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公孙珣依旧默然。
“不是说你做的这些事情不够,而是说要已己身之力相度!”曹节指着尚书令的是房间言道。“彼处曾有一人,号为‘童子内刀’你知道吗”
“此乃本朝名相朱晖故事。”公孙珣认真答道。“他年幼时正逢新莽之乱,天下板荡,举家避祸,路上遇到强盗,抢走财货不算,还想侮辱族中妇女。当时族中男丁有勇气的已经死了,没勇气的只能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只有他一个人拿着一把小刀子上前与强盗对峙,说‘财货可以拿走,诸位长辈的衣服你们不能碰,否则就要与你们拼命’,强盗们感慨他的勇气,笑着劝他‘内刀’(收刀),便放弃了妇女转身离去了,从此朱晖以幼年名扬天下。”
“那老身我问你,本朝勇力过人者多之有多,逼退盗匪的也是多如牛毛,为什么一个‘童子内刀’却能流传至今呢”曹节不待对方回复便自问自答道。“乃是因为他以童子之身,行孝义之举,对不堪之险!他的勇力发于内,而非是像你之前那般借行外物!所以我曹汉丰可以在读书时感慨朱晖的勇力,却对你之前举动并不以为然,因为你所为者,让他人处你位,也可轻易为之!”
公孙珣面色不变,可尚书台的同僚们虽然没有窃窃私语,却也纷纷左顾右盼了起来。至于早已经来到此处的桥玄,此时却是一动不动,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起了这幅情形。
“不过,公孙郎中。”看了看对方苍白的脸色,曹节忽然又眯着眼睛继续言道。“你之前的举动在我眼中固然是如跳梁鸡仔一般可笑,但今日你为了故识眷属的安危,不避风险,孤身入宫与我对峙的举动,却隐隐有朱晖‘童子内刀’之风!”
众人面色登时变得极为精彩。
“同是以弱临强,同是以义为先,同是让我们这些做错事的人心服口服!”曹节缓缓言道。“我替你捡还文书,与当日盗匪笑言童子内刀,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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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雷雨
夏日炎炎,公孙珣东出虎牢关。
然而,出关以后,汇合了其余人马的他并没直接转道过河去魏郡‘交货’,反而是暂时扔下了大队,只带着娄圭、韩当二人,还有几名白马护卫径直往微微偏南的沛国去了。
其实,这到不是公孙珣不讲究,而是出自于公孙范的建议……这小子提出来,魏郡毕竟是曹节老家,又是对方提出来的‘交货地点’,那说不定会有危险,所以不如让他去干这事,而‘兄长’则可以先行绕开,规避风险。
这当然是瞎扯淡,公孙珣并不觉得那日尚书台中那种状态的曹节会这么丧心病狂。但是怎么说呢考虑到公孙范如今也已经算是成年了,离开洛阳时还被刘宽给起了个文典的字,也不好打击这厮的积极性,所以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为什么要来沛国这里绕个弯
按照公孙珣的个人说法,那当然是因为曹孟德了,当日盗猫而走,不辞而别,当然要来兴师问罪一番了!不然呢,虎牢关以东,黄河以南,他公孙文琪也不认识几个人啊
而且再说了,沛国虽然位置很靠南,可实际上曹操家中所在的谯县却正好处于沛国最北端的那个角上,公孙珣一行寥寥数人,快马疾奔,也不过就是穿过一个陈留郡和一个梁国而已,便能到达此处……而这两个中原地区的郡国,是典型的人口稠密却面积狭小,倒也真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谯县一会,便折身北上便是。
于是,便是赵芸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丈夫执意访友,还保证不耽误行程,她又能如何呢
然而,等真的上路以后,公孙珣等人才发现自己把赶路想的太简单了。
“少君,天太热了,前面亭舍处且坐坐吧!”烈日当头,娄圭满头大汗、浑身湿透,而且说完此话后又是不管不顾,直接拿起水袋就是一通乱灌。
公孙珣勒住马匹,不由叹气……从早上刚出浚仪城(后世开封)城不过三十里就要休息,这路可就有的赶了,但是他看着面色通红只顾灌水的娄子伯却也是无可奈何。
“少君。”韩当也是汗水浸透全身,不过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一点。“如此天气赶路实在是要小心一二,就算人能撑住,咱们的坐骑也撑不住吧还是要适当缓行,行一段路便要让饮一饮牲口。”
公孙珣微微颔首,于是众人便又轻轻打马向前,就在前面官路旁的一处亭舍旁下马歇息了起来。
说起来,得亏这里是中原腹地,人口密集,所以路上并不缺亭舍供行人休息喝水,否则这种天气赶路说不定会真死人的。
“得亏从浚仪县到陈留县(陈留郡治)俱是人烟繁华之所,官路上也不缺亭舍。”娄圭甫一下马便忍不住放声长叹。“不然我是真要热死的。”
“几位贵人还请这边坐,这里凉快!”
