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在路上

    跑了十来分钟后，阿斯对身体的控制越来越自如。他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全速奔跑时，只能看到一道人影。

    现在阿斯已经能追到了林德虫的身后。林德虫的身体大半浸没在水里，唯独巨大的脑袋端在水面上。忽然它的那条细长的红尾巴冲出水面，像蛇头般立在阿斯的面前。

    “主人嫌你们跑得太慢了。”那尾巴发出一句话，便如闪电般朝阿斯窜过来。

    阿斯还没回过神，就发现林德虫的尾巴已经卷住了自己。他的身体猛地受到一股巨力拉扯，四周的景物模糊地向后飞速倒退。

    “这才是林德虫真正的速度。”阿斯心想。原本对于自己能够追上林德虫而生出的几分欣喜，顿时荡然无存。

    但向林德虫发布命令的卡瑟琳，可没心思顾及阿斯的信心受到打击。她端坐在林德虫的头顶，思考着目前的状况。

    卡瑟琳之所以能醒来，其实是身下这条虫子的功劳。

    林德虫可以说是地下世界里，最奇特的生物之一。它们拥有龙的血脉，恶魔的身体，以及魔鬼的灵魂。

    在魔鬼中的王者——博瑟托伊菲尔的记忆里，曾经出现过一条强大的林德虫，它的实力甚至可以和上古三大龙王相媲美。

    林德虫如同绝大数魔鬼一样，拥有对于灵魂特殊的嗅觉。眼下这条林德虫，便是嗅到了卡瑟琳强大的灵魂气味，而主动前来缔结魔鬼之间通行的契约。

    弱小的魔鬼主动与强大的魔鬼缔结主仆契约后，强大的魔鬼可以自由支配和奴役对方，但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给予弱小的魔鬼相应的报酬。一旦强大的一方无法如约支付时，那么他的灵魂就会被弱小的一方所吞噬。

    实际上，魔鬼们评判强与弱的标准，只用于灵魂层面。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林德虫看起来比卡瑟琳强大的多，却会缔结主仆契约。

    当然，通常那些强悍的大魔鬼，都拥有强横的身体




57 囚禁之所
    地精学者此刻并不在阿斯的肩头。刚才因为林德虫速度太快，老教授完全没能保持住原有的形态。他化作一团白色的雾气，消散在了空气中。

    过了好半天，这个老学者才从阿斯左肩上探出一个脑袋。

    “火之泥好像在哪听到过。我来查一查。”老教授从阿斯的身体里抽出他的大百科全书，开始翻阅。

    “火之泥，蕴含负面能量，地下世界的稀有红色泥土，一种特殊的魔法武器原材料。”地精翻到一页念起来，“有关火之泥的记载并不多，看起来价值倒是不菲。不过听你的意思，这火之泥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含义。这是第一手资料，需要记下来。”

    地精摆出要记录的样子，看来十分期待卡瑟琳说点什么。

    但是女法师听完地精的话，似乎有些失望，也没有要进一步说明的意思。

    “卡瑟琳，我知道你博学得很。”阿斯自然听出卡瑟琳不是无的放矢，“你既然问了，那肯定是知道的，给我们说说吧。”

    “尊敬的主人，我常年住这里，却不知道这种泥土叫作火之泥。”就连林德虫也过来凑热闹。

    “噢，你不知道吗林德虫一族拥有传承的记忆，竟然不知道火之泥。”卡瑟琳清了清嗓子说，“你的记忆里难道没有‘囚禁之所’这类字眼吗”

    “有。”林德虫马上回答，“地下世界的三大神秘之地——永生的坟墓、无序之界，还有就是囚禁之所。”

    “三大神秘之地，这个要记下来。”老教授兴致顿时高涨，“快具体说一说，这我可没听说过，地下世界还有这种地方。”

    谁知卡瑟琳闭起眼睛不理睬地精。

    “林德虫，你来说。”老教授奈何不了卡瑟琳，只能转移目标。

    “是啊，林德虫，你既然知道，那你说。”阿斯心里也是好奇，在旁帮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是主人的意思吗”林德虫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阿斯笑说:“这样，我不让你吃亏。如果你告诉我地下世界的神秘之地，那我也告诉你有关地面世界的神秘之地。”

    “我又不去地面世界，也不想知道。”林德虫非常不给阿斯面子。

    “地面世界的神秘之地这个我怎么会不知道。”林德虫没兴趣，老教授倒是来劲了。

    他煞有其事地翻阅起大百科全书，“你不会是骗人的吧。我这里没有记载。我看你是在胡说。做人要诚实，不能为了达到目的，胡说乱说。如果林德虫真告诉你三大神秘之地后，那你怎么办你难道准备随便搪塞它吗”

    阿斯哪会料到这个老教授居然钻起了牛角尖。

    “教授，怎么是胡说。在王城，这可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大概……大概是你那会还没这说法吧。”阿斯向卡瑟琳投去求助的眼光，可惜女法师眼睛都没睁。

