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记斋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白落花生
陆瑾岚望着两人,呆了半天才想起来,梁攸看着孤身一人的陆瑾岚,笑着打趣道“我说,我送你的那盆菊花是不是又死了”
呃陆瑾岚一愣,想了半天以为很久之前在入地府之前的那盆,这次回来倒是没注意,这寒冬腊月的,想来应该早就死了吧。
梁攸见她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忙摆手道“早知道你若入宫,我就不送你菊花,这也怪我,每次都等你要出远门,偏要送你菊花,没事儿,没事儿,等你回头不走了,我再送你一盆。”
陆瑾岚看着他拎着大包小包,不仅有些奇怪,便问道“你拎这些干什么采买年货”
梁攸一挠头,笑道“就是专门来看你的,早上窦渊入宫碰到你师傅祝钰,聊到你出宫了,恰好窦渊今日跟我有约,索性便说到你六记斋来,不过,前一段每次来,都是吃暖锅,虽然六记斋的暖锅是挺好吃的,可是也架不住天天吃,所以今日来的时候,便去买了几样京城出名的小菜,你们一个久居东南,一个久在宫里,正好让你们尝尝鲜。”
说到这而又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店里就剩你一个人,我记得还有个叫什么张柏的伙计呢,还有这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说起来,好像刚刚来的时候门上挂着歇业的牌子,对吧,窦渊”
窦渊的脸色仍是面沉如水,听到梁攸将话引到他这里,只是不答,而是盯着陆瑾岚问道“六记斋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听说姜掌柜不见了是么”
陆瑾岚迟疑了下,才道“对,最近似是得了掌柜的消息,所以张柏他们都去找掌柜了,我就留在这里,只有我一人,所以也就只能歇业了。”
窦渊回道“想来掌柜福大命大,定能安然无恙。”
一旁的梁攸也道“是啊,你都这么厉害,想来你们掌柜也非凡人,一定会没事儿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陆瑾岚点点头,梁攸指着他刚刚放到桌子上的那些菜,同陆瑾岚道“难得今日便是除夕,不如咱们三人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陆瑾岚迟疑了下,才问道“你们难道不回家么”
梁攸耸肩道“反正我回去也是吵架,他们看不见我心不烦。”
窦渊淡淡道“我一向都是孤家寡人。”
陆瑾岚想问他不是窦太尉的干儿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陆瑾岚起身道“我去后厨拿些盘子,再去温壶酒。”
庆丰斋的酱肘子,十香居的烤鸭,得奉楼的火腿,另有烧羊头、鹿脯、炒鸡兔之类,另有几样香甜可口的糕点,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陆瑾岚又温了年下的桂花酒,一放到桌上便香气扑鼻。
陆瑾岚原想再炒两样小菜,梁攸道“这些已经足够,不用再忙,有酒就足够。”
窦渊也道“陆姑娘不用操忙,今日没有主客之分。”
三人这才坐定,屋外天寒地冻,屋里却因一杯温酒便觉周身温暖。
刚开始只是随意夹起筷子,小口地饮着酒,也不用格外地让酒,似乎这样就会觉得畅快。
三人之中,聊得最多的便是梁攸只是连连叹气,从梁学士对他的指责,到菊园因这些天的大雪终归还是冻死了一大片,虽然心疼,可是仍是无可奈何,还谈及,明年或许就不能再经营这菊园,因为他父亲让他将菊园卖出去,还说如今这世道,还养什么花。
说到无话可说,便又将话题引到的窦渊身上,问他东南之事如何了那犯上作乱的宋昔是不是果真被捉住了。
窦渊点点头,道“这次回京便是为了这件事,宋昔和一干主要犯人都被捉拿到京,过几日便会斩首。”
梁攸叹道“这些人,说来也是可悲,我听闻都是贫苦百姓,若不是因为征收这花石,他们也未必会反,哎,一下子有这么多人相应,就可知道民愤有多大了。”
陆瑾岚沉默了下,道“世道如此,乱世多枭雄,以前不明白,现在才有体会。”
窦渊只是饮酒,待两人感叹半天,突然道“乱世多枭雄。若是真有这枭雄将这天日换了,你们觉得如何。”
两人相互对看了一下,半晌梁攸道“我是无所谓,若是以后百姓比现在更好,谁当皇上都无所谓。”
陆瑾岚想了半晌,才道“这天下,是要乱了。若是有人拨乱反正也是好的。”
听到两人的话,窦渊却没有再接话,半晌才举起酒杯,道“我敬你们一杯。”