“还请几位公子进些深井凉水!”
如此繁华之地的亭舍中人,自然懂的察言观色,这亭中亭长待公孙珣等人刚一下马便主动为他们清理了一个树荫,并搬来几个马扎两个小案,伺候他们坐下。然后,这亭中亭父更是亲自动手从后院打来一桶深井凉水送到跟前。
而相对应的,诸如在亭门前树荫下避暑的其他各色人等……尤其以附近田中乡民为主,就只能用公用的大碗轮流去门前一处大井中打水去了。
“亭长不必如此。”韩当轻车熟路的应道。“将这桶水送给那边众人便可,我自带了水袋引用,只麻烦亭中诸位帮我们照料一下坐骑,并再与我们烧一瓮开水来便可……这是一些辛苦!”
随着韩当话语结束,又是一小锭安利号专用打赏白银塞到了亭长手中,而一把五铢钱也是由一名侍从出手,塞给了亭父、求盗等人……这些都是路上做惯了的。
而这下子,虽然觉得奇怪和麻烦,但亭中诸人也是纷纷喜上眉梢,赶紧依言而行。
“老丈!”眼见着那筒刚打的井凉水被拎到了其余避暑人群之中,然后一名年长者当先起身用大碗取了一些享用,并随即被瓜分殆尽,公孙珣却是拎起一个空出的马扎主动走了过去。“且坐!”
“无妨,”那蹲在地上喝水的布衣老者见状完全不以为意。“无妨,坐在地上更凉快些,亭中本来见我年长是送了矮凳的,被我推了而已,贵人也不必理会我。”
公孙珣一时无言,只好放下马扎继续劝道:“井水虽凉,却对肠胃不好,今日天气太热倒也罢了,以后老丈不妨多喝热水……”
“贵人说的哪里话”这布衣老者不由端着大陶碗打量了一下对方。“烧水不用柴火吗砍柴火不用费力气吗又不是冬日须热汤暖身……喝什么热水如今夏日炎炎,地里的庄稼烤的焦黄,有这力气去挑些水来灌溉不更好吗”
公孙珣顺着对方努嘴的方向看向道路对面几乎泛黄一片的田野,也是一时无言……其实,他本想说喝热水可以避免疫病,但却被柴火和旱情这两事给硬憋得说不出话来了。
仔细想想也是,便是自家母亲公孙大娘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还亲身经历了数次时疫,也只能让辽西半郡和安利号内部渐渐接受喝热水能少得病的道理,而且这还有火炕推广出去以后,北方地区对柴火需求量极大,形成规模以后不缺热源的缘故。
而此时自己在中原腹地,顶着如此天气对人家强说什么喝热水之类的话……岂不是有点像是自家老娘口中那位智障皇帝的‘何不食肉糜’一般
呃,说起来,这智障皇帝是司马防的重孙还是玄孙来着
“受教了!”公孙珣胡思乱想一遭后,便老老实实的拱手告退。
然后,他便回到了自己这边的树荫下坐下,也是赶紧解开水袋,大口饮起了里面的凉开水……不得不说,这天气确实是让人难受,只希望不要持续太久,以免引起大旱就好了!
