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蕃想想,觉得这话也对。但看着何瑾一脸不老实的脸,总觉得这小子还在隐瞒着什么,又不甘心问道“真没法子”
“没有,确实没有”
“好,拖出去打二十军棍。”潘蕃就不耐烦了,也不等何瑾问,主动开口道“就算你没欺瞒本官,刚才有话不好好说,的确动摇军心了,打你二十军棍也不冤!”
嗯,没错,男人的确跟女人不一样,首先会想着解决问题。但这不说明他们记性差,更不会不记仇
。
第五九八章 二哥是个实诚人儿
盐司衙门,后院儿的里屋。
崔氏端着药汤小心地吹凉了,才送入何瑾的嘴里,心疼地言道“我儿命苦啊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保住了淮安一府百姓的性命;往大了说,可是在为国尽忠、报效朝廷。巡抚大人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打成了这样”
此时何瑾的周围,沈秀儿、柳清霜两人面色古怪。
毕竟,听何瑾说他大公无私、直言敢谏,然后巡抚大人恼羞成怒,打了他军棍呵呵,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好嘛。
但毕竟眼前这位,是她们腹中孩儿的亲生父亲。并且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比朱秀英和那日暮深厚多了,自然看破了也不说破,更多的还是心疼。
然后朱秀英和那日暮两人,反应就有意思了。
两人一个深宫娇生惯养,一个草原上放荡不羁爱自由,哪能受得了这份儿气当即,朱秀英就柳眉倒竖,提着长枪向外走“我找那个巡抚去!”
“我也跟着去!”那日暮也握上了弯刀,紧随其后。
“回来!”何瑾这就怒了,义正言辞地呵斥两人道“我是朝廷的官员,就应受巡抚大人的节制!”
“潘大人此番虽蛮不讲理了些,小肚鸡肠了些,十分不像个胸怀宽广的朝廷大员嗯,不过,人家打我是陛下赐予的权力。不能因为他错了,我们就去闹!”
说到这里,他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加重了语气痛惜道“朝廷,是要度的,你们懂不懂!”
这话让朱秀英和那日暮又气又恨,明明是要替何瑾出气的,反而还被他臭骂了一顿,换谁心里也不舒服。
可看何瑾随即又‘哎哟哎哟’的叫唤,一时不由又心软了,纷纷开口道“相公一心为朝廷,我们听你的还不行”
这边儿屋里上演着狗血的言情剧,正堂中觉得自己也应表现一下的金元,就看到桌案上摆着的致仕奏疏,眼前一亮道“老爷,这是要发往朝廷的奏疏吧,小人这就去给驿站那边儿送去”
正在床上哼哼的何瑾,闻言登时就一个激灵,又哼了一句“哼,发!”
“好嘞”
可想不到后面一句话,就紧随着出口了“发了的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得亏你还没怎么飘,要是换上陈新甲家里的那位,恐怕都能被你给坑死。”
金元登时吓得能拿到了烙铁一样,又将那奏疏扔在了桌案上,郁闷地问道“陈新甲是谁呀老爷,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这官儿要是再当下去,谁知道会怎样”
一听到这个,何瑾还没来得及继续伪装,享受着难得的母爱,就看到李承祐、张仑、戚景通三人过来了。
尤其戚景通还是个实在人儿,看了一眼何瑾背后的伤,蹙眉道“贤弟,就这么点破了皮儿的小伤,怎么还趴着了”
一听这话,朱秀英就抓住了重点“戚千总,相公的伤”
刚因为何瑾拔份,当上了千总的戚景通,却实在到家。
根本没留意何瑾的哀求的眼色,当时就摆手道“公主有所不知,抚台大人特意交代了,就是让手下给他个教训,根本没认真打。”
“这事儿说起来也怪贤弟,军议那等严肃的场合,非要哗众取宠,惹恼巡抚大人。否则的话,巡抚大人也不会打他”
一瞬间,何瑾就心死如灰,生无可恋地指着门口道“二哥,你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二哥”
紧接着,戚景通也发现屋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先是沈秀儿和柳清霜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摇了摇头叹口气,留给何瑾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接着就是朱秀英和那日暮,似乎是当着外人的面,没法儿跟何瑾算账,只能留了个气恨恨的眼神儿,扬长而去。
最后才是老娘崔氏,毕竟是见惯风雨的,脸上仍旧带着笑。
只不过,随后也不用勺子喂了,而是捏住了何瑾的嘴,一把灌完了手里的药,得体地向三人言道“你们找瑾儿想必有事吧,那就不打扰了。”
“不,不打扰”三人看着崔氏霸气的一面,脸都应付地有些僵。
被药汤噎得都有些翻白眼的何瑾,此时一脸的悔不当初,向李承祐和张仑言道“你俩谁递给我一把刀”
“小叔父你要干啥”两人就有些紧张,都赶紧护住了手里的兵刃,张仑还嘀咕道“二叔父就是嘴快了一点,不至于动刀吧”
“想多了”看两人想象力如此丰富,何瑾也无力吐槽,道“我只是想割个袍断义,有这么一位实诚的二哥,我消受不起啊!”
