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楚千墨
他的手伸进暗格掀了掀,旁边的书架向两边移开,一个更小的暗室出现在眼前。
这暗室里说既简陋,又奢华。
这话没毛病。
之所以说简陋,是因为这室内地面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空荡荡的。
但是,奢华的在墙上,墙上挂着许多的画,那些画的木质卷轴,全是沉香木所制,沉香木素来便有一寸沉香一寸金的说法,沉香研制的粉末,小小一块,便能卖上极高的价。
可是在这儿,每幅画,皆是有卷轴的,卷轴,皆是沉香木的,满室无空处,入眼全是画。
画上是人物,一个女子。
只要稍看一眼,就能看出,所有画上,画的全是一个女子。或坐或站,或颦或笑,或忧或喜,或远或近……
不同的衣裳,不同的样子,不同的姿态,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季节……
但,却是同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二十余岁,眉目清雅,眼神灵动,并不是穿着宫中的衣服,她的每件衣服都很简单,但是仙气飘飘,如同飞天之凤,清逸却自有脱尘气质。
她好像住在山中,其中有一幅的背景,和外间那掩盖着机关的那幅水墨画相似。
那座山想必是天珩的境内某处。
皇上从左手边第一幅画看起,一直往后。神色专注,似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之中。
第598章 久远的故事
这些画,好像记录着一个故事,又或者,是一个人几年的变化。
左手第一幅,少女十六七岁,明眸皓齿,天真活泼,捧着一只小白兔,像山间的精灵。
第七幅画,女子十**岁,眉眼之间盛着柔波,能把百炼精钢化为绕指柔。她穿的是一件红色的纱衣,这似乎是一件嫁衣,衣摆轻飘,有如天边的霞光。
第十五幅画,女子二十岁左右,腹部隆起,分明是已经有了身孕。
到最后一幅,女子二十一二岁,清减了许多,虽仍是清透明丽,却多了几分年岁渐长后的端庄温柔。站在山林间,青色的衣衫似融入整个山林,孤单寂寥之情却跃然纸上。
不知道是画者画功太高,还是那女子的神色如此明显,她的眼里有些郁色。
不知是画者与少女的交集到此为止,还是后面画者没有再动笔。
所有的画中,只有女子一人。
但很显然,画者所投注的,必是全部的感情和心力,每幅画都栩栩如生,每个细微表情都勾画到位,若不是画功精湛,又对这女子熟悉至极,断难将这一切展现在纸上。
走完一圈,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皇上停在最后那幅画上,目光久久不动。
好片刻,他才轻叹一声,低低地,呢喃般地道:“若非遇见我,也许你不会死!聚少离多,还害你为我送命,你可恨我”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桂公公处理完端嫔那边的事情回来,问门口的小太监:“皇上出来了吗”
小太监道:“还没有!”
桂公公看了一眼那边,似是低低叹了一声,又好似只是轻出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走后,桂公公便在外面候着。
他知道,皇上若是不许他侍候的时候,便是进了殿中密室。
这个密室,除了皇上,桂公公也知道。
那个女子,桂公公甚至见过。
皇上年轻的时候,曾经微服私访,当时,他身边就只带着桂公公一个人,在翻过一座山时,竹林之间,竹叶纷飞,那个女子沐着竹叶之雨,脚步轻盈,捧起一只受伤的白兔。
皇上当时眼睛就直了。
他们计划翻过这座山,到下一个郡县,但是皇上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要在这里住下。
少女不谙世事,单纯热情,听说他们是错过宿头,在山间迷路的路人,把他们带去了自己的家。
看到少女的住处时,连桂公公都知道,那应该不是普通人。竹篱小屋在山谷之中,山谷中有水潭,青山映绿水,藤蔓绕樊篱。
山谷中种了一些菜,但更多的是花,满谷的花,花香馥郁,美如画卷。
少女的父母,是隐士。
见到女儿带来的客人,他们很热情。
