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记斋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白落花生
“问及我”祝钰反问。
“这么说也不对,也不算问及你,她只是问你去的青岭离我去的西辽有多远,我告诉她,若是脚程快,或许能在祁州赶上你,若是慢,等你到了青岭,再想见恐怕就难了。她听完之后,又迟疑了半天,才告诉我,若是能见你一面也好。我问她可要带话,她又摇摇头。但是我要走了,她却又唤住我,说,真若是见你了,让我告诉你一声,谢谢你的药。”窦渊又道。
祝钰听到这儿,似是能猜出陆瑾岚的真实意图了。
335 大雪 ·话心
窦渊瞧见祝钰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怎么陆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要所”
祝钰轻笑一声,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过觉得你此行过于凶险,所以便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窦渊听了,也不戳穿他,也笑,“凶险这人生在世,何时不凶险,再说,此次西辽之行若是凶险,那成王败寇之事岂不更凶险”
祝钰抬起头,问道“你果真做好准备了”
窦渊仍是笑,“怎么听真人的意思,好像我应该知难而退才是。我还以为当初真人给我指了一条明道,是早就替我打定主意了。”
祝钰索性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渊字,道“当初窦兄书写一个渊字,我曾说过,大周此时便如这一池四方云绕的深水,又言窦兄并非那燕雀,但是,窦兄,你可知这改朝换代之事业并非那么简单,更何况,你的敌人可并非只有宫里的那位。”
窦渊也低头瞧那渊字,字的右边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三点,他喃喃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忽又抬头问祝钰道“我若不争,又会如何”
祝钰思忖了片刻,才道“你若不争,自然也会有别人,就像过独木桥,总有被推让着挤下桥,当然最后仍是会有安然无恙度过桥的。”
窦渊听了,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为何不争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祝钰摇摇头,道“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你。”
窦渊收了笑“既然如此,真人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祝钰这才道“窦大人还是同我讲讲宫里的事吧。”
窦渊看了一眼刚刚那碗添了未动的米饭,却觉得腹中早已不饿,看了一眼对面的祝钰,也只是寥寥夹了几筷子,米饭也没怎么动。
他起身道“是该让他们送壶酒来,这么干聊着实无趣。”
说着便走到门口,拉开门冲门外的人低声吩咐道,吩咐外门外的一个侍卫便急匆匆走了,窦渊索性也不关门,转过头,问祝钰“这方城的妖怪是怎么回事郑铎那小子喳喳呼呼,这些日子也真难为你了。”
祝钰笑道“倒是添了些乐趣。”
说着便缓缓将方城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讲来,窦渊听完也似是感叹道“还真是平生闻所未闻,倒真是可怜人,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你说当日那蟒蛇到底是被打伤的”
祝钰听到窦渊这么一个问题,想了想才道“不知道,恐怕也没人知道了。”
窦渊笑道“也是,不过你说若是当日那蟒蛇没有被打伤,这里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祝钰摇摇头,道“许多事,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一旦做了选择,便没有想象的余地。”
这时送酒的侍卫已经跑了回来,或许是临时去酒铺买的,拎了一个小坛子,另一个手拿着一个酒壶,两个酒盏就这么晃晃当当来了。
窦渊见了,接过酒坛又拿了那两个酒盏,倒是没有接酒壶,而是啪地一声将房门关了。
窦渊关了门才回头笑道“行了,有了酒,可以讲些贴心话。”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用粮食酿的新酒,入口还有些涩,两个人倒也不在意,斟满先饮了三杯,窦渊才道“皇上如今一门心思想着南征北战,可是南召就算攻下来了,他真得就能收回来么,安南王暂且不提,汝南王那家伙,我可不相信他真得是为了皇上才出兵南召的。至于向北,西辽,穷桑真人的阵法看似没有问题,可是定远军从成立到出兵攻打西辽,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真人真得觉得定远军能够战胜西辽么”
窦渊一字一顿讲出自己的疑问,祝钰只是握着酒盏听他讲着,半晌才问“若是败了,大周如何你又如何”
窦渊皱起来眉,道“若是败了,轻则议和,陪上钱财、土地或者其他,重则,那可就亡国了。”
一句亡国,窦渊说得很轻,但所含的却是无人能预知的重。
祝钰淡淡道“那你当如何”
“我……”窦渊迟疑,却没有立即往下讲,虽然亡国对于大周来说是无法言说和挽救的痛,可是对于一个想要篡权夺位的人来说,恐怕就并非是痛了,而是时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时机。
