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闻言，眼睛里不由流露出赞赏的笑意，这个林小姐的反应也是够快的，连片刻的惊讶和迟疑都没有，当即就应上了自己的话。
只见崔嬷嬷拿起一支笔递给林灼华，“有劳林小姐了。”
林灼华接过之后，照着自己衣服上的绣的纹饰在纸上画了下来。
崔嬷嬷将她画下的花样儿收好，方笑着道“真是耽搁林小姐了，奴婢这就带小姐回玄宁殿去吧。”
“有劳嬷嬷了。”
林灼华随着那嬷嬷一起回到玄宁殿，太后并几位太妃，还有定安王妃、各位夫人都已经落了座。
不过看向她的目光却并不带责备，其中有几位小姐看她的眼神之中透露着羡慕和嫉妒，林灼华悄悄打量了一下，见此情形，便是明白，太后大约是已经跟众人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迟来的事情。
林灼华上前给太后见了礼，太后只是笑着道“快坐吧，诗会这就开始了。”
“是。”
而林老夫人则以不解地目光看着自己的孙女，太后找华儿过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她衣服上的纹样，让她帮着画下来，好照着让人去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更让她觉得不对劲的还在后面。原本商量好的，这次诗会，要让自己的孙女华儿隐藏才华，以避免入宫为后，华儿也是点头答应了的。
可是这华儿作出来的诗，哪里有一丝丝隐藏自己才华的意思，比她平日在家作的大多数诗都还要出彩，在座的虽然都是女子，可也都是念过一些书的，诗的好坏也是听得出来的，看大家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林灼华今日作的这三首诗，全都很出彩，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其他小姐的诗能跟她的这三首一较高下的，还真没有……无论是从格律还是意境，林小姐的这三首诗都算是上乘之作，虽然与那些名家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但也算是难得的佳作了。
而且还都是临时命的题，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来的，可是相当得不容易。
太后看着林灼华的眼神也更欣赏了些，只是心里还有些疑问，只能先按捺下来，待会儿再仔细问问皇帝。
欢颜看着那林家大小姐，心头也是疑惑得很，当日在那别院的诗会，她不就是因为知道皇上站在外面听着，所以才刻意说自己没能作出诗来吗？她分明就是不想进宫的，可今天为什么又表现得这么积极？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实力了，甚至有要一举夺魁的架势，为什么跟之前的态度会差了这么多？
方才太后说看中了林家小姐衣服上的纹样，这件事也有些奇怪……
欢颜不由地去看向林家的老夫人，见她脸上神色也有些不大对劲，欢颜更觉此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皇上来了没有，对这个林家大小姐他又会什么样的看法。
而皇帝这个时候也确实是来了，这玄宁殿的正殿里，左右两边都有用木雕牡丹花门隔开的两个隔间，隔间的后头有门，通向侧殿。
这也正是当初太后和皇上将诗会特意定在玄宁殿的的原因。
而此时皇帝正在那木雕牡丹花的门后站着。
第446章 就定她
只是没站多久，他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除了太后和定安王妃还有欢颜之外，没有人知道皇帝曾来过这里。
不过，虽然她们不知道皇帝曾经来过，心里却明白她们今天所作的这些诗，终究还是要被一一记录下来，最后呈给皇上的。心里难免有些郁郁，今日林家小姐作的这三首诗都很好，而皇上又是爱才的，这次特意举办个诗会也是出于这个目的，今日之后，只怕这皇后的人选也差不多会定下来了……
诗会结束之后，太后留了众位夫人和小姐们在宫中用膳，然后才各自回家去了。
离开的时候，就连一直都表现得宠辱不惊的霍家三小姐脸上的笑意看起来都有些勉强。
而林府的马车上气氛也有些凝重，林老夫人盯着林灼华看了半晌，而林灼华只是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不说话，林灼妍也是心事重重，一惯爱玩笑的她，此时也是沉默着不说话。
终于，林老夫人开了口，看着林灼华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之前不都说好了，你怎么？”
林灼华此时也是心情复杂，虽然说已经做了决定，可该怎么跟自己家里人说，又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妹妹，她一时也是没有主意。
此时听到自己祖母这样问，林灼华冲她勉强笑了笑，“孙女儿一时也不该怎么说清楚，我们回家之后再说行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地请求。
林老夫人心中不由一软，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这个孙女儿从来都是极有主意的，也鲜少撒娇求过什么，既然她开了这个口，那自己也就不再逼她了。
马车一路往林府驶去，而皇宫之中，定安王妃和欢颜则被太后给留了下来。
“哀家也没怎么搞明白呢，先听听焕廷怎么说吧。”太后对定安王妃道。
她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皇上匆匆地就派了人来，说他留了林家话，让她帮忙给掩饰过去，她这才匆匆想了一个借口，至于皇上为什么要留林家了什么，太后也是全然不知的。所以这才留了定安王妃和欢颜一起问问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相信自己儿子不是一个僭越的人，既然留了林家大话，肯定是什么特别的理由。
