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异世录

    “人心隔肚皮呀。”武弨蕴摇摇头，“我们这些炼虚合道的人，被世人称为大能，还有些尊我们一声陆地神仙。神则明之，仙则灵之，这可不是闹玩笑的。我们不是神仙，不过是凡胎，不过能比别人多活那么两年罢了。又岂能做到洞明世事呢”

    毕竟是被人家救了，李桐光也不太抹得开面子。他陪了一声苦笑，说：“这样吧，我跟您一同去看看，多少他们要给我这个佥事面子。留几个人在山上，帮您查案，其他的人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手里头那么多案子没办呢，来这儿封山，这不是胡闹吗回头我就训陶风旭一顿去。”

    “呵呵呵，如此，多谢李大人了。”武弨蕴笑着点头。

    李桐光却是忽然想到：“唉，武掌门，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武弨蕴答道：“您昏迷了足有两天多。昨天我们传信给天灵卫说您遇袭，到今日一整天没消息，我还道是什么。现如今是夜交子时，按照成都府到青城县的距离，考虑到天灵卫大队当中有修为不足的小校，想来是未时就开拔了。”11




第三百二十五章 钉子
    郭子衿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再荒唐不过了。

    当时得知李桐光身负重伤昏迷不醒，脾气有些大是肯定的，话说得多少也是重了几分。而陶风旭的脾气也不见得小，随口说了句“我此一时应当封山吗”，谁都应当料得出来，这是气话。

    而且当时郭子衿心里头还装着别的事，单无忧约她晚上子时在东郊红云民巷见面，说是有解救周贤得方法。她心心念念等着这个时候呢。毕竟青城县距离成都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十分尴尬。她要是真的去看李桐光，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许就错过和单无忧的约会了。

    是，就好像郭子衿重色轻友似的。但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看，郭子衿对此有自己的考量。

    单无忧应该是和周贤之间发生了点什么，这才是回心转意。虽然没有全信，但若是错过了这个能救周贤的机会，她得后悔死。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反观李桐光这边，虽说是遇袭，好歹也算是保住了性命。而且武弨蕴醒了，寻常人应当不敢再去青城山造次。哪怕说青城山真的有内鬼，现如今李桐光一定是被着重看顾好了，即便是内鬼也不会有什么下手的机会。

    至于会不会是武弨蕴这个青城派掌门人针对李桐光，郭子衿则不一点都不担心。家大业大负担也大，他好好的陆地神仙，名门大派的山长，何苦趟这一潭浑水。

    待到子时，棒子刚敲了三下，单无忧应声现身，在东郊红云民巷与郭子衿会面。

    究竟是怎么营救，这机会是怎么来的，单无忧一概没讲。只是说，待到下一个子时，白莲寺内守备空虚，要郭子衿前来接周贤。接到周贤之后，怎么乔装改扮，怎么离开四川，那都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从态度上看，言语就是就这么一次机会，郭子衿爱来不来。

    尤其强调的是，这件事不要告诉天灵卫知道，天灵卫当中不干净，有他们白莲教的内应。

    这话能不能信要不要赌一把

    郭子衿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跟天灵卫这边打个招呼。天灵卫当中可能是有白莲教的内应，但郭子衿不相信白莲教的内应能爬到指挥的层次。话不能跟王涛这样的百户说，同陶风旭讲终归是可以的。

    没想到到了第二日衙门开门的时候，再去见陶风旭，便是推诿不在了。

    郭子衿何等样人她修炼的法门最是能掩盖自身的气息，同时能查验别人的气息。尤其是在官廨内的陶风旭还没有特意遮掩，炼神返虚的大修，周身真气灼灼，就好似黑夜当中一盏明灯似的那么显眼。

    分明就是小心眼，也不想再让郭子衿参与天灵卫的事宜，干脆就拒之门外。

    毕竟郭子衿身上这块行走的腰牌，是当今圣上要给的。陶风旭一个小小的分卫指挥，说了也不算。但是天高皇帝远，陶风旭想要阳奉阴违，那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名义上行走拥有和百户相通的权柄，但是手下无兵，全靠在分卫内其他百户手下调遣。没有陶风旭点头，没有一个人会听郭子衿的话。而且又不让郭子衿进入官廨，那又这个行走，和没有这个行走还不是一样

    原本是好心好意，想要提醒一下陶风旭惊醒一点。两个人虽说昨日里是不欢而散，可也没有私仇，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陶风旭小心眼到了这个份上，郭子衿也没必要死皮赖脸往上靠。

    嗤笑一声，离开了卫所衙门，郭子衿在街面上各个酒肆之间游荡。倒不是为了吃饭，也不是闲着没事儿干了，而是试图再找见羽安子，问一问这位供奉大人是个什么意见。

    将近晌午的时候听找了信。说是天灵卫大队集合，要前往青城山封山，迎回李桐光，再查山上的贼人。

    这不是胡闹么

    天灵卫名头叫得很大，但是天下间的修士当中，投靠朝廷的毕竟是少数。京畿总卫人不少是一回事，一个省的分卫又有几人这么点人，没有都指挥史给拨人，还想封人家青城山

    更何况青城山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大派，跟朝廷的关系也还算是亲近，天灵卫率队封山，那跟一耳光抽在人家脸上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着就为了置一时的气，以后日子不过了。更何况这个气十有**还是跟他郭子衿置的，碍着人家青城派什么事了哪怕种种迹象都表明，青城派里头一定有贼人，那也应该是先派几个人过去打声招呼，给足了对方面子之后再行侦查。