皇上博览群书,胸藏整个天珩的大事,自然字字珠玑,见识不凡,深得少女父母欣赏。
皇上就在他们家住下了。
一住就是十多天,这十多天里,他和少女父母成了知交,自然也和少女熟悉了。
不过,他毕竟是皇上,不能离宫太久,在桂公公冒着杀头危险一再催促下,只得回宫。过了三个月,他又来了。
虽然每次来,只能住上几天,但他却去得越来越勤。
他和少女之间,也情愫暗生。虽然桂公公知道,这是皇上想要的结果,在看见少女的第一眼起,他所要的,便是少女的心。
但难得的是,他既没有动用皇上的身份,又没有动用皇上的特权,而是用时间和诚意,打动了少女和他的父母。
那时,皇上其实已经有了皇后,并且,有了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
但皇后也好,那些妃嫔也好,都是皇上为了平衡朝局,而不得不娶的女人。只有那位少女,才是他真正当成妻子的人。
青山为证,绿水为媒,在少女父母的主持下,少女嫁给了皇上。
那段时间,皇上几乎想就此不再回宫了。然而,皇上久久不归,朝政出现混乱,有包藏祸心的人和觊觎皇位的七皇叔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准备谋权篡位。
皇上不得不抛下新婚妻子,急急返朝。
皇上是想带走少女的。
但是当时朝局混乱起来,皇上连此去自己是否能拨乱反正,肃清朝纲都不知道,带着少女,太过冒险。
反倒是这山林间,是少女生活之地,又清静安然,更安全。
少女和她的父母也习惯了皇上的匆匆来去,他与少女依依惜别,便返回京城。
一直到九个月后,他才稳住朝中局势,但是那时,并没有肃清全部奸党,可是皇上耐不住相思之苦,还是任性地去看少女。
少女身怀有孕,夫妻重逢,自是诉不尽的欢喜。
也就是那时,少女知道了皇上的身份,得知他是皇上,少女的父母也变了脸色。少女情绪波动,腹中胎儿早产。
皇上的欺骗,使他和少女父母生了龃龉,皇上却来不及消除那些龃龉,就匆匆回京。
然而,等到他再次回来,见到的却是三具尸体。
尸体冰冷,死去不过几个时辰,显然是皇上来之前不久发生的事。少女的父母坐在桌前喝茶,两人都是被人抹了脖子,显然对方是同时动手,两人眼里有惊讶,却无惊恐。
少女是自尽,一把匕首自刺胸口,脸上神色毅然决然。从这情形不难猜出,当时杀手也许准备带走少女,或者是做别的事,少女这才自寻短见。
皇上脚步踉跄地跑过去,砰地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喉间,桂公公从没看见皇上如此悲伤的样子,那一刻他吓坏了,也顾不得坏了皇上的规矩,急忙发信号给跟随在后面不远处的暗卫,让他们赶紧过来带走皇上。
皇上不肯走,他亲手把三具尸体收殓,披麻戴孝,又守灵七天七夜。
他是皇帝,可是那一刻,他只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丈夫,普通的女婿,在岳父岳母的灵前尽最后一次孝,在妻子的灵前尽最后一份心。
回来后,皇上简直疯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边的人派出三分之二,查找凶手。
第599章 满朝皆惊
命令发出去,皇上自己却病倒了。
这一病,病了三个月。好在那时,朝纲已肃,七皇叔已被抓,再没有人敢觊觎皇位,何况,皇上虽病,人在宫中,不似之前连人都不见。
消息也传了回来。
杀死隐士一家三口的,是七皇叔余孽。
皇上为了一个女子,经常偷溜出宫,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被有心之人得知了。毕竟,皇上爱那少女如爱在骨髓之中,就连与七皇叔斗智斗勇,还没有大定之时,都要出宫一回,显然那个女子定是他心头之肉。
眼见皇上回宫之后,自己节节败退,已经回天无力的七皇叔,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硬是分拨了身边最得力的保护他逃离的五个暗卫去查那女子是谁,查到后直接除掉。
他得不到江山,就要让皇上也尝尝被剜去心头肉的痛苦。
皇上得知真相,眼睛血红,令人搜捕那五个人。
除了两个人在逃命途中死去,另外三个,皆凌迟处死。
七皇叔,凌迟,一千二百刀!