若是林家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家人却又不知会怎么想，皇上也不知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太后派了人去请皇上过来，没多时，皇上也便到了。对于太后要问什么，皇上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给太后行了礼之后，一边坐下一边对太后道“让母后操心了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林家小姐……怎么会被你给叫去了？”这语气里更多地是好奇。
欢颜也很好奇，这皇上根本没见过林家小姐几面，而且明知今日宫里来了不少的命妇、小姐们，以皇上素日里谨慎的作风，定不会单独去召了林小姐来见。而林小姐也不是那种会在宫里乱走的人……
就在她疑惑之间，皇上已经开口解释了，他将自己为何要去红蓼汀，以及罗家小姐私自闯进红蓼汀，还有后来林小姐如何将罗家了。只是隐瞒了他问林灼华愿不愿意进宫做皇后的话。
“我觉得母后的眼光很好，这位林小姐行事果断，又很顾大局，确实很适合做皇后。”左右这里没有外人，皇帝也就不自称‘朕’了。
太后闻言略有些惊讶，“这么说，皇上已经看好林家小姐了？”
“是，我看……就定她吧。”中间虽然停顿了一下，但皇帝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红蓼汀的时候，她镇定自若、应对得当，在玄宁殿的诗会上，她的诗作独占鳌头、风采难掩，这皇后的人选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欢颜想到了今天那林家大小姐作了三首妙诗，让在场的那些小姐们都变了脸色时的情形。
这才是林家大小姐的真实实力，可上次她又为何要故意说自己作不出诗来呢？这两次诗会她的表现截然不同，却不知这其中究竟是有何原因。
而近日林灼华的表现也的确是出乎欢颜的意料之外，从欢颜之前观察这林小姐得到的结论来看，这林家大小姐对皇后的位置应该没什么兴趣，可今日却一反常态……
欢颜怀疑皇上是不是隐去了一些内情，但不管怎么样，这林家大小姐林灼华的确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从今日她的表现来看，她也是愿意进宫的，如此一来，那这个结局就皆大欢喜了，太后也不用再为选哪个小姐做皇后而纠结了，皇上已经亲自开口指定了。
果然见得太后点了点头，“好，那就她吧。”
太后心里松了一口气，这皇后的人选总算是定下来了，这林家小姐本来就是她一开始就中意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意，只是这林家小姐其他的都很好，就是……太沉默寡言了些，她难免为以后他们两个的相处而心生担忧。
虽说焕廷如今是皇帝了，不应有什么儿女私情，皇后除了是皇上的妻子之外，更是后宫之主，若是对皇上投入的感情越深，将来秀女入宫之后，只怕她的私心就会越重，只怕还会做出残害皇嗣的事情来。所以，皇后最好也不要是个多情的，这一点林家小姐倒也符合，之前在猎场的时候，那么多小姐的眼睛都往皇上的身上瞟，只有林家小姐眼观鼻鼻观心，想来应该不会是沉溺于男女感情上。
可是这么一来，他们夫妻两个以后岂不是感情淡薄？各司其职而已？
不过太后也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罢了，皇后冷情一些也好，嘘寒问暖、温柔体贴的事情，到底还有其他妃嫔可以做，左右以后总归是要给皇上选秀女的。
“那罗家小姐，皇上打算怎么办？”说到罗家小姐，太后的脸不由沉了下来，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竟然想要闯入红蓼汀，私下里去见了皇上。
若是被人知道了，旁人才不管真相如何，只会议论皇上私会大臣之女，德行有失，而且皇上还必须要娶了罗家小姐不可，否则就会被指责负心无情，毁了罗家小姐的名声，却连个名分都不给，就算罗家不说什么，百姓们也会议论纷纷的。
而显然，那罗家小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私自闯入了红蓼汀，而那里又只有皇上一人，任凭你怎么解释，旁人都不会相信的。
这罗家小姐行事未免太过分！
“罢了，难道还能因为这种事情降罪于她不成？以后不再让她进宫就是了。”
太后心中仍是愤怒难平，但也认同皇上的说法，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宜外传，既然没有酿成什么大错，那也就不要往外宣扬。
不过，到底还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太后想着，待会儿就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罗府走一趟……
坐在回定安王府的马车上，定安王妃笑着同欢颜道“这皇后的人选总算是定了，太后之前一直在霍家三小姐和林家大小姐之间犹豫，皇上亲自定了林家大小姐，也算是合了太后的意了。我也瞧着那林灼华不错，一直都听说她挺有才情的，今日这诗会，她可真是风头无两，也难怪皇上最后会定她了。”
欢颜点了点头，“其实我还有些意外，我以为林家大小姐并不愿嫁入皇宫呢，之前一直都冷冷淡淡的，不甚热衷，今日倒是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
“也许是因为知道今天是最后关头了吧，所以也就不端着了。只是罗小姐的事情让我挺意外的，她竟然打着主意想要逼皇上就范？她也不想想，就算她成功了，靠着这个法子进了宫，可她也就成了皇上心中的一根刺了，只要看见她就会想起自己被逼无奈的事情，那她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实在是太蠢了些。”
“也许是因为罗夫人最近病情严重，她才会想要铤而走险吧？”罗夫人一旦走了，她就要为母亲守孝，这期间是不能议亲的，等到她的孝守完了，继母也早就进门了，那时候，她的亲事就掌握在了她继母的身上。谁知道她的继母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她忌惮原配夫人的女儿，而故意给罗小姐寻了一门不怎么样的亲事，那时候她又该如何。
