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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气通神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钻石交响

    而后韩浞不由念头中闪过一个画面,正是他假死那日,在将军府正堂见到了那西凉王府的郡主,还见她捉刀断发,将青丝与自己合葬的场面。

    想起这个,韩浞不由得又将白即墨的话信了七分。

    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就上了韩浞心头,令他不禁在心下暗道:“说不定,我是当真小瞧了这郡主的性情!”

    怀着尚有的三分疑惑,韩浞就决定,干脆今晚进这上清宫去打探一番,看看李昭儿是不是当真在这道观内。

    是非真假,到时自然就能够知晓。




第六十章 平阳郡主
    韩浞想着未免唐突,便选定了夜半三更,众人入睡之后,再施展穿墙隐身的变化之术,往道观客房中去打探确认一番。

    不过此时天色虽然近晚,已经是日落时分,但离着夜半还有两三个时辰。

    他自是不能在道观之外空等这些时候,便打算易容改装,先扮做清修居士,进这上清宫中借宿下来,等到了晚上,再行打算。

    但无奈韩浞如今却没有能够改头换面的法术,就只能转头去问了身旁的白即墨。

    白即墨乃是千年狐狸成精,确有不少迷惑凡尘的手段,就笑了笑向自家公子说道:“这有何难,公子只管观中去问,即墨担保没人能认得出公子真颜!”

    听她许诺,韩浞却还是有些不安心,反问道:“这可是道家宫观,你难道就不怕其中有修行高人,识穿了你的法术”

    此刻他们不在刘阆苑身前,白即墨也就没有了那份战战兢兢。

    与韩浞说话时虽然依旧恭敬,却还是仿佛由小婢女,成了老家人的口气,为韩浞分说道:“公子不知,这京中乃是尘世最繁华,却也是最纷扰之地,不是修行的好来处。若真有那高人,也只能是些方外散修,或是道门各派中不谙修行,放出门外让去自求富贵的弟子。这等人物,入世就是为求得一场荣华富贵,又哪里会守得住这一处小小的荒郊道观”

    韩浞听她这话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暗道这狐狸精还是没吃够教训,难道忘了当初差点儿把他们几妖一网打尽了的季飞雷,就是守在了崂山道宫一处小小的月华观

    但想是这么想,他却还是没多说出这话,只是轻微提点了白即墨一句,说道:“莫要凭着法术得力,就小觑了世间高人,万一哪日漏了根脚,被别人打杀了,却又哪里去叫的了冤屈”

    白即墨听韩浞这少年人一口的老气横秋,却又不敢违逆,只能老老实实低头称是,但到底还是一时没忍住,被韩浞见到了她低头时嘴角的一丝笑意,又听到了她的低声巧笑。

    没办法,这到底是个狐狸精,虽然她自家也许不察觉,但勾人魅惑的姿态形状都是深入血脉当中,许是她如今是一心想讨得韩浞欢心,竟然一个不留意就把从前那副巧笑嫣然的手段给施展了出来,

    韩浞无法,只能摇了摇头不再去看她,举步往上清宫中行去。

    虽然他之前提点白即墨不要小觑世间高人,不过其实他自己细思量了一番,也觉得似乎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毕竟他只是换了个颜面,并非用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邪术,想来也不会有高人如此有闲,专来为这般小事儿与他过不去。

    白即墨见自家公子走了,也连忙跟上,主仆二人这便一同进了这上清宫。

    往后无甚可说,不过是韩浞一入道观,便寻到了主事老道,编了一套远来修行的话与这老道说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被允了留宿道宫。

    然后那老道便将主仆二人引到了前殿之后,东侧的一间客房将歇。

    韩浞与白即墨也就干脆在那房中,各自修行,等待时机。

    半晌过后,就到了月上当空,子时三刻时分。

    韩浞原本安坐榻上,此刻双目一睁,法诀一拿,运起丹田中“飞身托迹”与“正立无影”的符种滴溜溜一转,就为自己施展了穿墙隐身的变化之术。

    然后就见那榻上立刻便没有了韩浞身影。

    对察觉了自己的动作,起身侍立的白即墨说了一句:“且在房中等我”,然后韩浞就穿墙过壁,到了隔壁客房。

    因为他没有寻人的法术本领,所以此刻只能一间间客房去找,但转遍了整个东客六七间房屋,除了那没人居住的,其余住的竟然全都是男居士。

    韩浞这才恍然,猜想兴许这男客都是住了东边,想必那西边才是留宿的女居士。

    当下就又出了东边客房,过院穿行,到了西边客房。

    结果闯了几间屋舍之后,果真如韩浞猜想,住了的倒的确尽是些女香客,可奈何其中唯独不见那平阳郡主!

