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许绍城

    沈玥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过去。

    她害怕自己一走到近前，谢莺又会变成那张狰狞的脸，将她推倒在地，拼命地踹打。

    谢莺自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恐惧与戒备。

    “玥玥……”她无力地垂下了手，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到了被子上，“这些年，是妈妈对不起你。”

    沈玥安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现在就算我说再多、做再多，都无法弥补过去对你的伤害。”谢莺的手将被子攥紧，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愿意回来看我，我就很满足了。”

    “姐姐！”沈瑶不知何时也泪流满面，摇晃着沈玥的手哀求她：“你就原谅妈妈吧！她、她……这是她最大的愿望了！”

    谢莺抿着苍白的唇，满含期待的目光落在沈玥的身上。

    沈玥却怎么也说不出“原谅”这两个字。

    谢莺对她造成的伤害——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是巨大的，即使死亡，也无法消弭。

    “既然已经看完了，那我走了。”她冷漠地转身，却被沈瑶拉住。

    “姐姐你别这样！”沈瑶“呜呜呜”直哭，“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陪妈妈吧！”

    谢莺也哭：“是啊玥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了，你留下来陪我走完这最后的一程吧！”

    她把话说得很严重，沈玥几乎是立刻就心软了。

    但她不能太快退让，否则这俩母女必定会得寸进尺。

    “明知道自己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去做化疗”她冷冷逼问，“外貌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换、置家人的担心难过于不顾”

    谢莺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我……”她嗫嚅道，“化疗的治愈率也很低，我想，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死得漂亮一点……不过……”她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玥，“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我会接受医生安排的所有治疗方案。”

    太假了。

    最后的这一句话，简直假到离谱。

    沈玥重又披上了盔甲，竖起了心防。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谢莺心目中的分量，远远不够让谢莺为她改变已经做好的决定。

    她大约能够猜到沈家的这一群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将她留下，可是为什么

    这一次，他们又想利用她来做些什么




110 敌不动我不动
    沈玥想不到。

    所以，她决定静观其变。

    “好啊，我留下来。”她说，“明天，我就陪你去医院做化疗。”

    谢莺有一瞬间的慌神，“化疗要先预约的！”她的声音打着颤，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而且，元旦期间医生放假，要预约也得等节后了。”

    沈玥就当自己信了她的鬼话。

    “那好，元旦假期一结束，我就陪你去医院预约。”

    “好。”谢莺这回答应得倒很爽快。

    沈玥有种预感——元旦假期的三天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时间已经不早，沈玥打算回房睡觉。

    沈瑶硬要跟着她一起过去。

    “你的房间妈妈每天都会让人打扫哦！是不是很干净”沈瑶很得意。

    沈玥随手在书桌上一摸，确实看不到灰尘。

    ——但也看不到她留在沈家的所有东西、看不到她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这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当年她的一走了之无疑令整个沈家都蒙了羞，或许还赔偿了对方巨大的损失。

    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沈鑫——抑或是谢莺，让人把她的东西全部扔掉，是完全正常的事情。

    沈瑶先她几步走到衣柜跟前，嘴里发出“铛铛”的声响，动作幅度极大地将柜门拉开。

    客房的衣柜都不大，只有两开门的空间，加上三个抽屉。

    而就这样，当年沈玥的衣服都无法将它装满。

    ——如今却不一样了。

    整个衣柜被各式各样的衣服填得满满当当，看不到一丝的缝隙。

    “这些衣服也是妈妈提前让商场的各大专柜送过来的，全是今年秋冬的新款。”沈瑶一件一件地介绍，生怕沈玥不认识那些高档品牌。

    “还有！”她又将下方的抽屉一一拉开，里面依次放着首饰、围巾和内衣裤——全都价值不菲。

    看得出来，不论这一次谢莺想要做什么，都是下了血本。

    沈玥在沈瑶的带领下“参观”完了整个房间。

    她换上浴室拖鞋，“我去洗澡了。”

