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袁本初当即被憋在那里,但很快他就调整了状态,然后依旧凛然作态:“杨公,你说黄巾贼何以为祸至此”
杨赐难得失笑:“我也想知道啊,这大汉朝怎么突然就被几个学道的人给弄成这样了”
“恕小子直言。”袁绍是杨赐地道的子侄辈,倒也不必多做遮掩。“乱天下者,正在北宫,使黄巾贼蔓延至此的贼人不是张角,乃是十常侍!彼辈族人子弟遍布海内,残害忠良,为祸天下,致使民不聊生,愤懑汉室久矣……张角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原来如此。”杨赐‘恍然大悟’。“那本初又意欲何为呢”
“当诛宦!”袁本初之言铿锵有力。
“诛宦……”杨赐一时若有所思。“上次诛宦之时,大将军尚在啊。”
“小子当然知道欲诛宦须待大将军为政。”袁绍会意笑道。“实际上,昨日赦封的这位大将军也向来对我等颇有亲厚之意,我等也愿意与之相交。”
“那便去寻他好了。”杨赐微微笑着挑眉言道。“何故来寻我呢”
“杨公。”袁绍不由失笑。“大将军一被任命便领兵出镇城外都亭了,然后还要巡查军备,修整器械……这个时候怎么去寻他”
“那你的意思呢”
“黄巾四方并起,天下震动,就连天子都心神难安,难得从濯龙园(西园)中走出……如此好的机会,不该试一试天子心意吗”袁绍正色询问。“若天子有所顿悟,也就无所谓什么大将军了。”
“弄反了。”杨赐半是有些疲惫,半是不耐。“事情需要循序渐进,先想法子解除党锢再说什么试探天子吧!”
袁绍闻言立即起身,然后大礼相拜:“正要请杨公上书天子,直言废除党锢!如此,则天下士人必将承杨公之德!”
杨赐怔了一怔,但旋即就回过了神来:“原来本初早就在此等我了……可既如此,为何不是你叔父袁隗上书呢”
袁绍尴尬一笑。
杨赐见状倒也依旧不以为意:“本初啊,你叔父是不愿为,他要为家族考虑,不愿意恶了宦官;而我是不能为,我老了,什么都不想做了!”
袁绍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确实是破除党锢的最好时候,”杨赐继续言道。“但于此时天子而言,你叔父与我联名说的话
第十四章 上下相疑
得到朝廷旨意后,早有准备的公孙珣即刻从泉州启程,转向上谷郡涿鹿,在那里他汇集了上谷、代郡的两千精锐突骑,再加上从泉州那边带来的一千渔阳铁骑……这便是郭勋此番为他准备的三千幽燕铁骑了……然后,他就立即按照之前方略,勒马而行,沿太行山一路南下不止!
话说,公孙珣这一次并没有带上自己麾下那些显得阵容格外强大的‘名将们’,恰恰相反,他让大部分部属都随公孙珣返回了涿郡,然后只是让娄圭、韩当这两个向来随行的心腹引着三百白马义从,然后外加一个张飞随行以增加个人安全系数而已。
这也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如果此行在洛阳没有获得正式任命的话,那这些人带过去也毫无意义……反而很可能会被朝廷顺势分拨给谁谁谁。
至于说带着张飞嘛,也不过是有些着意拉拢的小心思而已。
实际上,此番在公孙珣手下真正以客将身份统帅这三千骑兵的,不是别人,乃是公孙瓒和一位叫邹靖的别部司马,都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就关羽、刘备,甚至公孙越那些人,想统帅这些正经精锐,都是没资格的。
其中,前者,也就公孙瓒了,乃是渔阳太守分出渔阳铁骑收复失地时任命的本郡首领,然后被郭勋顺势从渔阳那边要了过来……当然,这里面有公孙瓒难得拉下脸来偷偷找到自己族弟,然后言辞恳切请求随从立功的缘故……如此局面,公孙珣又怎么能拒绝呢
所以,他能跟来,乃是公孙珣和郭勋以及渔阳太守分别打了招呼的结果。
至于邹靖,其人本就是朝廷直属的别部司马,并引兵屯驻在涿鹿,就该正儿八经听从朝廷和郭勋调度,然后专门干这种活的。
不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公孙珣本以为这位邹司马和刘备有旧。然而一问才知,对方并不知道刘玄德是谁……恰恰相反,他和公孙瓒才是生死之交,并且对公孙珣虽然初次见面却也格外感激,恭敬异常!
