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赵苞当即恍惚了起来,而一众郡中官吏马上也跟着恍惚了起来,因为很快他们就都看到了那太守夫人与太守的千金也上了这高台,后者还抱着一只狸之类的异兽……
话说,这年头已婚妇女的地位是很高的,抛头露面再正常不过。甚至讲,在举办正式宴会的时候,按照礼节,女主人是需要专门出来和客人见礼的。比如讲赵老夫人说她要亲自来感谢将士,然后赵苞就立即宣布要大飨将士,这里面其实就是在隐约执行这个礼节。
总而言之,赵老夫人一个死了丈夫不知道多少年的寡妇兼长者上来,那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赵夫人上来,那也是没有任何说法的;可是,可是话又得说回来,太守千金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忽然来到这么多官吏中间算什么
而且,似乎是当众喊出了她的闺名!
一时间,不少年轻的郡吏心思澎湃,俨然是想起了当日的同僚公孙瓒……那可是个榜样!
“我儿,”赵老夫人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这些人大喜过望。“你从广陵任上来辽西时,路上经过咱们清河,专门为芸儿及笄,而我带她来此,本来就有为她在辽西寻一个好人家的意思……”
“母亲大人看中了谁,不妨回官舍与我说。”赵苞虽然有些醒悟,但是看着自己女儿抱着一只猫站在那里,羞的满脸通红,还是有些尴尬。“届时我再去与那人沟通一二,让他遣媒人过来。”
“我都讲了,此事一日不敲定,我一日难安……而且这是一桩美事,又何需遮掩”
“母亲大人教训的是。”赵苞一个大孝子,寡母都这么说了,除了赶紧低头称是还能如何
看到儿子屈服,赵老夫人这才正色讲道:“其实,我来的路上就看中一个人家,当时心里就有意。进了卢龙塞,打听了一下此人的出身、事迹后,就更是决心已定,只不过偏偏遇到了这次的事情,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儿子万死。”
“听我说完,不要插话。”赵老夫人不满的说道。“但也是巧了,此番又被此人给救了出来,也算是缘分……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要来柳城,一来固然是要谢一谢此番出力的军士,二来,就是不想失了这么一个好孙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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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何需如此着急”赵苞一时间来不及多想,只是本能觉得有些掉份罢了。
“为何不能着急”老夫人理直气壮的反问道。“你须晓得,人家家中也是高门大户,又如此英雄,若是来的晚了,此番立下功劳被征召入朝做个什么郎官,又被洛阳哪家公卿给看中,你说怎么办而且再说了,若是人家家中是个好名的,觉得此时与我们家结亲,有些挟恩图报的味道,所以不愿与我们家婚姻又如何故此,我找你来便是要速速敲定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话到这里,这周围人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实际上,不知道多少年轻郡吏此时直恨的牙痒痒,感情太守招女婿专门从公孙家挑啊
而赵苞也是终于醒悟,却也不禁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那家商栈:“母亲大人所言,莫非是这家人”
“这也是公孙氏的产业吗”赵老夫人略显惊喜的挑了下眉毛。“甚好!他家果然也如传闻中的那般豪富……你瞧瞧,这种好女婿哪里能错过去”
“儿子晓得了。”赵苞无
第十六章 大飨(上)
赵老夫人在商栈大门口对自己孙女抬手那一指,比什么三媒六聘加一块恐怕都要强上一百倍。
于是乎,这件事情就此尘埃落定,再无转圜之理。
等两家人再进去商业互吹,热切讨论了一些礼节上的问题,公孙珣再亲自驾车把人送回去,然后再回来……就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以后不许把咸鱼摆在外面!”商栈刚刚收市,而权六姨正在院中传达自家主母的训导。“真以为朝廷的人都是傻子吗不晓得东莱那里已经收咸鱼税了吗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安利号只卖‘鲜鱼’,不卖咸鱼!”