    “我想想，我想想。”地精把他的百科全书又翻了几下说，“确实有可能。这本书里记载的东西，是来自我生活的那个年代。你说的，也许是后来新冒出来的地方。那你告诉我，那个神秘之地是哪里，这个我要记下来。”

    “多登山脉。”阿斯连忙说，“您老遇见我们的时候，不就在多登山脉里。”

    “多登山脉”地精记下这个地名，“我们是在多登山脉里相遇的吗”

    “是啊，在矮人的地下宫殿里。你怎么忘了我们还遇到了赫迈斯。”阿斯补充道。

    地精沉默了片刻，“原来是神陨山，你说的原来是神陨山。我们是在神陨山里相遇的。可我怎么会去神陨山呢我是谁啊，我从哪来的呢”

    老教授又范起他的迷糊病，嘀咕几句消失不见了。

    地精消失后，场面立刻冷清下来。卡瑟琳闭目养神，阿斯只能无奈地默默休息。林德虫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地面上的水几乎完全退去，到处都是裸露在外的火之泥。

    “尊敬的主人，我们快到了。”

    卡瑟琳睁开眼睛，看见前头的地势慢慢高起，是一座由火之泥形成的小坡。这座小坡堆砌到石壁上，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洞口，从里面透出一股亮光。

    这就是那位伟大存在的居所吗

    然而，当林德虫带着卡瑟琳和阿斯爬进那个坡顶的洞口，穿过城门般的洞穴，来到另一侧时，两人感觉自己像是完全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相信任何人见到洞口另一边的情景都会为之震撼，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卡瑟琳和地精学者，也不会例外。

    这是一个全部由火之泥所覆盖的广大无比的空间。这里没有地下世界所特有的灰暗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红的灿烂。

    这个空间的地面没有植被，光秃秃的仿佛不毛之地。而且地面显得十分平整湿润，好像有人刻意撒过水再



58 那位存在准备进食
    “是的，无时无刻。”林德虫的话让卡瑟琳脸色起了些变化，“您的意思，我遇到的是那位战争之王吗”

    “如果你没有说谎，多半就是了。”卡瑟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不过，你应该没能吞噬他的灵魂吧。你虽然不算弱小，但离强大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是的，尊敬的主人。正如您所说，我无法吞噬那位战争之王的灵魂。他的灵魂过于强大。”林德虫居然用叹息口气说，“那时，那位战争之王触发了契约，主动让我吞噬他的灵魂，但是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卡瑟琳笑着点点头，“他的灵魂充满了暴躁的气息，就是你现在的这个程度，大概也只能承受那他灵魂能量的十分之一。不过，我估计你也不是全没有好处。多少捕获到一些他灵魂中散发出来的能量吧。”

    “尊敬的主人，您如同在场亲见。”林德虫语气失落地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即使您无法离开这里，我也没有能力吞噬您的灵魂。虽然您的肉身看起来如此孱弱，但您的灵魂，应该是与那位战争之王相类似的强大存在吧。”

    “哈哈哈哈。”卡瑟琳开心地笑起来，“林德虫，你很聪明。不过，想讨我欢喜，可不能光会说些漂亮话。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比战争之王更强大。倒是那个家伙，他后来到哪去了”

    “这里是囚禁之所，尊敬的主人。既然他无法离去，那自然也是被囚禁了。”林德虫用比以前更卑微的口气回答。

    “他还在这里。那很好，我希望有机会和他见上一面。”卡瑟琳望着远处的巨大银色柱子低声说。

    “卡瑟琳，你没事吧”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阿斯终于插上嘴，“你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我知道你见闻广博，但你似乎在说自己比一位大魔鬼还要强大。而且我一直想问你，这条林德虫到底是怎么会成为你的奴仆的”

    女法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她转过头看着阿斯说:“你太弱了，阿斯。你的弱小已经成为了我的累赘，更不用说是保护我。你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是如何将自己变强，而不是来过问我的事情。”

    阿斯惊愕地望着卡瑟琳，两人之间仿佛立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你很弱小，人类。主人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你保护不了主人。”林德虫摇着尾巴在卡瑟琳的身后附和道。

    阿斯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表情，“是啊，我的确保护不了你。”说完他痛苦地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用力地搓揉。

    “博瑟托伊菲尔，弱小并不是原罪。没有人与生俱来就是强大的。而且即使强大，也不代表着可以为所欲为。”有个声音钻了出来，“你足够强大，却被至高神所封印；你足够强大，却不得不放弃原有的身躯；你足够强大，却必须依靠我才得以逃到这里。你再强大又有什么用”

    “放肆！你敢质疑主人的意志。”林德虫高声喝道。

    “林德虫，你的祖辈好歹也在地面世界中，博得过赫赫声名。你却如此懦弱，甘愿当一个奴仆。”地精学者迈步从阿斯的身体里走出来，“你明明是我们这里最强大的存在，但我看来你的强大毫无用处，真是可悲。”

