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六昧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太白所言,虽是言尽了世间潇洒,但也不会适用于每时每刻。无疑,能将一个地处边关的城镇经营成这么一个让人安居乐业的模样,无论如何都已让人看到了袁帅那不同凡响经世之才。但就此事言,我却要和沈抓鼠站在一起。安居乐业,或许并不适用于天下所有的地方。”
沈杨悄对杨念如竖起了拇指,用来赞许他的胆大,可是转瞬之间,他又变了自己的语调地说:“但也很有可能啊,这些都只不过我们看到的表面现象。或许真当兵祸起时,这些我们此时看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居民,或也是能一转而成那敢于赴死、能与全城官兵同处一线的热血之士也说不一定。”
就沈杨忽然间的转口,杨念如自是恨恨得不行。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是有人前来证实了沈杨想法。
乍眼看去,那也不过是个身穿普通布衣、放在人群中也不会让人多看上一眼的普通人。可你若是停留下来细看两眼,便也能看出他和普通人的区别所在。普通人不可能会有他所表现出的那种坚毅,双眼有像他一样的沉着。他的行止虽像普通人,举手投足间却又充斥着一种令行禁止的决然爽快,再加他时不时所表现出的丝丝煞意,杨念如他们便是可以确定说这非普通人,而是久经战场打磨的百战之兵。可他既是没有表明身份,杨念如他们也不会去傻傻地拆穿。
“诸位看来好像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啊,”那人走近,便是熟络地说了起来。“不然城门那些素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可不会这么轻易就将诸位放进城来。”
他说的是实事,所以几人也是不曾反驳什么。此时出列相对的,想也不想便知是那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沈杨了。
“除此而外,兄台可是还能看出我们其他不太寻常的地方”
闻言,那人便是细细打量起四人来,随即道:“诸位虽是长途跋涉,且这一路也不怎么顺利,但和那些人相比,”指指城中城外那些江湖人。“诸位身上所表现出的那种风轻云淡的气质,却是要比他们胜上数倍不止。仅不知这算不算得上诸位不同寻常的地方”
沈杨很是满意地微笑着点头,继而出言道:“但在我们眼里,阁下似也和那些人不太一样啊。”手指城中闲散的居民,沈杨继续道,“和那些人相比,阁下身上明显就是多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说一不二令行禁止,再比如杀伐果断双眼含煞之类的。”
“公子果然好眼光。”那人竟是直接承应下来。“但公子又怎能确认说方才所指那许多人里,就没有和我一样的人呢”
“是我唐突了!”沈杨抱拳。“果然这宁远城,和我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啊。”
“公子想象中的宁远城,又是什么模样的”
“四处军伍,城中人人皆是一副大敌将至的沉重表情。”
“公子不觉那样的城会太过死寂无趣”
“死寂无趣自是有的,但,乱世当用重典,更不用说像宁远这种首当前冲的地方了。”
“不瞒公子,我曾也过和公子一样的想法,都觉值此乱世,不能让这城中之人太过闲散。因我总觉饱暖思,当你给他一个可什么都不想的环境时,他便是能什么都不想的只图安逸。这种若在升平时候,或也可取,但在这时,却是只能消磨人们的志气。可那人却说,镇守家国乃是军人职责,而军人存在,便是要让国中居民百姓过上这种安居乐业的日子。不然军人,便是于这国家失职了。公子想想,既是那人都这么说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到得这时,或许这就并非军人之职,而该是全民之职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人朝着沈杨长躬一身。“今日既得公子此语,我便不虚此行了。但这千万人中,能与公子持相同想法之人又何其之少啊。他们不过只会偏狭的觉得,我既以税赋养你,你便该以性命来付我。此事本无太多该说能说的,但是有些时候又总会觉得不值,公子能解这样的不值吗”
