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沈玥也的确跟了上去。

    倒不为别的——

    万一他真的要投诉呢

    但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你妈妈生病了。”沈鑫开门见山地说。

    听到这个消息，沈玥的内心没有丝毫的起伏。

    “有沈先生和其他许多人的关心照顾，她应该很快就能康复。”她保持着最标准的微笑，说着客套的话。

    “她患的是癌症。”沈鑫的面色更沉重了几分，“子宫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沈玥一怔，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我知道我们一直对你不好，你恨我们。”沈鑫很冷静地叙述，语气中没有半点的悔意，“但她毕竟是你妈妈，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还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人。我希望你能去看她。”

    “道德绑架”这一招他用得很熟练，但沈玥在面对沈家的人时，向来都很谨慎——尤其不久前沈瑶才提过元旦让她回家的事，而那个时候她并未说到谢莺的病情。

    也不知道是谢莺刻意将沈瑶瞒住，还是沈鑫此刻在撒谎。

    “你说她生病了，证据呢”沈玥问，“没有证据，我不相信。”

    沈鑫的眼神转冷，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哼。

    “沈玥，你真的没有良心！”

    他将放在手边的一本病历用力摔到她身上，“不相信那就好好看看！看看你妈究竟病了没有！”

    病历本上写的的确是谢莺的名字，沈玥翻开第一页，只能勉强从一堆龙飞凤舞的字中辨认出三个：子宫癌。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慌将病历本合上。

    “病历这种东西，最好造假了。”

    她这样质疑沈鑫，同时也说服自己。

    上一次谢莺来找她的时候，那个气色、那个身体素质，可不像是患了癌症的人。

    但她还是怕。

    万一……万一呢

    她恨谢莺没错，可正如沈鑫所说，谢莺毕竟是她的亲妈，于她有生养之恩。

    她虽铁了心的要跟谢莺、跟沈家断绝往来，但如果谢莺患了绝症……她终归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沈鑫彻底没了耐心，“你愿意回去最好，不愿意回去……”

    卧室的门突然开了，一群身着黑衣的壮汉保镖从里面出来，将沈玥团团围住。

    “那我只好让人把你绑回去了。”




108 暗示
    沈玥没给沈鑫绑她的机会。

    她知道和沈鑫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在那群保镖动手之前选择了妥协。

    “我可以跟你回去。”她说，“但在那之前，我得向总经理请假，再把手里头的工作安排给其他人。”

    “你不要给我耍小聪明。”沈鑫警告她，“我订的是晚上8点的飞机，6点之前我必须要在这里见到你，否则——我就去找你的总经理要人。”

    沈玥压根就没想着要耍什么小聪明。

    他知道她工作的地方，也知道她现在的住址，要逮她，比逮只耗子还容易。

    她只是……越发的感觉到不对劲。

    沈鑫向来是厌恶她这个“拖油瓶”的。

    原来她还在沈家的时候，他都将她视作空气，如非必要，连眼角的一点点余光都懒得分给她。

    可如今，他竟大张旗鼓的亲自过来找她，还耐着性子跟她说了那么多的废话。

    沈玥才不相信他是真的为了谢莺——他们两夫妻的感情并不像对外表现出来得那么好，沈鑫表面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私底下潜规则过不少他公司的签约艺人。

    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当年谢莺每隔一段时间会无缘无故发一次疯，将她关起来往死里打，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个小贱人勾引我老公！”

    沈鑫这么迫切地想要将她带回京市，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沈鑫的心思却比她更要缜密。

    “把手机交出来。”他冲着沈玥伸出手，“算是抵押，免得你跑了。”

    沈玥原本准备一出去就联系叶行舟，这下计划被他彻底打乱。

    她乖乖交出手机，沈鑫仍不放心，派了一个保镖跟着她：“你跟玥小姐一起去请假，把夫人的情况好好地跟玥小姐的上司说清楚。”