说到最后,梁攸
293 大雪??破冰
冷,是说不出的冷。
全身都被冻僵了,全身埋在这冬雪之中,感受不了一点温度。
甚至连心都冻住了,若是就这样能将噬心蛊冻死就好了。
大脑确是异常清醒,不敢入睡,拼命地清醒,因为害怕自己就这么一冻不醒。
饕餮试着缩了缩自己的手,试了半天,才在雪中微微动了一。
他叹口气,面前的雪被融化了一点点,他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是厚厚的一层雪。
也不知在这里多久,在这十米之下的雪山之中,就这样埋藏着自己。
从穷奇关着自己的深渊之中逃出来的饕餮,狼狈不堪,全身又受了重伤,本就逃不了多远,在拼命逃走之时,恰好又遇到雪崩,被深埋在冰雪之下的饕餮,原本想出去的,可是后来一思索,若是出去,难保自己被穷奇发现。
但是在这深深的雪下,自己的气息全都被隐藏在这冰雪之中,穷奇一定发现不了。
更何况,现在的他,身体里的那个魔鬼也蠢蠢欲动,若是不能将他压制下去,他怕自己会被那魔鬼侵占,到那时候,便晚了。
而在这冰雪之中,将自己冻起来,一方面是可以借此用灵力修复自己身体上伤,另一方面,可以将已经冲破封印的那个魔鬼压制下去,虽然现在已经不可能将他重新封印,但是至少将他“冻”起来也好。
就这样,饕餮就一直让自己冻在这冰雪之中。
一日,又一日。
有时候,噬心蛊会啃食自己的心脏,连带着穷奇给他喂下的药,让他忍不住在冰雪中蜷缩挣扎,全身犹如千虫万虫在啃噬,他咬紧牙关,汗水甚至融化了冰雪,却又马上凝结成冰。
有时,身体内的那个魔鬼又会趁着他意志消沉的时候来嘲讽他,辱骂他,在他的身体中流窜,逼迫他破冰而出。
“放弃挣扎吧,你战胜不了我的,早日将身体交给我,让我将这些毁灭,将看不顺眼的都毁灭,都吞掉,我要将他们都吃下去,包括你喜欢的那个丫头,你既然那么喜欢那丫头,就让我吃掉好了!”
饕餮挣扎着,忍耐着,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一次又一次将那个家伙压抑下去。
冰雪也不知结了多少层,身上的血迹混合着冰雪呈现出朱红浅红淡淡的红色,就这么一片又一片。
终于身体上的伤口在慢慢地愈合,噬心蛊发作的频率也慢慢降了下来,就连身体里的那个家伙叫嚣的次数也变得少了。
饕餮看着面前的层层冰雪,如今,距离从穷奇那儿逃走之时,已经过去小半个月,想来穷奇已经走了,自己毕竟不能一直都在这儿,想来他若是找不到自己,说不定会回去找六记斋的麻烦,找小陆的麻烦。
想到这儿,一直平静的饕餮,终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半晌,才喃喃道“我要出去,我得出去。”
在这里,只会不生不死。
而外面的世界,只会翻天覆地发生变化,六记斋呢穷奇和混沌他们呢还有穷奇背后的天君又是何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不停地催促着自己。
在一晃眼,似乎又觉得自己面前仍是那个栀子花一般的女子。
许久,饕餮才喃喃道“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战胜它的,你放心。”
饕餮开始催动身体中的灵力,慢慢将灵力聚集,然后双臂先是微微在雪中一动,然后猛地振臂,只见冰雪喀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一点点,迅速地又一条细线裂成了一道半人宽窄的缝隙。
只见冰雪之上,是一一丛丛高耸的雪山,偶尔有一两株干枯的树枝从冰雪中钻出,又有一两只雪狐从雪山中蹿出。
这时一只被落在后面的雪狐似是不妨半山之中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就这么来不及嘶鸣就掉落到那缝隙之中。
前面两只雪狐停下来面露着急之色,在雪地中原地转了几圈,又往哪深深的裂缝前探视了一眼,低声哀鸣了几声,便想转头而去。
这时,忽见从哪裂缝之中凌空飞出一人,怀中还抱着刚刚落到缝隙中的雪狐。
原本哀鸣的那两只雪兔见到此景吓得连忙向前拼命跑去,跑到一处凸起的雪山之后,才悄悄躲在后面,向前探去。
只见刚刚从缝隙中凌空而起的人,是一个衣着破烂不堪地男人,全身消瘦,身上还有数不尽的伤痕,他全身发青,但目光坚定,他望了一眼那两只躲起来的雪狐,又看了看被抱在怀中不停打着哆嗦的雪狐,略一思忖,便轻轻弯下腰,将那雪狐放回雪地之中。
那雪狐落了地,飞快地向前奔去,跑出数十步,又转身回来,望着男人鸣叫了几声。
男人道“快去吧,它们还等着你呢!”
