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刺客营的将领来安慰马隆了,道“皇后娘娘肯定是想引敌深入,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引敌这种事就该交给我们来做,皇后娘娘若是出事,就算歼灭了这三十万大军,又有什么用”马隆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张脸都青了,扑在山脊之上的他,瞧见后面越扑越近,即将碾压至凌兮月背后的西澜大军,紧张得一手捏碎了一块被风化得尖锐无比的厉石。
刺客营的将领看了眼。
可问题是,他们谁都做不到
凌兮月御马疾驰,即便周围朔风和火浪席卷的罡风阵阵混杂,但她那飘飞在寒空中的长发,几乎紧绷成了道道直线,足以见得她的速度有多快。
身下的战马都要坚持不住了
对于身后的震天喊杀之音,凌兮月仿若未闻。
她沾染着鲜血的面颊,在后方烈火灼灼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有几分鬼魅,但更多的是肃杀冷静,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浮动。
两边山脊高高耸立,好似随时都能倾轧下来,山谷之中却又肚大能容,犹如一个横呈着的巨大葫芦,这也是此地“葫芦谷”之名的由来。
此时,追红了眼的西澜大军,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一路追入这样一条山谷。
或许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诱惑太大,让他们红了眼,着了魔。
那可是天临的皇后,近在咫尺,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位置
只要抓到了她,别说古北口,怕是天临的北部三州,都能不攻自破,让天临割让三州来换,琰皇都不敢说个不字
这是何等大的诱惑
“放箭”
“追,给本将军追”
追了这么几里远出来,两方的距离好像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像是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慢慢地,后方紧追的西澜大军越来越狂躁。
瞧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壶口,女子红唇边缘的弧度,越来越深邃。
凌兮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一勒缰绳,骤然止步,朔北的风,从背后扑来,倒掀起她的长发,勾勒出一片阴影扑至她那张绝世容颜之上。
身后追至的几名副将,心中忽然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来。
还不待他们看清周围的地势,判断出她的目的是何,就在这时,凌兮月纤臂高举。
一抹亮光从她手中“咻”地窜出,飞上高空“碰”地闪烁炸开,亮起的橘色光芒,将埋伏在山脊两侧,整整齐齐呈一条线匍匐的天临暗影映了出来。
“不好,有埋伏”
西澜军中接连传出惊骇之音。
他们如何会想到,凌兮月竟敢以身犯险,来请君入瓮
第844章:屠万人是为帝王!
可是,现在才意识到,已然晚了。
“放”
刺客营将帅,一阵大喝。
随着那嘹亮似雄鹰一样的呼喝之音,在高高的山脊之上响起,铺天盖地的乌黑,从天而降,落地开花炸出一团团火浪,随干燥疾走的朔风中,席卷而出,炸出的顽石沙砾,犹如子弹一般,“噗”穿透那厚重的盔甲,掩埋那鬼哭狼嚎着的血肉身躯。
极北雪域吹来的风又快又急,风速惊人,山谷之中干裂的树枝,绒草沾火即燃,随风一吹瞬息而过数百米,将这数万大军尽数笼罩在灼灼烈火之中。
“撤”
“快撤”
烈火之中,爆炸之中,西澜诸方将帅声嘶力竭大吼。
可是,后方入口的火势最大,惨叫和爆炸之音漫天震动,前方又是又长又窄的壶口,根本容不得大军快速通过,一时间,除了大火的肆意灼烧,还形成了人踩人的局面。
到此时,西澜的士兵将帅们才意识到,他们到底是进入了怎样的一个“大坑”之中。
不这里,就是他们的坟墓熊熊烈火气浪乱窜,掀起凌兮月的发丝狂舞。
她勾唇一笑,飞踏马背,纵身一跃,脚尖点着那缭绕火舌,随风而上百米之高,再踩着那乱石滚沙的峭壁,几个轻点便跃上了百丈山丘高脊。
女子发丝狂舞飘飘,高高地站在山脊之巅,在背后硕大的银月玉盘之上,映出一抹飘逸暗影。
如此卓绝轻功,若她真想逃,就这些普通士兵,能奈她若何
马隆差点没瞪瞎眼,一双虎眸越瞪越大。
他记得,皇后娘娘是不修内力的啊几时拥有了这样登峰造极的轻功还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
