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中正把那块玻璃交还给小工,转回来,满含期待的问夏宴清道“若这次的平板玻璃符合成品要求,咱们下一炉是否就能做夹花玻璃了”
他们两个管事和手下的几个工匠,是被白先生做过培训的。也见过白先生向他们展示的,金银丝的压花图。
那是两套,分别是花开富贵和岁寒三友。
花开富贵那幅是金色的,把一幅画切成六片,虽然六片画放置时,是间隔了半寸距离的,却没一点儿残次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整体感,非常巧妙。
另外是用银丝勾勒的,六幅不同的岁寒三友图。
白掌柜手中各有三套图,据白掌柜说,这种夹花玻璃是专门用来做灯笼的。
何中正对玻璃液的操控有了些心得,对这种夹花玻璃很向往、很期待。
一旦这种东西出世,以往那些对琉璃的溢美之词,只怕全都黯淡无光了。
所以,他很期待的等着夏宴清的答复。
却听夏宴清说道“待到这批琉璃完成退火,马上就是正月。若要在正月十五前作出夹花玻璃,你们就得在过年期间加班赶工。”
何中正顿了顿,他对于夹花玻璃的期待感很强,恨不得早一天做出来。
可马上就是年关,若是把过年那几日全耗在这里,只为了赶制夹花玻璃他自己是甘愿的,只是,其他人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夏宴清见他犹豫,倒也不强求,“大家伙儿辛劳了一年,能和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也算大事。你先询问工匠和工人们的意思,过两天,待外面的事了了,让白掌柜给你们安排,过年加班赶工、或歇工都可以的。”
本来兴致勃勃的何中正,这时心中异常纠结,他很喜欢这种能做事的感觉,怎奈这不是他一人的事情。
他试探道“其实,只要姑奶奶您开口,约束工匠们过年照常开工,想来他们也是能答应的。”
夏家窑场待工人宽厚,工钱虽和别家差不多,但在这里做事,只要用心,产出陶制品或者琉璃的品质好,都有相应的赏钱。
且每日午间饭食很好,竟是比很多人家过节吃的都好,绝对不是别家能比的。
只要东家开口,这些人为了能长久留在夏家窑场,一定能答应过年赶工。
从夏宴清的心底来讲,她是打算在年前大卖一笔平板玻璃的。
趁着腊月里各家各户洒扫庭除、更换窗纸的机会,每扇窗户的中间位置换上一块玻璃,这个年过的就亮堂多了,足以扬名。
怎奈打磨琉璃花了很多时间,导致本钱进账太晚。再加上连着两炉的玻璃都不成功,三耽误两耽误,就拖到了年底。
待到这一批玻璃退火出来,就是大年二十九,完全不赶趟了。
只是,若过年让工匠们赶工,能在正月十五前出品夹花玻璃,做出玻璃宫灯,也是个扬名天下的好机会。
只不过,古代生产力低下,生活条件艰苦,古人也没有额外的娱乐。穷苦百姓辛苦一年,也只有过年这几天能轻松一下,吃点儿寻常舍不得吃的东西,有能力的穿件新衣服。
这个时候若是强行让人们加班加点干活儿,她感觉她有点儿像黑心资本家。
看着何中正期待的眼神,夏宴清笑了“我是当东家的,自然愿意你们用心做事。只是,若把你们一年的期盼都剥夺了,岂不是显得太黑心了。行了,好好看着测温片,把退火火候掌握好,别的再商量好了。”
何中正和乔辰生是夏珂给她选的人,她老爸看人的眼力还真不是盖的。
这两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对未来充满期待和憧憬的时候,只看对制作琉璃的热情,比她都要多一些。
也许在他二人的带动下,其他工匠真的愿意过年加班赶制玻璃呢。
嗯,回去就派人告诉白先生,过年工钱是平常三倍。资本家也不是不能当,咱根红苗正就是了。
夏宴清坐在马车里,琢磨着得问问邵毅,若是正月十五之前能把玻璃宫灯做出来,他能不能送两盏给皇帝瞧瞧新鲜。
挑选最合适的时候,在皇帝面前刷个存在感,绝对能让皇帝龙颜大悦、对琉璃生意好感倍增。
她已经在想象,今年的正月十五,若是皇宫中出现了两盏玻璃宫灯,那将是什么样场景。
这时,张大壮正挤在人群中,兴致勃勃的看着安平侯府门前的热闹。
额,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够意思,邵大爷正站在热闹的最前沿,作为自家生意的合伙人,他理应关心或者担心才对。
主要是用不着啊。
侯府的大门开了又关了,先是管家出来,看了看就回去了。再之后是安平侯世子姚祺祥出来,对着门前的人又是拱手,又是问话,结果没丝毫反应,一甩袖子,也回去了。
