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记斋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白落花生
“住口!谁让你说这些混账话!”李惜惜厉声道,又马上“咳咳”起来。
“你别急,小姐,我不说了,不说了。今天唤小陆不是说蒋公子的事,都是高兴的事,我怎么又惹你生气了。”双荷眼圈也红了,自责道。
“生气伤身,小姐,先喝些水,”陆瑾岚忙递过茶盏。
“是,倒叫小陆瞧笑话了。”李细细让双荷接过茶盏,才接了,轻轻喝了一口,只是攥在手里。
“原本送巧果的事,不过是我心头一念想,咳咳,后来做了便又想着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所以也就总是麻烦小陆。前些天,原想着待七夕那日,咳咳,我同世衡表哥一同逛逛,去六记斋尝一尝小陆的手艺,咳咳,顺便将巧果送他。但他们都不同意,想来也是我任性了,我的病,竟起了这样的奢望……”李惜惜断断续续地说着。
听得一旁的陆瑾岚和双荷只是眼红,却不敢落泪。
陆瑾岚想起蒋世衡的样子,原想着将这些如实告诉李惜惜,可是现在,她是一句也讲不出口。
李惜惜说罢,缓了半天,方道:“是我任性了,咳咳,不过表哥已答应那日过来陪我吃饭,咳咳,也是一样的,我心里也是一样高兴。”
“惜惜姑娘,待七夕那日,我来府上,我的厨艺虽然比不上我家掌柜和严大哥,但是我想给姑娘做菜。”陆瑾岚插嘴道。
“谢谢你,小陆,咳咳,虽然你与双荷,咳咳,不过我还是庆幸双荷与你结交……”李惜惜又道。
“小姐,该吃药了。”旁边忽地一个丫鬟端着一碗药,远远地候着,却不向前。
李惜惜听了没应声,只是蹙眉,一旁的双荷忙道,“上次买的蜜饯还没吃完,我去给你拿上几颗。”
李惜惜瞧了瞧那药,叹息道:“日日喝,也不见有一点起色,只是吃尽苦头。”
“双荷,你这里可有银耳、鸽蛋、冰糖”陆瑾岚忽道。
“有自是有的,只是……”双荷回道。
“我不懂医理,可是银耳用冰糖煮烂,再加入蒸过的鸽子蛋,养阴润肺,倒是比蜜饯好些。若有干百合,将干百合同蜂蜜一同蒸了,也行。也不麻烦,我替小姐做些来。”陆瑾岚又道。
“若是早知姑娘,我平日做菜上……”
“不怪双荷
56 孟秋·现身
刚才来的时候陆瑾岚便注意到,外墙上一直蹲坐着一个身影,远远地瞧着院里,待李惜惜出屋,他更是直愣愣地眼都不眨地瞧着李惜惜。
李惜惜这样的人,阳气不足,其实最容易吸引鬼魅,只是墙头的这只鬼却有意不去靠近,好似怕自己身上的鬼气摄了她的阳气。
原以为不过是这附近的野鬼,偶尔游荡,但他却默默地跟着陆瑾岚,不远不近,似是愿意让她发现,又好似有事要告诉她。
陆瑾岚停下的地方是一条巷道,往里走便是几户高门大院,往外走,便是繁华热闹的大街,若这鬼真有什么企图,怕也不会在这地方现身。
“小生想托姑娘给李家小姐带句话。”那身影缓缓在空中现身,是一个温雅的书生模样,弯腰作揖。
“什么话”
“那蒋世衡不是好人,他一心贪图李家财产,根本不是为了李家小姐才应的亲事,他,他还在勾引有夫之妇,让她莫要应了这门亲事。”那书生怒气冲冲道。
“你一个鬼说话,如何信得”他说的话陆瑾岚虽猜中几分,但她面上仍装不信道。
“姑娘,姑娘,因为,我就是这蒋世衡啊。”那书生见陆瑾岚不信,忙急道。
“你是蒋世衡可那人又是谁”陆瑾岚诧异道,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是我同族的表弟,名唤蒋修文。”书生面色一黯。
若是此时有人从这小巷经过,定会觉得奇怪,为何墙角的的石阶上蹲坐了一个绿衣少女,托着腮,微微侧着脸,似是在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可是那旁边明明只有空气而已。
蒋世衡与蒋修文为同族表兄弟,不过当初蒋世衡一家在青古镇住时,李家并不知道蒋家族里的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有这将修文,事实上那时候蒋世衡也不知道,他是搬回族里后,才与同族的将修文关系日渐亲密,惜惜与他的事他也不避讳修文,甚至两人的信也曾拿与修文看。
