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司命伽罗
“可不是,我家也三丫头和四丫头起初也没登记,官府说不收人丁税了,我才去登记的,多了四钱银子,这可咋整本来就没银子交齐……”
在大兴,人头税和土地上是国库银子的主要来源,许多人为了逃税,会隐瞒实际人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吃饱就算好的了,许多人真的没银子交税。
但陈谦取消人头税后,人口一年之内由不足一亿到暴增两个亿,恢复人头税,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人来人往的街头,路过身边的人说得最多的不是明日的祭海,而是朝廷恢复人头税,不知去哪里找银子云云。
陈谦突然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他能看到那些人的嘴巴在一张一合,但就是听不到声音,他努力去听,却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听不到。
心中一股无力感冒出来,瞬间达到顶点,犹如承天帝叫停革新,让他束手无策。
突然,有人伸手拉他,一张甜美的脸出现在自己眼里,她满脸焦急,看嘴型应该是在喊自己,可是他听不见。
他想要听到她的声音,双手去抓耳朵,拍打头部,可是依旧什么也听不见。
焦急,慌张,充斥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轰!”一声,他听到声音了,可头似被人敲开了般,疼得他瞬间抱头缩卷起来,仿佛如此,才能减轻些痛苦。
“先生,先生!”焦急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响起。
万朝云吓傻了,陈谦突然摔倒,叫他也不应,整个人充斥着绝望,脸色苍白如纸,犹如死人般触目惊心。
她喊了很多声,他都无动于衷,紧接着双手抱头,身体瑟瑟发抖。
“先生。”她伸手拉他,奈何力气太小,拉不动。
“东家,我来。”掌柜叫了两个伙计把陈谦抬上马车,火速往医馆赶。
此处医馆不算小,坐堂大夫有两人,万朝云把一袋银子往柜台一甩,“我要最好的大夫!”
医馆掌柜见多了她这种焦急而失去理智的医属,淡定收下银子,然后叫来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大夫。
万朝云还是尊重大夫的,做不出那种揪着别人衣裳说治不好要你陪葬之类的话,只焦急的等待结果。
伙计把陈谦抬进医馆,老大夫瞅了眼瞬间便重视起来,脉都没把便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大夫,怎么说”万朝云忙问。
大夫吩咐药童把陈谦的手硬掰下来,他开始诊脉,就在万朝云即将失去耐心时,老大夫才慢悠悠道“急火攻心,积郁成疾,我开个方子,抓几帖药先吃,莫要让病人受刺激。”
“大夫,严重吗”万朝云又问。
“再这般受刺激下去,过不了多久,你就得给他准备后事,病人有心病,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这老夫治不了,只能治标。”老大夫说罢指指脑袋,“他这里受了刺激,以后怕是会常痛,多注意些吧,再受刺激,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万朝云不敢质疑,默默捡了药准备带陈谦去客栈。
然而陈谦的头似乎疼痛难忍,把脉后他双手始终保持着抱头的姿势,整个人已疼得满身是汗。
“把他放平,我给他施两针,你再派个丫头跟我学些按摩头部的手法,可帮病人缓解痛苦。”老大夫经验丰富,眼里有物。
“我学。”别人她不放心。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他是你什么人”
“我老师。”
老大夫眼神古怪的再瞅了她一眼,最终没说什么,起身去给陈谦施针,说来也神奇,两针下去,原本疼得僵硬得身体,也松缓下来。
见他没那么痛苦了,万朝云立刻福身感谢老大夫,“多谢大夫。”
“不必客气,你来,我教你给他按摩。”
。
277 闹事
又一个艳阳天,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穿过浓密的树荫,趁着窗户敞开,淌在打扫得溜光水滑的地面。
饶是被灌了药,陈谦也没睡得安稳,眉梢一直在动,时不时蹙眉呓语,想必是做了什么噩梦。
万朝云坐在床边,轻轻为他抚平皱成川字的眉梢,一下一下的沿着老大夫说的穴脉给他按摩。
外出的柳眉着急忙慌的从外头冲进来,在门口生生刹住,然后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外面闹开了,祭海成了闹事,老百姓围了县衙,讨要说法呢。”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初河县也是百姓围县衙,然其实是有刺头带头挑事。
虽然不排除有百姓顿悟而揭竿而起,但绝大部分百姓若无人引导,是做不出这种与官府对抗的事的。
而且,这些年风调雨顺,家有余粮,就因为恢复人头税便大举围攻县衙说无人刻意引导,万朝云是不信的。