    这就不禁让韩浞有些摇头了。

    只听他心中暗道:“我也是发的什么疯癫,竟然只凭几句府中谣言,就来这道观之中乱闯居士客房。”

    悲叹自家如今竟也成了窥人,斯文扫地的浪荡登徒,韩浞摇头不住地就要回往自家客房去。

    哪知,半道上他却听到两个小道童在道中说话,其中一个言道:“听说了没,原来那姑姑竟然是王府的郡主,只因为出嫁当日,夫家就病死了,所以这才来了我们上清宫守贞修行!”

    另一个小道士像是不知这一遭,闻言惊奇道:“竟然是王府郡主!难怪只是两三日功夫,就能在观后起了一间静室,出入都还带了二三人伺候服侍,这么说来倒的确是权贵人家的做派!”

    “那是姑姑入观当天你没去看,还有更大场面你却不知道哩……”

    两个小道童就这么说着说着走远了。

    韩浞却没继续跟上去,而是一转身,就朝着观后方向寻了过去。

    七拐八折,他这才总算是在道观之后一片清幽竹林当中,见到了小道童口中的那间静室。

    隔远看去,韩浞见那屋中竟然还有灯光,便将飞身托迹的变化一施展,就到了房屋窗前。

    虽然他有法术在身,但如非不得已,他还是不愿贸然闯入别人居所。

    之前几番不请自入,也不过是因为不确定这郡主到底借住的道观哪一间客房,如今既然知道这房中就是李昭儿,也就不好再无故放肆唐突了。

    且这到底是女儿闺房,屋中又尚有灯光,要是胡乱闯了,说不定会撞上个什么场面,反倒惹得他自家尴尬。

    来到窗前,隔了半掩的窗扉,韩浞立刻便将室内的情状尽收眼底。

    见那房中,果然是那西凉王府的平阳郡主,李昭儿。

    只见这少女此刻,一手杵着香腮,一手持卷对灯,正在夜读。

    一旁的绣墩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侍婢正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地在那里打着瞌睡。

    兴许是身子一时没撑住,那侍婢忽然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下去。

    虽然她立刻“哎呦”一声,及时定住了身子,但还是被这一踉跄,给弄得惊醒了过来。

    偷摸打着哈欠,见自家郡主还在读书,一点儿也不来理她,这小婢女揉了揉朦胧睡眼,便起身来到郡主身边,劝道:“郡主,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第六十一章 考城隍,荒唐梦
    李昭儿听小婢在一旁劝说,却也不去看她,只接着将手中书卷翻了,淡淡道:“你自去歇息,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那婢女想来也是往日里得宠的,否则也不能在这般时候还被李昭儿带在身边。

    这小丫头此刻听了李昭儿这番话,却是赌气一般地把脚一跺,面颊气得鼓囊囊地,不过还是没有自顾自地去歇息,反而生了一会儿闷气,就又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一边陪着自家郡主,小丫头一边抱怨似地嘟囔道:“人家将军府都说了可以归还婚书,偏生我家郡主爱自找罪受,放着王府里的富贵日子不去过,要来这荒山野观,替那个明明连一面也没见过的短命郎君,守得什么清贫寡……”

    像是惯了这小丫头的口无遮拦与喋喋不休,李昭儿任她如何在一旁牢骚,也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手中书页继续翻了,一心潜读。

    韩浞在窗外,将这主仆二人的一言一动全都收入了耳目之中。

    此刻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身形一转,就消失在了原地,却又在片刻之后去而复返,且身边还带上了白即墨。

    韩浞一步跨出,便又来到了李昭儿窗前,眼神看了看白即墨,然后就朝着屋内一示意。

    白即墨立刻便像是领了命一般,躬身口中称“是”,然后靠近了窗扉,张口吹出一股桃粉轻烟,飘飘荡荡就沿窗进入了房中。

    屋内的李昭儿与那小婢,皆是忽觉鼻中嗅入了一阵香甜之气,似花非花,似蜜非蜜,然后就感到浑身发轻,好似脚踏云雾,飘飘欲仙。

    只一瞬间,这主仆二人就身子一倒,俱都沉沉昏睡了过去。

    那小丫头且不去提,虽是受了白即墨的狐妖迷惑之法,可到底没人当真要去害她,也就无甚大碍,只当是睡了一夜好觉,第二日起来照样活蹦乱跳,口无遮拦……

    可那平阳郡主李昭儿,却是在昏睡之后,做了一个离奇怪诞的荒唐梦。

    梦中,她竟然见到了那个还未与自己合卺,就病去了的夫君!

    当日大婚,她之所以跑到将军府去不大不小地闹了一番,除了向父母和姑舅表明心意之外,也是为了见自己那苦命的夫君一眼。

    而且只凭了隔着棺材的那一眼,这郡主就将棺中那略显消瘦苍白的面容给牢牢印在了自己心头,是以此刻即便是在梦中,她也绝不会认错。

    对面那身影,就是自己未婚的夫君。

    只不过李昭儿此时见他,面色已经不再苍白消瘦,反而透出些金红神光。

    李昭儿又见对面这少年,仿佛身下无腿,架着青烟,飘飘荡荡就来到了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说道:“你我虽素未相逢,但既成夫妻,我总要来见你一面。”

    然后不等李昭儿说话,梦中的韩浞又接着向她款款说道:“好教你知道了,我此番却并不是疾病横死,而是得了东岳大帝三太子炳灵公看重,得以考中了鄠县城隍,位列仙班。此番辞别人世,乃是前往上任去了,是以你也不必忧愁哀伤,更不必为我望门守寡,若有时机,便可向我父母取回婚书。此事我亦会托梦告知母亲,你得回婚书之后便可择良偶再嫁,不必以我为念!”

