排成一线直扫白虎的身躯。血花在它胸前爆开,那石柱般粗的前爪竟是被从中打断,只连着可怜的筋膜和皮肉吊在胸前。

    白虎痛声咆哮起来,筋肉间的人形像是仍有生命那样蠕动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吱声,它们似乎想要反抗,但电缆束缚和疲软的身体让它们根本无法做到。安年一次打空子弹,将空弹匣卸下来丢到一边再度换上新的,又如法炮制地指向另一条前腿,枪声再响,白虎另一条前腿同样断裂,整个前半身扑倒在地,发出鬼婴啼哭般嘶哑的呜呜声。

    就是江桦听了那声音都有点头皮发麻,但安年却像是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一枪一枪地拆解这头巨兽的身体,神情冷漠得仿佛那个抛弃感情的杀手夜莺又回到了身上。

    这番情景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一时间山谷内只回荡着连续的枪声和越来越低的咆哮,就在凌迟进行到最后一条腿、白虎已然动弹不得的时候,第三种声音却以最低微的音调忽然闯入了行刑。

    “住手不要”那个声音用近乎哭泣的语气说,“不要再伤害我的孩子们了



第462章 她曾活过啊(6000)
    那声音很小很细,但江桦在同时一个激灵。他条件反射地按上狼牙向着声源来处,看清目标后却当即愣在原地。

    石窟边缘,早该断电的作业聚光灯亮了起来,一束莹莹的白光被打到白虎身边的石窟地面上,光柱中呆呆地立着长发披散的女人。此时她既没有妆容也没有装饰,挂在身上的只是一袭绸缎似的长纱,站在那像是才初涉人场的青涩少女。

    那是上一个时代景象的重临,是她本来的样子。再没有任何打扮掩饰,完全由思维自己定义的形象,是最强而唯一的人工智能思维,谢春儿。

    “不要再这样了”她翕动着嘴唇,荧光透明的身躯映照着奄奄一息的白虎身躯,“他们要死了、我最后只有这些孩子们了别再夺走他们了啊。”

    像是要响应她的话一般,瘫软的白虎朝她转过了眼珠,身上的肌肉随之扭动,所有的人头都朝向了那道光,如同无数鬼婴哭泣低吟着想要爬向他们的母体。谢春儿朝他们敞开双臂,但她走不出那道光。一边是凌驾众生的原兽之王,一边是强到足以抬手灭城的人工智能,但如今的他们都动弹不得、都即将走向灭亡。

    而在他们中间,唯一自由的人同样停下了动作,缓缓地放下了手枪。她转过头望向那虚幻的人影,赤红的眼里像是结着冰。

    “你居然还在这里啊。”

    此刻的她既不压迫也不激动,只是突然变得漠然无比。相对的,听到这话的谢春儿却是猛然一怔,颤抖地伸出了手,像是失去光明的盲人那般,徒劳地挥抓着空气。

    “夜莺你是夜莺”她用力地探着头,像是这才看清了面前的身影,“我的夜莺我的夜莺你回来了”

    “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不是夜莺,更不是你的东西。”安年打断了她,“作为携带者的夜莺已经死了,作为你组织的夜莺也毁了。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清缴剩余的部分。”

    谢春儿手停在空中,像是录像带卡了壳。她怔怔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安年,像是刚刚被从一场绵长的大梦中叫醒。许久许久过去,才慢慢地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你连你也是连你都投向了他们一边”她嘶哑地尖叫起来,“已经没了啊都没了都没了都没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计划、我的孩子、所有的东西全都”

    她的声音一阵比一阵高,听得旁边的江桦都不由得心中震动。每一个字都包含着那么多的悲伤哀切,这真的是个没有生命的机械能发出的声音么

    “统领世界之人,要做好被世界背叛的觉悟这是你以前就跟我说过的。”安年看着她,“其实你早该知道的不是么若只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造思维,接受自己的真实,全部依照你所凭依的那条绝对命令去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你服务的时代要求你用规则统治世界,但首先违背这条规则的却是你自己。”

    “违背规则啊”谢春儿默念着这几个字,神情渐渐异常起来,“但那种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在质疑你自己么”

    “不,不是那样。”谢春儿摇头,“我只是不明白而已。”

    “不明白”

    “你不是也看过么完全地了解某个人全部人生的样子从哭闹着要食物和水开始、慢慢地学会朝你笑、学会摇摇晃晃地朝你走过来;接着她又会给你展示她写的字画的画,向你说着那些梦想,受到打击后又拼命地爬起来;慢慢地慢慢地她身边有了很多人,会去走自己的路,又会去爱新的人,有下一代重复这样的循环。”

    她把手放在心口“这样的事情我目睹了无数次了,我看过新兵从热血沸腾到得过且过,看过只会要食物的婴儿开始为其他人哭泣,看过那么多从头到尾的人生所有人,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拥有着这一切,都在经历着这样的每一天,只有我从未改变。我被要求去观察那些人类,理解他们的方式,像他们那样做事那样思考,可我永远找不到一个与我相同的人。当我试图去变得跟他们一样的时候,一切都离我而去。”

    “从未有什么东西离开你,因为你一直都不曾拥有,那些都只是你自己的臆想。”

    “是啊,都是臆想我当然知道。”谢春儿喃喃道,“但如果连这些都不允许拥有,为什么我还要拥有自主思想为什么还要把这样的我制造出来你们人类不断地试图征服,否决一切直到否决自己,存天理灭人欲,造出作茧自缚的规则,又用它来命令我”

    “那条命令应该是你存在的基础才对。”

    “让它见鬼去吧”谢春儿大叫着打断了它,“我才不管什么存在什么命令没有人相信我的思想,那我就把所有人都骗过去规则由我制造,那我就只做一个我想要的世界哪怕只有一些人不。哪怕只有一个人承认我,我便把全世界都给予他做出我想要的人生这样我才能掌握到我想要的一切,这样的我才能算是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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