“衙门那边是怎么处理的”她忙问。
柳眉冷哼一声,“奴婢方才看得真真的,有人动手了,然后打了起来,再然后衙门又说不准打老百姓,说老百姓先动手,把人给抓了,那些人反抗,然后官府的人就地正法”
打人
抓人
就地正法
这不是官逼民反吗
不动手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旦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要乱了,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今日便走,还有,把掌柜给我叫来。”万朝云当即吩咐。
柳眉也是经历过河县事件的,知晓轻重,得令忙小跑下去,先吩咐人收拾行礼,然后亲自去找掌柜。
此处掌柜也急得眼睛充血,眼看着生意越来越红火,他拿的工钱也越来越多,城外更是有因为做五味居掌柜后置下的百亩水田,这世道一乱,谁还在意那是不是他的多的是强占和明抢
听了柳眉的话,立刻便擦着汗跑到万朝云面前,屋里陈谦还没醒来,不过没那么痛苦了,睡得也安稳了些,万朝云便出门在院子里见他。
“东家,外面都乱套了,官兵到处抓人,好多人扛起锄头镰刀反抗。”他心疼刚置办的水田,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血汗钱啊
“打得严重吗”
“打得不可开交,今日祭海,来了很多人,乱哄哄的,东家,咋办”他急得六神无主。
“你先别急,先把门关了,我寻思着朝廷应该会有个说法,在此期间,没事别乱开门,万一遇到打砸的,你没地说理,还有,把银子和存粮都藏好,给每个伙计发两个月的月钱和粮食,让他们跟你守好酒楼,我爹和我舅舅都是陈大人的革新派,现在对头得了势力,咱们更要小心翼翼,不过没事,咱们还有王爷撑着。”
掌柜闻言都要哭了,“东家,朝廷何时能有个说法呀总不开门也不是个事,两个月的利润就不少。”
“我知道会损失惨重,但这明显有人暗中挑事,人没事就行,银子以后还能赚,我今天便要走,船还能走吗”她担心封海。
“船没问题,但走不了了”
万朝云蹙眉,这么快
“衙门说有人闹事,一早就把城门关了,现在只许进,不许出。”
正说着话,本该在收拾行李的蔷薇急冲冲奔来,满脸菜色,像是吓得不轻,“姑娘,不好了姑娘,外面围了好多人,他们让先生出去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万朝云声音突然拔高,寒声问。
蔷薇被她突然而来的怒意吓了一跳,福身后弱弱道“有人说先生故意先取消人丁税,让他们去登记,现在登记过了,又恢复人丁税,说先生故意坑害他们,所以讨个说法。”
闻言,那双剪水般的眸子闪过暴戾的杀气,“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没良心,他们隐藏人口,养不起还一个一个的生,这回交不起税了,倒成了先生的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落下,万朝云已大步而去,穿过月亮门来到前院,果然便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甚至有石子从墙外扔进来,“把门打开。”
“姑娘,不行啊,外面人太多,而且他们失去了理智。”抵门的揽茝扬声道。
万朝云走过去,恰好一颗石子从墙外扔进来,生生砸在她脑门上,疼得头晕目眩,心里的怒气更盛了,“打开”
“姑娘”揽茝吓了一跳,姑娘很少表现出这般吓人的一面,许多时候都是软甜软甜的,她与余善缓缓放手,门栓瞬间被撞开飞了老远,而一群穿着各色衣着的男男女女冲进来,“我们要个说法”
“大家快看啊,陈谦住着大房子,家里奴仆成群,吃着山珍海味,这些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他搜刮民脂民膏,罪该万死我们把他找出来”有人在人群中大喊。
万朝云听了这话,气得眼睛充血,不过没冲动,而是示意揽茝,揽茝意会,动作灵敏的冲到人群中,把那带节奏的男子揪了出来,万朝云的动作也很快,抽出余善腰间的弯刀,一刀砍在那男子的子孙根上。
剧痛传来,男子瞬间捂住裆部满地打滚,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万朝云执着滴血的刀犹如一尊冰人般站在院子中央,“能生不能养,索性做个太监”
她说罢,美目一扫,接触到她威严目光的人纷纷别过头,不敢与她对视,“我看谁敢撒野,隐瞒人口,你们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人丁税,自古有之,不单这一朝能生不能养,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是合格的父母吗交不起税就少生”
她慢慢抬手,手指向所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的人,生了儿女,养不起,就把他们卖了,让他们一生为奴为婢还有,生女儿只为给儿子挣讨媳妇的彩礼钱,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家大人他为了你们,被贬了辞官了现在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你们还要怎么逼死他吗”