众人赶紧答应,然而有人俨然是看到了从旁边路过的公孙珣,便忍不住开口打趣奉承:“不过六掌柜,如今我们和太守家是亲家了,真需要如此正经吗”
“若不是亲家,反而无需小心。”公孙珣头也不回的笑道。“就是因为做了亲戚才要讲究一些的。”
“听到了没有”权六姨板着脸继续训斥道。“还有,今日又是谁让莫户袧拿走那么多货的,这明显超标了吧”
“六掌柜见谅,实在是今日收的货太多,而莫户袧这人又素有诚信……”
公孙珣笑着摇摇头,直接回到堂上去见自家母亲了。而等他推开门来,却看到已经点了烛火的正堂上,公孙大娘正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发呆呢。
“我回来了。”公孙珣行礼完后便顺势坐了下来。“母亲,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先是当街失神,后来进屋居然还问你儿媳会不会武艺人家赵太守脸都黑了!”
“这事别提了。”公孙大娘难得老脸一红。“咱们之前不是正说到赵云嘛……你不晓得,我们……呃,我那时候……你晓得的,是有把赵云当做女子的故事书的,就像你小时候我与你说的花木兰一样。”
公孙珣早已失笑:“她若是你所言那个赵云,哪里需要我把她从战场上背回来怕是要她把我背回来才对。人家不说了吗,芸是《淮南子》中的芸,所谓‘芸草可以死复生’……现在想来倒也贴切,她这次遇到我这个《淮南子》中的珣玉,也算是死而复生了。”
“说的跟《红楼梦》似的。”公孙大娘嗤之以鼻。“还木石情缘呢不过且不说这个,我也有话与你说……”
“母亲请讲。”
“之前安排的那一百零一个美婢,原本是想等闲下来就挑选挑选送到你身旁的,可如今这眼瞅着都要媒妁之言了,这事就不能再提了,只怕要散出去到商号各处做工。否则……否则人家那赵老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母亲说的对。”公孙珣闻言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是可惜那一百多个美婢呢,还是在感慨赵老夫人。“赵老夫人着实厉害……只是不晓得她为何如此心急,而且还认定了我”
“就是因为厉害嘛,所以才如此心急的。”公孙大娘愈发感慨道。“她这种人物,碍于见识所限,未必就知道大汉要倾覆,可这世道一年不如一年,眼看要出乱子却是没得跑吧再说了,咱们担心宦官党人咬起来会血流成河,她又何尝不担心呢所以,只怕这位老夫人也是心有所感,这才迫切想要在我们辽西边地留个存身之所。”
“确实。”公孙珣连连点头。“连娄圭这混子都晓得这世道迟早要出乱子,何况是赵老夫人这种人物呢而这么一想的话,我们两家倒也是天作之合。”
“与你是天作之合,与我就未必了。”说着,公孙大娘又有些烦躁的按了按额头。“那小娘倒挺弱气的,那个亲家看上去也挺老实的,可是摊上这么亲家祖母……辈分高、年纪大、手段狠,而且往后几年恐怕还就要在辽西呆着,你娘我以后搞起宅斗来,怕是要吃大亏。”
公孙珣面无表情,假装没听到。
“不说这些了。”公孙大娘摆摆手赶人道。“你去吧!”
公孙珣起身行礼,刚要走人,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母亲,那一百多个美婢,未必就要散出去做工……”
“你这话与你妻祖说去。”公孙大娘嗤之以鼻。
“不是。”公孙珣赶紧解释道。“儿子的意思是……韩当和程普都是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二者的生活也好,婚姻也罢,母亲不妨关心一下,因为这种事情倒是我反而有些不好多嘴了。”
公孙大娘闻言先是若有所思,然后却又忽然一拍几案:“对啊!”