侯府大门前,穿着厚厚皮袍的邵毅带着两个小厮、四个随从,高高端坐在马上,并不把田庆三人扔下来。
三人狼狈的伏在马背上,从两端垂下的双手双脚不时的挣扎几下,将要贴在马腹上的脸涨的通红。
这种诡异情形引来不少关注,大家远远近近的指点,几下指点,就有人认出被按在马背上挣扎的人是侯府的下人。
议论声立即爆棚。
在侯府门前,做出这个样子,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不过,看看挑衅的人是谁,也就释然了。
只是,侯府惹到这位哪儿了看这样子,除非侯爷出来,否则这位是打算长在这儿了。
侯府内,安平侯姚谦在屋里一圈一圈的踱着步子,已经在心里把姚祺祥骂了个狗血淋头。
招惹什么人不好,干嘛招惹邵毅
那货是个不要脸面的破落户,他一个外室子,是什么都能豁出去的。可他们是侯府,是朝廷勋贵,是要脸的
正在心里骂的起劲,姚祺祥回来了,灰溜溜的那种。
“父亲,邵毅根本不打算和我说话,我已经很客气了,那小子就是不理不睬。”
姚谦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安平侯府大门打开,安平侯姚谦负手而出,迈过门槛站定,沉声问道“邵毅,你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官员,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好大的脸面
邵毅安坐马上,似乎没发现被他按在马背上,因安平侯出来而剧烈挣扎的田庆。
他冷笑道“姚侯爷说话可真轻巧,你儿子和你儿媳妇都在邵某头上拉屎了,你这里还让邵某有话好好说。”
一边说话,一边抽出两张名帖,居高临下的一扬手,两张名帖轻飘飘扔在安平侯脚下。
安平侯脸色瞬间就青了,就算不看,他也知道这两张名帖是他儿子和韶华郡主的,就这样当着侯府下人和一众围观的人,轻飘飘的扔在他脚下。
跟着安平侯出来的管家,迅速瞄一眼安平侯的脸色,躬身趋步上前,把那两张名帖捡起来。
管家刚直起身退开,邵毅又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两本账册,隔空对安平侯哗啦啦的扬了扬,说道“清韵斋是邵某参股的生意,贵府世子和世子夫人,先后两次遣人过去,威逼清韵斋东家,把邵某参的股退出去,再转七成到贵府名下。”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安平侯府这么厉害的吗这是直接向京城头号纨绔挑衅吧京城什么时候有如此忠肝义胆的铁头勇士了
还有,在清韵斋参股七成是什么意思有点儿过了吧人家那可是正在赚大钱的买卖,绝没有这么参股的。
人们把视线移到邵毅手上的账册上,这时候拿出两本账册,应该意有所指吧
邵毅似乎对人们的反应很满意,另一只手的手指弹了弹账册的封皮,说道“安平侯府果然好大的脸面好大的公道贵府管事要清韵斋出示账册,按清韵斋初始投入的七成算入股银子。”
围观的人又是一片哗然,其中不乏这条街其他显赫之家的主子和奴仆。
很多人都知道宁国公府上大放异彩的琉璃凤钗,甚至有当日亲自参加过寿宴的。也大多知道,清韵斋之前卖给宝泰银楼的琉璃宝石价值几何
安平侯府的吃相太难看了吧
清韵斋没卖出琉璃宝石的时候,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小生意。若论资产,实在没多少,若不然,也不可能买那么小一个店面开张。
但现在,只琉璃宝石的进账,就十几万两银子了。纵观整个儿京城,有这样资产的生意也着实不多。
安平侯府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就在众人心中猜测其中差额有多大的时候,邵毅阴沉沉的冷笑“邵某给侯爷算个帐,清韵斋开张时,加上所属作坊,共投入银子六百两,七成的话贵府、或者说贵世子夫人只需给清韵斋四百二十两。
很多人都知道,清韵斋前些日子卖琉璃宝石,赚了十三万两。贵府真是打的好算盘,如此嘴巴一张一合,就到手近十万两银子。真是做的好买杀人越货获利丰厚,且还轻巧便利”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吧
众皆哗然。
安平侯越听脸色越沉,韶华那个蠢货,空担了个郡主的名声,毫无豪门大族的大气,就是个小肚鸡肠的草包,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