为了印证那人真的是自家娘娘,马隆赶紧飞奔过去。
这一千暗影所带的黑火,可不似之前那十几人,只能制造出些风浪,他们将古北口囤积的二三十吨黑火,全部带了出来,这接连下去,整个山谷都能被夷为平地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极夜之下,下方的山谷之中,犹如一条巨大的火龙翻滚,血肉之躯身处其中,犹如挣扎在巨人手下的蚍蜉。
惨呼之声还在继续,被炸懵了的西澜大军,再无任何纪律可言,只剩下逃命的本能。
残酷的是,此是地狱门,通往黄泉处,没有回头路无数人被活生生烧成干尸,即便侥幸寻得生门,却又死在同伴的践踏之下,或在那狂躁的马蹄之中,被踏成烂泥有箭雨,密密麻麻从西澜的大军之中朝两方山谷飞射而来,可是因着地势原因,根本就碰不到天临埋伏的人,更别说阻挡他们的轰炸攻势。
做着无用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凌兮月居高临下地站在高脊之巅,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人苦苦挣扎的人,看着人间炼狱的情形,女子的眸光,是那么的冷,冷得像那极北雪域之巅的玄冰一样,连那熊熊火光都无法映出温暖之色。
好似眼前的尸山血海,都引不起她半点的愧疚和怜悯。
或许只有北辰琰,那个最了解她的人才会发现,这个看着铁石心肠的女子,将所有的悲悯,都埋藏在她的眸光深处。
即便凌兮月早已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可不代表,她就没有任何同情怜悯之心。
但有同情怜悯之人,更不代表,会泛滥,会分不清时局大是。
眼前的一切残酷吗
是的。
世间最残酷的地方,莫过于战场人间地狱,半分不假。
家国之争中,这些将士都是无辜之人吗
不。
战场之上,没有无辜的人所有人踏入战场的那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是恶魔的契约,万古轮转的诅咒,不想死,就只能踩着敌人的尸体,走下去,走到那权利之巅。
乱世之中,杀一人有罪,杀十人是魔,杀千人成就枭雄,屠万人是为帝王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么矛盾又可笑。
凌兮月冷眸看着眼前鬼哭狼嚎的场景,她想,这应该就是琰想要一统中州的最大原因吧,让天下再无战争,让这样的炼狱场一次终了,再不复见。
马隆走到凌兮月身边,“娘娘,你没事吧”
说着他担忧地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着急看她是否有伤。
“没事。”
凌兮月抬手顿空轻止。
她眸光沉沉看着下方。
马隆大舒一口气,“娘娘你真是吓死我了,下次你要再做这种事之前,和属下先打个招呼成不
免得属下没战死沙场,反而被娘娘您给活活吓死。”
马隆这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话,成功地转移了凌兮月的注意力。
她将视线落回来,“我若事先跟你说了,你会应吗”
马隆一噎“”也是哈皇后娘娘若是事先与他说了,他就是冒着违抗军令,杀头的大罪,也得死抱着她的大腿,绝对不会让她去冒这样的风险。
莫说区区一个先锋营,就是如今整个西澜,都换不回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马隆快哭了。
他以后再也不要跟着皇后娘娘出来了不不,这样一想也不对,他跟着出来还能盯着点,要是换别人,他更不放心能把这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弄得左右不是,哭都哭不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凌兮月了。
“好了好了。”
凌兮月头疼地打断他,“差不多可以撤退,西澜的大部队发现这边的情况,怕是很快就会援助过来,这里距西澜驻军位置不远,尽快撤退。”
“是。”
马隆看了一眼远方西澜大军的驻军处,沉沉一声回应。
心中想的却是任务倒是完成了,准确的说是大大超额完成了,可回去他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皇上舍不得动皇后娘娘,会不会又把气撒在他这把老骨头身上啊
古北口外,凌兮月以身涉险,引君入瓮,“火烧葫芦谷”一战,再度扬名天下,载入月琰帝国史册兵书。
即便千万年后,依旧为世人津津乐道,成为与北辰琰“五渡阙巫山”齐肩的名战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凌兮月想的是回去怎么交差。
她出来的时候,和北辰琰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845章:大乱将至!