公孙珣被吓了一大跳,然而虽然是不明所以,但自己老娘毕竟是答应了,所以他便不再多言,而是直接告辞离开,只留下对方一人在那里继续大开脑洞。
来到外面,商栈中还是热闹如初,原来,简单的训话已经结束,安利号的人马正在清点货物,分类入仓什么的,而且似乎还有借着自己定下婚事发喜钱的节奏……公孙珣没有理会这些,而是径直到后院去寻公孙越了,也是打听一下卢龙塞那边的局势。
然而,刚一转身,就在后院入口处碰见了韩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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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恭喜少君了。”韩当迎面拱手。
“多谢义公,”公孙珣也笑着上来招呼道。“你可知道阿越在何处”
“不瞒少君,越公子、范公子、娄子伯,还有德谋兄他们都在范公子处玩卡牌。”
“这倒是省事了。”公孙珣当即失笑,然后脚步不停,直接往公孙范处走去。
但是,走不到几步,他却忽然心中一动,紧接着又停了下来:“义公怎么不去玩牌呢,莫不是专门在此处候着我有话要说”
“正是。”韩当正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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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飨(中)
且不提公孙珣如何志得意满,另一边,不过两日,右北平王太守和幽州刺史刘虞就联袂而至,于是赵苞当即与两位大佬一起在柳城大飨军士。
话说,之前就讲了,大飨必然有大赏。那以祭祀为名宰杀的几头牛,还有十几只羊,还有什么咸鱼、酒水之类的固然看起来挺热闹,但朝着两万人分下去后也就是那样了。实际上,即便是最底层的士卒也都心里清楚,一顿好吃的终究只是浮云,而且作为边军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这种饮食上的加恩……最重要的当然是这次大胜后的相关赏赐。
你还别说,别看公孙珣和他老娘私底下总是嘀嘀咕咕,说什么大汉药丸之类的,但在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之下,人家大汉朝的力量还真是彰显无疑。幽州刺史那里,本来就攥着青州、冀州、兖州三州每年例行支援边郡的钱粮,此时刘虞大手一挥,倒是毫不吝啬,而且颇为公正……只不过塞外运送钱粮太过耗费,想要见到钱还得等到士卒们回去后从本地府库里领。
当然了,这年头大汉朝的信誉到底都还在,所以下面的士卒自然是群情振奋。
不过,这终究只是底层士卒的赏赐而已,而且基本上也全都是钱帛之类的东西,对于参与此战的军官、郡吏、乌桓头人来说,相关的赏赐就要更加费时费力,而且也不可能只是钱粮了。
实际上,大飨从中午开始,而等到下午时分,刘虞出去当众宣布了底层士卒的赏赐后,军官们、头人们、吏员们,就迫不及待地簇拥着三位大佬来到了柳城中间的高台上,重新开宴……也是顺便讨论一下众人的赏赐。
“这要是鲜卑人有知兵的,”高台之上,跟着公孙珣过来的娄圭忍不住冷哼一声,却是又说起了风凉话。“不要多,只要那几千败军重新鼓起勇气杀回来,怕是汉军要反过来一败涂地,连柳城都要丢掉!”
“道理是这个道理。”公孙珣无奈摇头道。“但子伯你还是有些纸上谈兵了……你得晓得,军士们也是人,军官们人人想要功劳,哪个愿意此时放弃争功的机会留在营中驻守而士卒们也人人疲惫,你又怎么可能让大部分人吃喝,却强令一营兵强打精神仔细提防之前府君提前犒赏柳城军士,此时又分出一曲骑卒到大凌河处巡视,已经是做的不错了。”
“确实如此。”韩当也忍不住蹙眉道。“我之前就在边军之中,晓得军中最重要的便是赏罚二字,此时若强要这些军官、士卒如何如何,只怕不用鲜卑人来,他们自己就先晔变了!”
娄圭依然不服气:“可若是鲜卑人真打过来又如何”
“这就要说到什么叫做上将军和古之名将了。”一旁的程普忽然叹气道。“鲜卑人那里此时又何尝不是丧胆若是那边的首领真能鼓起士气杀回来,本身就可堪称名将之所为。而我汉军若能令行禁止,依旧提防如初,那领军之人也可以比肩周亚夫了!”
