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劫

    “我的腰……好疼……”汪若芸花颜失色，龇牙咧嘴。

    “没事没事！跌坏了腰总比丢了性命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性命可是爹娘给的……”

    汪若芸扬手给了秦相脸上一巴掌，狠声道:“你才不要命了呢！”喊罢，从秦相怀里挣脱起来，站起来，叉了腰骂道:“你长没长眼睛我是要上吊吗啊！差点儿没摔死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原来你不是要自杀啊……”秦相摸着脸，喏喏道。

    “我将我们吃不完的獐子肉挂起来，免得被老鼠糟蹋。你不来扶一把也便罢了，还踢我的凳子！你有没人性！”

    “就是有人性才救人啊！况且，我们还住在一起了不是……”

    一块獐子肉嗖地飞出去，打向秦相。秦相头一偏，肉越过他的肩膀，飞向门外。

    “哟，知道我来讨饭吃，也不至于如此快捷吧这是待客呢还是赶客呢”吴明聪走进堂屋。

    “府令大人来了……”汪若芸忙敛声屏气，收了适才的跋扈。

    “什么事生这么大气啊全然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吴大人……”汪若芸委曲巴巴地叫道。

    “叫我吴叔。”

    “吴叔大人……”

    “叫我吴叔！从今往后，都叫我吴叔，这里没有乐府令了。”

    “吴叔大大，”汪若芸可怜巴巴地上前，道:“适才，秦相又欺负我。”

    “哦”吴明聪转头向秦相，“你又如何欺负若芸了”

    “我没有，是她打我……”秦相摸了摸脸。

    “他踢我凳子！害我摔一大跤，腰都摔断了！”汪若芸皱起眉头，撑住腰，仿佛真的腰已然断了。“吴叔大大，你就让我和张果儿换一换好嘛”

    秦相听得汪若芸此话，忙要说话，被吴明聪止住:“你，可是答应我能照顾好若芸，我才让你和她住这边的！”

    “是是是。”秦相歉疚地低下头，又抬起头来小声问:“还疼吗腰……”

    汪若芸白了他一眼，又转向吴明聪:“吴叔大大，大大，你和张果儿论亲戚是姑父和内侄女关系，住在一起不合适啊……”

    “难道和你住在一起便合适了你不是喜欢裴桐仪吗你和我住一起，更不合适嘛！”

    “可我不想和他住到一起。”汪若芸指了指瓜眉瓜眼的秦相。

    吴明聪捡起地上的獐子肉，闻了闻，很享受地吸了一口气，道:“快去煮来我吃！那丫头，一个人吃独食，害得我饿肚子。”

    汪若芸煮肉去了。

    秦相忙凑上前，小声问:“告诉她了”

    吴明聪看了看屋外开始烧水煮肉的汪若芸，点点头:“告诉了。”

    “她什么反应”秦相用脚勾起地上的凳子，示意吴明聪坐。

    “还能有什么反应将一盆肉全吃光了。这才第一天做女儿，便欺负起爹来。”

    “她呀！最是机灵鬼怪，以前没少欺负她爹——”秦相见吴明聪眼睛一瞪，忙改口道:“张隆昌。”

    “我可不是张隆




第５章 箜篌
    “说到做到！”吴曼曼恶狠狠地补充道。

    秦相小声嗫嚅道:“你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我……”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封你为威武小将军，你还敢不服我管”

    “张果儿，虚伪！别用你那套假富贵来哄他！”汪若芸站出来道。“男儿战场搏功名，平白地封个什么威武小将军，便想把人圈住，只会让人笑话！”

    吴曼曼没想到汪若芸还敢多事顶她的嘴，怒道:“他如何搏取功名，关你屁事！我封我的，人家秦相都愿意，你来参什么言”

    “我就是要参言！我看不惯，看不起！”

    “若芸……”秦相小声止道。

    “不许打岔！”汪若芸吼了秦相一句，又回头对吴曼曼道:“张果儿，我看你家是有遗传吧”

    呃

    “你祖母养男宠，你别的没学会，养男宠倒是学会了。”

    秦相一听，急道:“汪若芸，我是她的师父，可不是她养的男宠，你要搞清楚！我是干干净净的男儿身！”

    “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吴曼曼指着汪若芸的鼻尖，狠道。

    “你以为我我怕你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俩谁都不比谁强！我没了家人，你有吗你也被你那老娘将你一家人害得七零八落！我现在不怕你了！”

    吴曼曼瞪了眼睛，指着汪若芸的手指直发抖。

    “我就是要说！我不但要说你祖母，还要说你娘！你娘是什么样的女人是连自己老公都要谋杀的女人！谁知道你娘背地里还干了些什么勾当搞不好你娘遗传你祖母的优良品德，连你都不是你爹亲生的呢……”

