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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白落花生

    “陆姑娘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梁攸啊。”来人说着将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陆瑾岚”愣了半晌,才想起似是有这么一个人,毕竟那段时日,这位痴情公子经常跑到六记斋,为那位花仙姑娘念念不忘,不同于刚刚那位出场不多的廖大嫂,这位梁公子因为与陆瑾岚交集甚多,芸卿倒还是记得的。

    “怎么,你真不认得我不过有段日子没见,怎么瞧着这么生分了。”梁攸见她有些发愣,便又开口道。

    “梁公子,你怎么来了”“陆瑾岚”站起身,脸上扬起笑,问道。

    这时张柏从大堂出来,道“陆姑娘,都准备好了,咦,梁公子,您怎么来了今儿可是冬至——”

    只见梁公子挠着头,面色有些窘迫,道“我不过随便逛逛,不知怎么就逛到这里来了。”

    按道理,冬至里,像梁公子这样的大户人家,总要坐在一起阖家吃顿团圆饭才是,怎么会孤家寡人在这大街上闲逛。

    张柏笑道“既然如此,就一起进来吃饭吧。可巧今日店里做了暖锅,也没几个人,就一块儿添添人气。”

    梁攸搓搓手,笑道“那倒是真好,这一路下来,确实也冷得很,我正想去哪找个能吃口热汤饭的地方,一抬眼便瞧见六记斋了。前几日我倒也来过,不过那时总见六记斋挂个歇业的牌子,就老惦记这六记斋发生什么事了。”

    张柏和“陆瑾岚”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最后还是“陆瑾岚”开口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前一段我们几个都出了一趟远门,店里人手不足,所以才会……”

    张柏也跟着笑道“对对,没什么大事,梁公子,您快进来吧,外面天寒。”

    几人进了堂屋,迎面而来的便是热腾腾的香气四溢,梁攸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我还真是饿了。”

    他又盯着正忙着给那铜锅添汤的严松,以及在一旁不停用筷子夹那铜锅里菌菇的麖呦,然后四处环顾,好奇道“你们掌柜去哪了怎么没见”

    他这一声,令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是“陆瑾岚”解围道“那个,我们掌柜出远门还没回来。”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梁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来,来,来,梁公子您快坐吧。”张柏忙笑着招呼道,又将他脱下的斗篷和斗笠接了过去。

    好在很快几人便被这热腾腾的暖锅吸引了,新切的羊肉肥瘦相间,下入煮沸的热锅之中,肉在汤锅之中慢慢舒展开来,由粉红便成嫩白,一筷子夹起,往放有芥辣的料汁一沾,再丢入口中,只觉畅快淋漓。

    几个人虽满腹心事,可是在当下,味蕾的满足让人暂时忘却这些烦忧,张柏将温好的酒拿来,几个人边喝边饮,不一会儿便打开话匣子。

    不过大多是都是梁攸在说,众人在听。

    自从冬日渐寒,这大雪又接二连三,梁攸的菊园便逐渐冷清了下来,虽然园中设有暖阁,仍有许多菊花绚烂地开着,而园中也有许多腊梅、三色堇、鹤望兰之类,但是除了少数迎雪赏梅的富家子弟偶尔前往,平日并无游人,对于菊园来说,虽然少了许多营收,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真正令梁攸发愁的是,他的父亲多次让他把这菊园关了,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

    今日,原本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家中一起吃饭,梁学士不知怎么又提到这件事,梁攸说到这儿,一连叹气,道“今日父亲又提起这茬,他还说平日你闲散折腾都无所谓,你不愿意入仕也就随你去,反正当今这时局,不入也罢,可是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再捣鼓你那个破菊园,让你娶亲你也不娶,每次一说你就躲在那菊园三五个月不回家,你几时为梁家考虑过你瞧瞧你大哥,安安生生地考取功名,也成了家,再瞧瞧你,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你这不是丢梁家的脸么!”