就这样,公孙珣等人喝了些水,吹了些风,浑身爽快了一些以后,又说了一些闲话,却是依旧没有动身……开水已经烧好,但还需要荫凉下来才能装入水袋。而便是水袋也不能在这种天气下长久存水,也需要洗涤一下才行。
“原来子伯的娄姓居然是出于曹姓”公孙珣倒是长了见识。“怪不得你能与曹孟德自少年便相识……”
“少君想多了。”娄圭当即笑道。“这不过是当日结交时的一个由头罢了,娄出于曹,乃是春秋旧事了,当日泰山南侧有一邾娄国,出于姬姓分封,然后国君以曹为姓,后来国家被灭,后人以国为姓,便有了我们这一支娄姓……这都五百多年了,天下哪里有五百年的亲戚”
众人闻言也是不禁失笑。
而就在此时,正在闲谈的娄圭忽然蹙眉,公孙珣等人不解其意,顺着对方目光一看,却是见到官路上来了一个骑着驽马的布衣行人……或者说是个年轻布衣士子。
话说,细细看来此人容貌倒也不赖,只是浑身被汗水打湿,头上又是骄阳如火,也是狼狈不堪。
“子伯认得此人。”公孙珣不由好奇。
“是也不是。”娄子伯低声应道。“此人不知我,我却知他,然后却也不知此人姓名、来历,只晓得此人大约是青州人士而已。”
“这倒是奇了。”眼见着此人骑着个驽马,马上负着个包裹,浑身湿漉漉的,虽然在亭舍前停了一下,但还是稍显犹豫的走过了此处亭舍,韩当立即忍不住开口询问了起来。“我还真没听过如此相识的说法呢!”
“这是事出有因而已。”娄圭捻着自己并不是很长的须髯,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言道。“当日在洛中,少君协助阳球驱除了张奉、张颢兄弟,其中太尉张颢回了常山老家,但中常侍张奉却只是在宛城闲居,为此少君曾让我留意一二,以防此人反扑……”
“确有此事。”公孙珣也是想起了此事。“这士子居然也和宦官有关吗却为何骑了一匹那样的驽马”
“这就不晓得了。”娄圭也是不解了起来。“照理说他应当不缺钱物才对,因为此人极得张奉信任……”
“是吗”公孙珣心中一动,却又想起了那曹节身边的罗慕罗子羡,也不晓得那大胡子如今在干吗,有没有被曹节迁怒杀掉……不管如何,倒也是个智力极佳的人物,然后也不知道这个人又如何
“正是。”娄子伯自然不晓得公孙珣在想什么,便自顾自的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据我当日所去探查的消息,这张奉回家后大概是因为受此挫折,便一病
第二章 不取
“王叔治是吧,上来说话!”公孙珣放缓表情的催促了一下对方,他对这个名字是真没有任何印象。“你这个身板再淋下去,怕是要出事的!”
