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云朗,哦不,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做了他一直想做的萧云朗。
男人持杯的手微顿了下,随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那冒着浅浅热气的茶杯,送往唇边,轻抿一口,放下,道,“乘风,我之所以答应留你在身边,就是因为你从不多话。”
“属下失言”随从低下头去。
不是他想多嘴,只是殿下再不管西澜,西澜就真的完了。
西陵墨谦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太后还没看清楚吗
和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根本得不到好处,他们西澜已经被当成枪杆使了很多次了,太后却依旧执迷不悟。
乘风不再多言,可澹台云朗的心却因为这一句话,再一次激起了涟漪。
就像那穿林而过的风,树欲静而风不止,就似那砸落江中的雨,水欲停而雨不断。
或许,在他身于帝王家时,就注定,他永远都无法真正为自己而活。
他身立于庙堂之上,翻手,玩权弄谋时,时刻心牵江湖潇洒,可他如今身处世外,自以为潇洒自在之时,心却牵挂着庙堂之上。
可笑不
只是一个消息,便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坚持,伪装。
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有他至亲之人,虽然她从未正眼待过他,可他却不能狠心无视她,还有那些殷切期盼的子民。
只要他没有真正的死去,他都依旧是西澜王朝的太子。
乱世之中,这一份责任,这一份牵挂,让他永远都无法真正地逍遥世外。
澹台云朗那双玉骨袖长的手,放下了茶盏,拿起了一物,指尖轻轻摸索着,“最后一次,就让我再为西澜做最后一件事吧,不为任何,只为了父皇”男人手中之物,是巴掌大小的石符,褐色为基底,正面中心的位置,一个麒麟头颅跃然其上,似浮雕质感,周围环绕着一些诡秘的文字,古老而朴实。
麒麟玉符谁会知道,让三族遍寻不得的麒麟玉符,竟在澹台云朗,一个外族之人手中。
上次与凌兮月和北辰琰闯入天葬地,麒麟玉符机缘巧合之下,落入了澹台云朗之手,不管是鬼市地狱还是摘星楼中的出现的,都只是它的仿制品。
真正的麒麟玉符,一直都在澹台云朗手中。
那两件引得三族和龙翔王朝四方争夺的仿制品,出自于何人之手,也就不言而喻了。
第846章:我只想看见你笑
古北口大获全胜,可战火还在继续。
凌兮月和北辰琰携手而归,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神,所向披靡。
天临朝堂上下和百姓欢欣鼓舞,西澜王朝和龙翔王朝,还有暗地里的那些人,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鬼市地狱之中,玄冥正睡眼惺忪地倚在九重鬼蜃楼的阁间中,漂亮的眸子婉转,饶有兴趣地欣赏下方铁笼内关着的人,他们正如野兽般扑杀决斗。
赤臂肉搏,拳拳见血。
周围呼喊之音漫天,以至于鬼仆来汇报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露出一个惊讶表情,“什么”
鬼仆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玄冥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黑衣女子猩红着眸子蹭一下站了起来,尖锐的嗓音,即便在那潮汐般的呼喊中,都清晰可闻,“怎么可能”
玄冥轻呵,挥手示意鬼仆退下,唇畔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这也是他想问的。
“我分明亲眼看见凌兮月死了。”
黑衣女子眸光猩红一片,纤骨玉长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瞪向那寝榻上侧躺着的男人,“你的消息是不是错了”
玄冥修长眉眼一挑,随着他那微微的动作,一缕银发如丝从他裸出半截的肩头,似流水而下,淡淡的嗓音甚至好听,“本公子的消息,从不会出错。”
那话中,不见气恼,反而有一抹愉悦,浅浅的若有似无。
“你似乎很高兴”
黑衣女子察觉到了玄冥嗓音之中的笑意,懊恼皱眉。
玄冥又一声轻呵,以手支头,侧躺着笑看黑衣女子,“让他们就这样死了,岂不少了很多乐趣,本公子还想着那一场好戏看不了了呢,如今瞧来还有机会。”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到时候凌兮月会如何选择“可我不想看什么好戏,我只想要凌兮月死,还有北辰琰,所有她爱的,爱她的,都要死”
黑衣女子眉目瞬息狰狞,“一刻都不想等玄冥,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玄冥看着女子的那一张脸。