    本来天灵卫在江湖上的名声就不好听，江湖中人提起天灵卫，一口一个“朝廷鹰犬”“走狗畜獠”。现如今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四川境内其他门派必然声援青城山。

    这一回撕破了脸，以后在四川天灵卫还怎么立足

    说的气话当了真可不行。急忙忙再奔天灵卫衙门而去，等她赶到的时候，大队都已经吃过午饭，整队开拔了。看这个架势，真的是大队出动，绝大多数人都换上戎装。留守在卫所衙门的一共才八十二个人，这其中一个大修都没有，百户也只有两人这是维持卫所衙门运转最低的限度。一半还都是没有修为在身的纯文职人员。

    “陶风旭你不要胡闹”眼瞧着这位指挥大人都翻身上马了，郭子衿连忙上前去，一把攥住缰绳，“你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的就被蒙了心窍”

    陶风旭披挂俱全，头顶着兜鍪撂下面甲，一开口瓮声瓮气“郭子衿郭行走，本官现有要案要办。我天灵卫总卫佥事大人此一时生死不知，身为下官，当竭力护其周全。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郭行走一无官身，二无上谕，拦我军马，可是要当贼人不可”

    “陶指挥，您若是埋怨我，贫道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郭子衿后退两步，深打一礼，“山万万不能封，兵万万不能调。飞熊一动干系甚大，不单是一城一省之事，甚至要牵动大半个江湖。青城派本就要广发英雄帖，时此关头，还望陶指挥，您三思而后行。”

    陶风旭冷笑一声“郭行走是兵是贼”

    郭子衿挺直了腰杆“我是兵。”

    “不是贼，就让开。”陶风旭一样马鞭，打了个鞭花，“我有差要办，是兵，就不要拦军马。”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没什么可劝的了。从法理上来讲，郭子衿这个行走比陶风旭这个指挥低了三级。陶风旭打定了主意，她要是拦，那就是违抗军令。虽然郭子衿没有官身，不过是个临时的行走，但是陶风旭完全可以以军法处置她。

    让开路去，眼瞧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奔青城县，郭子衿连忙拟了一份文书，想要通过百里阵秘呈当今。结果等到了百里阵，却被两个校尉拦下，死活不让郭子衿进门。

    说是陶指挥在临行之前有过交代，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动用百里阵传递文书，否则军法处置。

    完了，全完了。虽然不知道陶风旭究竟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顶得她猪油蒙了心，但是郭子衿知道，今日之后，四川待不下去了。整个江湖都得乱起来。

    还是得找羽安子。羽安子想必身上带了那种能够传信的法器，即便不依靠百里阵也可以直接将消息呈递给陛下。

    但是这位炼虚合道的前辈高人，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各个地方找了一整天，甚至还到了布政使衙门去央给了齐思源，又去驿馆跟姬容海打了招呼，描述了羽安子的外貌特征，让他们派出手下来帮着一块找，也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

    万般无奈，眼瞧着天都黑了，郭子衿只得是依靠着天颜索改变了容貌，换了身老气横秋的衣裳，够奔白莲寺而去。

    按照单无忧的交代，郭子衿没有走大路。出了府城之后先是往西走，绕了一个大圈儿，从白莲寺后山摸了过去。

    来到了那个被周贤刻了海绵宝宝的凉亭，郭子衿又等许久，直到将近子时的时候，单无忧才现了身形。只不过这一遭来的不再是幻影，而是本尊。

    单无忧瞧见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妪没敢认。先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郭子衿”

    郭子衿点点头，嗓音糙粝非常“正是。”

    “好变化，我一点也瞧不出破绽。”单无忧夸赞道。

    郭子衿摆摆手“无非是依靠外物。周贤呢”

    单无忧伸出三根手指头“再等三刻钟，白莲教的教民和我师父他们就要动身了。到时你与我一同去救殿下。”

    郭子衿一愣“教民动身做什么”

    “伙同我父手下军士攻陷卫所衙门、布政使衙门和提点按察司啊。”单无忧以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说道。

    郭子衿脑袋“嗡”一声响。天灵卫此一时空虚得如同被扒的一干二净的弱女子这般说来，白莲教安插在天灵卫的钉子，就是陶风旭

    “你怎的不早说”郭子衿质问道。

    单无忧摇摇头“这和救殿下脱困又没有关系，我为什么告诉你无论他们是要去做什么，只有这个时候白莲寺由我掌控。只有这个机会，知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又有什么相干”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月过中天
    周贤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手里的铜匙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打着手腕上的星辰铁。声音并不清脆，甚至还有些沉闷。