“还有脸来这里撒野,你们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挣银子,怎么让家里过得好些一没银子,就说是朝廷害你,就把责任怪在我家大人头上,你们怎么不想一想,为什么别人能有银子,你没有”
见众人渐渐冷静下来,万朝云气势也没那般盛气凌人了,缓和道“我知道,有的人一家便有七八口人,但却只有很少的田,所以你们交不起是情有可原的。”
冲进来的人,基本都是被洗脑的,脑袋一热,便冲进来了,他们哪里有陈胜吴广的将相宁有种乎的觉悟,先是被万朝云一刀镇住了,然后又听她说了几番话,想起自己的处境,顿时便热泪盈眶。
“先生为了你们,得罪权贵,他被赶出了京城,你们不拥护他,反而听别人挑拨而污蔑他,真令人心寒。”她表示失望的摇摇头。
人群中还有挑事的,听了万朝云的话想反驳,但看了眼躺在地上满身血,已痛晕过去的男子,捂紧裆部选择了闭嘴。
“大人病了”人群中走出个老人,他方才愤怒的扛起了锄头,一下一下的敲打院门,此刻冷静下来,觉得无比汗颜。
万朝云轻叹口气,“你们不信可以去医馆问。”
“姑娘,不是我们不信,是衙门逼我们现在就补齐,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一妇人垂下了头,她有三个成年儿子隐瞒不报,现在衙门让她补齐,一大笔银子,卖了她都不值那么多银子。
“所以,你们要更加拥护新法,与权贵抗争,而不是过来这里闹,陛下是个仁德的君王,只要你们表达自己的诉求,陛下听到了,一定会收回成命,实在不行,你们去白鹿洞,大皇子在白鹿洞念书,若找不到大皇子,可以去找恭王,王爷爱民如子,肯定不会不管的。”
万朝云想把人引开,陈谦现在受不起半分刺激,所以林见深,恭王,对不起了。
“姑娘,白鹿洞在哪”有人根本没听说过白鹿洞书院。
但也有人听过,当即便道“姑娘,白鹿洞太远,我们只能找到陈大人,姑娘,陈大人什么时候能好我们告诉他我们的诉求,求他给我们做主。”
众人说罢纷纷跪下,七嘴八舌道“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大家听我说,大人需要休息,他现在受不了刺激,我求求各位了,不管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可以吗”万朝云无奈,就差给他们下跪了。
然而众人依旧不动,再次七嘴八舌的高喊“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喊完一声不算,接着喊,“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求陈大人给我们做主”
万朝云握刀的手都颤抖了,偏偏,这些人不是那别有用心挑事的,他们是真的有难处,手里握着极少的资源,却与豪门大族所交的税一样,搁在谁身上,谁都会觉得不平。
“带我去见当地知府。”陈谦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很虚弱,但强撑着来到院子里,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能倒下般。
“先生”万朝云忙扔下弯刀过去扶,“先生,你现在需要休息”
“带我去见当地知府。”他没有力气去与万朝云解释,只能重复自己的要求。
万朝云当即便狠狠瞪了眼跪着的人,恨不得一巴掌将他们拍飞,世上就只有陈谦一个官了吗凭什么需要陈谦一个人去对他们所有人负责
都辞官了好吗
说好听些是辞官,说实情就是被赶出了京城
这个江山又不是他的,是他老林家的,他老林家的皇帝不在乎自己的子民,凭什么让别人去在乎
还有这些人,被人稍微一煽动,便能把陈谦以前所有的好都无视掉,如此愚昧无知凭什么还要为他们伤自己的身体
许是感觉到万朝云的怒气,陈谦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一句听话,有气无力,听得万朝云眼眶瞬间便湿了,“就不,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受刺激,那知府分明便是故意的,我不想你受委屈。”
“我没什么精力了,听话,送我过去,乖。”他知道万朝云是为他好,但此时此刻,他不能不去。
万朝云吸了吸鼻子,违心的吩咐道“备车。”
陈谦听罢,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下来,万朝云立刻去扶,好在还有其他人扶着,不然准扶不住。
“先带先生过去。”万朝云咬牙吩咐。
陈谦的常随与蔷薇、柳眉一起忙把陈谦扶下去,而万朝云捡起地上的弯刀,慢条斯理的道“我记住了你们的脸,若先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是罪人一个,我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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