可戚景通却是那种实打实的直男,面对何瑾的这番话,他竟然还沉下了脸,道“贤弟,一日结拜,终生就是袍泽兄弟。就算贤弟反悔,为兄也会尽兄长的责任,教导你堂堂正正做人!”
虽然还接触没几日,但何瑾知道戚景通这样的人,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说要教导何瑾,就一定会耳提面命,当成一份使命的那种。
然后,他眼眶中不由红了,还蓄起了泪水“二哥你真不是我二哥,我感觉这是找了个爹啊!”
“不错,长兄为父!贤弟幼年丧父,大哥那里,我虽无未谋面,却觉得是淳淳君子之人,管教不好贤弟,也只能由为兄来当这个恶人了”
这下何瑾彻底欲哭无泪,然后眼珠子转了转,一屁股就坐了起来,摊手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法子的”
“什么”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戚景通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但何瑾却已平整好了情绪,道“别装了,你们来看我,手里都没拎东西,显然是奉了潘大人的命,来探探我到底有没有应敌的法子。现在我就实话实说,当然有法子对付那帮子倭寇!”
这下戚景通就不好意思了,毕竟刚才还说要教何瑾堂堂正正做人,结果上来自己就被戳穿了当间谍的事儿。
好在李承祐和张仑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相反,李承祐还有些幽怨地,掏了一张银票递给张仑后,才开口问道“叔父,你到底有啥法子不说,还让我输了十两银钱”
何瑾当然白了他一眼,道“你那是活该!认识我这么久,如此赌约还会输一帮子无根之木的倭寇,来个围魏救赵就行了,还会没法子”
“围魏救赵”张仑还是听不懂。
何瑾就拿了药碗摆在桌子上,道“这是淮安府。”然后又拿了三个茶杯,分别放在茶碗的上左右方位,道“这分别是射阳、建湖、高邮三处卫所。”
“现在倭寇已找到了三处卫所,开始了试探性攻击。之前已说过了,假如我们去救援的话,淮安就会空虚,他们完全可以突袭一波,抢完了就跑。”
接着,他就指着三个茶杯说道“可假如我们不救援的话,倭寇也不敢越过这三处卫所,强攻淮安的。否则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此乃兵家大忌。”
“如此一来,只要三处卫所能坚守得住,倭寇必然只能狗急跳墙强攻。可就在他们军心焦躁之时,我们可突然派一支精兵,由当地熟悉道路的百姓为向导,骤然杀向倭寇停泊战船的湾口”
随着何瑾的手,在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水迹,三人的眼神当时就发光了。
张仑更是忍不住激动起来,道“然后,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战船!这可就不是围魏救赵了,更成了瓮中捉鳖,让倭寇有来无回!”
然后何瑾眼见地笑容就凝固了,一巴掌拍在张仑的后脑勺儿,道“败家玩意儿,那可是百艘上好的战船!一把火烧了,你怎么不把自己烧了”
“是啊,那么多的战船,依叔父视财如命的本性,当然要坑到自己手上了”李承祐这下就笑了起来。可看着何瑾那阴沉的脸色,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太真实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围魏救赵的法子,当真是绝了!
然而,始终未开口的戚景通,却忽然蹙眉摇头道“贤弟想法倒是天马行空,可惜这计策,不过异想天开、纸上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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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九章 年纪轻轻不学好
听了戚景通的一番话,李承祐和张仑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凉水,冷静了下来“二叔,小叔的法子哪里不行了?”
戚景通就再度摇了摇头,叹气道“哪里都不行”
可二人早已习惯了何瑾无所不能,闻听这样否决的意见,登时有些急了“怎么就不行了呢?”
“怎么就能行?”
这时候,何瑾就一脸的无语“你们在练口条吗?什么行不行的,我办事儿的原则,你俩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听这个,两人就又恢复了信心,异口同声道“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噢耶!”
说着,两人还很现代化地对击了一掌,好像一切都已搞定。
但戚景通看两人的目光,就开始关爱智障儿童了,甚至随后看何瑾的目光也郁闷瞧瞧,多好的孩子,你把人家都教成傻子了
世间之事,要是真的这样想想就行,那怎么可能呀?