    啪！狠狠一巴掌，落在汪若芸脸上。见秦相腰里插着软剑，吴曼曼又一把抽出来，喊道:“你杀了你这泼妇！我杀了你！”

    秦相忙抱住吴曼曼，对汪若芸喊道:“你骂些什么呀！她娘又和她母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会有遗传……”

    “府令大人！张果儿打我！”汪若芸跳起来，躲闪到吴明聪身后。

    吴明聪早被汪若芸无意戳到软胁，捂了脸侧到一边。

    “吴大人！难道你不管吗她都不是公主了，不能再这样无法无天！”

    “你放开！秦相，你放开我！”吴曼曼跳起脚喊。

    秦相看看汪若芸，嘴里道:“你们一人都少数两句……”

    只听吴明聪的衣袖底下传来:“她不叫张果儿了，她叫吴曼曼……”

    “什么”

    “她叫吴曼曼。”吴明聪放下衣袖，抬起头，镇定地看着汪若芸。一时，又心虚，看了看秦相，道:“吃肉！都凉了！”

    “等等！”汪若芸按住肉碗，问吴明聪道:“你适才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摁在了吴明聪的手上，忙又逃开，飞红了脸，道:“吴大人，你适才说她不叫张果儿叫什么曼曼”

    “吴曼曼。”吴明聪耸了耸肩，正了正身子。

    “哈哈哈……”汪若芸大笑起来，指着吴曼曼道:“我没说错吧和我一样！连姓名都不敢留！好歹我还留半边姓改名王念，她连半个姓都不敢留，吴曼曼……吴曼曼……”

    吴曼曼气急，就要走。

    汪若芸突然止住笑，道:“等等，你叫什么吴曼曼凭什么改个假名来跟吴大人姓”

    “她根本就是吴大人的女儿好不好”秦相脱口道。

    吴明聪又把头低下去，心慌意乱地抓筷子，嘴上道:“女人真唠叨……”

    二女子都安静下来。

    “她……不是林淑媛的女儿吗如何又成了……”

    听到林淑媛的名字，吴明聪反而不慌乱了，正色道:“对，她是我和淑媛的女儿。”

    半晌，汪若芸抓起桌子上一个碗，道:“我草！难怪你要我放火烧梅苑！”

    吴曼曼冷笑道:“我道是谁蒙烧我！原来是你！”

     



第６章 秦相公
    “义父亲自去江南寻来蚕种，又亲自种桑，才得此上等蚕丝。又在蚕丝中只选取最好的，才合成了这琴丝。看着丢掉的那些丝，我都心疼。半年的劳苦，竟只为挑选这几条丝！”

    “何苦呢爹爹”吴曼曼看了看父亲吴明聪。“现在不过是凭借它练习而已，等以后回了宫，要得多少好琴不能还是难事吗”

    来青州以后，他明显地消瘦了，脸形不似以前饱满，脸廓现出骨形来，少了富贵气息，看起来倒更多了几分凛冽的男子气。长时间在日下劳作，皮肤也变黑了不少，感觉他的呼吸都散发着雄性的魅力。

    “并非我一定要弹良琴。以前在公主府，什么样的良琴没见过没弹过你们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要练出一手好琴艺，首先得练好听力。丝弦不好，琴声便不干净，不利于你们听力的训练。”

    “既然只是如此，何必还非要秦相去深山里寻良木制琴身反正重点在琴弦上。”吴曼曼道。她看了一眼在一旁磨软剑的秦相。

    来青州后，繁重的体力劳作，使秦相的身子变得更壮了。这次他徒步去深山里呆了三月有余，终于寻得吴明聪要的良木，带回来制成了琴。磨刀石是附带的收获。这块磨刀石极其细腻，用来精磨刀剑，是最好不过的石材。

    “只可惜，你的那把剑没带出来。”秦相回头道。

    吴明聪背张果儿逃出宫的时候，张果儿昏迷着，便将软剑遗留在紫英宫里了。后来，每每见到秦相的剑，已名为吴曼曼的张果儿都心疼不已，甚至动过回去寻剑的念头。

    只不过，每次都被吴明聪打破了。现在身负复仇重任，复仇对象又是天下第一人，不能有一丁点儿闪失。

    吴明聪抚摸着光滑的琴身，眼里充满爱恋，犹如在凝视深爱的女子。

    “制琴定须良木。并非只为好看……”

    “那还为什么”汪若芸抢问道。她双眸盯着吴明聪，眼里是温柔的目光。

    “原因有二。一是为了琴心。良木木质细腻，抚琴者手指触到琴身，感觉才舒缓，有利于聚心于乐曲，不至于粗糙的手感破坏了琴心。”