原来,当日汉军自高柳出塞,这位邹司马居然也在夏育麾下!而且后撤之时,他曾被胡人困住,几乎准备自杀殉国,乃是撤退路上的公孙瓒和孙坚适逢其会,听到消息后,亲自回身奋力格杀,将他救回去的。
如此,便是公孙珣也只能愈发感慨世事无常了。
三千铁骑得了朝廷旨意,从涿鹿出发,沿途南下,先到中山郡。
此处,公孙珣自然不缺眼线和威势,很快他就对中山情形有所了解……原来,正如他所想,新任太守张纯到任不过区区一月有余,骤然遇到这种事情,也是慌了手脚。故此,随着安平国失陷,中山东南方临近边境的安国、监吾两县几乎是瞬间落入贼手。不过,也仅仅如此了,因为之前便得到公孙珣暗示的一些本地大户们在自家生死攸关之际,即刻作出反应,动员出了那支民防,黄巾军终究没有再进半步。
而且,据说那新太守张纯听到张宝兵败之事后,也是动了心思,隐约有收复失地的意图。
这个事情说不清楚是好是坏,唯一肯定的是这里面一定有运作空间……但时机不对,此时公孙珣唯一重任乃是要即刻南下,取得中枢任命,否则一切都是扯淡!
不然呢人家好好的太守在这里,你一个前任太守,凭什么插手!真以为汉室法度是虚的吗
于是乎,公孙珣只是以参略军情为名,沿广昌、上曲阳、新市一线接见了大量当地官员、世族、大户,稍加安抚之后便匆忙引兵离去,往常山国而走。
常山和中山类似,都是在黄巾军起事后被钜鹿那边波及到了几个小城,或许马上张宝回军后此处便会有战事掀起,但此时真的只能说诸事无大碍……而公孙珣也只是在沿途真定、栾城、房子等县,敦促当地郡守县令赶紧动员军势,防护乡里,然后便继续南行了。
至于常山赵云,公孙珣倒是依旧理都没理……原因很简单,一来仓促,而且也没什么名义征召人家;二来,如今公孙瓒、邹靖、刘备都在他手下,他倒是想看看,如果这赵云真的投军,还能去哪里
万一真定最后没被战事波及,或者说人家没有出仕心思只是在本地戍卫乡里,那倒也罢了。可真要是有心出仕还能逃出他公孙珣的掌心……只能说,有些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沿途恍恍,从中山过的时候,因为中山郡面积太大,公孙珣又是从西面匆忙而过,所以不及细问东面情势;从常山过得时候,他更是在当地毫无亲信眼线,所以倒也未必就能知道什么真切讯息;一直到了赵国,入了赵国北面大县柏人,见到了柏人县令董昭,这位奉命南下的涿郡太守才知道了一些额外的情形。
“不瞒君候,外面虽然显得安定,赵国也未有失陷,但局势却很不妙。”董昭带着本地大户,拿着牛酒在城外亭舍附近劳军,顺便与公孙珣说了一个让后者根本没有想到的现象。“因为乡野之间,甚至于城市之中,已经整个坏掉了……张角起事后,首先乃是从大陆泽西侧出兵,自己引着张梁往南打,让张宝往北打,柏人这里并没有遭受半点兵事,然而乡中闾左贫民,城中市井小民,甚至于吏员、郡卒,却逃亡甚多!”
“是被惊吓的吗”公孙瓒在旁一时好奇插嘴。“这倒也寻常,我们幽州那里,渔阳南面失陷的地方并不多,却几乎逃亡一空。”
“是主动逃离,去投奔张角的。”矮胖子董昭闻言也是有些无力的指向了东面。“我费了好大力气,也不过是维持住表面局势而已……君侯,不瞒你说,你若不来这一趟,怕是城中就要有豪强大户勾结县吏跟着做乱了!”