父亲早逝时他还小,不到娶妻生子的年纪,而此次母亲病重,他已足弱冠,想着今后只余小儿一人,便想趁早将蒋世衡的终身大事定下,于是催促蒋世衡前来,看能否促使两人的百年之好。又怕他一人身单力薄,便约了同族的蒋修文一同前往,一来可以帮衬,二来也能增长见识。
可没想到,在抵达之前,自己却突发重病,蒋修文虽替他求医问诊,但终是回天乏术,他临死前只得托付蒋修文抵达李家,宣告这一噩耗,解除婚约,莫要拖累李家小姐。
谁料他死之后,因惦念李家小姐,心愿未了,魂魄便未前往转世投胎,而是悄悄跟着蒋修文,他原本想着等见了李家小姐,亲自听蒋修文将自己已身死的不幸告诉李家,他再投胎。
可惜,他等来的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一是,蒋修文竟冒名顶替他,要与李家小姐成亲。
二是,李家小姐竟得了重病,怕是时日不多。
蒋世衡讲到这儿,忽地露出一丝苦笑:“以前同蒋修文讲时,他总说羡慕我有惜惜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我只当他真为我高兴,便将我同惜惜的事,一一讲给他听。没想到却给了他可乘之机,若他真是真心爱慕惜惜,倒也罢了,可是他明明就是贪图李家的家产,还,还去招惹有夫之妇,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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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孟秋·换命
陆瑾岚身体一僵,正是掌柜的声音,她转过头,姜九不知何时立在柜台,手里照旧是一瓶神仙酿,眼神清冷。
话毕,也不看陆瑾岚,便又窝在长椅上,仰头,倒酒。
“掌柜,我……”陆瑾岚的话卡在喉咙里,想吐吐不出来。
倒是红莲笑道:“难得姜九爷今日到这时还没醉小陆既然想管,就让她管好了,不过是些小事,反正之前某人不也爱管这些闲事。”
红莲的话一出,姜九倒酒的手一顿,冷冷道:“她不是某人。”
半晌仍是咕咚咕咚,最后晃晃酒瓶,随手一扔,酒瓶便飞到柜台稳稳立起。
他并不说话,晃晃悠悠起身,往后院走,走了两步,方有声音传过:“你若爱管,不会有人拦你,但生死自负。”
陆瑾岚暗下神伤,倒是一旁的红莲瞧着姜九若有所思瞧了半晌,待那人影没了,方笑道:“没事儿,他就是那么一说,若你真遇到什么,他不会不管的。”
陆瑾岚低声应了,一个人闷头回屋。
红莲却晃了晃柜台上姜九丢的酒瓶,自己动手将那酒瓶灌满,又拿了酒盏,一个人趴在柜台,慢慢地喝着。
半晌,方低低道:“话都说得一模一样,你的那一半已经回来了吗也不知这些到底是祸还是福”
说罢,见柜台上的小管不知何时斜着身子,歪头看她,她不禁笑道:“怎么你也怕掌柜再变成那样”
小管哼哼唧唧,却没吭声,过了半晌,又是忍不住道:“掌柜的封印真得解了吗”
红莲趴在柜台,喃喃道:“解了好,不解也好。”
陆瑾岚想等双荷来了,给李家小姐做些滋阴润肺、补中益气的的羹汤,也好将蒋世衡的事同她透透口风,可是等了两日,却不见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记恨她骗自己的事。
倒是蒋修文一日不拉,毕竟对面客店价格虽便宜,但饭菜也并不讨喜,当然,他来这儿,大概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今日,他与李家公子李瀚青吃饭,那蒋修文虽面色惨淡,印堂发黑,但仍是一脸喜色,言语之间似是提及定亲事宜,又言母亲病重,只望随了母亲的愿,早日结成此事。
李瀚青却忍不住叹息,若不是因为妹子的病,这件亲事根本不能结成,现在,不过是了了妹子的心愿而已。蒋修文也故作伤悲,却仍言相信惜惜妹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药到病除。