“或许可以。”沈杨点头。“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毕竟那些所谓税赋,紧紧裤腰带逼逼自己,也能挤出那么些来。所以这种我以生命相付却换不来你一句理解事情,最是能让人感觉不值了。”
那人脸上笑容更甚,就好像是遇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知己般。
“虽是初相见,但和公子相谈几句下来,便觉公子也是性情中人。若非现有规定,则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和公子痛饮一番的了。”
“虽是不能痛饮,但若能得阁下一路相引介绍,便也可算是我等之幸了。毕竟也是初来乍到,很多东西都是不曾明白的。”
“是我唐突了!”那人单手前引,道,“诸位一路风尘,想来现在定是有些肚饥的了。宁远虽是城小且建成时间不长,但这城中吃食,却是天南海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对于引商入城一事,那人也未出言阻拦过,甚至于还会鼓励城中民众与那往来商旅多多交流,他说这样可以带动城中活力,也能让这些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能衣食无忧,必要时候还能接济接济这城中军伍。除却会给奸细更大的机会外,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他又说,既是不论怎样都不能彻底杜清奸细,那又何必要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虽只两年时间不到,但这城中可吃的东西实是不少。比如南京的种种糕点,再比如陕西的肉夹馍山西的刀削面,这里也都是有的。”
那人边走边说,到得那些吃食的具体地方,还会顺势指上一指。但见四人并无进店吃喝的意愿时,他也继续往前介绍着。
“不知这宁远城中,酒楼是否也像其他城镇一样以烟雨楼为尊”杨念如插言问上了这么一句。
“烟雨楼”那人摇了摇头。“虽也听过烟雨楼大名,但在宁远城中,它却是稍逊一筹的。因在宁远尚未完全建成前,别说烟雨楼了,便是其他小酒楼也没几个。但在那人出现的第二个月里,似是感觉宁远城的发展潜力不错,一家名叫望北的酒楼也是进了宁远城。宁远建成后,望北楼也跟着就水涨船高,到得这时,便已成了宁远城中最大的酒楼。往来商旅也多在那里停顿歇息。”忽然,他的视线停在了四人中那唯一的女子身上,再见她一身风尘,便也引歉道,“抱歉,方才只顾和公子相谈,竟是忘了这里还有个姑娘,实是不该。我立刻就引诸位前去望北楼,待得洗漱一番后,诸位便能自行领略这宁远城内的种种风光了。”
“如此,便是有劳阁下!”
……
与那人分别一个时辰后,众人也是洗漱完毕,且又重新换上了一身店家帮忙准备的新衣。
那人所言没错,当得入了这望北楼后,杨念如便知它宁远第一楼的声名不虚。楼虽建得不如南京城中烟雨楼那样的富丽堂皇,也是不及开封城中江湖客那样的侠义洒脱,但这占地十余亩,楼高四丈余的望北楼在这方建不久的宁远城中,也是实属难得。再加它服务实也不错,所以这宁愿第一楼的位置,便在烟雨楼入驻后也是不曾被它取代。
现在,焕洗一新的四人便是一齐围坐在临窗前的方桌旁,桌上虽是摆有他们许久未见的鱼肉糕点,可是四人都无任何举箸去夹的**。他们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那一路侃侃而谈的人吧,虽然他们不知也未问那人名姓,但从那人谈吐与对宁远城的了解看,也不该是什么小人物。
而在他们不知在想什么时,宁远城的城墙上,祖大寿正和一个身穿布衣的人并行着说些什么。若是杨念如他们在场,定也能认出那在城上者,便也就是一路随行那人了。
“袁帅,听说你今天上街了”
原来那些不是小人物的,也都是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大人物。
“嗯!”袁崇焕点头。“上街会了几个比较有意思的人。”
“什么人能让袁帅也觉有意思呢”
“我若说出来,你也会觉有意思的。”
“实不瞒袁帅,虽是才能不显,但这天下能让我觉有意思的,实也没几个。”