    说到最后,梁攸一连喝下好几盅烈酒,脸上也是通红一片,只是一连抱怨“他还说让我把菊园卖了,说明年要让我去南方,还说这京城待不得了,我瞧着他就是看着我不顺眼,想趁机把我打发得远远的,才能不给他丢脸……”

    梁攸的话让“陆瑾岚”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你父亲为什么说这京城待不得了”

    梁攸打了个嗝,道“大概朝中又有什么事了吧,我一向不关心这些,不过在家的时候,我大哥倒是提过几句,说什么,接下来大周的太平日子没有了,南北皆战,这让百姓的日子该如何过。好像是跟皇上定下的什么南征北战有关,就连菊园,有好几个常来的花匠都不来了,一问都朝廷是征兵征到他了,皇上也是,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打什么仗”

    这“南征北战”六记斋的几人之前倒也听说,也知道这提议是穷奇搞的鬼,可是当下这穷奇都不在了,这谋划还进行着么,“陆瑾岚”握着酒杯,细细思索,这么说的话,穷奇还是没有放弃皇宫这步棋,很有可能,他还秘密同宫中通着消息。

    她又想到,若是祝钰重新回到宫中,会不会扭转当下的局势呢

    。




223 初霜?送别
    梁攸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只是抱怨自己这些天的遭遇,而“陆瑾岚”却一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张柏去南召寻百毒草,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交于祝钰来炼成灵丹,那么接下来呢,若是能寻得姜九的讯息还好,若是没有呢,那么该接着等,还是该怎么办

    “我说,陆姑娘,你还记不得之前,你说你要出远门之前,同我说,要替我寻得那落琼的下落,我就想问问……”只顾着自己心事的“陆瑾岚”却没注意不知何时突然转了话题,问及多日之前那位他心仪的落琼姑娘。

    “啊,你,你说什么。”直到麖呦用筷子敲了敲“陆瑾岚”面前的盘子,她才反应过来,茫然不知地问道。

    “我说,你还记得落琼么,你说要替我打听她转世的消息。”梁攸再次问道。

    “陆瑾岚”迅速在脑海中回忆,幸而到地府之后她精神一直紧绷,所以发生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蹙起眉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哦,对,对,落琼还有那位唤作,唤作狸奴的,我想起来了,我让朋友帮忙查了,那位落琼姑娘投胎转世到一户安康之家,不过那位狸奴并未投胎转世为人,只是投胎为猫,不过恰好投胎到这落琼姑娘的家里,两人也有一段主仆之缘分。”

    “陆瑾岚”徐徐说道,这当中麖呦只是盯着她看,当日阎憩同判官来告知这落琼姑娘下落时,他也在,他见“陆瑾岚”所说与当日判官所说的分毫不差,默不作声地将在料汁碗中搅得不成样子的豆腐夹起来塞入口中。

    听罢陆瑾岚的话,梁攸一副叹惋之意,举起手中酒杯,仰天道“今生命薄,落琼姑娘愿你来世平安喜乐,万事胜意。还有那位狸奴的,虽然你未投胎转世为人,但是也希望来世你同落琼姑娘一起,一生无忧。”

    说完,一饮而尽,又同陆瑾岚道“多谢陆姑娘,这样也算是了了我心里的那点念想。想我梁攸这么多年,从未遇到心仪的女子,只有这落琼让我情难自禁,可惜,可惜天不遂人愿,唉,难道我梁攸自此就要孤老一生”

    “陆瑾岚”劝慰道“梁公子相貌堂堂,才学渊博,家世殷厚,定然有许多妙龄女子钦慕公子,一定会再遇到令公子心仪的女子。”

    梁攸摇头道“这世间姻缘二字,只讲一个缘字,哪里会那么容易,更何况,能如入我梁攸眼的我,除了落琼,就是面前的陆姑娘,陆姑娘既有才情,还有那什么通神通要妖的法力,自菊园一见,我就对姑娘佩服不已,我亦说过,我梁攸就算娶不了落琼姑娘,至少也得找一个像陆姑娘这样。”

    “啊这个……”“陆瑾岚”不妨梁攸猛然将话题转到她的身上,她有些尴尬,她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接梁攸的话,一旁的麖呦已变了脸色,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梁攸被梁麖有多话点燃了,反驳道“你这说得的什么话,我梁攸什么样子,且不说我的家世,就冲我梁攸自己,就算陆姑娘是祝钰的徒弟,我觉得我也是配得上的。”