    李昭儿听到韩浞如此说,像是心情激动,挣扎着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所以她此刻,只能郁气地看着对面不知是神是鬼的韩浞,听他“唉”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对自己说道:“为酬我二人一场夫妻缘分,我特意从地府真君手中求来了一套法宝,一篇法诀,还有九粒灵丹,留赠给你。自此我二人便算是了却了尘缘,互相都不必再过多牵挂!”

    说着,梦中的李昭儿就见韩浞一抬手,打出了一团金光,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李昭儿吓得一惊,当下就抬手去挡。

    哪知那金光忽然一阵大亮,李昭儿就感到自己手中似乎抓到了一物,像是一道臂环,拿到了眼前一看,却是一串由金丝穿了玉珠的链子。

    说是玉珠恐怕不太妥当,李昭儿只是看见那金丝之上一枚枚的玉雕,形似小剑,玲珑小巧,精致无比,细细数来一共十二枚,刚好成了元辰之数,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李昭儿仔细参详了这东西片刻,抬头便想对韩浞说话,可哪里还能见得他的身影

    只是耳边却还传来了他的轻语声,说道:“我这便去了,你且善自珍重,虽是仙凡有别,但若有缘,兴许还能有再见之日。”

    李昭儿立刻像是慌了,伸手就要往面前虚无之处去摸,可却哪里还能摸到什么

    然后就听她大呼一声:“等等!”

    梦中惊起,李昭儿就见自己右手向前伸着,手中还握着一串奇怪的金丝玉链,眼前哪里又还有人哪里又还有青烟笼罩

    只留得一盏夤夜青灯,与那灯下的一方小玉瓶,三页粗黄纸!

    “这……”李昭儿拿过了那玉瓶黄纸,再并上手中一串金丝玉链,满面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竟然都是真的!他竟然当真托梦与我!”

    一旁的小婢女尚自“呼呼”沉睡梦中,适才她家郡主的喊声也没将她惊醒,此刻李昭儿自言自语她更是听不见,也不知是她做得什么香甜美梦,这会儿竟在睡梦中发起了笑来。

    李昭儿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犹豫着把那三枚粗黄纸拿到眼前看了,却见那纸张上竟然真的是一门道法剑诀,名叫做《玄元斩鬼剑诀》。

    然后她又拿过了玉瓶,打开了瓶口微微倾倒,就有一枚色成绛紫,光泽如金的丹丸滚入他掌中。

    且那丹丸还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直入鼻翼。

    “难道这法诀灵丹……竟然都是真的!”

    李昭儿脸上有些意喻难明,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何心境。

    ……

    要说她之所以为韩浞守寡,当然不是因为她与这未婚丈夫有什么情分,若非得寻个理由,那只能说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性情使然!

    须知这位平阳郡主自幼,除了是一位温良贤淑的名门闺秀之外,也因为父兄皆是统领军队的骁将,亦喜好上了武事,且诸般武艺之中,尤其精擅马术。

    而她向来最为欣赏的,就是名马从一而终的气节,还曾经在父兄面前说过“良人当如良驹”这样的话。

    因此当大婚那日,她在家中听到了韩府噩耗之后,既不是思虑如何退了亲事,也不是如寻常女子一般向父母哭诉,而是当即就领了人,策马赶往夫家,表明自己从一而终的心意。

    不单如此,这李昭儿虽然外在温婉,但内里实则极有主意。

    虽从未反对过父兄为她谈婚论嫁,可心底始终有着一份女儿坚持,认为即便不嫁人侍夫,女子也能一展其才。

    正好,如今她要嫁的丈夫去了世,李昭儿就打算为韩浞守孝三年,然后就可以一展女儿所能,与父兄一起领军行伍。

    李昭儿心中甚至还有另一番抱负,就是想要组建一支只有女儿练成的娘子军,为天下女儿们在男子面前争下一口气。

    她亦是早有这般想法,所以一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几名贴身侍婢用了军中之法调教训练。

    因此那日她前往将军府时,带了的婢女皆身着男装,却也不是偶然的!

    至于坊间流传的什么,平阳郡主要在韩浞墓前,为他守节一世的话,乃是西凉王遣了府中家人在洛阳中散了出去,为自家女儿赚的名声!

    所以,此刻李昭儿得到韩浞托梦,还送来了的道法仙丹,她其实反而觉得自己这一番所谓的持贞守节,当真是掺杂了太多私念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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