是啊,他答应过他,只要他想的,只要他要的,都会为他捧到面前来“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我从云端跌下,一无所有,沦落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从此再不得见天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凌兮月所赐。”
昏暗灯影下,那狰狞可怖的眉眼,不是皇甫浅语是谁
只是女子原本那玉洁如世间最美星石的面庞,此时满是绯色痕迹。
皇甫浅语切齿咬牙,看着眼前男子,一字字沉声缓缓,犹如那暗夜之中吐出猩红信子的毒蛇,“我要让我所受的,都让凌兮月一一尝遍”
那姣好的皮肤,像是猛然撑开皲裂,要爆炸开来,缝隙处被道道猩红充斥,她浑身被黑色的披风紧裹着,除了那半张脸,连手指都不曾裸露在外。
玄冥轻理了下衣衫,绯红流火似的衣服像随意地挂在他身上般,慵懒凌乱。
男人起身来,赤着脚缓缓踱至皇甫浅语身前,一举一动,魅情入骨。
那让人窒息的美,比天下任何一位女子都还夺人心魄。
他伸手,修长指尖缓缓抚上女子因为气愤,而微有些颤抖的面颊,轻轻摩挲着,近乎于迷恋,“放心,我的傻丫头,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时没有帮你办到”
那柔情婉转的嗓音,更是动人心扉。
听得这话,皇甫浅语微愣了下,心上忽然涌出一丝酸涩。
是啊,玄冥答应过她的事情都会给她办妥帖,只要是她想要的。
她对他说,她喜欢墨谦哥哥,他就竭尽所能帮墨谦哥哥,她说她要到他身边去,他牺牲鬼族在王岛上千年打下的暗桩,也要将她带出来。
她说她要报仇,他便为她策划了一场相爱相杀的大戏,只为博她欢欣连她亲爷爷都呵斥她,抛弃她,不要她,到如今她才知道,整个天下,只有玄冥对她是真心真意的,只有他,不问原由,全心全意爱她。
连她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都不嫌弃她。
只是这一份爱,来的太过容易,她从前从未在意。
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皇甫家族少主,尊贵的王族血脉,她太骄傲了,怎会和一个鬼族魔头为伍
若非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被所有人背弃,她也不会想到他。
“玄冥”皇甫浅语嗓音微哑。
玄冥妖冶容颜浮笑,望着她那张脸的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嗯”
“如果如果没有墨谦哥哥,我一定会喜欢你的。”
皇甫浅语嗓音涩涩,忽然说道。
玄冥微一愣,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直到仰头哈哈大笑,露出那如妖一般的犬齿,绯衣萦绕,银发飘飘无风自动,像是隐藏在黑暗深处,忽然扑出来嗜人鲜血的魔。
他赤脚踩在那红木铺就的地板上,似踏着地狱的烈火而生。
皇甫浅语怔愣,不知道玄冥在笑什么。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她不明白玄冥那魅惑灿笑渐渐停下,修长指尖轻挑起皇甫浅语的下颚,以他的挺拔高度,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垂眸俯视下来,那双邃远流转的眸光深深看着她。
少卿,他妖红的唇瓣落下去。
皇甫浅语浑身骤地一僵,下意识地避了下。
可下一秒,她便发现,男人的目标并不是她的唇。
那如火一般的唇瓣,轻轻地,落了下来,温暖,柔软饱含极致的温柔,犹如羽毛一样落在她的面颊之上,那么的怜惜,仿佛她就是那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男人以他的唇,描绘着女子那让人着迷的轮廓,那痴迷的神情,就似在吸食鸦片,沉沦至死。
“你不需要喜欢我,不需要勉强任何,我只想看见你笑,开开心心的笑,鲜活的,明亮的,在我眼前,活着。”
他喃喃的话语随着那温柔到刻骨的一吻落至她耳中。
皇甫浅语心上又是一酸。
一滴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如果是以前的皇甫浅语,玄冥所做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不值一提,更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感动落泪。
第848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凌兮月和北辰琰终结了古北口之危之后,领兵南下,直达冥北关。
时隔一年时间,两人携手而归,再度回到了他们分别的地方,天临的大军,一直退守龟缩,如今,是时候让西澜知道,什么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西澜驻守冥北关的三十万大军,已在古北口外,全数被歼,那一支精锐之兵,是西澜破釜沉舟,准备背水一战的长矛,如今已被无情折断。