陆瑾岚在六记斋忙来忙去,将两人的话全然收进耳朵,纵然六记斋人声鼎沸,两人的话却能清晰地收进耳朵,蒋修文的的声音在陆瑾岚听来全是讽刺。
她一个人踱步到门外,看到一个鬼影远远地躲在阴影处,看到陆瑾岚似是面露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探寻的目光,最终只是弯腰深深作揖,像他这种鬼魅魍魉,是根本进不了六记斋的门。
陆瑾岚只得又躲回六记斋,一回身便见姜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陆瑾岚低叹一声,只装不知,转头跑得红莲那儿,支吾地说若这两日双荷不来,她想上门探望李家小姐,红莲瞧了眼姜九,做主说无妨。
好在七夕前的头一天,双荷终于来了,手中却没有拿平日的食盒,倒是忧心忡忡,满腹心事的样子,陆瑾岚以为是李家小姐的病又起了变化,她却只是摇头。
陆瑾岚怕她有什么事不便说,便带她来后院,生淹桃李香,放了一点点梅子酒,是陆瑾岚自己想的,凉中有甜,甜中带酸,外加一点点的醉意,最适宜凉人心脾。
果然,一碗生淹桃李香下肚,双荷脸色方退了几分慌张,而有了几分镇静的样子。
陆瑾岚便将新杀的乌鸡拿来的炖汤,用清水过了,放入小瓦罐中,另加百合、莲藕丁、枸杞、红枣方入,放到碳火中慢慢煨着。
乌鸡炖上了,又用竹篾装了一筐豌豆荚,又拿了一个小碗,慢慢地拨着,一颗颗青豆青翠可爱,用来炒虾仁或者放入清粥中,便会添了几分夏日的气息。
双荷将手里的空碗放到一旁,也与陆瑾岚一同拨豆子,待
58 孟秋·七夕
七夕前,市面上已有巧果售卖,街上的糕点店售卖的巧果更是一家比一家巧心思,六记斋自然也有摆上,那些日子陆瑾岚教双荷做巧果,每次做好之后便用竹篾盛了,放到柜上,权当茶酒点心。
这一日,街上也比平日热闹了许多,卖巧果的卖瓜果的卖花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磨喝乐的,挤挤攘攘,闺阁女子借着七夕自是春情萌动,相约晚上一同赏月拜织女,亦有男女相伴或逛街或去庙里焚香祈愿,就连那懵懂小儿,也一个个抱着新买的磨喝乐,相互攀比谁的最精巧好看。
这些欢乐自是是不属于李家小姐的,她只能躲在日渐枯萎的香樟树下,等着月夜的到来。
陆瑾岚自然也不会凑那热闹,今日六记斋比平日热闹许多,多是男女相伴,或是三五成群的女子前来,陆瑾岚却只是注意对面的宅院和住店,倒是没有见那妇人,也没有见蒋修文。
想来,这样的日子,他们也不会明目张胆。
说起那个名唤荔娘的,这些日子虽然常听六记斋的客人议论,也有那好色胆大之人借着各种名头前去勾搭,倒也没见荔娘有什么表示,只是听说好似收了些果食点心之类,又说有些出言污秽的浪荡子弟连面都没见上,就被轰了出去。
陆瑾岚听蒋世衡说过,蒋修文借着卖钗凤手钏的明头进去见了两面,但呆的时间并不久,出来后脸上一脸失落,想来也并未得逞什么。
陆瑾岚未出闺阁,自然揣度不了荔娘的想法,但是见她每次来六记斋吃饭倒是又冷又雅,想来应不是那轻浮之人,不过红莲见了却说那女子不简单,若是全然不想招惹这市井浪子,又何必抛头露面,故作高雅,又何尝不是吊足胃口。
陆瑾岚听了不知如何辩驳,只望荔娘并未瞧上蒋修文,否则又为这事平添了几分麻烦。
眼瞧着日头渐西,月亮渐升,街上热闹不减,就连风里也平添了几分甜蜜。
算着时辰,陆瑾岚早早备了几样小点,果然刚到酉时,李府的轿子便在六记斋的门口落下。
待入了别院,便看到院子里放了长桌,上面是一些盘盏,时令水果、巧果蜜饯,一一摆放,双荷和李惜惜伏在桌上,不知在瞧些什么,李惜惜的脸上少有的有几分红润,大概是因为刚笑过,整个人倒是生动了许多。
她俩见陆瑾岚来了,双荷忙过来接过陆瑾岚的食盒,又推她到桌前,才发现桌上有三个花雕的红木小盒,李惜惜笑道:“小陆姑娘,咳咳,难为你同我们过来过乞巧,刚双荷捉的喜蛛,我说等你来到,她偏要替你,咳咳……”
双荷不等李惜惜说完,便将其中一个木盒塞到陆瑾岚怀里,似喜似怒道:“送你的!”