夏珂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员,真正向清韵斋分来一两成股,说不定夏珂也就忍了。
可这种明抢行为,一旦夏珂豁出去闹起来,就算有襄郡王府相帮,合两府之力能把事情压下去,对于刚刚获得皇帝好感的安平侯府来说,也有大损。
看着周围人群一张张满是鄙视、不屑、幸灾乐祸的脸,安平侯羞愤难当,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怎奈没有这么大的地缝,“邵公子大概是误会了,这一定是恶奴背主,狗仗人势瞒着主家行事。我姚谦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邵毅扬一扬下巴,示意管家还没收起的名帖,笑道“世人都知道邵某家世寒微,没见过世面,却没想到堂堂安平侯世子和韶华郡主的名帖,居然也这么不值钱,可以随意让家中奴仆把玩着玩儿。”
照着邵毅的说法,他安平侯府,那得是多混乱不堪主子得有多低贱、不值钱。
安平侯瞬间面红耳赤,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邵毅抬手,把伏在马背上的田庆扔在地上,另外两个侯府仆从也相继落地。
邵毅朗声说道“没想到安平侯府内如此混乱,既然侯爷不会管教恶奴,那就让邵某教教他们应该怎么为奴。”
这次也不用马鞭了,他从马鞍一侧摘下一柄长鞭,手一抖,一鞭子甩出去,就把刚爬起来的田庆重新抽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是另外两人的痛呼声。
这次的鞭子可不是马鞭,不但鞭梢是铁质的,鞭身也有倒钩。只这几鞭子下去,饶是三人穿得厚实,也被抽的惨声嚎叫。
“竖子安敢”安平侯惊怒。
在侯府门前,如此惊天动地的抽打侯府家奴,他安平侯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邵毅嗤笑“侯爷,你侯府已经乱成这样,和你儿子儿媳不清不楚的家奴都踩在小爷头上了,难道小爷还要忍着一声不吭小爷可不是你,能耐得住性子缩在龟壳里。”
本已急赶着走到门口的韶华郡主听到邵毅的话,脚下一个踉跄,被身边两个丫头大力扶住,才没一个跟头栽下去。
邵毅这个贱胚子,混账东西他这是血口喷人韶华郡主赤红了双目,推开丫鬟就要冲出去。
“干什么去站下”身边响起姚祺祥的低喝。
这时候,姚祺祥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听了韶华的一面之词,没去打听,也没听听韶华打算怎么做,就答应了她去清韵斋参股。
结果,惹到这个游离于京城各种势力和规则之外的煞星。
韶华现在出去一点儿好处没有,再被邵毅当面质问,就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韶华郡主却不领情,被姚祺祥喝止,怒目道“你,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姚祺祥有些厌烦的看着韶华郡主惊怒的脸,懒得和她多说,一甩袖子,退到大门的阴影中静候了。
邵毅甩出他和韶华郡主的名帖,这个时候,他二人最好不要出现,省得再给邵毅发作的理由。
可笑韶华这个婆娘,她以为现在的侯府,还是当初那个和襄郡王府议亲的侯府吗
不过是襄亲王的庶女而已,皇帝怜惜一母同胞的兄弟过早逝去,又因为邵毅的事情,对襄亲王妃多有容忍,才册封王府两个庶女为郡主。
其实,她们在襄亲王妃眼中什么都不是。
当年若不是安平侯府,看着就要败落,她以为襄亲王妃会那么好心,给她选个好人家吗
得了意外的好处而不自知,进门两年无所出,如今又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亏她还摆什么郡主的臭架子。
她若有眼色,就乖乖回自己房里躲着去。若没眼色的出去,以邵毅和襄郡王府的恩怨,此事又是她一力主导,邵毅自然会把矛头直指向她。
哼不是他小看她,整个京城都没人能把邵毅如何,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明明白白的理亏。被邵毅口无遮拦的乱扯一通,只怕她以后就不用再见人了。
这一刻,一对渣男渣女堪称天造地合,无比般配。
第一百四十章 皇帝的倾向
外面邵毅抽了十几鞭子,见安平侯的怒气快压不下去了,才施施然收手,“侯爷莫怪,邵某也是好意,奉劝侯爷严加整顿府内事务,似这等和府上女眷不清不楚的奴才,若是还有,最好查查清楚,免得哪日再事发,没得给侯爷您脸上抹黑。”