    “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二是为了共鸣。抚琴者弄弦，乐声四起，有的声音直接飞迸出来，有的返回到琴身上产生回声，二者相益得彰，才能使曲声更加饱满。”

    “啊，如此看来，我以前弹琴，竟然只是蠢牛学琴了，完全没有半点儿讲究。难怪义父以前整日弄琴而醉心不厌，原来有这许多道理在里面。”

    吴曼曼虽然有见识，却也不知道原来有这许多讲究，不仅对父亲吴明聪多了些钦佩之情。

    “有了好琴，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你二人要认真跟我习学琴技，做天下最善鼓琴的绝世女子。”

    汪若芸看了吴曼曼一眼，撅嘴道:“义父，你偏心！她倒是被你易容易得美貌倾国，我呢，我什么都没变，不但不够美，还有被旧人认出来的风险哦！”

    “芸儿，这个你不必担心！在宫中时，你只以男身出现，如今，你换回了女儿身，又换回了女声，他们纵然有些疑惑，也认不出来的。”

    “可这张脸不如曼曼好看嘛……”汪若芸摸着自己的脸，说道。

    “一张脸长得好，当然是幸运。但更重要的，不是脸蛋长得好不好，而是人的气度，混身上下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度，才是最美的。”吴曼曼道。

    “曼儿说得对！所以，我才要你们练琴。琴音中有千般绝美，更有万种智慧。”

    秦相磨好了剑，站起来，插话道:“我在旁边都听明白啦！反正，就是要你们好生练琴。”他又做出可爱的模样对吴明聪道:“义父，她们练琴，那我做什么呢”

    “你么，便日日为我们洗衣做饭，挑水种地吧！”

    “不会吧我可是一流的武师呢！”秦相一扬



第７章 挖土
    虽然隐居山林，到底是皇亲贵族，讲究的性格很难改掉。每每吃罢饭，吴明聪还是要拭嘴漱口。没有清洁口腔的鲜果，他便在林中寻了一种野花，嚼着代替鲜果。还逼着吴曼曼和汪若芸也嚼。

    正在门边木盆里搓衣裳的秦相举起手背，捋了捋额上的乱发，顶着一额头的胰子泡沫，伸了头道:“又要干嘛说好了我只洗衣做饭的。难不成你们练琴的风雅之人还要吃土”他翻了一个白眼儿。马上，又觉得有点儿头晕，扶了扶额头。

    蹲太久了。

    “明日要教习她们棋术，没有棋可不成。你挖些黑白二色的土回来，好烧制棋子。呃……棋盘，你见过吧就在那……算了，还是我来画吧。”

    秦相撅着嘴，道:“哦，那我吃了午饭便去吧。”

    汪若芸看了看天色，天上有两三片云彩发黑，正一飘一飘地聚到一起。吴明聪教过她们看林中天象，这是要下雨的前兆。道:“等你洗完衣裳又吃了午饭再洗了碗才出门，怕是下雨了。”

    原来她还是关心我的！

    秦相举起手臂，喜道:“我身子骨健壮，一点儿雨算什么！”

    “她不是怕淋坏你！是怕淋坏了泥土，烧不好棋子！”吴曼曼道。

    原来如此！

    秦相将手中的衣裳啪地扔回盆子里:“那我不洗了！这便吃饭。”

    “不行！”汪若芸喊道。“我等着这件衣裳穿呢！义父，你不是说后日要带我们下山去买笔墨纸砚吗我身上这身衣裳如何见得人”

    吴明聪点头道:“对对对，那就先洗衣裳，再去挖土吧！”

    秦相抬头看看天空，为难道:“那我快报些吃饭吧。”

    “谁叫你吃饭来着快洗衣裳！洗了便去挖土！”吴曼曼扔出来一身衣裳，正好砸在秦相头上，挂住他头上的发髻。“我想起来，我这身儿也还没洗呢！也是后日要穿的哦！”

    秦相气得跺脚:“你……你们还是不是人！欺负我从小……”

    “你失亲之痛早已经平息了。可是我的亲人才失去不久，我的心好痛哦！”汪若芸抚着胸口，将头侧在吴曼曼怀里。她又抬起手抚摸吴曼曼的脸，哀声道:“曼曼，你呢，是不是心里也很痛啊”

    “真的很痛呢……”

    “不要怀疑我们的人性。”吴明聪走出来，对秦相认真训话道。“正因为她们是人，所以才爱美！你看，猴子就不知道穿干净衣裳！”他指了指大门对面的树。树上一只小猴子正吱吱叫着荡过去，那声音仿佛在笑话秦相。

    “那……”秦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抬起头道:“我的衣裳也脏了，那你们来给我洗！我也是人！”

    吴曼曼笑起来:“你是人，可你不是女人！你穿那么干净漂亮干嘛你要进宫吗你要去迷惑君王吗做人呐，就要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