“但他们岂不都是你一直都觉有意思的”
祖大寿脚步稍停,继而道:“莫不成就是那敢四处惹麻烦的凌御风”
袁崇焕摇头。“凌御风虽也能见,但我却是不想去见的,因那实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但他们,却是很有意思的。所以远远见到,便是忍不住想上前交谈一番。”
“袁帅还是快说是些什么人吧,莫不是想我老祖带兵去问”
“我想纵你带兵去,也奈何不了他们。”
“我从就不信这种邪,不过是带兵多点少点的区别而已。”
“算了!”袁崇焕连连摇头。他若不说,祖大寿或许还真会带兵去闹上一番。所以未免麻烦,他还是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过杨念如和沈杨而已。再加最近听来的消息,他们身旁两人,应也就是马杰周采薇了。”
“是那两个家伙啊!”祖大寿虽是不曾见过他们,但他语气听起来却也像那极相熟的模样。“也难怪袁帅会觉他们有意思了。我也觉这所谓江湖中,不过他们几人有些意思而已。且那有意思的人,不管说些什么,也都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是啊!”袁崇焕静立城墙,眼望城外那黑暗处静匿,笑容渐收。“真的很有意思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欠人的感觉
果真是和那人所保证的一样,虽是入城了两天,却也未曾像以前一样传来任何有关凌御风的消息。而在已过这两天时间里,宁远城更是人满为患。大家不停而来,真就好像这是凌御风的最终目的地一样。
此种境况下,便是杨念如他们也忍不住要去猜测凌御风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自从入城后,杨念如四人便是不曾出过望北楼,只是将其闲聊了一番。
“望北望北,你们说这两个字的含义到底是什么”闲来无聊时,沈杨便是这般问。
马杰自是不会答话的,且他能每天和三人坐在一起,也不可不说是一个奇迹。而那杨念如答,明显一听就是不怎么经历过大脑的。
“望北望北,我猜这酒楼主人定是生于比这宁远城要更北边的北方,所以才会起上这么一个名字,以寄他的思乡之情。”
杨念如所说虽是可以验证一番,但是他们却都不曾生出过类似的想法,所以这老板生于北方的论调,便也只存在于杨念如的猜测之中。相比杨念如,周采薇解释则是更合沈杨想法。
“苏东坡曾有词曰《江城子》,词中有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望北楼建这宁远城中,或也得到了某些人物的授意,否则何以会超烟雨而成这宁远城中的第一楼呢”
“这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些吧”杨念如不确定地道。
“宁远尚在大明朝手中,尚有大明朝那最负将名的人在守,所以弄得明显一点,又有何不可我不过在想这望北楼身后所站,到底是会是哪位大人物呢现在朝中,应是没有几人会将心思放到边境的吧。”
“为何要想那么远”周采薇道,“或许那人就在城中呢”
“袁帅”杨念如不信地皱眉。“虽是一城之主,但若是想建上这么一个偌大的酒楼,他应不具这样的能力吧”
“恰好相反!”沈杨摇头。“一个能将刚建不足两年的边境小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人物,若想着手建上这么一座酒楼,应是毫不费力才对。所以听得周姑娘言,我也算是茅塞顿开了。望北楼虽非十成十的依傍,但有它在,很多东西却是都会方便许多。哪怕只做一个往来商旅的落脚点,它也是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得多。”
“这么说的话,袁帅是真有经世之才了”
“经不经世的不清楚,”沈杨答言。“但这宁远城若有他一人在,便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落入金人手。仅是不知就此事言,他到底都和那些人做了怎样的交易。他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这些,或是没那么容易就能想清楚的了。”
“旁观者又如何,参与者又如何”