    沈玥带着沈鑫的保镖一起去见了总经理。

    听沈玥说要请假，总经理起初并不情愿：“这一阵子酒店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之前你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已经请过不少假了，再这么下去，你今年的考核恐怕拿不到高分。”

    就在这个时候，保镖递过去了一支接通了的手机。

    在手机那一头的，正是沈鑫本人。

    总经理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殷勤，等这一通电话打完，他立刻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说法：“母亲生病毕竟是大事，我们酒店也不是全然的不近人情。这个假呢，我给你批了，你就安心地回去，多陪陪你母亲。”

    这个结局早在沈玥的预料之中。

    “我最多只回去三天，等元旦假期结束，不管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我都一定会回来上班。”她把“一定”咬得很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总经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

    沈鑫的保镖异常机警，扣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玥小姐，该走了。”

    之后沈玥跟助理交接工作，那名保镖也跟煞神似的杵在当场，吓得小助理都不敢多说话，把工作上的问题弄清楚以后，就抱着文件飞快地逃走了。

    沈玥搞小动作的希望落了空，她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宝都押到总经理的身上。

    万一她回京市以后出了什么事……就祈祷总经理能早点发现不对劲，报警去救她。

    沈鑫连行李都没让沈玥回去收拾，强行带着她去了机场。

    沈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沈鑫坐在同一辆车里。

    她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早晨她都会趴在窗边，羡慕地看着沈鑫送沈瑶去上学。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也能坐上沈鑫的车。

    只可惜，这愿望实现得太迟，她的心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下她不仅没觉得有半点的高兴，反而格外的煎熬。

    沈鑫闭目假寐，不跟她说话，前面的两个保镖更不会跟她说话。

    沈玥望着窗外发呆，只期望路上的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

    沈鑫订的是头等舱，沈玥也跟着他沾光。

    她想，这大概是这一趟旅途唯一让人欣慰的地方。

    不过她在头等舱的小心翼翼、束手束脚，招来了沈鑫多次嫌弃的目光。

    隔着中间的一排座椅，她似乎听见他跟身边的保镖说：“果然是小杂种，穷酸得没边了。”

    保镖立刻恭维道：“跟瑶小姐比不了。”

    沈鑫冷哼：“那是自然。谁能比得上我的瑶瑶”

    两个小时的短途飞行很快就结束。

    许久不曾回来，京市变得与她当年离开的时候完全不同，沈玥不由看得咋舌。

    不过，也有一些东西是始终没有变化的——譬如沈家大宅，譬如沈家的佣人对她的态度。

    她随着沈鑫进去，佣人们对着沈鑫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一对上她，全都冷着一张脸，好一点的还叫一声“玥小姐”，更多的则是假装没看见她。

    沈玥也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落差，反倒是要他们一个二个都殷勤地迎上来，她还得想想这其中是不是有鬼。

    沈鑫说，谢莺不愿意接受化疗，强行出院回了家。

    这一点沈玥是相信的。

    谢莺年轻时是比如今的谢婉柔更红的女明星，几乎到了“全民女神”的程度——若没有这个光环的加持，当年她带着一个“拖油瓶”，是铁定嫁不进沈家的。

    也因此，谢莺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她那一身美丽的皮囊。

    化疗是件格外折腾人的事儿，多做个几次，就算是天仙，也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比要了她的命还叫她难受。

    “你妈现在住在三楼原来你房间的隔壁。”沈鑫说，“你上去看看，我就不去了。”

    沈家大宅修建得早，一共才有三层，至今也没再加盖。

    佣人们都住一楼，二楼是沈家人的卧房、书房和游戏房等各种活动空间，至于三楼——就是给外人睡的客房了。

    而为了尽量不让沈玥这个“拖油瓶”在客人面前出现，她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楼走廊的尽头，一旦有客人到访，她都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迈出房门半步。