“怪不得太平道繁盛的地方,各地长吏多有逃亡。”娄圭在侧也是感慨。“这种局面,宛如坐在火上烧烤一般,又有几人按捺得住”
“你所言甚多,究竟是多少”坐在上首的公孙珣终于正色开口询问道。
“乡野之间约莫有三一之数,”董昭拢袖而言道。“城中士民、吏员怕也有一两成……而且绝非只是太平道信徒!君侯还记得当日向公为国相时的两位佐车吏吗,就是看守长草官寺大门的那两个”
“自然记得。”公孙珣恍然言道。“一个叫王冉,一个叫李明,我当日走时一度还想看在他们辛苦份上提点一下这二人,却又想到向公也当不久那个国相了,便没多理会……怎么了”
“全都弃职而去,去投黄巾军了。”董昭冷笑言道。“中枢大概是知道向公在国中无所为,所以前年底来的新国
第十五章 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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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珣跟杀猪宋玉何进何大将军,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贫贱之交。
当时的公孙珣本人且不说,何进也还只是一个郎官,他外甥皇长子刘辩正在襁褓中,瞅着未必就能长成……这是因为天子之前几个孩子全都夭折,无一例外。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当时天子的结发妻子宋皇后还在皇后位置上稳坐,宋氏根深蒂固,外戚之姿态似乎连天子都难以动摇。
故此,那时候真的没几个人在意何进何遂高,更遑论他出身如此低贱了。
不过这么一想的话,好像曹孟德、刘玄德都算是某人的贫贱之交了……还挺多!
总而言之,贫贱之交不可忘,何遂高也算是厚道老实之人,自然没有因为自己当了大将军就摆起脸色来。实际上平心而论,在这一点上面,似乎是个人比在黄河那边等着的公孙瓒都要强上三分!
于是乎,二人相见大喜不提,当日晚间更是在充当军营的都亭正房中同塌而眠,顺势说了许多言语。
其实,公孙珣此行固然是有求于何进,可何进又何尝不是心中忐忑,想找个可靠之人问一问该如何行事呢想他一个屠户,三四年间稀里糊涂就变成了当朝第一人,如今整个洛阳的武职勋贵都在他手下‘修理器械’,他难道不担心做错事情被人笑话
更别说,如今大事临头,黄巾贼此时依然还在四面出击攻城略地,南阳太守褚贡都刚刚战死,他何遂高保卫的洛阳依旧显得岌岌可危了。
“换言之,”烛火之下,从榻上翻身而起的公孙珣替对方分析道。“如今遂高兄无须多想,亦无须多言,只要摆出姿态来,让洛阳人心安定,便可以称得上是尽忠职守了……外面颍川、南阳两地黄巾进逼洛阳之前,天子一定会尽起大军出关的,不会让战事波及到洛阳。”
何进微微有些恍然:“文琪这番话我听懂了,可是身为大将军,便是不用参与战事,就不该多做一些事情吗”
“若遂高兄不是大将军,那想做事倒是有的做。”公孙珣晒笑言道。“比如进言天子开放党锢,再比如进言天子将西园的钱财拿出充当军费、马匹充为军马……这些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局势,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但是,这些事情天下人谁都可以去做,唯独遂高兄刚刚履任大将军,却不好轻易表态,省的引发一些人的误会。”
何进固然天资不足,但也不是笨蛋,闻言当即再次有所醒悟:“是因为解除党锢会让诸位常侍不满,请出西园藏钱会让天子暗恨的缘故吗”
“不然呢”公孙珣也是愈发晒笑不止。“遂高兄的这个大将军当的太早了……是好事,但也失之余根基不稳,如今正该谨言慎行,以求立足稳妥。至于说做事情嘛,最起码要等到羽翼丰满之后再说吧”
何进再度信服颔首:“文琪说的极对,大将军一职得来的太过仓促,偏偏却又职责极重,此时只应该以稳妥为上,却不该轻易与天子、常侍之间有所龌龊。”
公孙珣低头轻笑后卧。
“不过。”何进见状也是一时失笑。“如今我毕竟也是大将军,只要不去招惹天子和常侍们,也不引起士人众怒,那别的事情总是可以有所为的……文琪直言好了,此番可有所求”
“只求平叛之后,亭侯变县侯,然后再换一大郡便可。”仰头躺在那里的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我想也是……”何进当即颔首。
话说,从正常人角度而言,这年头两千石再往上走,普遍性也就是这两个追求,一个是爵位自然不必多说,而另一个就是履任地方的富庶与大小了……这是因为有汉一朝,太守权责极大,宛如一郡国君,而偏偏郡和郡之间差距又极大,有的郡只有几千户,几万人,还在边境上;而有的郡国却是几十万户,上百万人口,偏偏又挨着中枢,政治地位格外的高!