    “谁说我是最强大的，尊敬的主人比我强大一百倍、一千倍。你又懂得什么灵魂层面的强大，哪是你这种东西可以体会的。”林德虫怒不可遏地说，“一个半亡灵生物，你连灵魂都没有，根本没有资格谈论强大。”

    “半亡灵生物你说我是半亡灵生物”地精原本镇定自若地面容一下子模糊起来，“我是半亡灵，我怎么会是半亡灵”

    老教授喃喃自语，他全身像波浪似地翻滚起来，仿佛又要随时消散。但是突然，他的身体重新凝固了。

    “不，这没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半亡灵生物，这个不应该存在。我要好好查一下。”地精从身体里抽出他的大百科全书，往胸前临空一放，就地查阅起来，“亡灵，亡灵……，怎么有关亡灵的记载有那么多。”

    地精“哗啦啦”地翻到某一页，聚精会神地读开了。

    “尊敬的主人，要不要我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家伙”林德虫讨好地说。

    卡瑟琳摆摆手，对林德虫献的殷勤没有太大兴趣。老教授是个很有用的人物，卡瑟琳根本不会计较那种言语上的小冒犯。

    倒是眼下离那根巨大的银柱还有不短的距离，卡瑟琳更在意的是督促林德虫加快前进的脚步。

    但是就在这时，从天顶深邃的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无数尖叫声。那尖叫声越来越响，而且十分刺耳，好像是某种生物在惨叫。

    卡瑟琳和阿斯，包括正在研究亡灵知识的地精，都同时抬起了头。

    “那是什么声音”卡瑟琳敲了敲林德虫的脑袋，“听起来有点耳熟。”

    林德虫停下蠕动的身体，“尊敬的主人，那是食物。那位伟大的存在要进食了。”说完掉转方向就跑。

    卡瑟琳并没问林德虫为什么要逃跑，而是转过头继续望着尖叫声传来的地方。

    很快有东西从天顶上掉下来，由于距离非常远，卡瑟琳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小点。这个小点有手有脚，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着，并发出“呼啊呼啊”的惨叫声。

    卡瑟琳眯起眼睛，视线随着这个红点向下落。“砰——”它在地面上砸得支离破碎，内脏、血液、肢体溅得到处都是。

    卡瑟琳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她再次抬起头，天空中又出现了更多的



59 肉食性植物
    林德虫犹豫着停了下来，它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并且神经质地来回摆动头颅，不安分地看着周围。

    只听“咔嚓”一声，林德虫面前的地面猛地裂开，从里面窜出一根细长的银色根须。这根根须细小的如同蚯蚓，它探头探脑，像是在找寻什么。

    两三秒后，“蚯蚓”认准了林德虫的方向，缓慢地向它蠕动过来。林德虫眼睛瞪得滚圆，紧张地向后缩了缩，慌乱地避开根须的搜索。

    “咔嚓”、“咔嚓”远处的地面开始纷纷裂开。从裂缝中探出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根须。它们匍匐在地上，像成群结队的毛毛虫，慢悠悠地四处爬行。

    这个景象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卡瑟琳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这些“毛毛虫”身上。她聚精会神地望着银色巨柱的下方，那里是肆意横流的矮森人肉浆，也是整个场面的重头戏所在。

    就在地面开裂的时候，那片肉浆的中心地带，“咕噜咕噜”地冒出大量令人恶心的气泡。这些气泡因为稠密的浆汁，可以鼓起老大老高而不破裂。一个个相互挤压着，叠加在一起。

    不过这些气泡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它们堆起到一人多高时，突然停止了鼓动，“呼”地向下陷落。

    肉浆中顿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车轮般大小的漩涡。漩涡贪婪地吸吮着地面上的肉浆，就像饿了一百年似的。

    随着漩涡吸食的肉浆越来越多，它的直径也越变越大。远远看去，地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幽深巨大的洞穴。恐怕强悍的林德虫不小心走上去，也会在瞬间被它吞噬掉。

    事实上，不要说是那个洞穴，便是地面上那些爬行的根须都令林德虫坐立不安。因为林德虫正不停地小心挪动身体，避开任何一根朝它爬来的根须。即使是头发丝那么细的，林德虫都不愿有丁点儿接触到自己。如果不是卡瑟琳下了命令，估计可怜的林德虫早已逃得没影了。

    如今由火之泥覆盖的地面，几乎已经看不到原本的红色，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地银色根须。它们还在不断地从地面的缝隙里爬出来，像一块正在徐徐拉开的地毯。

    数量庞大的根须在地面上相互纠缠、爬行着，由于数量实在太多太密，“嗞嗞”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阿斯趴在林德虫的头顶上，早就看得心惊肉跳。他用力扒住林德虫的弯角，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甩下去。

    “奇观，真是奇观。”或许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地精学者才能欣赏眼前的“美景”，“这些植物的根须居然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所谓食人花、捕蝇草根本就无法相比，这个绝对要记下来。”

    “教授先生，你看出点什么没有。这是位怎样的存在”望了眼喋喋不休的地精，卡瑟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