    但有客人的时候毕竟是少数，通常情况下，三楼都只有她一个人。

    沈玥小时候怕黑、怕鬼，哀求过谢莺无数次，让她上来陪一陪她，哪怕只是睡在她隔壁的房间也好，却无一例外遭到了谢莺的拒绝——有时候碰上谢莺心情不好，还会加上一顿毒打。



109 多陪陪妈妈
    沈玥不知道谢莺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就算她因为生病要跟沈鑫分房睡，二楼也有足够的房间，没必要搬到更高一层的三楼去。

    沈玥怀揣着不安，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三楼。

    她沿着走廊，快要走到尽头，才看到那一扇虚掩着的门。

    有说话的声音透过细缝从里面传出来：

    “妈，爸说了会把姐姐带回来的，您就放心吧！”

    “你姐姐脾气那么倔……就算你爸出面，也不一定能说动她……”

    “你都病得这么严重了……姐姐肯定会回来的！”

    “唉……瑶瑶啊，妈妈后悔啊……要是早一点找你姐姐和解就好了……我现在时日无多，万一、万一……”

    “妈，您别瞎说！您只要配合医生，这病就算不能根治，也能得到控制的！姐姐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定会原谅您以前做的错事的！”

    沈玥听了半天墙角，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又逐渐下沉。

    看来谢莺染病并不是沈鑫瞎编，但一想到她可能没多长时间可活，沈玥又心慌得不敢去面对这个现实。

    “玥小姐，你怎么不进去”佣人端着水果上来，见她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不免感到奇怪。

    沈玥立即回神，干巴巴地挤了个笑，说：“这就进去了。”

    佣人很自然地将手里的托盘交给她：“那你把这个送进去吧，先生让我给夫人和瑶小姐的。”

    房间的门在这个时候被人用力地从里面拉开，沈瑶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红姨，爸爸是让你给我们送水果，没让姐姐送！你要是不想送，现在就可以辞职走人！”

    红姨是沈家的老佣人了，几乎是看着沈玥和沈瑶长大的，对这两位小姐在家里的地位有很清晰的认识。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待沈玥，也不是第一次在沈家的其他人面前这样对待沈玥，却是第一次因此而受到责骂。

    她感觉到很委屈，可骂她的是被整个沈家捧在掌心的瑶小姐，她不敢还嘴，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不住地道歉：“对不起瑶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沈瑶将沈玥手中的托盘夺过来还给红姨，“你对不起的是姐姐，不是我！”

    红姨连忙转向沈玥：“对不起玥小姐，请您原谅我！”

    沈玥倒是没料到沈瑶会为了她而责难红姨。

    以前她被家里的佣人欺负的时候，沈瑶撞见过几次，但每次都目不斜视地直接走过去，从不曾像今天这样挺身而出。

    “没事。”她摆了摆手。

    相比起红姨的欺软怕硬，她更在意的是沈瑶的反常。

    她们俩上次在叶行舟家里，分明闹了个不欢而散，没道理这会儿沈瑶会向着她说话。

    不过——

    也有可能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瑶冷声吩咐红姨：“你下去吧，水果我和妈妈是吃不下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或者其他人对姐姐呼来喝去，你们就直接去找方管家结工钱吧。”

    “是，瑶小姐！”红姨端着托盘，哆哆嗦嗦地走了。

    沈瑶猛地抱住沈玥的胳膊，眼里含了一泡泪：“姐姐你真的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她一边说一边把沈玥往房里拖。

    沈家客房的格局、摆设全都相同，就连床单被罩都是一模一样的纯白。

    沈玥一恍惚，还以为进的是自己睡了十多年的那间房。

    谢莺此刻半躺在客房中央的大床上，两边的脸颊比上次见面时凹陷下去了一些，面色变成了明显的蜡黄。

    她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衣，长发披散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憔悴。

    “妈妈！姐姐回来啦！”沈瑶高兴地大叫。

    谢莺也红了眼眶。

    “玥玥……”她哽咽着朝她伸出手，“快来妈妈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