那雪狐似乎听得懂人话,听见男人这么说,才飞快地向前奔去,同前面那两只雪狐汇集后,便一同向前跑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一旁雪白之中。
而这时,饕餮仰头四处打量,虽然这里只是一片连绵的雪山,虽然他狼狈不堪,但是此时,他却觉得是一种自由的畅快。
他看了一下自己,才苦笑道“姜九啊姜九,你自己都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说完他便腾空御气,在空中转了一圈,再看时,姜九仍是旧人模样,一身青衫,翩翩如玉,只是比之前略显消瘦的身形透露出他这些日子经受到的磨难。
变换成这个样子,姜九似乎也比刚刚轻松了一些,但是他又微微皱起了眉,或许不应该以这个样子回去,毕竟,自己这个样子这么多年,若是穷奇派人追寻,难保不会发现。
他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才又转了一圈,这时再看,哪里还有翩翩少年郎面前只有一个白发苍苍,柱着拐杖的老头子。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会老的人当一个老人或许不错。
只是这个老人,落地后,只是试探着在雪地中蹒跚了两步,随着一袭狂风刮起的风雪,便消失不见。
294 大雪·除夕
随着傍晚的来临,街上渐渐传来爆竹声声,声声入耳,而六记斋里的三人也喝得畅快,喝完桂花酒,又饮屠苏酒,三个孤单的人就这样聚在一起。
刚开始梁攸说得最多,而后或许是酒兴正酣,在梁攸的撺掇下,窦渊也讲起旧日的事,他虽然虽然名义上是窦太尉的干儿子,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干系。
他从小便是孤儿,就在这街上摸爬滚打,乞讨、偷东西、甚至从富家狗中抢食吃,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正由于生活所迫,所以他也练就了一身逃命的本领,待他长到十六七岁,窦太尉宅院招收家臣,彼时他虽然精瘦,但非常机灵,又有一身好功夫,所以他到裁缝铺偷了一身好衣裳,又将自己打扮得利利落落,便站到了窦府的门口。
幸而那时,窦太尉因为一次偷袭事件,差点命窦太尉的命,所以因为这次的事,那次窦太尉招收家臣破格没有考虑其他,而是以武功高低为尚,所以,那次窦渊才会在打败一百一十八个人之后被窦太尉录用。
从那儿之后,他便一直贴身在窦太尉保护,正巧有一次,窦太尉同当今的皇上一起微服,好巧不巧正好遇到歹人,那人还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他举起快刀眼看就要刺入皇上的胸膛,而原本护卫着窦太尉的窦渊见状立即飞身向前,救了皇上。
皇上见他身手了得,又生得相貌堂堂,便问他是何人,一旁的窦太尉忙道“这是他的干儿子,名叫窦渊。”皇上对他大加赞赏,索性将他纳入了皇城司。
窦渊说到这儿,自嘲一声,道“我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候被他安的,我本无名无姓,一直都被称为小叫花子、臭要饭的,后来到窦府,才随便编了个名字,石三,却因为那次的事,我一跃成为了窦太尉的干儿子,窦渊。我虽然不喜欢成那人的干儿子,可是不容否认,成为窦渊是我想也不能想的事。”
听到窦渊看似风轻云淡地描述这些,陆瑾岚可以想象窦渊都街头那个到处讨饭,四处寻找可以遮风避雨的地,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如今,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曾经也觉得自己不容易,从小跟着母亲,过着父亲不疼,姨娘嫌弃的日子,可是说到底,她自己还是有吃有穿,这世间便是如此,有人吃饱穿暖,有人挨饿受冻,有人顺平,有人苦随,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像曾经那个小乞丐石三的,或许有千万万万,但是,最终成为窦渊的却只有一个。
梁攸听完站起身,微醉的他,只是拍着窦渊的肩膀,赞叹道“窦兄,你真是太不容易了!小弟敬佩,小弟大大地敬佩!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陆姑娘,来,你也来,我们竟窦兄一杯。”
陆瑾岚听到梁攸的话,也站起身,由衷地举起酒杯,霎时三个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地声音。
窦渊喝完这杯酒,忽然感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陆瑾岚见到窦渊眼中有光,似乎心中有什么心事,但是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往下谈下去。
梁攸则又将话题引到陆瑾岚身上,陆瑾岚虽然平日没有不习惯将自己的事同外人道来,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又有酒助兴,她竟然也将过去的事徐徐道来。
讲到从小和母亲受到父亲的谩骂、嘲讽,甚至拳打脚踢,讲到姨娘家的孩子总是起伏她,讲到冬日里她和母亲因为屋里没有炭火,每年手里都会起了厚厚的冻疮,讲到姨娘冤枉母亲偷盗她的首饰,借着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将他们二人轰了出去,讲到自己和母亲一路向南乞讨度日最后母亲因为重病无药医治时,这些过往,就像那最浓烈的酒,一入喉,仍是凌列。
母亲死后,自己亲自挖土挖到双手都是血泡,才觉得疼,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想到当日,她鼻头一酸,却强忍着灌下一杯酒,直直呛得双涕横流。
梁攸从怀中掏出帕巾,忙递上道“我听说今晚有烟火,走,我们去看看去,外面一定很热闹!”
陆瑾岚握紧那温热的帕巾擦干眼泪,忙点点头。
窦渊也站起生,装作没有看到陆瑾岚淌下的泪,而是走到门口,拉开那帘子,站在门外。
梁攸也三步并作两步迎头赶上,唤道“窦兄,你等等我!等等我!”
陆瑾岚也站起身,身体里的芸卿忽道“小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希望总在前面,不是么。”
陆瑾岚看了一眼门外那两个人影,再往外,又似看到外面的灯火影丛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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