王修犹豫片刻,却依旧不愿上前。
“为何如此呢”公孙珣看着对方头上崩落的雨滴,也是无奈。
“恕在下有不得已之处。”王修狼狈不堪,但依旧不愿意直言。
公孙珣叹了口气,却是挥手让对方自去了。
这王修似乎也挺稀罕公孙珣的,可雷雨如注,他也实在是淋得受不了,便赶紧躬身行礼,然后狼狈逃去马廊中了。
而公孙珣眼见着对方转身逃走,却居然只是回头摆了下手,便昂然直入雨中,尾随而去。
韩当、娄圭相顾无言,但既然已经示意他们不要跟过去,那他们也不好擅动。
“叔治从何处来啊”外面虽然大雨,但马棚中闷骚之气却显得依旧让人难以忍受,公孙珣立在马棚这头,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不去捂鼻子。
“啊,公孙郎中!”那头的王修原本正蹲在地上检视自己那浸水的包裹,闻言赶紧又起身行礼。“学生见……”
“哪来那么多礼节”公孙珣不以为然道。“都淋成那样了……我问你从何处来”
“南阳。”
“往何处去”
“北海老家。”
“为何不愿与人靠近”
“我……”
“莫不是以为自己从张奉家中沾染了病气,所以怕连累他人”公孙珣忽然出言问道。
王修登时默然。
“张奉乃朝中权宦,你为何要与他有所沾染”公孙珣负手直立,突然往前一步问道。
王修不惊不慌,也不问对方如何得知自己与张奉有牵扯,便坦然答道:“学生从北海一路往南阳游学,囊中羞涩,恰好彼处义舍蔚然成风,而且其中一家非但可以免费食宿,还能给学子提供纸墨,我初来乍到,便忍不住入进住了此处,后来才知道居然中常侍张奉家中所设,便也想离开。却不料……”
“却不料如何”
“却不料刚刚离去不到旬日,便听闻张奉为郎中等人所驱,归宛城闲居,然后闭门思过,谁也不敢多见,义舍什么的自然也是关了。”王修浑身湿哒哒的滴着水,但语气却依然斯条慢理。“若只如此倒也罢了,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但不过数日,又听人说他举家染病,俨然是时疫作祟,再加上他刚刚失势,也无人上门照看,学生受人之恩,不敢不报……”
“故此,等张奉家人有所恢复,再加上朝中曹节复起,他家中也恢复了交通,你便主动辞行了”公孙珣饶有兴致的问道。
“非也。”王修低头答道。“学生当日是不告而别……”
“终究还是怕和宦官扯上关系”公孙珣似笑非笑。“所以见到对方有些起色便匆忙而走”
王修低头不语。
“而离开张奉家中以后,不知道是天气闷热外加身体劳累的缘故还是之前真的在张奉家中染了病,反正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想着归乡……总不是想着落叶归根吧”
王修愈发黯然:“总得以防万一。”
“路上规避行人也是此意了”公孙珣不由嗤笑。“可自南阳到此处,你骑着那么一匹驽马怕是也有十余日了,哪有这么长时间还未发作的时疫依我看来,倒是暑气太盛,整日又灌凉水,所以闹肚子的缘故多些。”
“总得以防万一。”王叔治还是那句话。
公孙珣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轻轻颔首,然后便转身离去了。而王修望着对方步入雨幕中的背影,虽然是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沉默了下来。
翌日,虽然有大半夜的暴雨在某种程度上止住了旱情,空气也清新不少,但还是迅速恢复了烈日当头的旧况。不过,从这日起,早有准备的公孙珣等人选择了天色微亮便即刻动身,每日早间和傍晚赶路,然后晌午歇息的方法,却是比之前几日闷头赶路舒坦多了。
而这样不过三日,公孙珣等人便已经走了大半路线,来到了陈留郡己吾城……这里其实已经挨着梁国边界了,距离曹操家中的沛国谯县也不过只有一百五十来里,两日路程罢了。
但公孙珣却忽然停下行程,并转道去了己吾城外一处地方。
“少君。”沿着城外大道骑马而行之时,韩当终于是没有按捺的住。“我有一事不解。”
“且说。”当先的公孙珣在马上左顾右盼,丝毫不以为意道。
“之前那个王修若是真如说的那样,只怕是一个难得的道德君子。”韩当当即言道。“这年头读书之人本身就少之又少,又有如此德行,而少君将来注定是要有所成就之人,又怎么能将这种人才弃之不顾呢再说了,看他那样子,不仅年轻,而且还颇显穷困,少君又将出任千石县令,也不缺吏职,想要收拢着实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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