“不知道啊!”双手抱着后脑勺,沈杨整个人都靠在了木椅椅背上。“杨贱,你说他凌老鸟现在到底是在干嘛呢,莫不真死了说实话啊,这种事情若没他在,心里总觉空落落的。按说我们之前也是没少赢他啊,何以就会这样呢”
“何以这样我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事我倒可以确认,正所谓祸害遗千年,更别说是他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祸害了。”
“那你说他何以到得现在都还不现身真要当只缩头老鸟了”
“谁知道呢”杨念如耸肩。“但就我对他的了解,或也真有这种可能也是说不一定的。美人在怀,他哪还有其他心思来想我们这些终日奔波不断的苦命人啊。”
“唉!”沈杨长叹一气。“若知今日会到如此地步,当日便是不该辛辛苦苦去助他了。现在倒好,他凌御风自得潇洒,我们却是要在这里进退两难。唉,你说我咋就这么苦命呢”
“我在想,”周采薇插口。“若真是像你们所言,那崖足有百丈高的话,你们何处来的自信说他凌御风必是活着的百丈高的悬崖,我暂还没听说江湖有谁能将其避过”
“他可以!”这次说话的却是马杰,这又不得不引起杨念如他们的一番侧目了,便连周采薇也惊异莫名地转向马杰。要知道纵是京师城外以一己之力破了僵局后的他,也是不曾多出一言的。但在三字后,他紧跟着也只补充了寥寥数字。“别人不清楚,但他,绝对可以!”
此话说得那么笃定,笃定得连周采薇都差点相信了。
沈杨本还等着他的后语,但在一句后,马杰却是又像忘了怎么说话般的闭口不言。
“没了”再叹一气,沈杨便又收回了自己祈盼的目光。
无奈摇头,捋捋鬓角发丝后,周采薇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们到底何来的自信,那人纵是长了对翅膀,也不可能这么久都毫无消息吧。且除他一人外,不是还有一个苏秀才吗何以到了现在,他们两个都是毫无消息呢是他们的刻意为之,还是别人的刻意为之这些都是只需想想便可想清的东西,何以你们就是不愿想”
“周姑娘将这所有事情都往坏了想,又是为的什么呢”沈杨坐直了身子,眼看周采薇。一个那么理性的姑娘,着实是没那么让人喜欢的。
“我只不想自己在你们的自信里白白送了性命。”周采薇直言。“一直以来,凌御风都是你们的退路,一个纵是失败也可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的退路。这种退路会让你们心存侥幸的,但那侥幸能存吗一路走来,那侥幸还能存吗我们若是不将所有事情都想到,做不到面面俱到,那结果就只能是以生命来为自己的大意结账。”
“那周姑娘又有什么好的主意呢”沈杨摊手。“若论出谋划策,杨贱实是那种一窍不通的东西,幸有周姑娘在,方才又让我有了可以暂为依托的对象。我现在是真想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行啊。”
“你”虽是愤愤一指,杨念如却也没有多说,而是和沈杨一样地转头看向周采薇,眼中神色,就好像是他在为众人出谋划策一样的。
“现在我们可是已能确定他们都想做些什么”
“按史小天说法,他们定是要去为难这些江湖人的了。”
“那么,若是这里再无江湖人,他们又该怎么为难呢”
“再无江湖人”沈杨笑笑。“虽是说得简单,但要怎样才能去让这里再无江湖人呢若我所猜不错的话,在你想将他们驱逐时,他们也能抱成一团的将那箭头直指向你。到时不用史小天他们出手,便是那些我们想帮的江湖人,便已能将我们除之而后快。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做”
“那我们现在又算什么呢”周采薇抚了抚桌上长剑。“现在是与天下敌,还是天下正与我们共站一起,去谋那些图谋不轨者”
嘴角一抽,沈杨便又被她周采薇说到了痛处。是哈,不管怎么看,现在他们也都已经到了不能再差的地步。海荒想抓他们,十大家族也想伏击他们,其他人呢虽是不愿,沈杨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有机会,那些人手执刀剑的家伙大多也会对他们刀兵相向。毕竟凌御风可是那种很重情义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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