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爷爷的疏忽,也是他们所有人的疏忽。
爷爷只知道水垣心思狭隘,难成大事,一旦手中有权有势,很容易走上弯路。
却没想到,水垣就算权势全无,也会这样心狠手辣。
其实,如果不是水垣绑架了柳明月,用柳明月作威胁,论单打独斗,水垣根本就不是丰城的对手。
丰城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想了想,还是说“别多想,当年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底,是水家愧对你和明月姐,如果你当年没去水家,也不会受这种无妄之灾。到最后,水家也没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当年她才多大?
十岁吧。
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她却要把这个责担上。
丰城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如果当年没去水家,说不定我早就和我父母一样成了家族内斗的牺牲品,说来还是水家保了我一命,也不能算无妄之灾。师父毕竟欠过水垣的父母一份大恩情,留他一命也理所当然。”
理是这个理,但每次一看到柳明月那样的情况,丰城还是无法释怀。
他不在意自己的手是不是废了,他在意的是明月。
水垣绑走明月是为了对付他,明月是被他连累的。
把明月接到丰家的时候,他曾承诺过会好好保护她,让她一辈子平安快乐。
他没做到。
还连累了她。
到最后,他连罪魁祸首都没能帮她收拾。
与其说他怪水天越保水垣一命,倒不如说他怪自己没保护好她。
“这些事都过去了这么久,就暂且不提了,说正事。我知道你这次是为什么来的京都,本来之前我还犹豫要不要同意你这么做,刚才看到明月和你相处时的情形,我决定冒险一试。”
怎么样丰城都是不会放过水垣的,他只是不想再刺激到柳明月,所以一开始,他不打算用揭露当年真相的方法来对付水垣。但刚才看到水芊芊和柳明月交谈时,柳明月明显有变化,丰城就打算赌一把。
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起色,也许真的只有把当年的事做个了结。
“你答应了?你不怕适得其反?”丰城有多在意柳明月,水芊芊很清楚,她以为要花点功夫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再坏总坏不过现在,无论最后情况如何,我都会陪着她。”大不了再重头来过,总好过明月一辈子这样。
他相信,如果是从前的明月,一定不希望这样过完一辈子。
水芊芊沉默片刻,才说“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丰城看着她。
“住在水家对面那个茶楼的老板娘,其实是明月姐的姑姑。”
丰城微愕,转瞬又了然,“难怪我总觉得她很熟悉,现在想想,她眉眼间确实和明月有几分相似。”
“她住到水家对面,是为了明月?”
“也可以这么说。”
说着,水芊芊把柳竹韵告知他们的事给丰城复述了一遍。
大概二十分钟后,柳家和柳竹韵夫家的误会,后来柳家一家人的死以及柳竹韵丈夫的遭遇,丰城都全部知晓。
信息量无疑是大的,但这个人是丰城,所以即使一次性听到这么多不知道的旧闻,他脸上也没有太过惊诧的表情。
“她等在那里那么多年,是她手里有什么证据?”
水芊芊摇头,“有一些,不过不足够扳倒水垣。”
这个当时她就问过柳竹韵。柳竹韵只说,这些年她确实四处去搜罗证据,毕竟不仅关乎到柳明月被绑架一案,还关乎到她丈夫死亡的真相。
只是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能一举击垮水垣的证据,不然柳竹韵早就报警了,哪还会让水垣逍遥至今。
就算在海外生活,只要还挂着本国国籍,证据确凿一样能逮捕归案。
照着柳竹韵的意思,她原打算是等水垣归国后,再着手去查,总能找到办法让水垣为当年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但比我们从头查起要好很多,柳阿姨知道当年受佣于水垣那几个绑匪的下落,据说现在生活得不是很好,很容易让他们出来作证。”
生活得不好,是因为当年都被丰城打得残的残,废的废。
“除此,柳阿姨也查了水垣在出国之前大抵都去过什么地方,只是当年的条件不比现在,好多地方都没有监控,事情又过去了很多年,不太好查。”
“不过,柳阿姨说,她去她丈夫出事的地点附近查过多次,已经找到两人能证明水垣当时曾在那附近出现。不管是否有用,至少有这些疑点,立案不是难事。”
“要么不动手,动手就绝对不能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时家在帮着查水垣的生意?”
水芊芊一愣,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知道了。
“柏璟说水垣生意上这一块他来负责查。水垣能在短短七年从一无所有到有现在的身家,不会都是干净的。”
“其实比起水垣,我更担心的是他身后的人,那才是我们要费心去对付的。就目前来推断,那个人之所以帮水垣,应该是要对付你。你都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比较大的仇敌?”
“生意场上得罪人在所难免,但这种从几年前就开始算计,甚至不惜大费周章从水垣身上下手来对付我的人,我一时还真想不出会是谁。”
“会不会是你们丰家人?毕竟你们家当年……”内斗那么激烈。
“现在能真正算得上丰家人的就只剩下我。”至于其他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都不可能出来捣乱。
“生意场上得罪的人也不会为了算计我做到这一步,还藏得这么严实,宁愿找水垣也不自己出面……”说到这里,丰城一顿。
水芊芊也想到了。
藏起来不愿自己出面,最有可能的不就是身边人?
再不济也该是个熟人。
不然怎么会一直躲着不露面?