来无影,去无踪。
凌兮月带领的刺客营暗影,就如游曳在那荒芜山脊上的夜风,忽然而来,悄然而去,留下满山谷的残兵剩将,狼烟硝火,鬼哭狼嚎之音随着寒风萦绕夜空,久久不散。
待西澜的援军赶到时,葫芦谷上哪还有半点影子
这一夜,凌兮月凭一人之力,游走于西澜的三十万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射杀主帅薛义,焚烧数千营帐,紧接着葫芦谷的一把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西澜的五万先锋营,还有西澜的四方副将,两三万主力军,也让原本准备次日攻城的西澜大军乱了阵脚。
这一手搅动风云,无数消息乘风而上,传遍中州大地。
凌兮月和北辰琰真不愧是夫妻,曾经,和以骁勇善战著称的月神军队对战,北辰琰带着仅仅五百铁骑,就敢切入月神十万大军腹地。
最后也是搅得对方天翻地覆之后,潇洒而去。
而今,凌兮月所做之事于北辰琰,也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大胜归来,凌兮月回到古北口,在马隆添油加醋的“告密”下,得到了君王的独一无二的一份“嘉奖”,彻底“收拾”了一顿,以至于第二天一整日都没能下床。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香汗淋漓的,整个人像被车轮碾过了一般,瘫软在那铺着棉褥的床上。
莫说是双脚沾地,站起身来,就是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也总算能老老实实的呆一会儿了。
“你给我回来”
“北辰琰,你个禽兽”
这嗓音倒还是嘹亮,声声回荡在坚固的城楼石屋之中。
城楼之上,少量留下来过往巡逻的士兵,都缩着脑袋,小跑着赶紧走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们皇后娘娘在骂皇上什么,但这话他们听了去都有罪啊。
听不得,听不得这个时候,北辰琰已带领着天临的五万大军,犹如滚滚而出的洪水,似一道出鞘的利剑,自古北口而出,朝西澜的驻军位置全线挺近听得凌兮月的描述之后,北辰琰再一次,果断地选择了主动出击。
军情瞬息万变,机不可失。
没有壮士断腕一往无前的魄力,就不可能取得傲人的胜利。
而北辰琰,最不缺的就是血性魄力,这个男人在战场上的嗅觉,就如狼一般,凌兮月的暗夜出击所得,虽是意外之喜,但他敏锐地抓到了这一个契机。
西澜主帅已死,七位副将,也只剩其三。
经历过昨夜凌兮月那么一折腾,犹如贼寇过境一般,留下一片狼藉,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以至于见到杀神一般降临至他们面前的北辰琰时,他们整个都是懵的。
结果,不言而喻。
猛虎的扑杀,鲜血,染红了整片荒芜大地,犹如一片片冥花盛放。
古北口外,死而复生的天临琰皇,以五万兵力横扫西澜三十万大军的消息,随着那朔北吹来的寒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传遍了中州各大要塞。
天临的百姓,官员,贵族,陷入了狂欢之中。
他们的皇上皇后没死碧湖轻舟之上,白衣公子在条案后的草席上盘膝而坐,清风沐雨。
听得身边的随从的汇报,他轻轻一笑,仿佛在意料之中,喃喃一声,“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死。”
但谁都没有发现,他紧拧着的眉头,这才得以舒展。
轻舟之上再度安静下来,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给江面蒙上一层淡淡的烟雾。
可那盘膝而坐,悠闲品茗的白衣公子,浑身却好似披着灿烂光芒,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公子身后站着的随从,涩涩开口,“太公,公子,您真的不准备回去了吗,如今的西澜是最需要你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