    沈瑶却没走。

    “姐姐……”她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紧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掀了眼皮偷看沈玥，“上一次在叶律师家里……对不起。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妈妈生病了，但是在外人面前，我又不好多说。当时你拒绝跟我一起回来，我很难过，也很着急，又被许总骂了，才会口不择言……”

    “没事。”沈玥拍拍她的肩膀，善解人意地说：“那天是绍城做得不对，应该让他向你道歉才是。”

    “姐姐……”沈瑶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牢牢地抱住沈玥，将脸埋入她的怀中，“姐姐最好了！”

    她咬着牙，眼神一点点转冷。

    沈玥睡了个懒觉。

    这是她在沈家十多年，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沈家大宅不在市中心，离她和沈瑶上的每一所学校都很远。

    但沈瑶有沈鑫送，而她只能自己走出去坐公交，所以每天早上她都要比沈瑶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否则就会迟到。

    至于周末——

    她会在六点就被红姨叫起来，跟家里的其他佣人一起打扫三楼的卫生。

    九点多的时候，佣人过来敲门：“玥小姐，您起了吗”态度相当的恭敬，想来是被人敲打过。

    沈玥躺着没动。

    “没呢。”她答。

    “那早餐我是现在给您送进去，还是待会儿您自己下楼去吃”佣人问。

    沈玥受宠若惊，也愈发的惶恐。

    ——这回的坑，他们挖得还挺大。

    她担心自己跌落进去，就再爬不出来。

    她蓬头垢面地过去开了门，自己将托盘端进来。

    托盘上是一碗小馄饨，配了几碟小菜——这是沈玥学生时代最爱的早餐。

    不安感越来越重，她定下神把馄饨吃完，之后又重新躺回床上。

    敌不动，我不动。

    她打算以不变来应万变。

    没过多久，沈瑶过来找她：“咱们俩去隔壁陪妈妈说说话。”

    沈玥没有拒绝。

    谢莺还是昨晚的装扮，只是脸上的蜡黄色似乎更深了一些。

    “你的气色比昨天要差。”沈玥直截了当地说。

    “是嘛”谢莺尴尬地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病情又加重了吧。”

    “别瞎说！”沈瑶呵斥道，冲上前去将她触碰自己脸的手拉开，“你肯定是因为姐姐回来太高兴，昨晚没有休息好！”

    谢莺讪笑着附和她：“也有这个可能。”

    沈玥起初还没注意——谢莺被沈瑶拉开的那一只手白皙如初，与她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她的指尖，竟诡异地染上了点点的暗黄色。

    真相呼之欲出，沈玥却不动声色。

    她现在还不能跟她们撕破脸。

    沈家大宅里全是她们的人，她的手机又被沈鑫收走，至今仍未归还。

    她只能忍耐，等熬过三天假期，总经理发现了她的缺席，她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沈玥与沈瑶一起，陪着谢莺闲聊了一个上午。

    谢莺试图关心沈玥的工作、生活，都被她冷淡地敷衍过去。

    下午，沈家来了客人，据说是悦来娱乐长期的合作伙伴之一青橙影视的掌门人，携夫人儿子过来探谢莺的病。

    沈玥如从前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去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沈瑶探了个头进来，“秦伯伯他们都在隔壁，你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了。”沈玥一手握住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台。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看电视就成为了她在这里唯一的消遣。

    “为什么呀”沈瑶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秦伯伯带着家人特意来看望妈妈，咱们做女儿的，怎么着也得向他们表示一下感谢吧”

    “有你这个女儿表示就够了。”沈玥双眼盯着电视屏幕，讥笑道：“反正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而且，你妈妈应该不会想让人翻出她未婚生女的黑历史。”