由此,戚景通就叹了一口气,道“二位侄儿,非是叔父打击你们,实在此事没那么简单。首先,倭寇此番能想出这般调虎离山之计,可见当中并非全是有勇无谋之辈,至少他们的头领是很有城府心计的。”
“这样的倭寇,你们觉得他们会想不到老巢湾口是最后的退路,会不留下一部分精锐,确保他们的后路?”
一听这个,李承祐和张仑两人脸色就又僵了是呀,二叔言之有理,小叔太过异想天开了
谁知何瑾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按照常理推断,他们刚开始的确会这样,可咱不是要固守三地卫所嘛。”
“倭寇试探进攻拿不下,又没调出淮安的兵力,你说他们除了一次次调老巢的兵来强攻三地,或主攻一处卫所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嗯?”李承祐和张仑闻言,脸色再度变了齐齐看向戚景通是呀,二叔你不行啊倭寇千里迢迢而来,又遭遇小叔坚清壁野、缺吃少穿的。而且咱们还没中计,他们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强攻三地卫所嘛。
当然,他们最正确的选择是壮士断腕,扔下几百具尸体铩羽而归。
可这不可能是倭寇的作风,毕竟这些家伙好不容易才打下了名气,靠着哇哇乱叫就能攻城略地。
要是这次败北了,以后谁还会将他们当回事儿?
况且那些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早就被挑衅到暴跳如雷的地步。随着试探进攻变成正式交锋,交锋又变成你死我活拼杀这打仗急眼了,可不是谁都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用小叔父的话说,这叫沉没成本!
越是一根筋的家伙,越会沉入这个陷阱中,不断加注直至输得一败涂地,跟红眼的赌徒一样一样儿的。
戚景通闻言,神色不由也猛然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他原以为何瑾年少轻狂、思虑不周,可没想到人家非但早就想到了这点,还推理出了相应的结果。
整个逻辑是滴水不漏,让自己竟无懈可击。
这一下,他不由认真了起来,道“可即便如此,这个计策当中,还有极其重大的一个缺陷。”
“如贤弟所言,我们当中是有内奸的。倘若我等突袭倭寇的老巢湾口,倭寇必然会得到消息,此番突袭岂非就成了泡影?”
这时候,李承祐和张仑又齐齐地将头转向了何瑾,眼神儿又是一黯是呀,小叔你还是太年轻,你瞧人家二叔思虑多周全?
你自己都说了,咱这里有汉奸,一出动就会泄露风声,那还突袭个屁啊!
这时候何瑾就不满意了,一一掰回两人的脑袋,道“你俩啥时候才能独立思考,大人说啥你们就信啥?我这么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的人,能想不到这一点?”
两人这就无语了小叔,浓眉大眼和英俊潇洒,跟智商没啥关系吧?
可何瑾不管,这时候已望向了戚景通,牢骚道“大哥啊,咱这里有汉奸一事,是我先提出来的,你觉得我会跳进自己挖好的坑?”
这一下,戚景通也愣了是呀,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何瑾可不像是那样的人儿。
“那,那你打算如何办?”
“既然有汉奸,咱把他们抓住不就行了?”何瑾还是那副气死人的理直气壮,同时略带风骚地摆手,好似浑不在意地说道“更何况这段时间,要先打得倭寇急红了眼,调老巢湾口的兵士。”
“同时,咱淮安的兵士,也要熟悉狼筅和操练鸳鸯阵。趁这个空闲,顺便将汉奸清理一下,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岂非两全其美?”
这下,非但李承祐和张仑,就连戚景通也郁闷了同样是人,怎么智商差距就这么大呢?你看人家这谋略,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简直比王允的连环计还连环,好似山路那个十八弯、九连环
自己还以为人家太年轻,谁知人家看自己估计跟谢耳朵看潘妮一样,好像人类在看山里的野生猴子吧?
只是
“贤弟,那些内奸隐藏在众多百姓当中。如今又兵荒马乱的,搜捕起来不啻于大海捞针,如何才能一击即中,有的放矢?”
“当然是”何瑾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嘿嘿一笑,露出了那标志性的阴险脸,道“我们主动帮他们一把喽。”
当下他就招招手,让三人附耳过来,叽里咕噜地将计划讲了一遍。
三人先是蹙着眉听完,随即不由怪异地对视一眼,道“这计策,有些太卑鄙无耻了些吧?”
随后,张仑还忍不住补充道“叔父,你做人就不能阳光一点、开朗一些?老是如此阴暗卑鄙,不觉得空虚寂寞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