窦渊端起酒盏喝光眼前的酒,才道“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么”
祝钰也端起酒盏,回道“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这种可能性最大,毕竟,你也瞧出穷奇,呃,穷桑那家伙一开始都没想过让皇上胜了。”
窦渊似是有不解,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以他的法力,直接篡权夺位不是更方便,为什么一定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祝钰沉默了一下,回道“这个,恐怕就要问他了,不过,无论他想做什么,以你凡人之躯,自然是阻止不了的。”
“那你呢,你能阻止他么”窦渊反问。
祝钰摇摇头,道“我若阻止的了,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不过,或许有人能阻止,但是,到底能不能,还得等。”
“有人真人指的的是”窦渊接着问。
祝钰却没有再应,只是抬头望了那酒坛一眼,霎时两股清流由坛中而出,落到两人的酒盏之中。祝钰端起酒盏,才道“三界之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窦渊听了,沉默了一下,才自嘲道“也是,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如同我和真人的相识,就如同我至今不知真人和那穷桑到底是何人,有些事我本不该问答。不过,真人,你既然为我指了路,就应该陪我一起走下去,不是么”
祝钰放下酒杯,忽笑道“你倒是拎得清,还打了一手好算盘。”
窦渊也笑“没有真人的指导,光凭我,恐怕还当不了那黄雀,做不了那鸿鹄,不是么”
此时,守在门外的那两个侍卫忍不住搓了搓手,明明已经开春了,可是天还是冷的厉害,想到过些天还要同那些蛮夷打仗,又忍不住连连打了个喷嚏。
“哎,你听到里面说什么了”一个人捅着另一个肩膀问。
“一个字都听不见,关起门,天知道干什么……”
336 大雪·启程
守在门外两个侍卫一直等到日头西斜方见到那门才开了,窦渊那张瞧不出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淡淡地吩咐道“去把桌子收了。”
入了屋,祝钰仍坐在桌上,两人向祝钰请了安才连忙收了,酒已喝光,不过那桌上的饭菜却仍剩了许多。
祝钰见他们收桌,便占了起来,也走到门口,靠在门框边,窦渊随口问道“真人这边,若是不去青岭,宫里那边如何交代”
祝钰笑道“谁说我不去了,去,自然要去的,更何况,我若不去,消息传回宫里,岂不招了那位的眼,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
窦渊疑惑道“那这个”
祝钰瞧了一眼已经收拾妥帖的两个侍卫,便往旁边侧了侧身,让那两个侍卫过去,他才懒洋洋道“我虽没有那分身之术,可是随便找个傀儡倒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日行千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窦渊听了点点头,笑道“也是,真人既然答应我,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我不应该怀疑真人的能力,倒是我的问题。”
祝钰没有接窦渊的话,只是看着西面的那轮惨淡的日头,白白黄黄,轻轻淡淡,也不知此时京城现在是何种情况。
窦渊随着祝钰的目光望去,却不知他瞧他日头有何用意。
祝钰察觉到窦渊的目光,回过头道“你这趟拐了过来,可想过禀告宫里那位”
窦渊迟疑道“若是说了,难道不引起他们怀疑”
祝钰淡淡道“不说恐怕会引起怀疑,派人送信回去,将方城的事禀告上去便是,再说你不是让郑铎那家伙写了陈情书,一块递上去便是,你若是知而不言,被其他人递上信去,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话了。”
窦渊皱眉道“你是说有人”
祝钰淡淡道“咱这个皇上,最喜多疑,你就一定能保证你带来的,或者郑铎手下哪些人一定可靠”
窦渊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到时候真人若是出现在西辽”
祝钰歪过头,笑“我几时说过会出现在定远军中窦大人,你是想要知己还是红颜”
窦渊明白祝钰的意思,面色一红,咳咳道“真人说笑了,行军打仗,部队里哪里敢有什么红颜,更何况,你……那什么红颜,我也不敢那什么……”
说到最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窦渊也少有的有些尴尬。
祝钰哈哈大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窦兄,这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忙活了一天,我也乏了,再说也不能一直赖在你这儿不是么。”
窦渊面色有些尴尬,留也不是,不留爷不是,只得回道“真人早些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我自是办妥。”
余下两日,祝钰倒是清闲,没日除了吃喝睡觉,偶尔与窦渊闲聊几句,便是站在呀门口看着方城的街道,窦渊和郑铎则是显得有些忙碌,尤其是郑铎,为了写悔过书陈情书,废了老劲,谁让他虽通笔墨但这些年全都舞刀弄枪,哪里拿起了笔,好不容易写完,又被窦渊打回去两次,才勉强通过。