天临的军队,奉他们的君王之命,不断在冥北关外集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个月的时间不到,从十万守城之将,逐渐成为一柄逐露锋芒的利刃。
步兵,骑兵,弓弩手,重甲军三十万大军,兵将踏过的城外,黄沙漫漫似狼烟滚滚,犹如黑压压的雷云,聚集在西澜的冥北关外,整装待发藏剑出鞘,必当惊绝天下。
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便是西澜王朝的末日。
天临琰皇命人在冥北关外喊城,称降兵不杀,而冥北关的守城之将回吾等宁死,不降冥北关的守城之将看着城外不断聚集的天临大军,眼中升起浓浓的苍凉感,一种走到时间尽头,谁都无法扭转升天的悲凉,满腔挫败无奈。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笼罩在西澜上下。
不管是庙堂之上的达官贵族,还是军中将士,亦或者底层百姓,大家都意识到了,那个辉煌上千年,历史悠远的王朝,即将在这个历史的舞台谢幕,谁都看见了回天乏术。
以至于一直以西澜盟友自居的龙翔,此时一声不吭,在南方战场偃旗息鼓。
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急流勇退,西陵墨谦一手将西澜王朝推到这泥足深陷,无法回头的旋涡之中,现在自己却隔岸观火,一副完全与之无关的态度。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刽子手也是如此,西澜上下,声声唾骂的不是兵临城下的北辰琰和凌兮月,不是当前大敌天临王朝,而是龙翔,西陵墨谦,骂他们的背信弃义,生死时刻背弃盟友。
冥北关外,战马奔驰,脚步震震,带起的黄沙,让这方天空瞧着都雾蒙蒙的一片。
黑色的王帐之中,北辰琰和一众将帅,围在以黄沙蜂蜡细石搭建的沙盘周围,商议攻城战略,其中旗帜密布,旁边竖挂着一幅羊皮地图,将冥北关的地势描绘的一清二楚。
凌兮月走进来的时候,大家纷纷转过头去,恭敬地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琰”凌兮月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一边举步到北辰琰身边,美眸淬笑。
女子今天穿了一身绛紫色劲装,勾勒出纤细玲珑身躯,和北辰琰那墨衣甲胄的高大模样,相衬得刚刚好。
她到北辰琰跟前,道“我刚收到冷枫从青州来的传信,最大的一批黑火,大约半月时间可到,由他亲自押运过来,只要这一百吨黑火就位,便能万无一失。”
“那真是太好了”众将领相互对视着,纷纷一笑。
心中暗道,皇后娘娘回来了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调动一批黑火,就是如此大手笔即便冥北关再被称为天越之关,他们这三十万精锐之师,在皇上的带领下,也定能破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若有黑火加持那就完全胜券在握,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北辰琰暗瞳深深看向小妻子,冷峻眉目之间是毫不掩饰的温柔,“辛苦了。”
凌兮月笑看他一眼,“你们继续。”
说着便摆摆手,潇洒转身出帐。
她就进来告诉大家一声,不想再看那些枯燥的攻城图。
“娘娘,老侯爷的家书。”
刚出王帐,迎面便撞到了军中信使。
凌兮月冷汗涔涔地接过,不用看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收到老爷子的第一封回信的时候,凌兮月迫不及待地打开,想要感受一下来自于外公的关爱,事实证明她真的是想多了,于是乎被猝不及防一顿臭骂,真真是狗血淋头啊。
什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什么最是上蹿下跳的猴崽子,什么吓得他老人家心脏病都要翻了,什么诸如此类,不难看出老爷子是个写檄文的好手。
隔着那厚厚的一叠信笺,凌兮月都能感觉到,老爷子的唾沫性子都要喷到她脸上来了。
随后,隔三差五,老爷子的书信是风雨无阻送至,被女人的那家亲戚都还要规律,凌兮月也从最初的期盼欢喜,变成了战战兢兢的小样儿。
很难得,这次没有骂她。
或许是骂累了,老爷子这次的信笺里,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叮嘱她天气冷,随军清苦,一定记得多穿点衣服,别和个三岁小孩一样,疯来疯去的不当回事。
凌兮月看着,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弯弯的弧度像个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