实际上,即便是当朝天子收官钱的时候,也都很讲究这个的——比如说穷的郡会打折,再比如说富庶的郡国会多加钱,还比如说三公格外便宜,这是因为本身有资格买三公职务的人太少,属于买方市场云云……不过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能看出来富庶大郡的附加政治地位。
那么总而言之,天下人看到公孙珣此番如此跳脱,认为他忠诚恳切之余也纷纷觉得他似乎是想追求一下个人功名,倒也数寻常之事了。
毕竟,有汉一朝,从来没有人会把功名利禄当做什么羞耻和负面的东西来看待,也从来不会有人觉得这玩意会和忠诚相悖逆……人人皆不讳尽忠报国之余,以求个人建功立业。
“可是若想有如此晋升,怕是要做一路主帅才可以。”何进也躺了下去,然后以手敲打床榻边沿,压低声音继续言道。“而文琪适才为我讲解局势,说是如今黄巾贼南三北二,最多五路军势……却不知你看中哪一路”
所谓南三北二,五路黄巾贼,乃是公孙珣结合刚刚从何进这里获取的情报后得出军事态势分析,具体而言是这样的:
黄河以南,黄巾军有三路主力,一路在东郡,当地渠帅唤做卜已;一路在南阳,刚刚杀了南阳太守褚贡,首领唤做张曼成;还有一路,乃是颍川黄巾,首领是波才、彭脱,这一路目前最强势,基本上已经将颍川、陈国、汝南连城一片,而且俨然还有厉兵秣马,汇合南阳张曼成一起进逼洛阳的趋势。
在黄河以北,乃是按照公孙珣本人的观察和分析,张角兄弟虽然几乎完全控制了钜鹿、安平、清河三国,使得黄巾贼的控制区域连成一片,却也明显分为南北两个战区,一个是张角、张梁率领的大部分主力,正在努力往魏郡这边攻打;另一个却是张宝带领的北线部队,目前正在冀州最北面设置防线,试图为张角主力做后卫。
而南三北二,五路黄巾主力,强弱不一,紧迫性也不同,也就难怪何进要问公孙珣的打算了。
对于这一点,公孙珣当然早有准备:“不拘哪一处,若能为一路主帅,此番便足够了……”
何进当即会意应声,而二人也不再多言,似乎将要昏睡。
不过,顿了一顿后,公孙珣却又忍不住多加了一句:“别的倒也罢了,唯独我从河北而来,亲眼目睹张角处人心不定,若万一往彼处而去,还需要遂高兄在朝中为我稳一稳局势。”
何进立即有些疑惑起来:“以文琪之能,也会觉得张角难打吗彼辈如此厉害”
仰头卧在那里的公孙珣一时苦笑:“遂高兄想多了,我不是怕张角,乃是怕天子……张角那里占据河北多座大城,又颇能蛊惑人心,万一深沟高垒,便不免拖延时日,而天子怕是届时会对此有些不耐。”
何遂高这才恍然:“如此,我尽量替文琪求别处主帅便是。”
公孙珣这才放下来心来,二人就此在都亭中和衣而睡,倒是一夜再无言语,似乎之前言谈中一路主帅便已然到手一般。
然而就在第二日,公孙珣与何进一早起床,在都亭大堂上用了些许早餐,然后前者正准备暂时辞别对方,出都亭进入洛阳公车署上书请战之时,却忽然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将某人的小算盘摔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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