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我会仔细查查,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他都只敢在暗地里动作,就说明他不敢正面和我对上。明月中午一般睡半个小时就会醒,你待会儿可以直接去房间找她。”
水芊芊看他一眼,点头,“好,那我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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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三点。
第122章 犀利开导(三更)
推开房间门,柳明月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水芊芊轻轻喊一声“明月姐。”
柳明月没应她。
水芊芊走过去,拉了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彼时柳明月正对着打开的窗户坐着,水芊芊坐在她对面,也就是背对着窗户。
冬日的阳光撒在她身上,配以她此时的浅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果柏璟在这里,一定会心道,她笑起来果然像个坠入凡尘的天使。
柳明月的眸子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也就是那么一下,水芊芊都没觉察到。
“明月姐,现在没有外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我也很清楚你现在完全是清醒的。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这次是为什么来的京都。”
“水垣回了江城,大师兄向来很少瞒你什么事,应该已经和你提过。我们的打算是让水垣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也不用做太多,只需要到时候出庭做个证就行。”
“当然,这对你来说会比较残忍,作证就意味着要让你再去回想一遍当年的事。”
柳明月猛地抬头看向她。
水芊芊却打断她,“你先别急,先等我把话说完。”
“别人都以为你是因为当年险些被侵犯给逼成的这样,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只是觉得,如果不是你不小心被绑架,大师兄的手也不会废。你知道对习武之人来说,一双健康的手有多重要,所以你为此心生愧疚,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
“当然,不可否认,你一个女孩子遇到那种事,就算最后没有真的被伤害,也确实会受到惊吓,可我好歹和你接触过一年,知道你看似柔弱,实则是个很坚强的人。你的亲人逐一离世尚且没把你打倒,这点惊吓又怎么可能把你吓成这样。”
“你其实,是担心撞到你险些被侵犯的大师兄会嫌弃你吧。”
柳明月盯着水芊芊,双拳缓缓握紧。
见此,水芊芊面色不变,继续说“你失去了亲人,大师兄的父母也被人暗害,在这个世界上,大师兄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害怕他也远离你,所以你把自己封闭起来,活成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弃你的模样。”
“你别急着否认,说起来我们都是一类人,都害怕被在意的人丢弃,只是我们没办法左右别人,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不过我封闭自己是不想再和人多有交流,以免再被伤害;你封闭自己,则是为了让大师兄一直守着你。”
“虽然目的不同,却都是用封闭的方式保护自己。所以我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大师兄,而是我。我知道你最害怕什么,最在意什么。”
“别急,我们今天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放心。先等我把话说完。”
“难道在你心里,大师兄就那么不可信任?别说你没被侵犯,就算真被侵犯了,大师兄对你也只会有愧疚,不会有嫌弃。”
“我、我当然知道!”大概是很久没开口,柳明月的声音十分沙哑,这句话一出,她眼眶就红了,“可我就是担心,根本控制不住。我就只有他了,我害怕……”
“芊芊,我害怕,万一他不要我了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当年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的世界都是暗的,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告诉我,他会一辈子陪着我。如果他不要我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那种被全世界抛下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水芊芊懂她的感受。
被抛下过,最害怕的就是再次被抛弃。
所以她爷爷去世后,她才会那样浑浑噩噩。一向那么在意学习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她,也才会连中考都没去参加。
不是她忘了,也不是再没有人督促她,而是她找不到继续的意义。
“那你就忍心让大师兄一直活在愧疚中?他每天要工作,回到家还要照顾你,小心翼翼将你捧在手心。而他累了疲倦了,却连一个给他端茶说心事的人都没有,难道这就是你希望的?”
“你别忘了,大师兄还废了一只手。你不照顾他就算了,反过来让他照顾你呵护你,你就不会对他有哪怕一丝的心疼?”
“对我,你尚且这么关心,连我交了男朋友你都要认真去看看对方是不是可信,更况大师兄还是你最在意的人。你不担心大师兄吗?不在意他吗?不是,你很在意他很担心他,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大师兄的手变成那样而自责。”
“既然自责,既然在意,既然信任,怎么就不能敞开心扉来好好相处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心这么多年不和大师兄说一句话的。当初柏璟给我打电话,我都不舍得他说话得不到回应,所以那么多年不开口说话的我,再次开口了。”
“你……”柳明月看着她。
原来她是这样才再次开口说话的。
“……我当然不忍心,每次看到他话,我心里都特别难受,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心理障碍,迈不出来很正常。
“那你现在愿意迈出来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大师兄向来很少会瞒你什么,但有一件事他一定没告诉你。水垣此次回来,其实主要是针对大师兄。你难道就不好奇水垣为何能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事实是水垣身后有人,那个人才是大师兄真正的敌人,但到目前为止,就连大师兄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难道想让大师兄在应对藏在暗处的敌人时,还要分出心思来照顾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换作我,柏璟遇到这种麻烦,我就算不能帮忙,也断然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既然都说了这么多,我就索性都和你说了吧。为你的事饱受痛苦折磨的并非只有大师兄一人。”
水芊芊继续“你大概不知道,六年前水家来了个邻居,就住在水家对面,开了一家茶楼,那家茶楼的老板姓柳,名竹韵。”
柳明月猛地抬头看她,“你说,谁?”
“柳竹韵,名字很熟悉是不是?没错,她就是你姑姑。你不必这么咬牙切齿,你们家的事我不便多说,还是等她自己来和解释吧。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她一直关注着你,在你出事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了,为此,还搭上了她丈夫的命。”
“这么多年,她住在水家对面,一是离你近有个寄托,二是在等水垣回来。”
“什么叫搭上了她丈夫的命?”
“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大抵是她知道你出了事,水垣又没受到实质的处罚,想为你讨回公道,准备去找水垣的时候被她丈夫得知,她丈夫将她困在家里代她出去找水垣,她在家里等了三天等来的却是她丈夫的死讯。”
柳明月瘫软的跌坐回去,“怎,怎么会……”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做在你。”
“我先走了,今晚我们不住丰家,萧衡给萧老爷子打了电话,老爷子知道我在京都,刚才来过电话。既然来了京都还被老爷子知道了,我理当去萧家见一见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