罗小姐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也万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来。说起来，其实她应该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赶在自己母亲咽气之前，为自己找个下半辈子的依靠，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铤而走险。且不说她将来的继母未必就是个恶毒的，就算她的继母果真恶毒，那还不是有她父亲吗？难道她父亲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继母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再退一步讲，就算她父亲真的是个拎不清的，那不是还有她外祖一家吗？总不至于让她受了欺负去。
只怕她这一时冲动里，除了有对自己前程的担忧之外，还有对皇上的倾心吧？
而此时林府之中，林灼华正跪在了自己母亲和祖母的面前。
“华儿，你这是干什么？”见得林灼华突然下跪，林夫人和林老夫人都是被吓了一跳，林夫人赶紧上前去搀扶，可林灼华却并未起身，而是看着自己的母亲和祖母开口道“我有话要跟母亲和祖母说，就先说完了再起来吧。”
林夫人闻言不由看向坐在榻上的老夫人，华儿一向稳重，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要说的不是小事。而林老夫人则冲着自己的儿媳点了点头，林夫人也就松开了林灼华的手臂，坐到榻边的杌子上去了。
“祖母、母亲，今日华儿没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去做，而是故意出了风头，还请祖母和母亲见谅。”说着，林灼华竟是一个头磕了下去，十分地庄重。
林夫人有些不安，而老夫人则是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己的孙女儿，在回来的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心情也平静了不少，所以此时并不着急。只缓缓道“那你来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华儿想进宫为后。”
林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老夫人面上的惊讶之色却只是一闪而过，到底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没那么容易大惊小怪了。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也不算是突然，其实我之前也一直在犹豫，究竟是进宫好，还是不进宫好，眼下只不过是下了决心而已。”
林老夫人却是不信，以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孙女，而林灼华被她这么看着，也的确是有些心虚，可是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心虚的痕迹。
第447章 偷听
“可你昨天晚上分明还应了你祖父，说不在诗会上出风头，以避免入宫的，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改的主意？”林老夫人不信自己孙女的说辞。昨天晚上明明说的好好的，那时候不见华儿脸上有任何的犹豫，显然是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的样子，今晨进宫的时候，也没见她说什么，不像是改了主意的样子，要是华儿真的是突然改了主意的话……那也就只可能在进宫之后……
想到这里，老夫人脸上神情一变，不由地倾身往前凑了几分，看在跪在地上的林灼华，沉声问道“太后身边的崔嬷嬷叫你过去，难道真的是为了画什么花样吗？是不是太后命她跟你说了什么？”
进宫之后，华儿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除了那时候，若是华儿因为什么而突然改变了主意，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
“祖母多虑了，太后并未让崔嬷嬷跟我说什么，她叫我过去，的确是为了描花样。”
“那你倒说说，你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昨天晚上你分明答应得好好。”老夫人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情不对，华儿不像妍儿，向来稳重，既然是全家都已经商量好的事情，她自己也点头了，就不可能再出尔反尔，她这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
在回来的这一路上，林灼华已经在心中细细思量过了，当下便是沉声道“在进到皇宫之后，孙女看到那些夫人们，便想到了孙女的将来。当时孙女就想着，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孙女以后就会跟她们一样，平日里在府邸后宅里平衡妾室通房、操持阖府琐碎的事物，逢年过节的时候，进宫请安，处处小心谨慎，唯恐做错了一点。既然如此，那孙女还不如就做了皇后，虽然也要跟那些妃嫔打交道，虽然也要管理后宫事宜，但好歹也算是身处高位，不必处处都低人一头。”
林老夫人闻言，怔怔的看着自己孙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林灼华在稍顿了一下之后，又接着道“况且，太后温和慈善、皇上刚正仁厚，我若是做了皇后，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太后和皇上必不会为难于我。但我若是嫁入勋爵之家，做了掌家夫人就不同了，一样得操持府中各项事务，可要遇上一个温和宽容的婆婆、同时又不偏袒溺爱小妾的丈夫，哪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