此外,城外被妖怪害死的人全都如数下葬,依照窦渊的要求,离了碑,幸而这次没让他写,而是祝钰亲自提笔写了,找城里人刻写了立上,余下,则迎来了郭城的县令,原本他前面他接到窦渊的信本不想来方城,后来听说窦渊来了,才忙不迭地赶来,承诺暂时代管方城的政务,平日派县丞暂驻方城主持,每半个月亲自来一趟来处理,直至朝廷派来新的县令。
窦渊处理完这些,又亲自上书一封,连带郑铎的陈情书一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便赶回祁州了。
至于郑铎和祝钰则不紧不慢逗留了七八日才又重新上路,这次上路后,祝钰却没有骑马,而是让郑铎在方城寻了马车,只说前些天降妖耗了精气,好好生调养些日子,可是又不好一直在方城耗下去,以免误了皇上的要事,所以先以马车暂行。
对此,郑铎的那些侍卫倒是没多大感觉,反正骑马也好、坐车也罢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能步行。
摇摇晃晃的马车盖上了厚厚的帘子,郑铎一个人在马车上晃得无聊,索性唤人牵了马,也缩进马车里。
马车中,铺着厚厚的毯子,毯子上有一方桌子,上面随意摊开来一本书,还有一袋子的炒货,一个酒囊没,地上还放着一坛子的酒。
祝钰就随意靠在车窗上,手里是两个核桃,倒也不见他吃,只是随意把玩着,看见郑铎缩进来,只是随口道“怎么,郑大人无聊了”
郑铎被说中了心事,讪笑道“原本两个人骑着马有说有笑,也不觉得这路程远,如今真人自己一个人缩到这马车中,我骑着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手无趣。”
说着也不等祝钰应声,便自作主张在靠到桌子前坐了起来,用手抓了一把瓜子,喀嚓喀嚓嗑了起来。
祝钰抬眼看了,默不作声将桌下一个口袋放到桌上,郑铎扫了一眼,看见里面是一些瓜果皮纸团等杂物,便嘿嘿两声将随手丢到桌上的瓜子皮小心翼翼地用手搓了扔到那袋子里。
祝钰这才随口问道“到哪了”
郑铎忙道“再走个百十里,就该入山了,真人,你说这青岭这么长,咱就这么瞎找下去”
或许是在方城有此一劫,郑铎还有那些手下,一听到入山,心里都有些担忧,生怕再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妖怪,毕竟,方城有人烟,尚且还有那么可怕的妖怪,那青岭说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想到这儿,郑铎觉得后背好像有些发凉。
祝钰瞧见他的样子,轻笑一声道“你不要自作主张,我保你们安然无恙。”
郑铎听出这是讽刺当日不停祝钰之言害死九名手下,忙挠头应声道“我可再不敢乱,以后真人说走哪就走哪,真人让停咱就停,让往东绝不往东。”
祝钰听了,又是忍不住笑,郑铎见他心情大好,连忙问道“那天,真人和窦老大在屋里到底说什么悄悄话来着”
祝钰突抬起头望着郑铎,眼神中有一丝光闪过,却忽往前凑了凑,煞有其事地问郑铎“你可知这京城许多人传扬我祝钰有个癖好”
337 大雪·分身
窦渊赶回祁州后,倒是没有立即出发,而是逗留了两日,在城里随意闲逛,入到一间酒楼,碰到一个青年书生,两人相谈甚欢,而后,窦渊便以谋士之名将其收入挥下,而后在行军过程中,这位书生一直都在窦渊的帐中,两人不知谈些什么。至于那位书生的来历,只知道他姓吴名誉,好像是祁州的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
这条看似无关痛痒的信息已经被某人通过飞鸽传书传到京城,某人展开之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过多关注,毕竟每隔几日便会有消息由飞鸽传来,有重要的,也有像这种无关痛痒的。
前些日子,窦渊前往方城与祝钰见面倒是大有文章可做,可惜,他一张奏折倒是把前因后果讲得滴水不漏,算了,反正等他入了辽,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两说,就让他在蹦跶两日。
窦渊的队伍原本都是骑行,行进速度颇快,但后因窦渊离开祁州之后改为坐车而行,速度降了下来,当然对外只说,此地临近西辽的境地,如此大张旗鼓赶赴去,容易引人瞩目,需探听敌情,寻好对策再杀个敌方措手不及。反正随窦渊前来的定远军巴不得这样,毕竟,跑得太快,送命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马车里,帘子厚厚重重的,路上马蹄声声,倒是听不清马车内到底在讲些什么。
而马车内,矮小的桌上铺着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大周的地形图,地图上还随意撒了一些瓜子和松子之类的干果。
窦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上的瓜子和松子,而他对面则是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正斜靠在车上,闲闲地嗑着瓜子。
窦渊瞧了他一眼,笑道“你的瓜子好像不是这里的吧。”
那青年低头瞧了一眼,也笑“不小心把郑铎那儿的给拿过来了,不过反正也无所谓。”
窦渊问道“真……不,吴誉先生,郑铎那家伙不要紧吧,不会看出破绽”
面前这个看似平平的时候青年,无人认识的少年,便是祝钰。
祝钰将手里的瓜子丢到桌上,然后伸了个懒腰道“郑铎那家伙,难道你不放心,我不过同他说要调养生息,会睡上日,他自然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反正等他到青岭之前回去就是了。再说,他掀了帘子,我还是我。”
窦渊道“倒是辛苦先生来回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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