当时,皇上下这个旨意的时候,满朝皆惊。
杀人不过头点地,虽然对穷凶极恶之人处以凌迟没有什么,可九皇叔毕竟是皇家血脉,就算是为了皇室的脸面,也不能行此重刑。
皇上驳回了所有朝臣的奏请,亲自观刑。桂公公当时陪在皇上身边,他明白,皇上要把九皇叔凌迟处死,不是因为他想谋朝篡位,而是因为,他杀了皇上真正爱的女人。
后来,皇上陆陆续续画了许多画,把那些画挂在密室之中,经常独自在里面愐怀。
其实那女子死后,皇上悲恸伤身,伤了根本,之后身体便垮了下来,这些年,他的身体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桂公公也很无奈,这些年,皇上始终没有放下,他也无从劝起,哪次皇上进这密室,不是更加郁结可他也拦不住。
只不过,皇上身为一国之主,掩饰得极好,只怕除了他这个近身公公,谁也不会知道皇上心中有一个人,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
皇上觉得喉间发痒,急忙从袖中抽出一块绢帕捂在嘴上,等到移开手时,绢帕上一片殷红。皇上对着那抹殷红看了许久,神色间,既有无奈,又有苍凉。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岁月不再,都会心生这样的苍凉和无奈。
皇上走出密室,把画放回原处,桂公公迎上来,见皇上神情寥落,便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皇上闷声道:“召老五进宫。”
桂公公有些为难地道:“皇上,麟王殿下怕是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那他在哪里”
桂公公嘿然,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
皇上哼了一声,道:“他们一个个的,是不是觉得朝中有太子,有朕这把老骨头,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小兔崽子!”
桂公公笑道:“皇上老当益壮,几位皇子才能这么放心啊!”桂公公咧咧嘴,他不敢说,要是麟王是小兔崽子,那身为他的父皇,皇上又是什么。
但皇上每次骂麟王,真是太口不择言了。
当然,如果细心如北辰临枫,定会觉得,能得父皇这样一声骂,那才真正透着亲近。
皇上回头一瞪眼睛:“朕很老吗”
桂公公在自己嘴上轻轻击了一记,笑道:“是老奴不会说话,皇上不老,皇上万寿无疆。奴才只是相对几位皇子而言。”
皇上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等老五回来,叫他滚进宫来见朕!”
桂公公又咧了咧嘴,只怕不用皇上传这道旨意,麟王回来之后,也会到皇宫来。毕竟,他的母嫔已经被打入冷宫之中了。
麟王的孝心,宫中谁不知道
不过是端嫔不希罕罢了。
燕州苍平郡,过了这个郡,就到麟州境内,离京城就近了。
北辰云熙和沈珞言在苍平郡北面,遭遇了一次计划周密的刺杀,为首之人眼神苍老,却透着精光,那人竟是个超一流中阶高手,他还带着三个超一流初阶,十二个一流中高阶好手一起。
在这么多高手事先埋伏,以后群起围攻之下,北辰云熙和沈珞言就只能逃了。
见形势不对,难有胜算的时候,北辰云熙叫沈珞言先走,他断后。
沈珞言道:“要走一起,要留也一起!”
即使是留下,她不会成为累赘,如果要离开,两人一起拼一把,未必不能冲出去。但如果留下一个人,先走的固然能走,留下的,就一定会被留下。
就算只是兄弟,只是朋友,沈珞言也不可能这么做,何况,那是北辰云熙。
此去鲁州,与他朝夕相处,情愫早生,不仅仅是朋友的北辰云熙
他告诉她他的秘密的时候,交托的是一片真心,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又岂会无动于衷
沈珞言用的是短刀,北辰云熙用的是长剑,两人背靠背,向右前方最薄弱处冲去。
右前方三个一流中阶,一个一流高阶,在这群人守住四方的包围圈里,是最弱的。
北辰云熙长剑如虹,划出一道白光,那白光似乎斩断了空气,斩断了时间,带着死亡的气息,向左后方直扑而去,左手方是那领头的苍老首领。沈珞言也于同时身形闪动,动如脱兔,扑向左前方。
那苍老首领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的冷意,手中的刀猛地劈出,力道之沉,就好像能将时光都凝固一般。
这个小子是想擒贼先擒王王吧竟然直接向他扑来,简直是找死。
左前方的几人也严阵以待,准备将沈珞言拿下。
然而,不过是转瞬之间,北辰云熙的那一剑划出之后,整个人折腰后扭,十分高难度的动作,他却转得圆转如意,并没有什么滞涩,扑向了右前方那个一流高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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