    “哼,”麖呦冷笑道,刚想嘲讽,却见“陆瑾岚”忙解围道“麖呦,梁公子不过是说笑的,你又何必当真。”

    张柏也忙笑道“是是是,不过都是些酒后之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来来来,快来吃肉,这肉最讲究火候,时间稍长便老了,再吃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说着便将话题岔开了,梁攸倒不是那小气的人,见他们都不欲再谈,便也不再说,只是饮酒吃肉,话题也回到自己菊园里的那些菊花和梅花去了,“陆瑾岚”只爱栀子花,其实原来她什么都花都不爱,也什么花都爱,看花皆美,可是真要说出个最爱,却是没有的,后来不知怎么因姜九说栀子花像她,她也觉得那栀子花越瞧越喜欢,此时梁攸讲起菊花,他道“大家都知道我爱菊,多是猜想我是因靖节先生先生爱菊之说,虽然有这么一层意思,其实有一个因由大家都不知道,我母亲特别喜欢菊花,从小我在院子里陪着她就种了特别多的菊花。后来母亲去世,我也随母亲,喜欢上了菊花。对了陆姑娘,还记得我上次送你的那盆菊花么虽然是不起眼的品种,可是因为耐寒,所以小时候母亲种了许多。陆姑娘,那菊花可否还在”

    见梁攸问起菊花,“陆瑾岚”一愣,她左思右想,却没想起有送菊花这件事,她忍不住左顾右盼,想寻一寻那菊花,梁攸见她茫然,以为她将花给忘了,便又提醒道“就是你同我说你要出远门的第二日,我送来一盆白色的菊花,你忘了”

    “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陆瑾岚”犹豫道,倒是一旁的严松打着手势告诉梁攸说后院是有一盆菊花,不过前些天店里无人照看,下雪给冻死了。

    梁攸一副惋惜道“其实若是有人将那花搬到这屋里的话,应该是不会冻死了,可惜了。”

    眼看桌上肉菜渐渐消减下去,铜锅之中的汤加了又加,几人吃足一个时辰,也未尝见到有其他客人临门,而这天色渐晚,梁攸虽有些不舍之意,可是也不好赖着不走,最后将口袋荷包掏出道“今日多谢诸位款待,陆姑娘你瞧这该多少银两”

    张柏在一旁忙回道“梁公子客气了,都说请公子了,怎么好让公子破费,等下次吧,下次再来,再唤公子结帐。”

    梁攸听了,也不推辞,回道“难得今日与诸位聊得如此趁兴,若是我再拿出这俗物,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这样吧,改日我再送来盆新菊,就当回礼了。”

    送别梁攸,张柏笑道“这梁公子倒是性情之人。”

    “陆瑾岚”点点头,不知何时麖呦凑到她身旁,阴沉沉道“那盆菊花的事,你压根没想起来吧”

    。



224 初霜??别后
    麖呦倒是记得那盆菊花的,因为去地府之前陆瑾岚专门将那菊花搬到向阳的地方,还嘱咐张柏替她照看些,说难得旁人送来的礼物,若是不好好照料,总归是不好的。

    可是没想到去了地府一趟,她就将这桩事给忘了,麖呦觉得有些奇怪,从地府回来,虽然他三番五次说服自己,面前这丫头就是如假包换的陆瑾岚,可是心底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她不太像之前的陆瑾岚,可是哪里不像,他又说不出来。

    “陆瑾岚”见麖攸质疑,她忙笑道“不就一盆菊花,当下这么多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菊花,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正常。哎,刚刚应该同梁公子说的,让他别送菊花了,被别好端端又给人养死了。”

    麖呦刚想说话,张柏突然凑过来,道“原本想趁着这吃饭的当介好好聊聊掌柜的事,没想到被这梁公子插了一脚。”

    “陆瑾岚”道“一切等你拿回百毒草再说吧,当下,只要穷奇不露面,我们也不会轻举妄动,你去的路上一定要小心,要不然,让麖呦陪你一起去,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我不去。”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足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麖呦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陆瑾岚的身旁,至于张柏一来是知道这麖哟毕竟不是六记斋的人,只因为芸卿姑娘的嘱托,再者前面的事他都办砸了,这次自然不想再麻烦他人。