    他在等，他在等天交子时。

    单无忧跟他交代得很清楚，今夜子时，是他唯一脱困的机会。至于四川三司大乱，天灵卫遭难，这种事情他管不得，没有施展的余地。

    周贤想好了，如若这一遭只是在试他，那么至少在解开星辰铁镣铐的时候，他还有自杀的本事。或说，如果朱赛白当真不在，即便单无忧给他的钥匙是假的，那么周贤也有用茶盏碎片剌开自己脖子的决绝。

    他怕死，他非常怕死。但是死归死，很多时候是不得不死的。

    不是说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这样的。周贤不拿这些当回事儿，所谓“为君者不惜臣，臣投外国；为父者不亲子，子亡他乡”。周贤真的不太拿纲常礼教这些东西当回事，即便是自杀，也不是为了忠君。

    他背负不起这个骂名。

    如若说，今日没能逮住这个机会逃了，待到明日日上三竿，以他的名义写下的檄文就会广发天下，两京一十三省的人都会做出点反应。

    有义薄云天的周穆敬在前，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手刃仇敌。当年曾追随过周穆敬的那些个江湖人士，外带着当今想要博一个名声的各路好汉，前来投奔或者是直接竖起义旗的，绝不在少。

    当今外放实权武职官员当中，恰也有同年同袍被周玉嫃在早先清理掉的。逢遇于此节，并而反之也有可能。

    加之周玉嫃女帝登基，朝野上下，好多守旧古板的人对此不满，而且还不在少数。这一篇檄文辱骂当今牝鸡司晨，周贤又恰占一个正统的名号，那么很可能又会上演一处许多年前，隔江对峙的戏码。

    如若当真是如此，还则罢了。周贤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忍辱偷生的。虽然不看好单炜尹和朱赛白能够成事，但是到后来兵败，周贤被囚，无非是杀头的罪过。这个时候不死，怎么着也能多活几年。

    但这偏偏就不是大林朝自己的事情。哪怕说是农民起义，要改朝换代了呢可偏偏不是，是朱赛白这个外来人从中策划，整个白莲教，所谓弥勒下生，全都是天主基督会假托的皮。

    无论成与不成，单炜尹答应下来的就是，但凡建国，就立天主基督会为国教，灭杀他派，独尊一枝。且应允了，将来封禅，许朱赛白将天主，称呼为“上帝”。

    在洋教来到中国之前，普天下百姓所知道的上帝只有一位，那就是“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也就是寻常百姓口中所称的那位“老天爷”。这是中华民族的民间朴素信仰，和道教确实是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那些个不信道教的老百姓，也多是相信老天爷呀

    将天主基督会所信奉的唯一神，称呼为“上帝”的做法，就是在偷换概念。待到将来，无论如何，这个印记就抹不下去了。

    奉秦始皇之命所镌的传国玉玺上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里的天，指得就是“老天爷”。皇帝自称为天子，帝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想一想。

    周贤，周江远，屈膝于天主基督会的十字架下，由一个洋人，赋予他统御天下的权柄。让满天下的人都承认，中华国祚来自于一个西洋的唯一神

    光是想一想，周贤就直犯恶心。虽说左传里头写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是历朝历代，鲜有教权超过皇权的时候皇权归根结底还是世俗权力，哪怕是家天下，它也是凡人的家天下。

    待到教权超过世俗权力，普天之下就不是王土了，而是神在地上的国。所有的子民，都是神只的羔羊，任由神的代行者解读神的旨意，所有不遵从的人都是对抗神的罪民。

    中华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在这片土地上，作恶多端的神，是要被人给惩罚的，不能履职的神，是要被砸毁神坛的。

    盘古这个开天辟地的大神没有奴役人，女娲这个创造了人的神也没有奴役人。十个太阳横亘当空，后羿射掉了九个。一时赌气不按时节降雨，魏征能梦斩泾河龙王。

    今天他周贤不死，到明日檄文发出去。自此后千秋万世，都会有人戳着周贤的脊梁骨骂街，要多难听就得有多难听。

    周贤背不起这个骂名。

    当当当

    寺庙里梆子点儿响了三声，周贤反握铜匙，插进这手镯的缝隙里。只听得“咔哒”一声脆响，束缚了周贤多日的镣铐应声落地。

    再而解去另一只手上的束缚，周身真气鼓胀，龙气和鸣。

    周贤长呼出一口气，抱元守一，运转了一个周天的功法，再张开眼，双目如电。

    下床来大踏步前行，推开门，门外站着悟性老和尚。

    老和尚也没注意到周贤有什么不一样，双手合十，笑眯眯点着头“弥陀佛，王驾千岁，时晚更深，缘何不眠呢”

    “呵呵呵，”周贤冷笑三声，“只为来取您老人家的性命。”

    话没说完，周贤手成剑指，凌空画了个法印，随手照着悟性老和尚的脸一推。只见得层层冰壳封住了老和尚的眼耳口鼻。呼吸受阻，这老和尚自然是要挣扎起来。可无论他在地上怎么翻滚，如何敲打，那冰壳都如铁似钢，铮铮作响却是纹丝不动。没过多长时间，再是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