公孙珣听到此话,猛地一拍巴掌,当即称赞道:“德谋所言再对头不过,这天底下总是知易行难,道理谁都懂,可是真要是做时,又有几人能知行合一真要是能知且能行,自然就是史书中有所开拓的英雄人物了。”
娄圭当即哑巴了下来。
而就在这边几人闲聊扯淡的时候,另一边,宴席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先是赵老夫人与赵夫人出面感谢众人,然后整个高台上的人全都避坐问候,再然后公孙珣的那岳祖母和岳母又一起退下……接下来,争功大戏果然开始了。
最先跳出来的赫然是辽东、玄菟、辽东属国(昌黎郡)三郡的援兵……只见这些人借着酒劲,这个说什么本部多少斩获,那个说什么本部如何英勇,然后还有人说自己属下谁谁谁砍了谁谁谁的脑袋,一时间倒也热闹。
对此,坐在上首主位的三位大佬却是各自微笑颔首,并不以为意。
原来,这些人毕竟都是郡兵,按照汉代以郡为国的政治特性,这些人的升
第十八章 大飨(下)
“……当时情形危急,非言语所能叙述……右北平兵曹佐吏程普负明府夫人临阵脱险,复又回转阻隔追兵,于万军阵前赤手连格三骑,震骇敌兵,情形方安……其勇略惊人,盖当时虎臣之风也,请王府君明鉴,善加提拔。”
“吾家中宾客,前卢龙塞令支塞障尉韩当,临阵射杀敌酋柯最坦,功当第一,臣恳请明府彰其义勇!”
“我弟公孙范,世宦两千石,不避刀矢,仗三百胡兵临阵反攻鲜卑中军,阻塞其路,使大军从容合击,功高劳苦,望明府察之任之。”
“南阳娄圭,家世名族,善出奇计,此番潜入多赖其计,且临阵格杀鲜卑兵一人,负府君女脱险,堪称大功,请方伯明鉴。”
“尚有辽西鲜卑莫户部,久居汉境,颇慕汉化,此战临阵倒戈,多赖其力,望明府善抚之。”
一番话说完以后,公孙珣长身直立于台上,却又微微俯首,保持住行礼的姿态,静待台上三位真正的权势者发话。
“文琪所言,我已经全都晓得了。”公孙珣的岳父,现任辽西太守赵苞稍微有些敷衍的答道。“这几人的功劳我自然会有所调配,你且退下吧。”
“哎!”一旁的右北平郡王太守却于此时突然插话。“赵公怎么能如此苛待功臣呢我率军到卢龙塞时,一听到昔日三十骑破营的公孙文琪这次只带四人潜出塞去,就晓得他要和上次一般立下殊勋!战后一打听,果然如此……区区五人,潜入万军之中,一人负赵公尊母脱出;一人负赵公夫人脱出;一人负赵公爱女脱出;一人临阵射杀敌酋;一人临阵乱敌中军……依我看,这五人的功劳怕就是此战前五的功劳了!”
王太守的突然插嘴似乎有些让赵苞始料未及,搞得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愣在当场。
但这还没完,这位众人眼中纯粹是因为地理位置太近而过来打酱油蹭功劳的右北平郡王太守,说着说着居然又站起身来,并径直端着自己的酒杯来到公孙珣面前:
“而且再说了,文琪你对此行他人的功劳如此推崇,却为何只字不提自己的作为呢这次潜入敌军难道不是你领头的吗群英岂可无首,他们的功劳难道不该算在你身上三分吗身为郡吏听说自己主君陷入忠孝两难的境地,不惜性命潜入敌营,结果不仅救回了主君的家人,还在临战前扰乱贼人部署,击杀贼人首领……诸位,这叫什么行为依我看,这叫忠义智勇兼有的大丈夫之举!来,文琪满饮此杯!”
王太守位居两千石,却去盛赞一个别郡的年轻小子,还主动给对方端酒,真的是无上荣耀了。
孰料,公孙珣双手接过酒来,却不着急喝下去,而是仰起头来正色回了一番话:“王府君以它国之君飨别国之臣,着实厚爱。只是我听说,君子不仅飨礼而且飨德……还望王府君成全!”
王太守闻言忍不住捋须大笑:“我晓得了……程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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