    ——从进入沈家到离开，她对外的身份一直是“谢莺那个因车祸而全家离世的表姐遗留下来的女儿”。

    谢莺还因此赚得了一票好名声。

    沈玥想一想，只觉得讽刺。

    “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沈瑶皱紧了眉头，“你既然姓沈，就是我们沈家的人，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是我的姐姐。也许以前我们做得不对，但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会努力改正，努力地弥补你的！”



111 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得这样义正言辞、情真意切，沈玥都想要给她鼓一鼓掌。

    “好啊。”她关掉电视，极配合地坐起来，“那我就跟你一起过去，好好地感谢一下秦伯伯一家。”

    她倒想看看，沈瑶和谢莺会怎么样向那些客人介绍她。

    青橙影视的掌门人秦文韬如今已年近七十，却保养得非常得宜，头上看不见一根白发、脸上的皱纹极少，精神比许多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还要好——这一点从他前不久刚迎娶二十三岁的嫩模于菲作为自己的第四任妻子中可以窥见一斑。

    下榻过皇庭的剧组众多，沈玥接触过不少工作人员，听他们说过许多圈内的八卦，其中有一些就是关于这个秦文韬的。

    秦文韬明面上一共结了四次婚，暗地里包养过的情妇数不胜数。不过，他花心归花心，办那事的时候却相当小心谨慎，从不在外留种。

    也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只有秦元昭一个独子。

    秦元昭是秦文韬的第一任夫人所出，按照古代人的说法，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而秦文韬也的确是在把他往继承人的方向培养，在秦元昭留学归国后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他进了公司做自己的副手。

    事实证明，秦文韬这个宝押得不错。

    秦元昭以优异的成绩从世界一流的名校毕业，进入青橙不过两年的时间，就投资、制作出了多部爆款电视剧，而更为难得的是，他长得帅气，且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绯闻。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未来老公人选。

    沈玥有怀疑过谢莺是不是又要跟上次一样，把她骗回来联姻，可秦元昭这么优质的男人，谢莺就算想要招回来做女婿，嫁的也该是沈瑶这个女儿。

    这么一想，她就卸下了所有的压力。

    沈玥跟着沈瑶一进隔壁谢莺的房间，并排站在床尾的四个人全都扭头看过来。

    沈玥同样也打量着他们。

    四人中唯一的女性应该就是秦文韬的小妻子于菲，她依偎着的男人自然是秦文韬本人。

    在秦文韬的另外一侧，有两个年轻男人，一个高大英俊，另一个矮小浑圆。

    高大英俊的那个沈玥知道，是在电视新闻中露过几次面的秦元昭；至于矮小浑圆的……她没听说秦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矮胖男人自她进来后，一双绿豆小眼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不住地盯着她看。他的眼神色眯眯的，叫她浑身都不舒服。

    秦文韬首先开腔：“这位就是瑶瑶口中一直念叨的‘姐姐’”他含笑望着沈玥，面容慈祥，并不叫人反感。

    跟沈玥想象之中有所不同。

    “对呀！”沈瑶骄傲地把沈玥推到众人面前，“我姐姐是不是比我还要好看而且哦，她从小到大都很优秀，不仅考上了海市大学，毕业以后还凭借自己的实力一路升到了皇庭酒店客房部经理的位置！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秦文韬看沈玥的眼神中立刻又多了一层赞赏。

    沈玥腼腆地笑笑，“瑶瑶说得太夸张了。”紧接着，她又朝着秦文韬一行人微一鞠躬，客气地说：“感谢秦伯伯大老远的带着家人来看望我妈妈。”

    她的话音刚落，一屋子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妈妈’”秦文韬眼睛睁大，额头上登时出现了几道细纹。他看向谢莺，问：“沈玥不是你表姐的女儿吗”

    果然还是这样。

    谢莺真的没有叫她失望。

    沈玥在心中暗暗冷笑。

    谢莺慌忙解释：“她的确是我表姐的女儿，但因为从小养在我身边，所以就跟着瑶瑶一起喊我‘妈妈’了。”她一边说一边给沈玥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