    “陆瑾岚”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十分恰当,其实应该唤严松去的,可是若是要维持六记斋,还非得严松在才行。

    张柏又解释道“这次的事又不凶险,穷其他们现在肯定也顾不上我们,所以只要我小心一点,出不来岔子,再说,南召那里的密林我去最适合不过了,若是再带上旁人,反倒容易暴露。”

    “陆瑾岚”道“那就只能这样了,你路上小心点。”

    “没问题,陆姑娘。”张柏应道。

    因无客人,明日张柏启程去南召,所以六记斋早早便闭门了,收拾妥帖后,“陆瑾岚”与麖呦便回房歇息,走到门口,“陆瑾岚”突然转过头,问麖呦“麖呦,要不要我再替你收拾间屋子,这样你睡得更舒服些”

    对于“陆瑾岚”的提议,“麖呦”脸色一变,冷冷道“我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说着,推门大步朝前走去。“陆瑾岚”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害怕自己在睡觉的时候不自觉讲出什么,被麖呦瞧出什么端倪。

    “陆瑾岚”叹口气,却不敢说得太明显,以防显得太刻意了,既然麖呦直接了当地拒绝,只能自己小心再小心。

    半夜里,麖呦醒来,看着床榻上那个背过身子,蜷成一团的“陆瑾岚”,那并不是她常有的睡姿,他悄无声息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又以白鹿的姿态静静卧在床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久违的大雪终于消停了下来,冷淡的阳光并不能带来暖意,“陆瑾岚”早起后,想了半天,还是穿上了棉衣,毕竟现在这具身体并不像以前耐寒。

    待下了楼,严松已在院中清扫积雪,前几日,连绵的大雪在院落沉积了厚厚的一层,“陆瑾岚”看着严松用法术将那积雪堆积到园中的桂花树下,又将那积雪消融,很快,积雪在树下慢慢不见。

    做完了这些,严松回头发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陆瑾岚”,同她打手势,告诉她张柏大清早已经出门了,还告诉陆瑾岚,他将后院清扫干净,一会儿再将大堂打扫一下,六记斋便能如常开门了。

    “陆瑾岚”点点头,告诉他,自己这便去打扫大堂去。之前她是芸卿的时候,基本上是不干活的,一来是自己懒散二来自己仗着姜九宠溺,可是这陆瑾岚却是个勤快又懂事的丫头,再加上这店里如今就这几个人,她自然也是要下手的。

    “陆瑾岚”尽量让自己学的像真正的陆瑾岚那样勤快,可是没一会儿,麖呦盯着被她寥寥打扫过的桌椅,耻笑到道“你也学会偷懒了”

    “陆瑾岚”脸色一红,倒不是她偷懒,只是她确实不擅长做这些,好在这屋子张柏天天都会打扫,其实只要稍微清扫一下,便也看不出差别。

    至于六记斋的饭菜,还是依照昨日商讨的,以暖锅为主,小菜为辅,这样,就算只有两个人,店里也能忙过来。

    初时,有客人进来一听不能点菜,扭头便走,而后有那好奇的,个一群的,提议试试,其实暖锅这种东西,冬日吃起来,远比几样小酒小菜吃得爽利,不到几日,这六记斋的人气反倒旺了起来,有熟客,也有新客,就是图个新鲜。

    但六记斋也就只能招待六七桌客人,忙的时候,“陆瑾岚”唤麖呦也充当伙计,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

    而这几日,梁攸有时没事也会跑到六记斋,不仅送来菊花,甚至将他的小厮梁四借给六记斋当伙计,他还贴心建议“陆瑾岚”,既然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再请几个伙计。

    “陆瑾岚”与麖呦对看一眼,只是笑道“再过些日子吧。”

    没过几日,六记斋的生意不复前几日红火,只因为这大街上许多饭庄酒馆都同六记斋一样,推出了暖锅,而且还能点菜,也不用等位,自然吸引了许多客人。

    对此,“陆瑾岚”倒是无所谓,只是耸肩到道“这样正好,我刚好嫌这几日人太多了。”

    毕竟,六记斋之所以开着,并不是真的在乎这点食客,而是因为这是掌柜的六记斋,若是开着,万一掌柜回来了,一看便知大家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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