陆瑾岚忙双手收了,又不好放于桌上,只得将盛有喜蛛的盒子握在手里,复又塞入袖中。
然后才将食盒中的小食一一摆放在桌上,凉藕、马蹄糕、百合糕之类,李惜惜一见,便笑道:“小陆倒是有心了,咳咳,先前让双荷端来的乌鸡汤,也是极好的。”
陆瑾岚笑笑,“不过是去隔壁药铺多问了两句。”
又拿出一小坛子酒,轻声道:“专门问了张柏哥,店里可巧去年酿了小半坛梨子酒,倒也是润肺的,待会蒋公子来了,倒可小酌几杯。”
李惜惜面色一喜,接过酒坛,轻轻晃了晃,又揭盖看去,酒清香甜,半喟叹道:“之前我与双荷倒是偷偷喝过几次,咳咳,自从生了这病之后,便再也没碰到,咳咳,其实有时候也想喝上几盅,那时候不觉得这酒有什么好喝,可是现在想起却又觉得倒是怀念那时。”
59 孟秋·生离
当初用作信物的鎏金钿盒,镶满了绿松石和珍珠,是李家夫人的心爱之物,李惜惜保留的半扇是及笄那年生日母亲给她的。
“那是自然了,这么珍贵的信物自是好好收着。”“蒋世衡”忙道,说罢便从怀里掏出拿半扇钿盒。
李惜惜接过用锦袋裹好的钿盒盖子,细细看了,又掏出自己那半扇,小心地将两扇合为一起,天衣无缝,圆满非常。
李惜惜呆呆地瞧了那钿盒,抚摸上面的圆珠,半晌,方抬起头,笑道:“之前你寄信来,说这钿盒盖上有颗珍珠被你不小心碰掉了,后来又找师傅费心给镶上了,我瞧了半晌,也没瞧出是那颗,你指给我看看”
“蒋世衡”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接过钿盒,上上下下翻了一遍,又用手指细细抚摸钿盒盖上的那十几颗珍珠,半晌才讪笑道:“师傅手艺确实好,这镶的时间长了,我自己倒也瞧不出来了。”
李惜惜听了这话,先是默不作声,半晌淡淡道:“世衡表哥来信曾说,咳咳,这钿盒因珍贵异常,一直都在伯母处放着,这次来之前方取来,咳咳,从未说过有钿盒落珠之事。”
“蒋世衡”听了这话,勃然变色,指着李惜惜半天却吭吭叽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衡表哥最喜甜食,咳咳,幼时总巴巴盯着我手里的蜜饯,唤我分他一半。咳咳,后来我写信还调笑过这件事,他还说,咳咳,还说李府的蜜饯比别处的都好吃,等再见面时要吃个痛快。”李惜惜仍是平静地说着。
“你,你早就怀疑我!”“蒋世衡”红了脸,怒道。
“你到底是谁”李惜惜虽说得平淡,但语气却极其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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